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挂在天边咸蛋黄似的太阳将要沉没，残阳余晖映照在玻璃窗上，折射出绚丽耀眼的光芒，无比梦幻。
破旧的办公楼下，玉兰花落满枝头，不知不觉已经四月份了。
叶倾语根本无暇欣赏窗外的美景，她忧心忡忡，这一整个下午，一直在恐惧和煎熬中度过。
不是她多想，从医院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池晏洲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加她的微信？
他到底是不是真忙，还是故意不还她钱；又或者他久居高位，别人都是巴不得给他送好处......
她很想说，我不想送！
同时她又时刻担心，隔间办公室内的顾淮礼。
怕大魔王突然清醒过来，把她叫进办公室，训斥一顿，然后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不说，还反过来扣她的钱。
由于顾虑太多，她都没心思摸鱼玩小游戏了。
眼看离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倒计时，周围的同事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Fish，下班一起逛街去？我们在小众点评上看到印象城，新开了一家特色烤肉店，据说和牛都是空运进口的，味道很不错,吃完烤肉，大家再去唱个K!”
今天事情不多，大家都不怎么忙，有几个同事正商量着去聚餐，喊叶倾语一起。
叶倾语闻言怔愣下，她习惯性面带微笑，礼貌婉拒：“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太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你们去吃吧。”
“真遗憾啊！每次约你，你都不去。不过大美女肯定很多人排队约，时间怕是排不过来吧，那我们就先走啦，拜拜！”
“嗯玩得开心，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拜拜！”叶倾语无奈轻叹，她朝同事们挥了挥手。
叶倾语没和他们解释，其实自己是因为穷，要省钱，才不去逛街聚餐。
平常她和好姐妹都是在出租屋聚餐，或者，哪里有超划算的打折优惠劵，她们提前对比一下，再一起去。
作为海漂一族，她每个月要支出，房租水电费、交通费、网费、手机费、吃饭，再加上每月必需品的开销。
她的工资除了杂七杂八要扣掉的钱，到手还不到一万。
一个月省吃俭用，剩余不过几千块。
在海城这座奢靡的大都市，人如蝼蚁，她的收入水平只算一般般，中下水平而已，也只够养活自己。
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觉得她在大城市一定很赚钱。
当然，这里确实是满地黄金，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挖到宝，反正她是没那个运气和能力。
目送同事们离开，叶倾语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去。
她先把今天工作日报的邮件，设置个定时，准备发送给顾淮礼。
邮件搞定，大功告成。
耶！她解放了。
“读书日活动策划方案。Fish，你尽快做份活动主题的提案给我，最迟明天上，”顾淮礼拿着一份文件出来，经过叶倾语的工位，直接扔在她的办公桌上，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稍顿了下， “明天晚上，下班前要给我。”
“……”
叶倾语雀跃的心情瞬间被浇灭，一点残渣都不剩的那种。
艹，她的拳头又硬了，大魔王故意的吧？
这人什么时候给她下达任务不好，偏要等到要下班的时候来。
人家专业对口的新人，起码都有三个月试用期。
她一个三无新手，却因为是内调，他看她不爽，没有人带不说，全靠自己摸索。
这么短的时间，当她是神吗？
关键，她还没有独立完成过一套完整的策划案，平常也就楚若秋不耐其烦，指点她一二。
这不摆明了是为难她吗？
气愤是肯定非常气愤，她恨不得暴揍顾淮礼一顿泄恨，谁让他无限压榨手下员工。
但是她不能任性，也没资本任性妄为。
哼！要不是看在他不追究考勤的事上，今天还在秦娇娇面前维护了她，她就不跟他计较这件事情了。
顾淮礼注意到叶倾语的电脑都关机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挑了挑眉：“时间还早，你今晚最好加个班，先做起来。我不希望明天收到一个紧急赶出来的废品，浪费我的时间。”
“我……”
叶倾语深感自己现在急需一颗速效救心丸，卑微的打工狗，永远做不完的PPT，写不完的文案，想不完的创意……
转念一想，她好好工作是为了赚钱，为了将来美好的咸鱼生活，加班就加班吧，反正在公司加班也是浪费公司电。
自我PUA一番，叶倾语心情好了几分，她从顺如流地点头,面带虚假的微笑， “好的，henry。其实我不是准备下班，刚才电脑卡住了，我重启一下。我现在就去冲杯咖啡，好好地完成您布置的任务。”
“最好是这样。”顾淮礼冷嗤一声，他丢下一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办公室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叶倾语带着怨念打开电脑，急吼吼地先把定时的日报邮件给删除，不然她刚刚骗顾淮礼的理由就自露破绽了。
虽说广告公司加班是常态，可现在他们确实不怎么忙，办公地点又不仅限在公司。
主要吧，顾淮礼交给她的新任务，并不是甲方爸爸急需的CASE，遇上个这种脑残上司。
当初她从客户部内调到创意策划部，因为是新手菜鸟，顾淮礼是迫于老板的压力才同意她来。
自然对她有所偏颇，甚至以为她就是空降的关系户。
总之，大魔王平时可没少针对她。
掰着手指头算，她来造梦广告公司还不到一年时间，而她转到创意策划部，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
话说起来，其实，她选择来创意策划部，不是因为别的。
那是因为，放眼整个公司，除了客户部，他们部门的工资是最高，最有钱途的。
如果CASE做的好又多，那收入也是想当可观的。
然而，她在大魔王的部门没多久，想加薪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不过高薪发财的梦想还是要有的，不然，哪有加班的动力呢。
~~~
池晏洲刚处理完一通工作电话，转眼又一通新来电进来。
他低头一看，是季景阳的电话，季景阳是他在江城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季景阳幽怨的声音传来，说自己来海城躲家里安排的相亲，约他晚上一起喝酒：“我现在正在你和黎砚白的白昼会所，就等你了兄弟，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池晏洲听他扯着嗓子喊话，把手机稍拿远一点，面不改色拒绝：“没空，你们慢慢喝。”
季景阳惊诧：“卧槽！池晏洲你还是不是人，我大老远专门从海城过来找你，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刚刚谁说是躲家里的相亲？”池晏洲直接戳穿他的话，稍顿几秒，轻叹口气， “老太太病了。”
季景阳刚要怼人，听完池晏洲的话，他怔了怔，疑惑道：“老太太病了？她不是刚来海城，怎么突然就病了？她老人家现在在哪个医院？我立马过去看看她。”
池晏洲抬眸，他俊颜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玻璃外的夜景，淡声说：“不用麻烦，她现在需要静养。哪天回江城？”
“行吧，那我改天去探望老太太。”季景阳破罐子破摔， “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吧。”
“那挂了。”
池晏洲直接掐断电话，他收起手机，转身径直走向病房。
“来医院都这么忙不停，你不如直接回公司工作，别在这里扰我一个人的清闲。” 苏丽珍不悦地声音从病房内传来。
池晏洲微微抬眸，他看向病床上的苏丽珍，嗓音比平时柔了几分： “外婆，季景阳刚到海城，他说要来看你，我帮你拒绝了。”
苏丽珍瞪他一眼，轻哼一声：“你这小子，怎么还擅自做主呢？在江城的时候，景阳他们还经常去看我呢。”
池晏洲挑眉，他做势要去拿手机：“那我打个电话，让他再过来？”
苏丽珍连忙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出来就好好玩吧。我这也没什么事儿，你在这里待着也碍眼，要不你去陪景阳一起好好逛逛这里。”
“这就嫌我碍眼？不去。”池晏洲转身去旁边的洗手池，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手，而后拿起果盘里的红苹果，随手掂量了下，询问， “要不要吃个苹果？”
苏丽珍撇撇嘴：“随你。”
病房只有池晏洲和苏丽珍两人，池晏洲拿起水果刀开始专注削苹果，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苏丽珍躺在病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她觉得无聊又放下手机，缓缓地起身坐起来：“洲洲啊，你今年都快三十岁了吧？”
池晏洲闻言抬眸，他唇角弧度上扬，纠正她：“外婆你忘了，我现在还不到二十七岁。”
苏丽珍长叹一声：“真是岁月不饶人，以前你还在襁褓里，就那么丁点大，这一转眼，你都三十岁了。”
池晏洲：“……”
池晏洲知道，自己外婆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年龄的事，他挑了下眉梢，心如明镜望着她， “有话您就直说。”
苏丽珍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稍顿几秒，她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听小赵说，今天救我的好心人是个小姑娘。难得啊，现在的年轻人，还这么有爱心。”
听外婆提起这件事，池晏洲脑海不禁浮现叶倾语的音容样貌。
今天在医院，叶倾语虽然戴着口罩，她看起来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和那时候一样，给人感觉是个性格温和，热心肠，好说话的小姑娘。
她那张出众的美人脸，自是无可挑剔，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依旧很漂亮。
不过，小姑娘似乎不记得他。
苏丽珍瞅着外孙沉思的模样，她趁热打铁，连忙问：“小姑娘她今年多大啦？”
池晏洲顿时一噎，他哪里知道叶倾语的年龄，糊弄了一句：“外婆你不是常说，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
根据叶倾语的穿着打扮断定，她看起来还像是学生，不过稍微推算一下，她应该已经工作了。
苏丽珍似乎来了兴趣，她继续追问：“哦，那她人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的类型？现在有爱心的女孩子不多了。”
池晏洲眉头微蹙，喊了声：“外婆。”
苏丽珍耸了耸肩，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和他开诚布公：“经过今天这一遭，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今天死还是明天亡，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洲洲你啊，从小到大你都很懂事听话，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不用操心，也不会像别人家的男孩子那样胡来。现在呢，事业做得也有声有色，可你所有的时间都投进了学习和工作上去，你看你都三十岁了，别说谈恋爱了，连和别的姑娘一起吃饭都没有一起过吧。”
说到这，苏丽珍停顿了下，怀疑的眼神看过去，试探问道， “该不会就像外面传言的那样，你喜欢男孩子吧？”
池晏洲抚了抚额头，这么些年，外婆从来没有过问过，有关他私人感情生活，他敛了敛神，无可奈何地说：“外婆，你说什么呢。外面乱传的谣言，你也都信？”
苏丽珍撇了撇嘴：“不知道在我闭眼之前，还能不能看到外孙媳妇进门喽。”
池晏洲：“……”
突然想起季景阳的那通电话，外婆该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苏丽珍本来也不想催婚，儿孙后代的婚姻大事，他们自己决定。
可今天突然晕倒，她就想到池晏洲一直孤身一人，外面看着羡慕什么的。
实际这孩子，打从小就可怜，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以后外孙一个人这样下去。
看池晏洲油盐不进的模样，苏丽珍气不打一起出来，她打算用怀柔政/策：“你也别嫌外婆啰嗦，我这不是突然躺在病床上，就忍不住多想。”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爸妈当初他们两个是一个错误，这也早就给我教训，我呢，是不会逼你去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有合适的，哪怕你只是好感，可以去试试了解相处，外婆不是一定要你立马就结婚。”
池晏洲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他低头，继续专注削苹果，没再回应她的话。
苏丽珍看他沉默不语，如此敷衍自己，忍不住继续念叨：“咱们家不像人家，一定要求门当户对，搞一堆离谱的规矩，要求女方如何如何。在外婆眼里，不管她是高矮胖瘦还是美丑，只要是个女孩子，只要你喜欢就行。”
池晏洲漆黑的眼睫低垂，耐心十足地把苹果削好，他切成一小块，放上签子，嗓音低沉：“外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给你办理转院。”
苏丽珍一听急了，合着自己絮叨半天，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气急地哼了哼：“不转！去你名下的私人医院有什么好的？冷冷静静的，这里人多热闹，我还有其他病友可以聊聊天。”
池晏洲俊脸微沉，劝道：“手术还是要尽早做的。”
苏丽珍看他担忧模样，一时心软，她也不忍心拿自己的病情威胁外孙，何况催婚也不急于一时。
沉吟片刻，她舒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床头的包包，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洲洲啊，今天救我的那个小姑娘，你可要记得一定好好感谢人家。”
池晏洲正拿着签子叉苹果，他骨指分明的手一顿，签子没有戳中苹果块，他眼眸微抬，神情慵懒，似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附和：“嗯，是要好好谢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