有的人降临本就是一种救赎,有的人离开也是。
商洛睁眼瞧见的便是慎儿那副苦兮兮的模样,她见商洛的眸子睁开,却并未声张,只是支开了屋中正在添着炭火的如洲。
“姑娘,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商洛勉强坐了起来,身上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慎儿是难得的安静,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似倒像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哀。
商洛觉得哪里怪怪的,轻笑道:“怎么了,见我醒来你难道不开心么?”
慎儿抬起自己的眸子,眼中满是悲切,“姑娘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么?”
这商洛还真的记不住了。
“姑娘出去之后我便是一直守着,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姑娘便是奄奄一息的躺在了软榻上,那样子分明是受了伤的,窗户打开了,也不知是谁来过。”
她的眸子有些通红,一字一句的说道:“姑娘想要做的事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姑娘想做什么慎儿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姑娘,你三番几次的外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慎儿害怕。”
她抬眸看着商洛,“慎儿害怕,有一日姑娘回不来,害怕姑娘有危险。”
商洛的心里掀起了一丝的波澜,她轻轻的摸了摸慎儿耳边的发丝,“慎儿,若我有一日不在了,你将会成为下一个我。”
“姑娘?”
阿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下子便是跃进了商洛的怀中,咕噜咕噜地叫唤着,使劲地蹭着商洛的手掌。
像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想念。
商洛一笑,随即舒舒服服的便是躺了回去,怀中抱着阿言。
只是还没有等到商洛昏昏沉沉地睡去,如洲便是慢慢走了进来,在慎儿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又是退了出去。
慎儿皱着眉只好将商洛推醒,“姑娘,春妈来了。”
商洛将被子盖在了阿言的身上,坐起了身子,开口道:“引她进来,就说我身子不适,下不了床。”
“是。”
春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来定是大夫人的意思,她代表的也就是大夫人。
春妈是带着人来的,无非是送了些养人的补品来。
她看着软榻上并没有起身的商洛,眼中明显是流露出一丝的不满,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姑娘,近些日子在云鹤院待得还习惯么?”
“自是习惯的,劳烦春妈亲自跑这一趟了。”
春妈没有继续说话,商洛了然,她看了一眼慎儿,慎儿低垂着眼眸便是退了出去。
春妈这才拿出了自己的气势来,“姑娘,大夫人可是将姑娘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但是姑娘还是要明白的,青都和长安不同,万事都要注意一些分寸。”
商洛苍白的脸色不像是装的,此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春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么?”
“不不不,姑娘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虽然春妈脸上满是卑谦,可是商洛却是看不出丝毫的尊重之意,她的眉梢间明明满满都是嘲讽和得意。
“姑娘身子不好,便是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云鹤院姑娘住着舒服就好了,大夫人也不会刻意刁难姑娘,毕竟大夫人是一个宅心仁厚的。”
商洛最后便是一句话都不说了,春妈耍尽了威风便也是准备离开了。
她敲了敲桌面上摆放着的东西,“姑娘,大夫人还说了,那只叫做阿言的畜生的确能让大姑娘欢喜,对畜生也就多了几分的偏袒。但是畜生就是畜生,命贱,能让大姑娘喜欢一时便是罢了,多了可就烦了。”
“大姐姐喜欢,我也没有办法。”
商洛的言语中甚至还带了几丝的挑衅,抬起波澜不惊的眼眸,像是在注视一个死人。
春妈皱了眉,眼神闪了闪,“大夫人还说了,若姑娘实在喜欢,养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姑娘可要看紧些,若是出了云鹤院,回不回得来可就不好说了。”
这是要挟。
“多谢大夫人提醒,我养的就不劳大夫人费心了。”
春妈语气忽的软了下来,卖笑的模样徒显虚伪。
“姑娘要听得懂话才是,既是在这宣德侯府住着的人,又何必呢?”
这样说来自己还是寄人篱下了?
“春妈说得是。”
春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环视了屋中的物件,这才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商洛面无表情的目送春妈走了出去,心中憋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被窝中的阿言,明明可爱得紧!
等到春妈离开,慎儿便是走了进来,她心中也清楚春妈来者不善,心中自是担忧的。
还没有等她开口,商洛便是说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口气罢了,迟早是要还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慎儿,上次给你的东西背完了么?”
明显商洛不想提方才的事儿,慎儿也就没有继续问。
慎儿点了点头,“背完了,里面的东西都记住了。”
但是慎儿说这话的时候是皱着眉的,像是悲伤了好几百年一般。
以往商洛总是塞给她一堆的医书,让她记住,她只管照做,就连那些生涩难懂的兵书她也是看了不少。
以前只觉得是姑娘有心栽培,今日与姑娘说了些话,倒是越发的难过了起来。
看出了慎儿脸上的难过,商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莫要多想。”
“慎儿知道。”
“容公子那边呢?”
慎儿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开来,“这些日子我让玄肆一直跟着,状元郎近日倒是与苏小姐走得颇近,姑娘……”
“嗯,让玄肆不用跟着了。”
玄肆长得那么好看,若是不小心被苏景熙看见的话指不定会生了些其他的心思。
商洛又摸了摸怀中的阿言,“慎儿,将阿言送走吧。”
“啊?”
对于商洛的话慎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姑娘明明很喜欢阿言的,为何要将阿言……”
有的时候舍弃也是一种保护啊。
见商洛不愿意再说话,慎儿也就不再追问,“我晚膳后便是将阿言送出去吧。”
商洛取出了当初路承安给自己的奴籍文书,“这人就在宣德侯府附近,今日午后大夫人应该会忙着为大姑娘挑选衣物什么的,无暇顾及,你将她带进府来。”
慎儿一知半解地接过文书,一脸惊愕。
“这是……”
商洛点了点头,慎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文书收了起来,“姑娘如何得知大夫人午后会去大姑娘哪儿?”
商洛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我就是知道。”
“可是带到我们云鹤院来?”
“不,将她带到侯爷的院子里去,然后便是将这份文书烧了吧。”
慎儿和商洛待的时间久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猜测她的,了然的点了点头,“慎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慎儿迈着步子就要离开,商洛又叫住了她。
“大夫人喜欢芡实糕,你让如洲做一些,送过去。”
“是。”
久卧床榻,商洛养出了一身的毛病,她推了推身上厚厚的棉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总要她和自己一般,这才算是道歉。
长安被笼罩在漫天的飞雪之下,宣德侯府也被厚厚的盖了一层,窸窸窣窣的,多了些难得的静谧。
宫里的太监尖声尖气的说完了口谕,宣德侯满脸笑意的回道:“陛下雅兴,届时微臣定带着家中女眷赴宴!”
近些日子沈隋的心情似乎是真的不错,也许是彻底放弃在两人之间周旋,或许是乐于坐山观虎斗。
前些日子才有了宫宴的雪中赏花,明日便是来一场浩荡的踏雪煮酒,真的是好兴致。
和上次一样,家中的女眷也是要出面的。
宣德侯倒是很乐意参与,毕竟自家的两个姑娘还尚未许配人家,若是趁这个机会能觅得良人也是好事。
大夫人也是笑意,“云舒正好跟着苏小姐学了一手的琵琶……”
若是同苏景熙一同献艺入了沈隋的眼,那更是无上的荣耀,不是么?
可是云川一心想要自己的女儿同权力斗争远远的,断然不愿云舒过分显眼,更何况她与那户部尚书之子户部侍郎两厢情悦。
只缺一个合适的机会,自己便是请陛下赐婚,皆大欢喜。
他微微皱眉,“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大夫人俨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自然也就没有计较云川的斥责。
倒是传话的太监笑呵呵的拱手道:“侯爷的女儿又岂是等闲之辈,到时定会博得头彩,咱家先恭贺侯爷和夫人了。”
“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只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不出丑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大夫人眼神微微流转,“侯爷,洛儿……她身子可能出席?”
那丫头不还在禁足么?
云川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洛儿身子不适,踏雪一事还是……”
算了吧三个字还没有吐出口,尚未离开的太监倒是开了口。
“恕咱家冒昧,侯爷所提及的可是商洛商姑娘?”
云川微微皱眉,“正是。”
太监笑了笑,“陛下在宫宴上曾与商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觉得商姑娘甚是讨喜,听闻商姑娘与我们的状元郎颇为要好,陛下还特意让我转告侯爷一声,踏雪赐婚才算得上是喜上加喜。”
云川一愣,虽然太监说得隐晦,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商洛与容司言私定终身的事儿传到了陛下的耳边里,现下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他忽地想起了路承安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陛下赐婚,他送了发簪又能如何?
“明白,倒是洛儿定会出席。”
太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可是大事,今日咱家都算是多嘴的了,侯爷心里明白便好。”
送走了传话的太监,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便是难看了下来,但是想着赐婚指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日后也不必防着商洛给自己添麻烦了。
到时候就算是出事儿了,那也是她的事儿。
毕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便是和娘家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好了不少,“侯爷,即使如此,那我便是告诉洛儿,让她好生准备着吧。”
云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提到商洛,他便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日商洛字字铿锵的模样,她的委屈不像是假的,但是此事也没有了追究的必要。
只是她说出的话实在是让自己难过,说到底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他皱着眉又是开口道:“这次让慎儿跟着吧,多谢照料也总是好的。”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