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活过来了。”
毕维斯仿佛即将干枯的小草被浇了水一般，迅速地恢复了生命力，新鲜的水果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晕船状态——虽然尤朵拉很怀疑他后来那么难受完全是因为药草太苦了。
在厨房的午餐几乎算得上不欢而散——虽然是尤朵拉单方面这么觉得。毕竟克鲁格船长拿走可可西里特给船员们准备的料理的时候，看上去心情可是好得很。
在发生了那样的对话之后，克鲁格船长大概也知道继续和他们待在一起也无法再像之前一样交谈，便先行离开了。
佣兵们的心理素质很好，在克鲁格离开后一会便调整好了心情，并且不得不为接下来在坎法斯的行程做考虑。
……虽然坎法斯人对“白之子”的态度同样很微妙，但是他们毕竟不可能在路途一半强行下船，当下最合适的去处终究还是坎法斯。
即便有伊莱的担保和安慰，尤朵拉也做不到像他们一样那么快恢复平静，抱着不想和那尊雕像共处一室的想法，她先一步带着留给毕维斯的水果回去了船舱。
……说到底，上一任白之子，到底是怎么死去的？
克鲁格说上任白之子并非白发，而艾普莉似乎也确实说过伊里亚德的发色和上一任白之子相同……
毫无头绪啊。
“喂——尤朵拉。”毕维斯缓缓拉长的语调带着点点怨念，他拿着一只冰凉的果实贴了过去：“你不是说回来和我聊天吗？为什么在发呆，我的朋友——”
因为思考而看起来像是发呆神游的少女猛地往后一躲，表皮冰凉的果实贴在脸上吓了她一跳。
“别突然吓我啊。”尤朵拉并未因为毕维斯的控诉而感到心虚，她伸手拿过那只色泽艳丽的果实：“我只是在想刚刚的事情。”
“刚刚的事情——别告诉我你在回味刚才吃到的人类料理。”
怎么可能。
虽然可可西里特做的料理非——常合她的口味，她也不至于现在还念着，以后又不是吃不到了。
“我在想白之子的事情。”她叹了口气，带着点愤愤的情绪“咔擦”咬下一块果肉。
“你自己的事情？”毕维斯显然没有思考太多，低头扒拉着怀里的水果，边分成两堆边问：“你很喜欢白之子这个称呼吗？”
“怎么可能。”她果断地反驳了，有些恹恹地抬了抬眼皮：“都因为这个称谓被人追得到处乱窜了，谁会喜欢啊。”
但是毕维斯听到她的回答反而很高兴，他把分好的一堆水果一枚一枚塞进尤朵拉手中：“那我们果然很合得来，尤朵拉。”
“你不喜欢‘白之子’，我不喜欢‘王子殿下’，真不愧是我的朋友。”
毕维斯似乎在她的“约定”之后，就非常喜欢在话语末端加上“我的朋友”。这家伙以前没朋友吗？
当然，虽然这么想了，尤朵拉也不会问出这种可能让小王子大受打击的话。
不过不喜欢“王子殿下”……是指那个称谓，还是指那个身份？总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闻。
“别给我塞了，我刚刚吃了午饭吃不下……”她头疼地看着手中的水果，这本来就是给毕维斯带的，结果又要反过来塞给她自己一半。她只再拿了一个，其余的又给他塞了回去。
“不喜欢‘王子殿下’是因为什么？”
毕竟特地这么说的毕维斯，看起来非常想被询问，他大概很有诉说的欲望？出于对朋友的体贴，尤朵拉贴心地顺着他问了一句。
“还不是因为其他精灵。”毕维斯学着又多了刚刚的样子大大叹了口气，看上去无比忧郁，倒是有几分未来“小白花”阿奇尔的模样了——看起来怪怪的。
“因为大家太爱我了，根本不让我离开森林——”
【尤朵拉进行心理学检定：1d100 = 50/75 成功】
接下来的话不用听了。尤朵拉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果实，选择对精灵王子的发言进行合理性屏蔽。
虽然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别突然这么冷淡嘛，想要自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尤朵拉也是因为想要自由，才拒绝了神殿那个学人精圣子不是吗？”
精灵少年歪了歪头，说着带着小心眼和记仇话语的时候倒是没什么表情，只用力一口咬掉大半的果肉。
……他看起来还在记仇伊里亚德的事情。
不过毕维斯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正是因为想要自由地活着，不想奔赴《焰之歌》描述的糟心未来，她才会逃跑。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她刚刚明明是在想上一任白之子的事情？
“——不对，所以说，我并不是在思考自己的想法事情。”尤朵拉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否决：“我自己的事情有什么好想的？我是在想上一任白之子。”
她倒是有心想问问佣兵小队的其他人。
但是……上一任白之子死于几十年前。
西格莉德、希玛、可可西里特和伊莱都是人类，在那个时间段即便已经出生应该年纪也不大。
倒不是她不信任碧翠丝，只是出于对艾普莉女王的戒备，她觉得自己不该问她。
黑之子的事情她也想知道。但是如果连白之子都问不出来，所谓禁忌的黑之子更是无从探究了吧。
成为坎法斯供奉对象的“前辈”，她真的非常好奇。也很想知道，在那个时候，那位前辈是否经历过如她现在的境况呢？
“唔？你这么在意她做什么，她是你妈妈吗？”毕维斯眨了眨眼，非常认真地问出这么个离谱的问题。
“……毕维斯，这有点离谱了。”尤朵拉被噎了一瞬：“上一任不是几十年前死去的吗？你看看我的——我可是人类，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但是说完这句话，她又沉默了下来。
尤朵拉近乎是下意识说出“我是人类”这种话。虽然不论是艾普莉女王还是毕维斯，都把她当做人类……但是她真的是吗？
没有真实的饥饿感，并不必须要睡眠，自醒来便是在艾奥尼奥斯那个没有任何活物的死地。
尤朵拉根本没有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物种的根据。
“……而且白之子也不是依靠血脉传承的对吧？”
“嗯……说得也是，人类到几十岁不会像尤朵拉这么幼稚。”
尤朵拉：？
“……在说这句话之前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到底是谁比较幼稚吗？毕维斯。”
“我在守树一族可还只是个孩子——”
硬了，拳头硬了。明明最开始，毕维斯好像特别不满意“孩子”这个分类，现在却已经完全适应了？
尤朵拉深吸一口气，差点又要被带偏了：“所以，我其实是想问你，你知道关于上一任白之子的事情吗？”
毕维斯其实是非常适合询问的对象。
守树一族的长寿让他们有足够多的情报来源，而作为“王子”的毕维斯，应当也有足够的权限知晓那些情报——即便他还被当成未成年的小精灵。
如果说询问碧翠丝需要担心是否会被艾普莉女王知晓，也需要担心是否会为作为臣下的碧翠丝带来麻烦——那么询问备受宠爱而敢于顶撞女王的王子，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诶——可我知道的也没多少啊？”毕维斯茫然地看了看她，显得有些苦恼。
“名字、年龄、长相……或者经历过了什么事情，什么都可以。”
尤朵拉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白之子”的事情。即便可能与她自身毫无联系，说不定也能……得到什么线索呢？
“名字年龄都不知道，完全没听人提过啊？”毕维斯看上去倒并不像是避讳：“白之子的事情森林里也没怎么听其他人讲过，好像是被禁止的吧。”
尤朵拉感到了一点失落，但是也并不意外。
《焰之歌》中白之子的信息也很少，也完全没有提及过上代白之子。
如果那并不是因为被忽略，而是刻意的设定的话……说明关于上代的话题禁忌并非仅限于芙伦斯特。
“没关系，等到坎法斯，应该就能知道点什么。”她这么说道，像是在安慰毕维斯，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尤朵拉听到了西格莉德的询问和呼唤：“尤朵拉，毕维斯，你们休息得怎么样？”
“刚刚克鲁格船长说很快就要到港口了，做好准备——我们要到坎法斯了。”
“好——我等下就出来。”尤朵拉不再思考上代的事情，微微提高音量，她站起身，准备拉起毕维斯和他一起离开船舱。
然而毕维斯似乎依旧皱着脸在思考什么，他没有及时伸手，而是恍然大悟一般：“啊，有了。”
“艾普莉之前受过神殿的邀请，好像就是去看那个学人精圣子，她回来的时候很生气，那是几年前的事情来着？”
“她说——别以为把那张脸和头发弄得和曾经的白之子那么相似就能够作为替代，下作的伪物。”他模仿艾普莉的语气说道。
“上代白之子好像是艾普莉的朋友。”少年抛了抛剩下的一枚果实，语气很随意地说。
“她好像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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