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事?
都蝗灾了,这还能是大喜事?
石周曷阿虎狐疑的看着自己这个嫡次子。
石周曷阿宣,平日里是有点小聪明。
但如果连大贺楚材,都拿不出一个足够稳妥的办法,甚至还说出了“尽人事,听天命”的话语。
以石周曷阿宣的能耐,又能够做什么呢?
“你说来听听?”
不过石周曷阿虎还是给了儿子一个发言机会。
毕竟他实在不想重修武侯祠,也不想吃蝗虫,更不乐意写罪己诏。
石周曷阿宣煞有介事的说道:
“调动将士们来灭蝗!”
嗯?
用军队来灭蝗?
乍一听觉得不靠谱,而且是前所未有之事,谁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而那些将士们,又是否愿意放下身段灭蝗,也是个未知数。
可石周曷阿虎细细一想,这还真是个办法。
和千年前春秋战国时期,已经不同了。
行伍并非只有贵族子弟才能进,大有出身低下之人。
石周曷部的兵马之中,更是鱼龙混杂,不仅有东胡人,有汉人,甚至还有川南的各种土著。
而且军队从事民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虽然以往没有过扑灭蝗灾的事情,但类似屯田的事,也没少做。
大多懂得些许田间之事,真要做,肯定也做得来。
再说了,大贺楚材之前所忧虑的事情,不也就是担心无法上行下效,地方州府效率低下,不能在蝗虫起飞之前,将之扑灭吗?
而有了大军相助,不仅能防治,也能进行及时扑灭,态度也表明的很清楚。
甚至还有骑兵!
即使稍有不慎,让蝗虫群起飞了,以骑兵的速度,说不定也能赶上!
若是真的能够以大量的兵马,随时待命,能够投入到灭蝗之中。
那一定可以将蝗灾,都遏制在初始阶段。
很可能,遭灾的就只有汉中一地,让蜀中幸免于难!
这可是大大利于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石周曷阿虎忽然就激动了起来。
他当汗王当了这么些年,再怎么不体恤民情,都知道得治民才能治国。
尤其是他向来,都是以强权威压统治整个川蜀。
一个不甚,很容易遭反噬。
万一蜀中腹地,也因为被逼的太急了,逼出来一支归义军,石周曷阿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苟多久。
万一皇帝又跟个二愣子似的,单盘匹驴冲到蜀中来给他脑门来个天女散花呢?
他可没有第二波蝗灾能够应对了啊!
至少,得趁现在汉军抽不开身的机会,将蝗灾的影响压到最小。
多少能挽救一下自己的风评,治下也会更稳定一些。
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石周曷部、乞颜部、蒲前部,三部齐出,是可以拦住大汉北伐的。
虽说皇帝连番几仗打的漂亮,但都是防御战,没有任何攻城略地,大汉疆土也没有扩张半分。
这就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解决内患。
大贺楚材见石周曷阿虎有些意动,虽然说不太上来,但心里总觉得不太妙,立即上前劝道:
“汗王,现在正值战时,兵马不可轻动!”
在他看来,即使汉军现在被堵住了,也不能随便调度兵马。
蝗灾的事情,让地方解决就够了。
如果按照他的献计,由石周曷阿虎日食百蝗定人心,加上积极治理,蝗灾后续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没必要冒着风险,调用大军灭蝗。
石周曷阿虎知道大贺楚材的意思,但他并不认可:
“你是臣,本汗是君。”
“有些事情,你能接受,本汗却做不到。”
“本汗要是下了罪己诏,又重新修筑武侯祠,岂不是就自认过错了?”
“本汗能有错吗?!”
大贺楚材在心头叹了一声,石周曷阿虎的想法,他也能理解。
作为君主,认错很难。
尤其是在东胡八部,这个崇尚强者的大环境之下。
你可以暴虐弑杀,但你不能做错事儿。
就算错了,也不能认。
不然,可就有人质疑你的统治了。
石周曷阿虎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他统治石周曷部的方式,是像蒲前永固那样,比较柔和,又一力推进夷狄应和,推广汉人文化,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可以试着认个错,道个歉。
但他这种以个人威望,强压手段进行的统治,正是最不能有错的一种。
石周曷阿虎摆了摆手,道:
“荆北的兵马,本汗自然是不会抽调的。”
“但我部在南方,不还有着五万兵马吗!”
“那韩起的能耐,你我都看得明白。”
“汉军北伐,甚至已经推进到荆北了,他却一事无成,只能固守交趾。”
“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加之川南地形复杂,又有大量土著,鱼龙混杂,哪怕我军一时间吃了败仗也无妨。”
“别说是那韩起,就算是刘雉儿亲至,也进不了半步!”
石周曷阿虎对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
自古以来,都是听说得了蜀中之地,伐南中,自北往南打。
可从来没有过,从交州打到川蜀的离谱事情。
难点就在于地形,以及大量土著的复杂形势。
不仅要能打,还得懂得治理。
石周曷阿虎指着石周曷阿宣,笑道:
“你倒是为本汗出了个好主意,比你那不成器的兄长,有用的多。”
他当即也有了决定,道:
“川南有五万兵马,本汗就从中抽调三万,用来扑灭蝗灾。”
“余下两万,呈守势即可,量那韩起也攻不下。”
石周曷阿虎做出的决定,还是很谨慎的。
他觉得,哪怕在川南剩下的两万兵马,全被打散了。
只要往深山老林里一钻,就能借助地形与土著,不断迂回作战。
纵然不能反攻,也能让汉军无法寸进。
而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
川南的兵马,本来就是他留着用来双路齐攻威胁大汉,专门打大汉兵力不足的刻意之举。
是他先陈兵川南,那刘雉儿才不得不派韩起,分兵驻守交州,防止老巢被偷袭。
说明韩起十有八九,是个善守的将领。
现在他不威胁交州了,那是给大汉面子,这么一直被逼得只能固守的汉军,哪来的胆子敢主动发起进攻?
这大汉朝廷,善军者,无外乎刘雉儿与岳少谦,其他人,都欠缺几分火候。
大贺楚材见此,也无意再劝,反正他也不打算跟着石周曷部混,这破船趁早跳了的好。
天底下的明主可太多了,哪怕东胡之中找不出来,我投汉还不行吗?
不过那十万精锐西军,还是最关键的。
必须得将这支兵马,拿到手中,后续如何行事,才能有所保证。
而石周曷阿宣见着平日里速来嗜杀,对几个儿子也颇为苛待的老父亲,竟然采纳了他的建议,甚至还夸赞了一番。
整个人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汗体恤民生,不惜动用精兵治灾,孩儿钦佩之致!”
“但有所需,孩儿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哈哈哈!”
人都是喜欢听吹捧的,尤其是烦心许久,好不容易有了灭蝗办法的石周曷阿虎。
石周曷阿虎心中畅快,当即道:
“宣儿,等到兵马回师之后,就由你调度治灾!”
“是!”
石周曷阿宣内心振奋不已,这可是三万兵马!
他从不受重视的嫡次子,一跃成了调度三万兵马的大将军!
大哥死的真好啊!
汉帝也好,北伐军也好,都好!
“退下吧。”
石周曷阿虎又望向大贺楚材:
“大贺部的麒麟儿”
“这次,你也有功,可随宣儿一同治灾,事成之后,当有大赏!”
毕竟总的方针,还是大贺楚材提出来的,功劳肯定少不了。
石周曷阿虎也不会吝啬这点赏赐。
而且石周曷阿宣虽然有点能力,但坏毛病一大堆。
虽说作为嫡子担得起信任,能够放心让他单独带兵,可就怕他一时间得意忘形,顺手带着大军打猎去了。
因而,让大贺楚材看管一二,多少也能约束一番。
石周曷阿虎对石周曷部的未来,多少也有了些希望。
等自己年事已高后,让石周曷阿宣继位,虽然能力不如自己,但有大贺楚材从旁辅佐。
应当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两人很快离去,各自准备。
石周曷阿虎孤身立在殿中,显得有几分冷清。
他忽而拿出来了一个竹筒。
这应该是刘宾的遗物了。
当初刘宾就是在殿中,定下了以蝗灾抗汉的计谋。
竹筒摇出了一个小吉出来,足有四成把握。
只是随后刘宾就被他逼着,和石周曷阿邃一同去往荆北。
而后被澡盆子打得,兵败身死。
“刘宾啊刘宾”
石周曷阿虎一阵唏嘘,像是回忆起了从前。
虽然他对刘宾,多少有那么一些不信任,但这也是难免的。
他这个汗王,是弑父上位,甚至对自己的亲儿子都不会完全信任,又何况是刘宾这么一个外臣。
不过再怎么不信任,两人的感情,也是真的,不然刘宾也不会以汉人出身,做到在石周曷部中,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他也下意识的摇起了竹筒。
当啷——
一个竹片掉了出来。
“这是.小吉吧?”
石周曷阿虎捡起竹片,面色有些黑。
“小吉.四成。”
虽然他刚才反驳了大贺楚材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但有些事情,还真就不是人事能够完全顾及到的,必须得看几分老天爷的脸色。
“不对,之前刘宾占的四成,失败了,那这次的四成,肯定会成功。”
石周曷阿虎一向不信这玩意儿,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竟还自己宽慰起了自己。
——
汝南郡,西平县。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年头弄个军训,居然这么难。
刘恪接手种轩,开始训练归义军将士的第一天,就差点把自己给气到了。
得亏是最初张议平练了一阵,种轩又练了一阵,还有通过守城,获得了不少实战经验。
不然这群家伙,绝对上下左右都分不清,连军令都听不明白!
现在勉强算是从幼儿园小朋友外出郊游的程度,上升到了小学生外出郊游的地步。
能听懂指挥,有一定组织纪律,但不多。
没亲自练过兵,刘恪的办法也不多。
就在校场地上挨个画圈,告诉每个归义军的将士,应该往哪儿站,怎么走。
再然后.太阳底下晒着吧!
刘恪也不是全靠开挂的,偶尔也能用一用上辈子的先知先觉。
这就是站军姿,锻炼意志力,还有让将士们认清自己所站的位置。
刘恪觉得,这是很适合归义军将士的方法,毕竟他之前就考虑过,归义军唯一值得称道的,就只有意志力。
当然得在这个方向,进一步挖掘。
至于坚持不住的.
那就真回家种田吧。
只是站着,就让好些人回家种田了,军中偶有一些不满的声音。
不过种轩略微能看明白皇帝的意图。
守城的话,其实是不需要这么练的,这种训练,显然是准备着往城外打,突破东胡大军的封锁。
种轩也理解。
毕竟守住西平县,没有太大意义。
总会有一天,要等着荆州的援军过来,双方凿穿出一条路来。
虽说有点严格,每天都得站着,但现在是秋冬之际,天气还成,将士们都能撑住。
而且说实在话,普通的操练,对这些归义军士卒,已经没啥效果了。
操练操练,操是指掌握兵刃,熟悉兵刃性能,锻炼杀敌技巧。
练就是锻炼体力,训练阵势。
指望这些归义军士卒,靠着普通的操练,更进一步,是不可能了。
按种轩的估计,不再死上一半的人,练不成强军。
皇帝这么另辟蹊径的练兵,倒也说不准有些奇效。
这么训练了大概十天左右,刘恪却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站了十天的军姿,每个人该站的位置已经记住了,基本的纪律性和组织性也有了。
曲长、伍长之类的下级军官,也熟悉了队伍里的每个人。
乃至于臧礼带来的那些东胡降卒,也融入了进去。
但也仅此而已了。
等到种轩试图演练军阵的时候,还是不行。
成行成列可以,成阵势,不行。
甚至刘恪以自己掌握的“八门金锁阵”来布阵,也成不了。
归义军将士的素质太差了,只短短训练一阵,根本没用。
“廉老将军真是辛苦了”
刘恪也不得不感慨一二。
忽然能体会到,一直守在琼州,为大汉训练新兵,不断补员的廉汉升,到底每天在面对一堆什么玩意儿。
“陛下,虽说练不成,但也不能就此放弃,若能成型成阵,也算是可战之兵,就算再野外遭遇东胡大军,也有一战之力。”
“而且这军姿和队列训练,着实有些枯燥了,将士们可能撑不住。”
种轩说的很隐晦,他觉得这种基础训练,练得差不多就完事儿。
而且站军姿和队列训练,着实太过单调。
他跟着练都快崩溃了,何况是本就没经历过正规训练的归义军将士?
那可基本全是农人出身,还有许多平日里就耐不住性子的游侠儿!
刘恪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归义军就这么点长处的,要是不能在长处继续挖掘一二,还打什么?
于是乎,他与种轩解释道:
“这些训练看似单调枯燥,甚至表面上看来,都没什么意义。”
“但其实已经是在训练军阵的基础,等到习以为常之后,你再来训练军阵,事半功倍。”
“如果连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练不好,又怎么能撑下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些过于简单的事情,太单调枯燥,十数日便能练个七七八八,将士们会不太乐意继续练。”
“可打仗就是这么一回事,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乐意的事儿呢?”
“能安稳的过日子,能像以往一样在地里劳作自给自足,他们怎么会愿意上阵杀敌,起兵反东胡?”
“现在既然已经投军起事,那就得撑住,就得有足够坚定的信念,这些基础训练虽然枯燥乏味,但他们就必须要做。”
“此外,这种简单枯燥的队列训练,还能培养吃苦耐劳的战斗作风,总之,大有裨益!”
刘恪就是一通瞎说,反正【演说家】天命在手,可劲儿忽悠就是。
也不管他练兵的方式对不对,反正他只是在打基础,练兵挂还没开呢!
种轩真被忽悠住了,捏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似乎真有一番道理?
刘恪打断了种轩的沉思,你没挂的,可别跟李景绩一样乱学啊!
“种卿你去巡些木料,做成短弓。”
种轩回过神来,领命道:
“是。”
“只是仓促之间,数量可能不多。”
“尤其是箭矢,城中缺铁,箭头不足数。”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守城战中,最常用的就是弓。
射术是必要技能,如果归义军将士们都能有一把弓在手,守起城来,也容易的多。
虽说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跟着皇帝痛打落水狗。
但如果有了足数的弓箭,有了远程杀伤手段,一定能打死更多落水狗。
刘恪摇了摇头,道:
“不必,什么阴干、熏制,通通省去。”
“只做个粗略的形状便可,弓弦也不必用兽筋,随便弄根麻绳拴上,用柳条细枝凑合也行。”
“箭矢也不用特意准备,根本用不上。”
种轩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儿?
弓身不做阴干,不专门挑选适合的木料?
弓弦直接拿麻绳、柳条凑合?
箭矢都不要?
这踏马能干什么啊?
让将士们拿着尝尝味儿,体会一下弓箭手是什么感觉?
种轩一阵云里雾里,不过皇帝执意如此,他还是下去准备了。
半月之后,种轩就带着弓来了。
刘恪很满意,因为足够抽象。
弓身只带着一点弧度,弓弦都是麻绳、柳条。
一看就知道,屁用没有。
扔在路边都没人捡,当柴烧都嫌膈应。
此外,种轩还准备几十张正儿八经的弓。
一些是赶制的,另一些,是从世家豪族里搜罗的。
“这些先拿开,暂时用不上。”
刘恪让种轩将正儿八经的弓拿走,太危险了,容易出事。
而后又让臧礼,将约莫只能看出模样的破弓,发放给了将士们。
“立正!”
将士们拿着弓,听到声音,下意识就站直了身板,而后各自列队。
经过一阵子的训练,虽说不成阵势,但基本的行列,还是站得泾渭分明。
刘恪驾着驴车,里外绕了一圈,阳光洒在身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现在将士们手中有弓,最基本的训练也做的差不多了。
是时候上一上强度了。
刘恪手中稍微一动,驴蹄子便踩到了一块松软的土地。
驴子像是恍惚了一瞬,步子颤了颤。
这短暂的不稳定,直接导致了驴车的平衡被打破。
刘恪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甩向了一侧,他试图抓住驴车的边缘,但力量大得超出了他的预料。
“哎哟——”
一声鸡叫。
只见得刘恪的身体,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的将士们吓得目瞪口呆。
种轩连忙上前,卧槽,别给整出事了!
皇帝在战场上,万箭齐发都射不中,别整的在自家军营校场摔伤了啊!
刘恪麻利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尘土飞扬,屁事没有。
有【铁屁股】和【自由落体】的天命在,他甚至可以在漂移之间,花式跳车,而不受半分损伤。
主打的就是一个抗摔。
不过姿态还是得做足。
衣袍在这一刹那,变得尘土斑斑。
身体也微微前屈,好像是因为摔落的疼痛,稍有颤抖。
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刚的淡然,变得有些错愕和痛苦。
“陛下.”
种轩刚想上去搀扶,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动静,下意识回头一看。
只见八千归义军将士,无不是离开了队列,持着跟玩具似的破弓,纷纷涌上前。
你们是想干什么?
想弑君吗?!!
“就是这样,朕与你们为敌,将朕当成东胡人,向朕发起进攻!!”
刘恪却是一手摁着屁股,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一边大喝道:
“朕,就在这里!”
什么玩意.
种轩看见这气势汹汹的一幕,只觉得有几分骇人。
反了反了,真要反了!
反完东胡反大汉,你们这是要跟天下为敌??
这么勇,咋不打上天庭呢?
“都给我退下站好!”
“你们是想造反吗!”
“通通立正!!”
种轩带着恼怒,猛然咆哮一声。
可没人听他的。
归义军将士们仍在不断上前,尽管有所克制,可还是停不住脚步。
他们也无奈啊,心中就是有那种冲动。
其实,也挺合理的。
本就是在校场操演,那么有模拟敌军的进攻对象,也很正常。
皇帝亲自扮作东胡人,还要他们发起进攻,这是君命,他们能不听吗?
而且还是坠车之后。
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痛打落水狗技能,明确告诉他们,这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于是乎,将士们的脚步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甚至好像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
眼中只有跌落驴车的皇帝,步步向前,就连手上那柄杀伤力还不如树枝的破弓,也随着他们的脚步,发出铮铮之声。
每一个人,都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进攻!
瞬间,八千归义军将士,就如同泛滥的洪水,无法阻挡。
有的人咬紧了牙关,尝试用尽全力来制止这股冲动。
但是,他们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依然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那种想要按捺住,但却无法按捺的感觉,像是手中的弓箭已经拉满,只差一口气便会射出。
尽管他们听着种轩的禁令,听着造反的威胁,知道不太对劲,但也停不住脚步。
心底那种想要释放出来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他们的理智,让他们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种轩心底连连卧槽,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虽说如果在沙场上,发生这样的意外,有机会擒王刺驾,他可能也会忍不住。
但这是皇帝,是之前才带着将士们,守住西平县,杀了大量胡狗的圣天子啊!
你们怎么敢的??
“意志力太差了。”
刘恪施施然回到驴车上。
巧的是,归义军将士们,也就在这一刻,同时止住了脚步。
但是,突然的停顿,和身体所带来的惯性,让他们直接失去了平衡。
最前方的士卒,由于停得过急,被后方的士卒冲撞上前,形成了一片人山人海。
伴随着将士们愕然的喊叫声,有的人被踢到了地上,有的则与身旁的同伴发生了碰撞,连成一团。
人与人撞击在一起,发出混杂的声响,要不是手中都是破弓,指不定立即就有流血事件。
校场表上的马匹,也似乎被惊到了,四蹄翻飞,尾巴横扫,给混乱的局面又增添了几分动荡。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阳光透过漫天的尘埃,斑斑点点地洒下来,映射出了这片大乱的场景。
将士们的面孔,因为惊讶、紧张和不解,都显得有些扭曲。
整个校场乱成了一锅粥。
“意志力太差了。”
刘恪又重申了一句,面向种轩道:
“这是一种本能,就像是鱼会游动,鸟会筑巢一样。”
“可经历了这么些日子的训练,站军姿,站行列,却连这些小事都克制不住。”
“如何称得上精兵?”
种轩看着眼前这一幕,还在发愣。
这踏马什么神话故事?
将士们是想痛打落水狗,还是觉得找着战机了想要趁虚而入,又或是想上前搀扶献殷勤?
完全让人搞不明白。
不过皇帝有一点说的没错。
看似训练好了,实则处处是漏洞。
就现在看见皇帝落马,都想纷纷往前冲的秩序,归义军将士们距离被正儿八经称作正规军,还远得很呢!
“维持秩序,站起来,看看是否有伤员!”
种轩上去调度兵马,这样的局势成何体统!
但凡有一点训练,都不会成这个样子,太差劲了!
刘恪又唤来臧礼,点出一个人:
“这个冲在最前面,军杖伺候。”
“朕看呐,他们是想弑君。”
弑君?
这可不兴开玩笑啊!
臧礼离开带人上去把那人拖走。
那是个跟着他一同投降大喊的东胡降卒,立时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大喊道:
“臧将军,小的跟了你四年,还请和陛下说个情!”
“小的怎敢有弑君的想法!!”
臧礼认出这是自己的老弟兄,但弑君的罪名可太大了,尽管他立了寸许功劳,也顶不住。
而且说实在话,刚才那一幕,他也见到了。
虽说皇帝要将士们将自己当做东胡人,并且坠车的时机也确实破绽大开,是个极其不错的斩将机会。
但人家只是“扮演”东胡人。
懂不懂扮演啊!
你踏马冲的又快又前,要么是弑君,要么就是对皇帝不够敬畏!
活该挨打!
臧礼亲自行刑,打了十个军杖。
打完他还舔了舔舌头,有些意犹未尽。
要知道他前前后后可是受了八十军棍。
臧礼偷偷摸摸望了眼皇帝。
再来一次吧,他还得再打七个人,才能把挨得打补回来!
“记住了,朕现在是你们的敌人!”
正巧,刘恪驾着车,又坠车了。
刚刚才重整行列的归义军将士们,又是一个克制不住,纷纷狂冲,立即不成队列。
“打打,该打,我看你是想弑君!!”
臧礼赶紧找着跑最前头那个,逮起来就是一顿暴打。
“这”
种轩看着这场面,着实有点看不懂。
本能吗?
如果将士们真能克制这种发自内心的冲动,做到不为所动,令行禁止
只怕真的是一支另辟蹊径的强军啊!
刘恪就这么反复做着特训。
【下马:你跌落御驾之后,敌军会尝试用弓弦勒死你】
【下马】这个天命,用在练兵时,也有一定用处。
如果归义军将士们真能凭借意志力,克制了天命的发挥,就说明堪可一用了。
一支意志力无比坚定的部队,战斗力可能稍有不足,但很难哗变,甚至如果用在特殊的地方,绝对不比那些天下强军要差。
肯定能给这次汝南之行,添彩不少。
就是仍旧是个拼时长的活儿,一天练到头,也就一两次看看效果。
不然太多次太频繁,真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将士们的体力也顶不住。
而且这种训练,可以预见对精神也有着极大损耗。
等到时间来到昭武四年年末的时候,归义军已经有模有样了。
甚至连种轩都没想到,一群农人起义的乌合之众,竟是有点精兵的样子了。
而且不止是从表面上来看,从眼神、神态之中,都能看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甚至可以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庸。
臧礼也是看得一阵骇然,居然挑不着几个能揍的了。
现在的归义军将士,哪怕是在皇帝坠车之后,也不会太过失序。
虽然内心依然有冲动,但已经克制了不少,不会再有突然倒下的情况。
至多也就是一阵混乱,很快便能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重整队列。
甚至种轩都觉得可以开始着手训练军阵了!
这之间,才经过了多久?
臧礼是老行伍,早前当流寇的时候,身边多是这种农人出身的弟兄。
他深知一群由农人、游侠、流民等组成的士卒,要形成一定战斗力,做到这个层次,有多难。
甚至说句不客气的话。
臧礼觉得,自己当年横行泰山的时候,手底下的那群经历过多次围剿的弟兄,都不一定比得上这些归义军士卒。
甚至就连他之后率领的东胡正规军,如果对上这些归义军将士,确实可以获胜。
但.轻易驱散,令其溃走,这是不可能的。
臧礼也和种轩一样,敏锐的发现了归义军士卒与其他常见士卒的不同之处。
到底是怎么练就出这样一支兵马的啊?——
就在归义军大成没多久。
有外出的哨骑回到城中汇报道:
“有一支兵马似乎在往西平县靠近!”
午后阳光下,刘恪觉得自己的【铁屁股】和【自由落体】也大成了,抬眼望着城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蒲前部从兖州派来的支援,还是蒲前光的兵马,又或是汝南本地的兵马?”
他更期待的是自家的援军。
如果真有几个猛男能突破蒲前部的封锁,和他汇合,补足将领的空缺。
八千归义军加上零散突围的兵马,以及各个猛将,已经足够在汝南搞事情了。
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可能还得等上一阵。
“照理说,若是那三处的兵马,应当打着蒲前部的旗帜。”
那哨骑一时摇头,稍显疑虑:
“可小的与弟兄们来回探查,却是看得旗帜上居然是归义二字……”
归义军??
“应该是残部?”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种轩稍一思索,便作出了猜测。
“归义军并非只有西平县中这一支。”
“西平县只是归义军的大本营,之前张将军还领着归义军,打下了其他县城。”
“只是仅有西平县一地有陛下驻守,其他县城却是.”
“有可能是那些零散的归义军,潜入了山林,见着西平县局势较为稳定,特意来投。”
“此外,那些因为张将军身死、张定国叛走而灰心离去的弟兄,见到陛下单骑入汝南之后,也可能会重拾信心,朝西平县汇聚。”
“要是这样,就去和他们汇合吧!”
臧礼一时按捺不住,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看皇帝练兵的意思,分明是不打算死守西平县,迟早得野战的。
这些零散归来的归义军士卒,实力再不济,也能当炮灰使啊!
如果拿来训练的话嗯,又有的揍了。
“嗯”
刘恪沉吟一声,这是个好现象。
他特意单骑入汝南的原因,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拯救这支归义军,拯救昭武年间的第一支义军。
这样后续才会有更多的义士,投入到复汉大业之中,才能用一点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
才能尽快的将东胡八部全给打没。
但他有点不确定。
打着归义军旗号的兵马,当真就一定是归义军吗?
这种换旗号的事儿,他自己可没少做。
种轩看出了刘恪的忧虑,道:
“不必理会,守城便是。”
“纵然是我,也认不出起事时的所有军将,根本不知道那支归义军是谁带领。”
“即便知道,也不知道其人是否已经暗中投靠东胡。”
种轩的态度很明确,不可轻信。
形势好不容易转好,决不能让张定国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而且这次坐镇西平县的,是皇帝,是大汉天子。
说句不好听的,张议平可以被暗害一千次一万次,天子也决不能有失分毫。
“有多少人?”
刘恪没有轻易做出决定,继续问向哨骑。
那哨骑应声道:
“约莫三千人。”
“三千人”
刘恪与种轩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个数量比较尴尬,如果能汇合吧,确实是一支生力军。
无论是做炮灰使,还是做后勤使,都能有大用处。
但同时也意味着危机。
如果三千人都是东胡人伪装,甚至只要其中一半心怀鬼胎,都能对如今的西平县,造成极大动荡。
毕竟无论西平县中的归义军,意志力再怎么强,战斗力都没提上去,而且数量满打满算,也只有八千。
“再探,再报。”
刘恪只得先让哨骑下去,继续探查消息。
多些情报,也好多做分析。
按时间算算,普六茹阿摩也该也要出兵威胁蒲前部南方了。
理论上来说,处于四战之地的蒲前部,抽调不出这么多兵马才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几天,这支兵马就直接兵临城下了。
“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蒲前光所部兵马,难道都没有阻拦吗?”
刘恪见此,心中又不免疑惑。
这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归义军,也太神奇了吧?
蒲前光就在西平县外百里之处,就算没有围城,也肯定把守着各处要道。
他在西平县里能探到这三千兵马的消息,蒲前光肯定也探得到。
蒲前光怎么可能不出兵拦截?
“种卿,你能认出是何人吗?”
刘恪见着归义军旗帜下,还有一个“侯”字的将旗,不由得问向种轩。
“不知道!”
“以末将所致,归义军之中,似乎并没有姓侯的将领。”
种轩连连摇头:
“此时正是情形不明,时机也太过巧合,还请陛下多加警惕,不要贸然行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