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顾青破天荒同意加入了新的班级群,他手机里的联系人少的没有一页,除了合作伙伴他没有任何朋友,他不喜欢朋友,更不喜欢云京学院里这些出生就在金字塔的继承者们。

但他想知道孟真讯息。

在班级群里他才知道,原来孟真的外公几天前过世了,她和谢家姐弟请了很久的假。

群里几乎都在讨论孟真——该怎么安慰她、她最近朋友圈也没有发……

有人发了一条:我们还是不要在群里讨论了,真真要是看见会更伤心。

群里就真的沉默了下去。

这么多年,孟真还是这么受欢迎,就像小时候一样,所有人都想和她做朋友。

他在群员里翻找,找到了一个漫画小羊头像的【孟真】,点进去朋友圈不可查看。

放大她的头像,是一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可爱小羊脑袋挨在另一只小羊的怀里,另一只小羊没有显示全。

像是情侣头像。

孟真谈恋爱了吗?

下课铃响了,他划掉微信没有理会班级群里私加好友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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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他抓着书包埋头出了教室,独来独往的走出云京学院,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见有人叫他。

“顾青哥。”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他回头看见靠墙站着的孟璋,她已经十四岁了,去年抽条个子长高了,却很瘦,脸色苍白的没有气色,扎着马尾穿着牛角扣大衣,一对上他的视线眼眶里就蓄满了眼泪。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走过来对他说:“恭喜你终于考进了想进的云京学院。”

顾青没有说话,他知道按照孟璋的成绩她也考进了云京学院,但她没有收到录取书,为什么孟璋应该很清楚。

他“嗯”了一声,没有多和她说话继续往前走,他没让司机来接,他喜欢坐地铁。

已经入冬了,天色很冷。

他沉默的走在前面,孟璋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他身后,他能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眉头一点点收紧。

“云京学院好吗?”她在背后问他:“顾青哥以后就不用担心高考了,能进入云京学院就可以直升云京高中,想出国都可以被推荐保送……”

顾青停下了脚步,终于忍不住回头对她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很委屈吗?因为你明明考上了却不被录取,因为你外公是绑架犯的同伙?”她难道不清楚没被录取的原因吗?是希望他能够同情她吗?

孟璋停下脚步,一双泪盈盈的眼像是被他生气吓到了一样,喉头哽咽的说:“可我……没有做错事。”她的眼泪掉的像珍珠:“我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在向你道歉……难道,难道我要为没有见过几面的外公背负一辈子的罪名吗?我连委屈的权利都没有吗?顾青哥在被骂私生子的时候不会委屈吗?”

顾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眼泪,攥紧的手指又一点点松开,他在被叫私生子的时候也很愤怒委屈,明明不是他选择被生下来……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快步走了。

直到上了地铁才发现眼眶红红的孟璋站在另一个车厢里,人挤人的车厢,她像个纸片。

很快他面前就有人下了车,有位置空了出来。

他戴着耳机朝孟璋走过去,伸手扯住了她的书包,听见她小声在解释:“我没有跟着你,我回家也是这趟车……”

顾青什么也没说,扯着她的书包把她带到了空位置旁,才转身去另一边。

孟璋呆愣愣的看着空座位,默默坐下,抱着书包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顾青,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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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学院离顾青住的地方很远,等他到家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

没想到,顾坤在屋子里坐着等他。

顾坤见到儿子回来高兴的起身,问他吃晚饭没?新学校怎么样?

顾青不想理他,直接道:“直接说事,要我帮你做什么?我还要复习。”

顾坤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但他这个儿子是真聪明,这些年顾青帮他投资了两三次,没有一次不赚的。

“爸就是来问问你,后天要去谢家吊唁,你想去吗?”顾坤问他。

谢家?

顾青倒水的手停了一下,是孟真的外公谢凤章吧。

“你妻子同意你带我这个私生子去?”顾青没有看他。

“你这孩子……你楚阿姨这些年可从来没说过你是私生子。”顾坤无奈说:“放心吧,你楚阿姨在国外陪卉卉看什么秀,赶不回来参加,同意我带你去。”

又说:“其实这么多年你楚阿姨早就接受你了。”

是吗?那为什么顾坤还是不敢接他回顾家住?

他早就不稀罕被接纳了。

顾青心中讥讽,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光:“后天什么时候?”

顾坤很高兴,这么多年他儿子总算肯配合他一次了,他忙把时间说了,刚好是星期六,他会派车来接,又说西服给他放在屋子里了。

等他走后,顾青看着房间里挂着的一套昂贵黑色西服,口袋里还插着白色的丝巾表示哀悼。

这是他第一套西服,没想到会是参加葬礼用的。

他和孟真的第一次会面,竟是在葬礼上。

之后上学的一天他莫名有些心不在焉,放学之后早早回了一个人的家,还没坐稳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门铃声。

外面下着小雨,他打开门看见气喘吁吁的孟璋,她淋透了哭着抓住他的胳膊说:“顾青哥报警!帮我报警!我手机摔坏了……”

“出什么事了?”顾青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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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孟真站在砸碎玻璃的窗户下,看着窗外的细雨绵绵,脚底下踩着屏幕粉碎的手机。

这里虽然偏僻,但竟然是个小独栋,就是有些老旧,还是住的太好了。

背后是哭声、叫喊声,几名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将屋子里砸的七七八八,过来叫了她一声:“真真小姐。”

孟真回过头,看见狼藉一片的屋子点点头,这才像是罪人住的地方。

姚丝丝坐在沙发上哭着不敢动,孟兰芝被保镖抓过来,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片,恐惧又愤恨的盯着孟真:“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搬离了市区,离开你的视线,你还不放过我……”

孟真拉过了一张椅子,身旁的高大保镖弯腰将椅子擦干净,她才坐下,靠在椅背里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罪人是没有资格质问受害者的,等你死了我自然就放过你了。”

这么多年没见,她的父亲居然老了这么多,干瘦干瘦,再没有从前孟家少爷那副满不在乎的风流模样,看起来日子很不好过啊。

倒是姚丝丝虽然憔悴长了皱纹,但还画着得体的妆容,只是这会儿妆早就哭花了,也不敢开口跟她说话。

姚丝丝低头坐在那里,快要疯掉了。

当年她们还住在市区的大平层,可她弟弟莫名其妙被人打断了手,哭着求她们快点搬走,不然他们一家都得遭殃。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孟家搞的鬼,要不是跟着孟兰芝那早几年她偷偷存了些钱,她和孩子们早就露宿街头了。

她把孟璋的珠宝卖掉,又拿出全部积蓄才在这里买了小独栋学区房,因为只有这里的竹山小学愿意接收璋璋和舒林,他们总得上学。

她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她曾想接近顾青、接近顾坤……可没想到顾青那个孩子那么的不好哄骗,而孟兰芝竟然又真的收心和她办了复婚。

她在孟兰芝身上投入太多太多了,只能劝自己跟着孟兰芝继续过。

可这么多年……孟兰芝的工资一降再降,根本养不了两个孩子,而她出去找工作根本找不到好工作,人人都知道她的“大名”,她护士专业硬是去私营的宠物店做了杂工,拖不完的地、洗不完的毛巾、照顾不完的宠物……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一条宠物狗都比她活的好。

现在孟真噩梦一般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快要疯了!

“我听说你的璋璋学习很好,考进了云京学院,要是辍学是不是有点可惜?”孟真继续看着孟兰芝:“还有你的舒林,听说跟人打架差点抓进去?要不要让他进去陪他外公啊?”

姚丝丝猛地抬起头,“你、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真没有看她,手指间轻轻拨动着白色的绢布花胸针,“爸爸,我外公去世了。”

孟兰芝当然听说了,谢家老爷子的葬礼轰动大半个云京,可……人又不是他害死的,是病死的,谢老爷子病了那么多年了。

“外公临死前在还在叫着妈妈的名字。”孟真脸上没有表情,她的手指死死绞着绢布白花,“你们真该死。爸爸那么疼璋璋,一定能体会到痛失爱女的滋味吧。”

“和璋璋没有关系!”姚丝丝想站起来,又被孟真的人按坐下去,她哭着哀求:“这和璋璋没有关系……孟真,你不要伤害璋璋和舒林。”她真怕孟真会像对待她弟弟那样找人去伤害璋璋和舒林。

孟兰芝也害怕,流着泪问:“真真你还要怎么惩罚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不,还没有。”孟真低头笑了一下,他还有女儿、儿子,他的命。

她再抬起头已恢复了平静:“明天我希望爸爸穿上你最贵的黑色西服,站在谢家门外谢罪,直到吊唁结束。”

孟兰芝胸口剧烈起伏的看着她:“你……要逼死我……”谢家葬礼上全是他曾经的朋友、亲戚,他如今已经成了这样,她却还要他站在外面任人耻笑。

“爸爸,不要这么轻易说死,你要活的久一点,看我和哥哥好好长大成人。”孟真站了起来:“对了,爸爸过了十一点再去,我不想你遇上爷爷,免得爷爷伤心。”

她伸手把白花胸针扎在了孟兰芝廉价的衬衫上,又拿出一封信函放在桌子上:“云京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给璋璋的,爸爸我对你一向很仁慈。”欢迎姚璋来到她的乐园。

姚丝丝想说话,孟真突然朝她看过来,这是进屋之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孟真说:“你不用出现,留在家里办丧事吧。”

什么意思?

姚丝丝愣在原地,想问,孟真已转身离开。

只有保镖抬手将一样东西丢在了她怀里——是个密封袋,袋子里装着一根粗短的手指。

她疯掉一般站起来叫出声,手指,又是手指!谁的手指?这是谁的手指?

地上被摔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弟弟的号码。

她慌忙接起来,就听见弟弟微哑的说:“姐,爸出事了,劳改的时候手绞进机器里……心梗突发死了……”

脑子轰一声炸了开,明明她爸再过没几天就可以出狱了,怎么可能?

她直勾勾盯向密封袋里的手指,那是……她爸的手指吗?

是孟真、孟真做了什么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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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下的竹林小道湿滑,顾青和孟璋跑的飞快,拐过弯就看见孟璋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几个黑西服男人站在车旁拉开车门,撑着一把黑伞,护着黑伞下的人坐进车里。

黑伞之下他只看见黑色的皮鞋和穿着黑色薄袜的小腿,裙摆摆动,阴雨绵绵的天色下那一截小腿白的发光。

那是孟真吗?看不清。

他愣站在小雨里,衣服和头发湿透,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车子开走。

孟璋朝家里跑去,她以为顾青会跟过来,可回头却发现顾青转身走了。

为什么?明明他听到孟真来找麻烦,立刻跟着她跑了过来……

雨一直在下,到了夜里更大了。

顾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就是细雨里那一截白到发光的小腿,他无法克制自己去想现在的孟真是什么样子?

像梦境里那样?脸上落了疤吗?可梦境里她似乎又黑又瘦……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竟又梦见了孟真——

梦境里似乎也是在葬礼上,他被顾坤引荐给所有人,许多许多的人赞叹:“原来投标赚了大钱的那位顾老板,竟然是你儿子……小小年纪真了不得……”

他在角落里看见了穿着孝服的孟真,她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

有人过来和他说:“你在看她啊?什么品味。她哥哥刚刚发癫痫被抬走,估计孟家也嫌丢人没人管她。别看了,她又不好看,脸上那疤看着像蜈蚣,走,咱们找孟璋去。”

他甩开了这个人的手,朝孟真走过去。

她抬起头,泪盈盈眼睛在看到他时是自卑和胆怯,下意识的用头发遮住右脸上的疤。

好长的疤,像一条蜈蚣趴在她的右脸上。

许多人窃窃私语的在议论她,议论她那个癫痫发作的哥哥,却没有人愿意过来和她说话。

她被孤立在角落里。

顾青想伸手去拉她,一只白皙的手却拉住了他的手腕,香气扑过来,有人叫了他一声:“顾青哥,过来陪我打这局游戏,我老是输。”

孟璋?

他猛地从梦境中醒了过来,浑身又湿又潮,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总会做这样的梦?真实又怪异的梦……

孟真的脸难道真受伤了?可他没有听人提起过孟真脸上有疤。

思绪里全是孟真,他烦躁的看了一眼手机,有条未读微信,是孟璋发来的——[顾青哥,我外公过世了,希望你以后可以没那么恨了。]

顾青按灭了手机,罪有应得,他永远不会原谅绑架犯,他被绑架受的那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也睡不着,他洗了澡等着天亮。

雨到天亮也没停,只是小了一些,像银线婆娑。

顾坤来接他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见到他就笑道:“真帅啊我儿子,穿上西服像个大人了,十六了,再过两年你就成年了,到时候就可以谈恋爱娶老婆……”

顾青没耐性听他说话,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开出去,路过孟璋家门口时,大门紧闭。

顾青以为他们一家是去监狱领尸体去了,没想到居然在谢家门外看见了孟兰芝和孟璋。

孟兰芝穿着黑色西服低头站在雨中,头发花白了许多,消瘦的脊背仿佛支撑不起脑袋,不敢抬头。

孟璋就站在他身边帮他撑着伞,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

前来吊唁的人几乎全是圈子里的人,谁不认识孟兰芝,路过他都要惊奇的低声议论。

顾青下车就听见几个人在说:“怎么回事?他怎么来了?真是没脸没皮。”

“那是孟兰芝?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变成小老头了?旁边是他那个私生女?这么多年还跟小三在一起呢?倒是孟少爷最长情的一次了。”

“他哪儿是长情啊,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了谁还愿意跟他啊?图什么?”

顾坤看见孟兰芝只当没看见,带着儿子往里走。

孟璋却是抬眼看见了顾青,可她没有开口叫他,他穿着黑色西服在一群“上流人”之中好像跟她是两个世界……

她低下头恨得手指发抖,为什么?为什么孟真已经夺走了一切,还要这么羞辱他们?

“璋璋你走吧……”孟兰芝哑声对女儿说:“不要跟着爸爸被取笑。”

孟璋摇摇头,她不能丢下爸爸,哪怕所有人都在骂爸爸和妈妈,可他们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顾青沉默的跟在顾坤身后,听见背后大门外有保安让孟兰芝和孟璋往后站站,不要影响宾客。

眼前那么多穿着名贵的知名人士汇聚在谢家吊唁,而门外孟兰芝父女像是落水狗供人取乐。

顾青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孟璋问他的话:顾青哥在被骂私生子的时候不会委屈吗?可我……没有做错事。

“这是我儿子顾青。”顾坤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和面前人说:“之前和你语音谈投资的就是他。”

“是他?这么小?”那人惊讶道:“年少有为啊。”

顾青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认识这个人,是做境外生意的王辉王老板,他帮顾坤和王辉合作过。

“叫王叔叔,顾青。”顾坤有些欣慰的说。

不等顾青开口,已经有人笑着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伸手挽住了顾坤的手臂,“干嘛不等我?”

顾坤扭头看见楚歌的时候惊的一哆嗦:“吓我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赶不回来了?”

楚歌撑了撑眼皮说:“熬夜坐飞机回来的,谢家老爷子也是真真的外公,我怎么也得回来。”又笑着和王辉握手:“王总大忙人也赶回来了。”

王辉笑着说:“是啊,再忙也得回来一趟。”这些年他没少和孟家、谢家合作,“听说最近你和小孟总又投了新项目?”

楚歌抿嘴笑,打哈哈说都是小孟总在做。

入股真影传媒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比嫁给顾坤这个决定正确百倍,这些年她躺着赚钱。

顾坤扫了一眼被冷落在身后的儿子,有心想介绍他给圈子里的人认识,但楚歌拐着他的胳膊带他去和老朋友打招呼,他忙回头对顾青招手,让他跟着。

顾青双腿如灌铅,明明这么多人可他却像一滴融不进去的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和他说话。

楚歌和顾坤如鱼得水的交际着,顾卉也过来大大方方的挽住他们熟练的打招呼,那些人笑盈盈说着:卉卉越长越漂亮了,不像爸爸,像妈妈。

顾青站在顾坤的身后,根本不想被顾坤介绍,他不过是顾坤的私生子,大家心知肚明。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原本就只有一个。

哀悼的音乐沉沉的响着,一位又一位故友上前吊唁。

他在人群中朝灵堂看去,灵堂两边的墙壁堆满了白色花圈,穿着白色孝服的家属站在灵堂前,他想从那些家属之中找到孟真。

她再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她会像梦中一样脸上有道疤吗?梦境里她哥哥发病,她被孤立……

大门外忽然吵吵嚷嚷起来,有哭声打破了哀悼的音乐。

那哭声像是孟璋的声音?

他扭头看出去,看见大门口湿淋淋的孟璋被保安拦了住。

她在和保安说:“我要见孟真,你让我进去和她说两句我就走,我爸爸身体不好,我替他站在这里……”

保安却不让她进来,她就站在门口哭了起来,一直在哀求。

“真烦人。”楚歌低声说:“私生女怎么好意思来见真真啊,让保安赶远点啊。”

这话仿佛在故意说给他听。

顾青忽然穿过人群,快步走到门口,按住了保安推搡的手,“她只是想进来见个人而已。”

保安看他,知道是宾客,为难的说:“可真真小姐吩咐了,不许他们俩进来,他们又不是宾客……”

顾青摘下胸口佩戴的宾客黑色丝绒胸牌,塞进了孟璋手里,“现在她是宾客了。”说着要带她进来。

背后突然传来很多脚步声。

他回头第一眼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几乎……几乎没有认出那是孟真。

她穿着白色孝服,黑发用白色发带松松扎着,鹅蛋脸白皙的没有一丝瑕疵,那双发红的眼睛像显露华彩的宝石,将所有人衬得暗淡。

她一点也不像梦中那样又黑又瘦,她干净的像白色羽毛,像托在掌心里的明珠。

在那么一刻,顾青所有的恨意愣住了,细雨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湿他的袖口,他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她就那么走到他的面前,目光落在他和孟璋身上,倨傲冷漠。

她身侧站着高出她一头的黄发男生,也穿着孝服,还有几个宾客里的男生,顾青认出来是他的同班同学。

他们簇拥着孟真,像是怕她受欺负受委屈一般。

“你是谁?”黄发男生说:“在我家里做起主了。”

他的语气很不善。

顾坤已经走过来说:“这是我儿子顾青。”又低声对他说:“顾青,你给我进来。”

顾青站在台阶上看着孟真,试图从她表情里看出“久别重逢”她的情绪。

可她很云淡风轻的说:“原来是顾伯伯的那个儿子啊。”

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怪不得和姚璋玩在一起。”她看他。

顾青手指冷的发僵,她在讥讽他,这和那些霸凌孟璋喊着私生子私生女是一对的人有什么区别?

旁边有人全听明白了,看向顾坤。

顾坤也有些难堪,孟真被谢家孟家从小宠大,一向谁的面子也不给,他儿子好好的干嘛在人家家里闹!

“孟真是我要见你。”孟璋还挂着泪水,站出来说:“我求求你放过爸爸吧,让他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好吗?”

孟真垂下眼,睫毛像乌色的羽毛:“为什么?犯错的又不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去哭你的绑架犯外公吧。”

孟璋被堵的哑然,她怎么能看起来那么善良,又那么恶毒。

顾坤趁机伸手要去拉顾青,顾青甩开他的手,上前几步直接朝孟真过去。

“你干嘛!”黄头发的谢泽立刻挡在孟真面前,伸手推在顾青胸口。

其他几个男生也纷纷上了手,不许他靠近孟真。

而孟真站在他们身后,像倨傲的公主,吝啬对他多说一句话。

“孟真。”他终于开口叫了这个名字,一字字问出了这句心中盘踞无数次的话:“你还记得我吗?”

孟真看住了他,心中燃着火,她就知道哪怕她叫楚歌回来,让顾青被冷落被边缘化,身为男主的他也一定会引起骚动,万众瞩目。

哪怕这是她外公的葬礼。

所以她就让他“万众瞩目”,让他私生子的身份再叫的响亮一点,让他和姚璋璋共患难好了。

“记得,顾伯伯的私生子。”孟真点点头说:“几年没见,没想到你和绑架犯的女儿在一起了。”

顾青忽然愤怒极了,谁都可以这样叫他,可孟真、孟真怎么能,她明明知道他最恨别人这样取笑他。

顾坤的脸都绿了。

顾青用力挥开谢泽,伸手要去拉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拉她能做什么,可他就是要把她抓到眼前来。

谢泽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朝他挥拳头,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扭打在一起,保安和大家赶紧去拦。

孟真心突突跳,她怕这一世谢泽再因为顾青进大牢,慌忙伸手去拉他:“不要跟他动手谢泽!”

她可以来做,谢泽不可以。

她抱住了谢泽的手臂。

谢泽正抓着顾青的衣领,感觉到真真在发抖。

谢令谦和谢微他们已经快步走过来。

谢微赶紧上前拉住了真真,她的手好冰啊。

顾坤快被儿子气死了,赶紧向谢令谦道歉。

谢令谦看了一眼谢泽又看真真,欺负人欺负到他家门口了。

“微微带真真进去。”谢令谦对孟真低声说:“舅舅来处理。”

孟真想说什么,门外一辆车停下,有人从车里下来。

“舒云少爷。”保安忙过去撑伞。

孟真越过人群看出去,看见还没来得及换孝服的孟舒云,他快步走进来朝她伸出了手,左手带着定制的黑色手套。

是哥哥,他不是刚刚手术结束吗?

她忽然倾泻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扑进那双手臂里,紧紧抱住他哭了起来:“哥哥,哥哥……外公走了,我救不了外公……”

顾青被保安隔开,他看见倨傲的孟真在那个人怀里突然粉碎了,她变成了一只小羊,挨在那个人怀里哭着,她的眼泪晶莹剔透的挂在下巴上、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