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子南狩帝王末路绝境求生

汉军即将深入长山,追击暴乱的南越土著。

但大营也没急着拆,还留了部分人马驻守。

毕竟深入长山,也不知道要打多久,有这么一个据点,无论补给还是休整,都极为方便。

与首领们一同赴宴的三千南越土著,其中两千被劝服归顺,余下一千人,则回归到天柱神的荣光之中。

如今刘恪手中的可战之兵,只有两万人出头。

其中原本有八千南越土著,算上这新增的两千,能在山林里如履平地的,也不过仅有一万。

而巴木旦手中可战的族中青壮,至少有两万人,再多凑凑,凑出三万人,也不难。

毕竟南越土著,是个全民皆兵的民族。

“骨头很硬,那就大力点啃”

南越土著的骨头确实硬,黎隼已经亲身证实了这一点。

刘恪呢喃一声,下令行军。

昨夜下过了一场大雨,山林之中更加泥泞难行。

三军将士未有言语,直入长山。

云雾缭绕在山间,山外悠悠,绕山江水波光粼粼,鱼儿在水中穿梭游走。

阳光透过云层,撒下点点金色光芒,照耀着这片美丽的风景,温暖而舒适。

整个景象,恍若置身于静好梦中。

远处一支打着交趾国旗号的兵马,悠然接近着长山。

倘若能享受着山外美景,没有人是愿意深入山林的。

林子里充斥着湿气和泥泞,行军时要格外小心,以免深入泥泞,或是意外滑倒。

许多潮湿的枯树枝,在地上腐烂着,发出一股难闻的腐朽味儿。

此外,山林之中,还是各种蛇虫的聚居地。

游走在树枝和草丛之间,有时甚至能与毒蛇四目相对,看着他们盘踞树梢,吐着信子。

汉军将士们,深入山林之后,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心情也有几分沉闷。

能让人心情稍微好上一些的,兴许还是那些树木叶尖儿上,透着光的晶莹水露。

将士们轻轻拨开树枝,树梢上就会抖下一串水珠。

先行开路的斥候,手里拿着一把长刀,从前方凌乱的枝叶,削出一条小路,轻手轻脚地,迈着步。

嘎嘎嘎——

在一阵寂静的艰难行进中,猛然传来了一声鸟叫。

这声音令人有些紧张。

所有将士们,都下意识的寻声望去,立时便有人暗骂了一句:

“畜生!”

也不知,是在骂躲入山林里的南越土著,还是这不识时务的鸟儿。

毕竟在这深山密林中,最妨碍行军的,不是恶劣的环境。

而是对那些随时可能窜出来的,南越土著们的忌惮。

为了让将士们更加安心些,统军的刘恪、李景绩、化成雨等人,都不敢有太多言语。

只有最为简单粗暴的命令,以及偶尔的咳嗽声。

“陛下,那边有处高坡视野不错,不如先率军稍作休息。”

陈伏甲来报,即使如他一般出身名门,在意形象,甲胄下的衣衫,也被树枝勾出了几缕丝。

“嗯,先派斥候去探一探,然后稍作休息。”

深入山林,搜寻南越土著,比刘恪想象中,要更加困难一些。

如今也就那些被他征调的南越土著们,能保持战斗力。

其他的汉军将士,战斗力下降了不少。

高坡之上,视野开阔。

李景绩甚至亲自爬上去,看了看目前所处的位置。

越过一片稀疏的树梢,就能看到山脚下的江水,甚至还听到了依稀的水流声。

偶然之间,他又见到了山林中的一条溪流。

李景绩心中一喜,赶忙来到驴车前拜见:

“陛下,兵法有云: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南越土著们虽然潜入山林中躲藏,不易被发现。”

“但平日里也要生存,尤其是这水源,不可或缺。”

“我军只要沿着溪水搜寻,必然能发现踪迹!”

很有道理,但这是李景绩说的。

刘恪沉吟片刻,不管怎么说,有个方向也是好的。

一直这么下去,还找不着人影,军中士气只怕更为低迷。

又见了李景绩跃跃欲试的模样,刘恪便道:

“你率领先锋三千,先行一步,沿途布下斥候,随时探明周围环境。”

找不到人不要紧,可以把人骗出来嘛!

“是!”

李景绩领命,这次说什么也得把南越土著给拿下。

打交趾国的正规军,败了,也就算了。

打土著土人,还要败??

先锋兵马行进着,几个斥候在前方探路。

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音,打破了行进中的沉默。

所有人身体一震。

他们急忙四处观望,尚未找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就看到了一名斥候,身上横插着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鹿角矛。

南越土著的标配武器,但愣是没一个人见着,敌人在哪里。

就在众人惊恐之际,那被鹿角矛贯穿的斥候,已经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当啷——

他手中开路的长刀,磕在石头上,发出了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动。

而后便是大滩大滩,刺眼夺目的猩红血液。

“有埋伏,小心!”

一个反应快的斥候,快速大喊一声。

这一声让一众斥候们,胆战心惊。

也顾不得地上泥泞,纷纷连滚带爬地,寻找遮蔽物。

其中一个斥候,手上带着泥,慌乱擦了擦,便手忙脚乱地,从箭壶中取出响箭。

他紧张的握弓拉弦,正要发出响箭,通知后方的兵马。

可与此同时,又是一根鹿角矛飞来。

随之而来的,只有这名斥候的痛呼声。

接着,密林之中,又传来一阵弓弦声。

树林中的人影不断变换,到处都是树枝动荡,噼里啪啦一阵响,无数箭矢略过叶片。

斥候们面色凝重,现在倒是知道南越土著们在哪儿了。

但这数量,完全超乎想象。

“为了天柱神的荣耀!”

南越土著们纷纷呼喊着南越土话,面带狂热之色,身上除了鹿皮衣外,还插着树枝。

这身打扮,往密林中一躲,根本难以见着人。

“发响箭,一定要通知大军!”

几个斥候在山林里,根本跑不过熟门熟路的南越土著。

拼命跑了一会儿后,索性放弃了。

纷纷拿出响箭来,朝天便射。

斥候们不要命的发信,总算收到了效果。

沿着溪流率军而行的李景绩见状,立即停止了进军。

毫无章法的响箭,只能说明一件事。

山林里开路探索的斥候,遇到了大量南越土著,完全不是对手!

“掉头,退军!”

李景绩退军退得相当熟练。

尽管这沿溪的小路,道路比较狭窄,退起兵来,竟也显得极为有序。

后方的将士,严阵以待,并没有因为撤军,而乱了阵脚。

前方的将士,则是在迅速退走的同时,清理好道路,给后面的人,留出一条易走的道来。

不过这时候,因为退军耽搁了一阵时间,林中已经窜出了好些个虎视眈眈的南越土著。

“长枪,弓箭”

李景绩咬牙切齿,这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南越土著,拿着的是从汉军市集里,买去的兵刃。

也就是幸好汉军没卖甲胄,不然这群土著更难对付。

“放箭压制,继续退军,和陛下所率大军会和,再知会化成雨所部南越将士,请其深入山林接战!”

李景绩的想法很好,但就是没打过。

汉军当头一阵箭雨,虽然射中了不少冲出山林的南越土著。

但迎来了更危险的事情。

身处高处的南越土著们,直接居高临下,投出许多的鹿角矛、滚石。

身处下方的汉军将士,冷不防便被鹿角矛扎中、死伤了数人。

那滚石虽然不易命中,但汉军都缩在小道,一时间也难以躲避。

“遭了.”

李景绩心中焦急,仰攻乃下下之策,决计不能回头再攻,只得硬着头皮退走。

拼着部分损伤,李景绩总算在南越土著们的追击之中,和大军会师。

可他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树木比之前更加密集,当即心中一凉。

这不是给交趾土著们机会吗?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和交趾土著们交战?

刘恪却没多犹豫,直接下令接战:

“抗击敌军,列阵!”

李景绩表现得很不错嘛,交趾土著最难对付的地方,在于潜入山林之中,和汉军打游击。

要是这么打,那就真打不了。

可现在李景绩将交趾土著给引了出来,纵然以现在的湿度,不适合放火一口气烧了,其他的御敌之法,也多得是。

轰隆——

就在汉军列阵的时候,一块巨石从山坡上滚落。

李景绩看得头皮发麻。

他刚才都差点被这种巨石命中,要是任由巨石碾过大军,可就全完了!

汉军将士也是心中一紧,但下一刻,那巨石滚到几棵临近的硬木之中,硬生生的卡住了。

巨石摇晃了一下,好像随时都可能翻滚下来。

但最终却还是钉在了两棵硬木之中,只有稀稀拉拉一阵碎石、泥土滚落。

李景绩心中一喜,原来更密集的树林,还有这种妙用?!

直接就拦截了,对大军杀伤力最强的巨型滚石?!

山林里的南越土著们,见着巨石被卡,剩下的弓箭、鹿角矛,对大规模的汉军,造成不了多大杀伤。

便在巴木旦的一声令下之中,杀了下来。

刘恪则指挥着汉军将士们,组成了最基础的战阵。

在一通练级之下,他的统率也有66了。

像岳少谦一样,指挥大军如臂使指,还做不到,但列出最基础的战阵,还是没问题。

前盾,中矛,后弓,分工明确。

汉军的优势之处,本就是战阵。

那一个个身上还插着树枝做隐蔽的南越土著,冲了下来,嘴里大声喊着天柱神的荣光。

无不是被战阵教做人。

甲胄都没有,你冲那么快干嘛啊?

直接冲阵杀伤的南越土著,少了许多,只有投掷鹿角矛和石块的土著们,还在猛烈攻击。

但这些东西,在最前方的盾阵之下,显得杯水车薪。

也就几个手滑拿不住盾的倒霉蛋,偶尔受伤。

不过巴木旦没有急于撤军。

汉军虽然看着没怎么受伤,但仍旧处于守势。

而最具杀伤力的巨石,虽然被硬木夹住,但夹不了多久。

巨石迟早会滚落,到时候汉军的盾阵,就会荡然无存。

哪怕汉军及时躲开,也没有用。

一旦躲开,无法成阵,必然被乱杀一通。

忽的,林中又是一片喊杀震天。

汉军之中的南越将士,从山林中杀了出来!

他们的模样和南越土著相差无几,大多也是手执鹿角矛,身着鹿皮衣,衣上插着用作隐蔽的树枝。

不同之处在于,因为属于汉军正规军,头上戴着盔,既能与土著区分开来,又能抵御零散的箭矢。

化成雨与一众归降大汉的南越首领们,率领着兵马,大发神威。

同族相残,他们也下得了狠手。

毕竟一万人马中,主要是由迁入县城的南越土著组成。

这些羡慕汉人生活的南越土著,对长山之中的南越土著,本就没什么感情。

而且更喜欢汉人的器物。

说白了,他们更喜欢享受物质上的充盈。

汉军讲究军功,这都是能换赏钱的!

打完这仗,再往墓里添几个小铜鼎!

“杀!杀!杀!”

喊杀声骤起!

本来还呈着守势,十分被动的汉军,忽然成了反冲斗士。

汉军将士们迎着南越土著们,逆风往上冲锋,中军的鼓锣齐动,陈伏甲亲自敲鼓。

刘恪的驴车更是如箭头一般,引着汉军向前!

一直在沉默着的长山,忽的就沸腾了起来。

久久未能突破盾阵的南越土著们,直接任人鱼肉。

弓阵中无数箭矢略过山林,近前的南越土著,直接倒下了一片。

甚至还有不少人,被这一幕吓得脚底拌蒜,摔倒在地,陷于泥泞。

顿时,惨叫声、喊杀声混杂。

汉话、土话分不清,就好似鬼哭神嚎。

刘恪在驴车上,有典褚提着几个人型盾牌相护,根本不多考虑防御的事情。

而有了【自驾游】天命,保证他亲自驾驶驴车时,在泥泞山地里一样能飙车,更是没了顾忌。

一驴当先,直接棋盘无双。

棋盘矛立大功!

刘恪就跟个战神一样,驴车所到之处,根本没有活口。

要说这钝器打仗,确实极为占便宜。

都不用担心兵刃卡在敌人骨节,或是树干上,而被人反杀。

一通蛮干就完事了。

难怪典褚有大戟不用,喜欢轮着敌人尸体耍呢!

“这【杀猪】天命果真好用。”

刘恪更是志得意满。

棋盘矛初战就所向披靡,更何况这【杀猪】带来的东西,远不只是个人武力。

此时南越土著已经节节败退,只有隐入山林跑路的份儿。

巴木旦亲自断后,勇猛无比,倒也让刘恪不敢随意再追。

李景绩摩拳擦掌,固然他的先锋兵马败走,但也算是诱敌成功。

如果南越土著们,没有露面,且追到这个硬木密集的地形之中。

汉军未必能能以盾阵防住攻势。

而挡不住南越土著们的攻势,无法将他们拖入战事,就难以为自己这边的南越将士,创造接近的机会。

眼见着局势逆转,李景绩正要猛干一场,冷不防却听着退兵的号令。

“陛下,此时正应该乘胜追击啊!!!”

“快下令,穷寇莫追!”

刘恪见李景绩相求,更是猛然一震,快速让将士们停步。

众将士只觉得有些可惜,不过皇帝下令,便也止了脚步,纷纷呼喊道:

“陛下万岁!”

“汉军万盛!”

刘恪望了眼四下的尸体,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仗还没打完,诸位稍安勿躁。”

“贼寇若是和咱们硬拼,确实手到擒来,只是经此一败,必然不会再轻易接战。”

“诸位将士们,还需多加警惕。”

众人听了,神色一紧。

这次确实是占了南越土著们,轻敌冒进的亏。

多亏了李景绩先头一败,将敌人引得正面来战。

如果南越土著们,就像对付李景绩时一样,暗自躲着,从山林里窜出来乱打一通,然后再窜走。

他们的结果,多半也和李景绩一样,只能咬牙吞下一场失利。

这也是刘恪最忌惮的地方。

如果巴木旦带着族人,玩起了丛林游击,汉军的处境会很艰难。

即使军中有着一万名南越士卒,也很难改变战局。

陈伏甲想了想,提议道:

“陛下,既然李将军在溪流边,遭遇了南越土著,虽说败了一场,但也可以说明,李将军的推断不错。”

“南越土著们,确实是为了饮水方便,而依水行走。”

刘恪点头,李景绩虽然百战百败,但思路未必一定是错的。

有时候可能想法是对的,但能力差了,而导致兵败。

陈伏甲往山顶上望了眼,继续道:

“南越土著们虽然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在密林之中也能往来自如,但终究是肉体凡胎。”

“再怎么适应山林间的生活,也会被蚊虫叮咬。”

“那么他们在休息的时候,必然会选择一处能避开蚊虫鼠蚁的地方。”

刘恪也往山顶看了眼:

“陈卿的意思是”

陈伏甲一指山顶,道:

“这条溪水,经过山顶。”

刘恪道:

“长山山顶是南越土著们祭拜天柱神的地方,也是所谓的长山圣地所在。”

“地势够高,可以避免蚊虫侵咬,有天柱神神像所在,也能让巴木旦稳定族人的心思。”

“这么说来,南越土著们,多半会将长山圣地,当做大本营经营。”

“正是。”

陈伏甲点头,拱手再道:

“山顶险要也可据守,以高地攻低地,便有优势。”

“若是我军能拿下长山圣地,则能打击敌军军心,再让那些归降的首领们,不断散布消息,便可慢慢收服山林中的南越土著。”

刘恪挥手道:

“就依陈卿之计行事,势必要拿下长山圣地。”

随后他又叮嘱道:

“估摸着时日,张议平多半已经引兵来此,记得按照朕早前的计划,严格执行。”

“是。”

陈伏甲正要下去,刘恪却又喊住了他,再三叮嘱:

“张议平所部大军才是重中之重,一定要按着朕之前的布置行动。”

“即便只剩下朕一人,也不要打乱计划。”

陈伏甲面带犹豫之色:

“可那些南越土著也是劲敌,还是先取了长山圣地,降之震慑降服,才能考虑张议平所部大军。”

刘恪断然拒绝,望了眼天色,毅然决然道:

“想要胜过张议平所部大军,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实在不行,朕也未必没有办法。”

见陈伏甲还想说什么,刘恪道:

“军令如山。”

“是。”

陈伏甲退下,汉军也开始稍作休整。

南越土著们基本没有军纪可言,一旦败走,想要重新集结,形成可观战斗力,需要一定时间。

但有了黎隼在前,没有人敢低估天柱神对南越土著们的影响。

巴木旦借着天柱神的托词,又有山顶的长山圣地这么个圣所在,能将重新凝聚军心的时间,缩到最短。

因而,汉军哪怕小胜一场,也不得不多做防备。

退走的巴木旦见此,便收了伏击的心思。

可惜了,雨天泥泞,如果汉军真的贸然来追,必叫他有来无回。

——

很快,深山中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五天。

五天之中,双方互有胜负,但都没能影响到大局。

汉军虽说将山顶的长山圣地当做目标,可惜始终没能接近。

因为这五天来,一直下着雨。

今日,更是难得一见的雷暴雨。

大清早的天空变得异常沉重,墨黑墨黑的乌云匆匆聚拢,犹如一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石头。

甚至比山林之中,看不见摸不着的南越土著们,更具压迫力。

视线几乎难以穿过这狂暴的雨幕,天空看上去,也变得昏暗阴沉。

将士们就好像是被困在了深海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待到中午时分,汉军索性停了搜寻,往山下走去。

先去之前的大营之中,避一避,也好补给一番。

然而暴雨之中,汉军与南越土著们,欢乐喜相逢。

相见即是缘,两方直接大战了起来。

对于南越土著们来说,这场遭遇战,是极为有利的。

他们在山林里本就更灵活,而身上的鹿皮衣,哪怕淋了雨,也更为轻便。

反观汉军,匆忙之中,无法成阵。

甲胄虽然坚固耐,但灌了雨水,更显沉重,将士们动作笨拙,难以作战。

不过纵然如此,南越土著们也只能说是和汉军打的有来有回。

毕竟这仍旧属于正面作战,人家就是甲胄湿重,你特么也难破防啊!

可饶是如此,巴木旦仍然没有任何退走的意思,不断喊着天柱神的荣耀,像个斜教头子一样。

偏偏南越土著们,还真就吃这一套。

个个杀得悍勇无比,连带着汉军军中的一些南越士卒,也有些畏首畏尾。

他们不怕砍同族,但对天柱神,多少还是心存敬畏的。

见巴木旦如此执着,刘恪顿时便意识到他的目的所在。

只怕张议平已经抵达了长山,正在率军攻打山脚下的汉军大营。

如此一来,便能彻底断绝汉军的补给。

只要将汉军困在长山之中,配合山中的南越土著们围攻,便可以全歼汉军主力。

这和之前汉军最怕的情况一样。

只不过之前是怕进兵九真郡时,南越土著们断他们的后路。

现在则是进兵长山,张议平打了个大迂回,交趾兵马来断他们的后路。

“局势不妙,还请陛下尽快突围!”

“不求杀敌,只要突至山下大营,与营中将士前后夹击张议平,此局可破!”

陈伏甲浑身湿透,头发都贴在了脸颊上,冒着大雨找着驴车劝谏。

他的武力值是有78,虽然没有相关特性,但化成雨如果不是在夷州大牢里刷了个【抗揍】的特性,肯定不是陈伏甲的对手。

因而陈伏甲跟着大军,也捡了不少人头。

可惜现在,显然不是体现大汉文官能抗能打的时候,他那92的智略,一眼便洞悉了汉军此时的劣势。

刘恪也知道形势不妙。

他手中棋盘矛一沉,砸死一个南越土著,抹了把眼前几乎模糊视线的雨水,嘶声道:

“依计行事。”

陈伏甲见苦劝无果,只得退下。

战场之中,天地都似乎因为这场暴雨,而全部混为一体。

眼前的一切,都看上去异常模糊。

雨水如骤浪般,无休无止地冲刷着空气,却怎么也冲刷不走,那股子血腥味。

山路泥泞,又滑又湿,将士们的步子,不断地打滑。

交战之时,不仅要防备敌军,就连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格外谨慎。

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泥泞之中,随后便是被鹿角矛搅动脑子。

旗帜不展,士气不振,战斗只能依靠着意志。

拼尽全力才能寸进一点。

而战斗的整个过程,仿佛都被这骤雨之丰所慑,变得更加激烈和残酷。

血水随着雨水一道涌动,伴随着愤怒的喊杀声,和悲厉的惨叫声,互相纠缠在一起。

这场焦灼的战斗中,不只是武力,还得拼上一点运气,才有生存的机会。

汉军众将士望了眼身先士卒的驴车,无不是咬了咬牙。

拼运气就拼运气!

皇帝驾着驴车,都不怕车轮子卡泥里深陷重围,反而身先士卒,杀人如麻。

他们还担心运气不好,陷入泥坑?

可这鲁迅说过,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天柱神派遣的援军来了!”

巴木旦手臂上中了一箭,兀自血战不退,此时突然振奋的高呼一声。

南越土著们也纷纷往山下望去。

只见不少披甲整备,按着百人队形,成列上山的将士。

为首一人,正是张议平。

南越土著们见此,纷纷发出呜呼声。

登时山林里便是一片啸声,格外可怖。

“山脚的大营破了?!”

身处于大军后方的李景绩,心头一震。

不过既然陛下将他放在后军之中,说明也料到了此事。

李景绩当即打起精神,长枪在手,锐不可当:

“陛下勿扰,有末将阻挡山下来敌,无须多慌!”

然后他就败了。

不错的甲胄,锋锐的刀剑,一个月以来的养精蓄锐,熟知本地地形。

这一切都是张议平手中交趾兵马的优势。

哪怕汉军的战斗力,发挥到了极致,可终究是腹背受敌,形势不容乐观。

就连汉军最引以为豪的组织力度,与军阵优势,也受到暴雨的影响,根本无法指挥得当。

可以说,没有陷入混乱之中,都已经算是汉军素养高了。

一时之间,汉军根本无法组织成有效的军阵,只能生生硬打。

于是乎,长山之中,除了一阵风雨雷电之声外,更有金铁交错之声,哀嚎哭喊之声,

混乱之中,一直杀了整整一下午。

狂风劲吹,雨水如注,血肉飞溅,层层枯黄的干叶,随着雨水、血水一同漂浮。

尸首与断木残兵的堆积,也让整个战场,变得更加惨烈,让人心头生出凄然之感。

傍晚将至,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雨势未小,但攻势缓了不少。

毕竟大晚上还下雨,就算占据优势,也没法打。

巴木旦与族人们潜入山中,张议平也让将士们退走,转而休整,把守长山之中的各处要道。

汉军寻了处高坡,勉强有了喘息之机,但也仅仅是喘息而已。

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雨之夜,再加上酣战一下午的疲惫,抬起胳膊都累得慌。

谁也不知道,这一阵暴雨中的混战后,军中将士还剩下多少人。

“化成雨,伱去清点一下战损。”

刘恪见身边还有个化成雨,便让他去清点战场。

他未有卸甲,而是仰望着天空,静静等待着。

接下来的消息,可能会很不容乐观。

“陛下.”

化成雨腰间中了一箭,只是匆忙处理,拿布包了包,现在还渗着血。

而手中的大刀,甚至已经因为一番苦战,缺了一角。

此时这个中年帅哥,并无几分姿仪,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的血色,已经由愤怒转为狰狞。

他咬紧牙关,身上的甲胄,也显得破烂不整。

刘恪将棋盘矛插入地里。

交趾国的土地属于红土和黏土,很软,又经历暴雨,这么一插,就插入了好几寸。

他沉默着替化成雨重新包扎了一番,细声问道:

“我军现状如何?”

化成雨几愈哭了出来,他抗揍,伤口不疼,心里疼:

“山脚下的大营,已经被张议平攻破。”

“陈大人、典将军、李将军,全都在乱军之中失散!”

“至今、至今未有寻到踪迹。”

“如今我军手中可战之兵,仅五千之数!”

其实几乎算得上是全军覆没,也无怪化成雨,如此悲痛。

他今年38,从军也有小二十年了。

这样的败绩,往常不是没有过。

先帝还在时,都败的习以为常了。

但自当今天子登基后,尚属首次。

甚至连战败,都是头一次。

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战败,后续负面影响,更是极为恶劣。

五千人里,以八百御前侍卫为主,只有不到一千汉人将士。

剩下的都是熟悉山林作战,在雨天之中,影响也不太大的南越将士。

这群人如果没有汉人将士加以制衡管控,加之见着汉军溃败,难保不会四散逃走,甚至哗变。

如果消息传到后方,琼州只怕也会不稳,产生动荡。

毕竟这次出征,是筹措了百姓的粮草,还用上了股筹。

汉军不能败,一败,大汉赖以收复故土的民心,就没了。

朝廷的信用,也将跌落谷底。

不仅东胡,可能就此开始一致对外,大汉内部,也必然危机重重。

然而最最危机的,还是眼前的战局。

山林里有以巴木旦为首的南越土著潜伏,山脚下有张议平所率大军截断后路。

前狼后虎。

莫说是反败为胜,就算是逃出生天,都极为困难。

化成雨一阵踟蹰,连开口说话都显得有几分艰难:“陛下.”

刘恪用棋盘矛撑着身子。

有棋盘矛固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完全不足以支撑他这么杀上一下午。

“有话直说。”

化成雨咬了咬牙,道:

“陛下,不如由末将引兵,冲下山突围。”

刘恪不由得笑了:

“张议平有备而来,哪能让你率军轻易突围?”

化成雨不甘心道:

“末将率兵,引开兵马就行,陛下可以乘驴车,趁机出走。”

这一手确实可行。

以残余兵马吸引守军,而皇帝驾驶驴车的技术,不用多说。

就连在这泥泞的山路上,都没见着轮子陷坑里,别人拍马都赶不上。

可以说,只要有这一手驴车技术,打不过,肯定也跑得过。

雨水淅沥之中,刘恪迈前一步,往四周的将士们身上看了眼,缓声道:

“大汉,已经跑了二十年。”

“二十年里,丢下的将士,丢下的百姓,有多少哪!”

“到了朕这儿,可不能再跑啦!”

化成雨面目狰狞,露出几分狠色,但嘴里缺了牙,硬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末将不客气了!”

皇帝还在,大汉就还有转机。

皇帝没了,大汉就没了。

哪怕换一个人来,都不行。

“怎么?”

刘恪轻笑道:“你是想将朕打晕了,再找人送出去吗?”

“呃”

化成雨一阵语塞,是啊,他怎么会生出将一个力能扛鼎的皇帝,打晕了带走的念头?

“可”

“朕知道,局势很危急。”

刘恪面色如常:“可为什么要想着往下走呢?”

他一手指向山顶:

“拿下山顶上,南越土著们的长山圣地,是否还有转机?”

“陛下的意思是……”

化成雨睁大了眼睛:“这倒也是个办法。”

“可我军还未收拢败军,兵马不足,哪怕能对付得了山林里的南越土著,可要是一个不好,被张议平发现……”

“朕也知道。”

刘恪还是面色不变。

“可要是拿下了长山圣地,军中的南越将士可以归心,我军也有了根据点,能够收拢山林中四散的溃军,不是吗?”

“陛下,此举太过犯险!”

化成雨咬牙再道:

“雨势未停,眼见着越下越大,而山顶上更是毫无遮掩,只怕更是难走。”

“一场暴雨便已经让我军狼狈不堪,若是再大上一些……”

“朕又如何不知?”

刘恪拔出棋盘矛,拿在手上一阵盘弄,声音越来越大。

本是两人暗议,却引来了周围的将士们一阵注视。

“将士们为了朕,冒雨酣战至今。”

“死的死,散的散。”

“现在军中只剩下五千人,可朕敢说上一句,那些不在军中的将士们,没有一个人,会弃朕而去。”

“将士们没有背弃朕。”

“朕又如何能抛弃了将士,独自逃命?”

众将士闻之一滞。

汉人将士还好,早就被忽悠瘸了。

可那些不懂弯弯绕绕,比较质朴的南越将士,无不动容。

而刘恪却也不躲不避,迎着仅剩的将士们,大声道:

“今夜暴雨滂沱,雨势比之午间更甚,视野更模糊,可未尝不是我军的机会!”

“便是你们,都不敢冒险登山,强取山顶上的长山圣地。”

“那山林中的巴木旦、山脚下的张议平,更加想象不到。”

“敌人想不到我们怎么做,我们就要怎么做。”

“登上山顶,固然危急一时,可若是夺得了长山圣地,却能在大局中,起到反败为胜的作用!”

众将士无不是一怔。

没咋听明白,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反败为胜了。

不过他们之中,以南越土著居多,对长山圣地有种归属感,倒也是勉强认可了这句话。

只是依然不是很乐观,每人脸上都显着犹豫之色。

本就是败军,再冒险在暴雨之中登山取地,不是更加危险吗?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雨水从甲胄边缘滴落,内里的衣衫已然湿透,伸一伸手,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刘恪依然高举棋盘矛,环顾四面,道:

“雨夜登山,难。”

“登山后取下长山圣地,难。”

“取下长山圣地后,聚拢将士,难。”

“纵然一切成功,依然要面对张议平手中的大军。”

“难上加难。”

“万事开头难,难道就不开这个头了吗?!”

“即便能往山脚下,成功突围,又有何面目,去面对百姓?”

“九真郡、交趾郡的百姓,还在等着朕分田地。”

“朕又怎么能让他们的希望落空?!”

将士们不知道,百姓的期望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他们被皇帝道德绑架了,反倒觉得有几分道理。

还不待将士们进一步思考,自我松绑,刘恪直接以棋盘矛横扫,对着周围将士,冷声道:

“勿要再言突围之事,将士们没有抛弃朕,朕更不会抛弃将士。”

“趁着这雨夜,拿下长山圣地!”

到底也是血战了一下午。

而皇帝骁勇之姿,更是深入人心。

再看着皇帝身先士卒,又被道德绑架,于是将士们也不多说,只是低头领命。

化成雨没有其他办法,又没那个能力打晕皇帝,也只能从众,开始整军。

刘恪知道会如此。

毕竟有【忽悠】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天命,忽悠瘸了再一号召,肯定能榨干将士们最后一丝力气。

见着差不多了,刘恪提起休息这么一会儿,所积攒起的几分力气,驾着驴车,行至将士们身前。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上表情,声音在暴雨中,也不太清晰。

却能深入人心。

“帝王之兴,自有天命,朕以数万之众而退东胡,今遇此山林小寇而避之,又有何面目归长安以御四极?!”

“今日之战,得山者胜,贼已据山,朕与尔等,共夺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