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场初雪,长安迎来了冬日,但城内的热闹不曾因为萧条的寒意减弱半分。
腊梅初放,像是雪地中一袭红衣的娇羞少女,半遮半掩,更添妩媚。
御花园种了一片的腊梅,现下开的正好,美不胜收。
新帝见了自然也是欢喜至极的,龙颜大悦,便是在御花园中举办赏花宴会,所有达官显贵皆在受邀之列。
女眷们也要出席,一时之间,消息传遍了长安,也随着寒风吹进了宣德侯府。
云舒欢欢喜喜的便是差人来云鹤院,希望这等面见圣上的机会商洛莫要错过了才是。
商洛一口应下,心中倒是无多大的波澜。
如洲和慎儿正用心的为商洛挑着衣物,商洛还是喜欢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一众萧条。
近些日子在宣德侯府养得差不多了,那么现在也的确应该开始筹划了。
“姑娘,你瞧瞧这件可好?”
如洲捧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袍,商洛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淡青色的衣裙轻盈如纱,外穿青色长袍,袖口绣着精致的滚金竹纹,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着莹莹的光泽。
腰间也点缀着白玉青丝,增添了几分柔美,避免受寒,慎儿又拿来了一件狐裘搭上。
青丝乃是被慎儿简单的挽起,青丝发带,坠以白玉般的发簪,说不出的清秀俊雅。
握着暖玉,在慎儿的陪同下,商洛上了马车,与云舒一道入宫去了。
红墙绿瓦,一层套着一层,马车晃晃悠悠的入了宫门。
随着马车的停下,慎儿在窗外低语,“姑娘,到了,前面等着好些人呢!”
按照常理来说,按照宣德侯府的位分,应是要等一会儿的。
商洛也不急,微微掀开了车帘。
在一众人中,商洛很快便是看见了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正在接受身边人的跪拜。
一身玄色镀金蟒袍,威武霸气。身姿挺拔,站得端正,满是漠然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像是居高临下的神。
商洛是见过路承安的画像的,如今远远的看来,这才觉得画像中的人连他千分之一的模样都未能描绘出来。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路承安忽的朝着商洛的马车看过来。
那样淡漠的眼神让商洛忍不住的一颤,商洛放了车帘,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来。
那样的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的,路承安是最年轻的首辅,但就其城府来说,朝中没几个老狐狸可以与其抗衡。
商洛倒是突然来了兴致,不知道路承安几时能发现自己?
这场博弈于今日才算得上是开始。
商洛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不紧不慢的理着自己的衣袍,偏着头小声便是和马车外的慎儿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起来。
路承安看着不远处静默的马车一言不发,身边便是有侍卫凑上前来。
“宣德侯府家的。”
宣德侯府家的?他想起了君如珩提起的名字——商洛。
宣德侯府也在受邀之列的话,那个人应该也是会来的吧?
路承安倒也没有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很快便是收了目光,自顾自入了御花园。
宴会真正开始是天黑之后,此时时间尚早,大部分人进了御花园便是自顾自的游玩去了。
刚下了马车商洛便是看见了云舒,云舒穿着大体,一袭白裘配以动人的面容,无论在何处都是引人注目的。
她犹如白雪一般干净透彻,笑得温婉,又如雪日的暖阳。
这一身的衣袍倒是与这景色说不出的相衬,商洛也忍不住的多瞧了几眼。
云舒巧笑嫣然的拉着商洛入了宫门,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开着一片傲雪寒梅,朵朵娇艳欲滴,不开的也是含苞待放,半遮半掩娇媚之态。
不知是白雪映衬还是红梅衬托,云舒俏目含春,越发动人了起来。
不过很快商洛便是瞥见了一道明晃晃的身影,眸子微微垂下,不过一会儿便是忽然露出一个轻轻的笑来。
云舒不解,“洛儿笑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商洛瞧着云舒的模样,似是无意间提起,“方才瞧见了一俊朗少年郎,宫人称了一声户部侍郎,看他着急忙慌的模样怕是在寻姐姐呢。”
云舒小脸越发的红润了,佯装恼怒,“洛儿不可胡说,我与户部侍郎男女有别,要是让旁人听了去,又要落人口舌了。”
商洛掩嘴轻笑,却是看见云舒的目光有意无意朝着自己的身后望去,那模样明显是盼望着的。
商洛轻轻的咳了咳,拉了拉身上的狐裘,“这寒梅腊雪甚是好看,可惜妹妹不可多看。”
她看着小道尽头冒出尖儿的小亭,“妹妹就去哪儿坐坐,姐姐若是累了再来寻我。”
云舒似乎知道商洛的有意成全,抿了抿唇,“那……那让慎儿好生照料着。”
慎儿也是笑,“大姑娘放心,慎儿一定会好生照顾姑娘的。”
云舒抿着嘴笑了笑,“多谢妹妹。”
商洛不紧不慢的朝着小道走去,慎儿跟在身后,却还有些纳闷。
“姑娘,还冷么?暖玉可带着?”
“自是带着的。”
慎儿也就不再说话了,若是带着的,何故不能多看?
又想着方才云舒娇羞的模样,便又是恍然大悟一般了,“姑娘,你若不是故意为大姑娘指路的?”
今日的慎儿反应实在是慢了些,商洛笑了笑,眼眸却是盯着方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离开的方向。
“怎么,就你聪明?”
小径蜿蜒,两侧红梅娇艳,却吸引不了商洛半分。
这是越往前走,腊梅便是逐渐的少了。最后映入眼帘的,只是一方湖面之上的凉亭。
冬日湖面寂寥无声,就连偶尔掀起的波纹也是轻飘飘的,仿佛受了寒意的影响。
慎儿愣了一下,“真的有凉亭?我还以为姑娘方才是胡说的。”
亭中坐着一身穿黄袍的人,不紧不慢的品着酒,还有身穿淡蓝色宫服的宫人暖炉热酒,淡淡的酒香味飘出去很远。
亭前还守着两名带刀侍卫,目光凌冽,满是寒意。
慎儿一顿,这硕大的皇宫敢身穿黄袍的只有一人,便是当今的陛下。
趁着亭中的人没有发现,慎儿不由分说便是拉着商洛的手准备离开。
沈隋饮着酒,余光自然是看见了商洛的,便是淡淡的开口,“不知是何家的姑娘,竟是走到这里来了。”
便有侍卫问道:“可是坏了陛下的兴致?”
“唤她过来吧。”
“可是今日来的都是朝中大臣们的家中女眷,陛下召见,怕是……”
沈隋放下手中的酒杯,“朕何时要你来在旁教导?”
“属下不敢!”
沈隋的脸色有些难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这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又不知是谁的人了!
还没有等到商洛离开,侍卫便是冷着脸过来请了。但是想着方才陛下的态度,他的语气还算是柔和。
“陛下请姑娘与亭中一坐。”
慎儿一惊,颇为担忧,伴君如伴虎,和帝王扯上关系的终究是麻烦事。
商洛倒是淡定,随着侍卫入了亭,慎儿却是被侍卫拦下。
“臣女商洛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
沈隋剑眉星目,生得好看,果然是众多皇子中最为出挑的一个。
他摆摆手屏退了温酒的宫人,声音透着疏离,“青都来的?”
“是。”
“顾安之可有说清楚你与你师兄前往长安的任务。”
“自是清楚。”
看着商洛不紧不慢的样子,沈隋微微挑眉,“凡是朕交代的,你都能做到?”
商洛起身接过了方才温酒宫人的事儿,“为陛下办事自是要尽心尽力的。”
本就香浓的酒香于酒壶中逐渐升温,那味道便是越发的醇厚起来,一杯温酒添入精致的玉杯之中。
沈隋勾着唇角笑了笑,顾安之安排的人他自是相信的。
“苏将军是开朝大将,手握重兵,却与沈九卿亲近,朕头疼已久。希望你做得漂亮。”
要不着痕迹的除掉开朝大将,最好还是借旁人的手。
沈隋的目光划过商洛的葱葱玉指,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听闻你自幼身子便是不好?”
“多谢陛下关怀,人总是有些自己的秘密的,陛下若是想要脱得干净,便是莫要过问太多。”
敢这般与当今皇帝叫板的人女子她算是第一人,沈隋也不气恼,眼底反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之色。
“不如说说你打算从何入手?”
苏九的确是开朝大将军,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手握重兵不假,亲近沈酒卿也不假。
虽然并未什么谋乱之意,但是对于新帝来说,总归是一个麻烦。
商洛自觉薄情寡义,自然也不会为其思量太对,要完成大业,自是需要诸多人来踮脚。
正确的路有时候也是肮脏的路。
而这些麻烦就像是硌脚的石子,踢开也不是,绕开也不是,总是要踏上去再清理干净的。
久经沙场的人能有什么弱点?不在乎官职权利,一身清廉正直,未曾沾染什么污点。
若是要硬生生的给他戴上一顶帽子,实在是难,也经不起细细的推敲。
商洛沉吟了一会儿,“苏将军老来得女,向来是宝贝的,若是因为爱女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是难免。”
沈隋脸上的笑意越甚,瞧着商洛的眸子也越发的深邃。
“顾安之果然有个好徒弟。”
他敛了敛眸,淡声道:“朝中都说朕被架空了,接二连三的另择他主,商洛,这沈家的天下朕可大部分压在你的身上了。”
商洛点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放心,商洛定不负陛下期望。”
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努力就想要扳倒沈酒卿和路承安,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路承安按捺不住对沈酒卿动手呢?他们总是要撕破脸皮的,只是需要一个爆发的机会罢了。
自己就是这个机会。
约莫半个时辰,商洛退出了凉亭,慎儿一脸担忧的迎了上去。
“姑娘,陛下可是注意到你了?”
“你莫要担心,帝王还能跟我一介弱女子计较么?不过闲谈几句罢了。”
慎儿这才松了口气,“其实让陛下关注也不算是坏事儿,但是我担心姑娘太出彩的话有人怕是要动手脚的。”
商洛只是笑了笑,慎儿也许是真的为自己考虑的吧。
在昏暗的宫灯下,宫人引了商洛落座,身侧正是云舒。
云舒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问道:“方才去寻了,却有侍卫阻拦,我不得靠近凉亭,你还好么?”
“姐姐莫要担心,我没事儿。”
路承安斜靠一旁,悠闲的把玩着指上的扳指,听着身侧的暗卫说着什么。
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下意识的便是去寻找众多女眷中的商洛。
这女子实在是出彩,只要是和沈隋有关的他都忍不住的多关注几分,毕竟这位年轻的帝王并算不上是老实。
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派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