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朱祁钰 拉着她一块儿开心开心了

唐贵妃坐在床边,刚给陛下喂了药,两个人正含情脉脉的对视着,突然,唐贵妃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走进来,神色为难,眉宇间颇有几分焦虑之色。

唐贵妃皱了皱眉,将已经喝完的药碗放到了一边的案几上,招手道:“进来,怎么了?”

朱祁钰也抬头望去。

侍女往前走了两步,为难的看了一眼贵妃和皇帝,屈膝行礼,然后道:“回陛下、贵妃的话,方才冷宫那边闹了一场,看管的奴才办事不力,罪人孙氏疯疯癫癫的,哭闹了一场后,对钱氏多加责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

见两个主子的脸色有些不好,侍女连忙补充道:“好在孙氏先前闹绝食,没什么力气,钱氏身上也没什么淤青,只是孙氏的指甲尖,在她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出来,也请太医来看过了,好好养着不会留疤的。”

侍女说到这里,略微抬一点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两个主子的脸色:“伺候她们俩的宫女是个心善的,求奴才来帮着问一句,能不能将这两人分开关押?”

朱祁钰和唐贵妃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忍。

朱祁钰在鬼门关徘徊了半个月,对孙氏,自然不再像往日那么尊重,也不打算再给这位嫡母留什么情面。

只是钱氏……

想起这位嫂子,就算是刚硬如朱祁钰都不免有些踟蹰。

钱氏是个命苦的女人,这一点是后宫公认的。

她虽然进宫早,但是一直都不得婆婆的喜爱,之所以能做皇后,是因为早已去世的张太皇太后喜欢她,认定她是个皇后的好苗子,一力抬了她做皇后。

只是,她成了皇后不久,太皇太后就病重去世,无法再为她提供庇佑。

太皇太后之前一直护着废后胡氏,一直不肯给孙氏好脸色看,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好。

作为太皇太后喜欢的皇后,钱氏自然也遭了孙太后的厌恶,在孙太后的不喜和白眼中活了七年。

七年中,钱皇后如履薄冰。

朱祁镇对她虽然还有两分真心,但是也没落下后宫的其他人,后宫中的妃子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了喜讯,周贵妃更是恃宠而骄,几l度三番挑衅中宫。胡氏曾经的过往像噩梦一样,永远的悬在钱皇后的头顶,她吃不香也睡不好。

没想到,还没等她迎来自己被废的圣旨,一次该死的御驾亲征,皇帝没了。

钱皇后散尽家财,想要把丈夫救回来,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为此她哭瞎了一只眼睛,腿脚也因为日日跪在地上祈祷也落下了残疾。

等朱祁镇回来,钱皇后又在南宫过上了朝不保夕、战战兢兢的太上皇后的生活。

(朱祁钰:咳。)

为了维持丈夫的开支用度,钱皇后不顾自己情况已经很糟糕的眼睛,点着油灯,加班加点的熬夜做绣活,通过卖绣品来获取银钱,维护丈夫日常生活的体面。

现在,居然还要被孙太后这么殴打……

就算知道两人的身份处在对立面,

朱祁钰也有些不忍心了。

他叹了口气,

咳嗽了两声,看向唐贵妃:“大嫂她,这些年也确实是辛苦了,你帮着挑个好点的宫室,再拨几l个灵巧的去伺候着,叫他们务必精心,要是敢看人下菜碟,伤了大嫂,就别怪朕无情——这样的宫人,直接打死了拖出去。”

唐贵妃和钱皇后同为女人,自然对她的处境感触更深,在钱皇后不给丈夫添乱的情况下,她也不介意拉上一把:“妾身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事的。”

她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等回话的侍女:“你先下去,把大嫂请出来,再找两个粗壮的婆子,把孙氏那疯妇看死了,要是她再闹,不必顾及什么体统颜面,直接往她脸上抽两巴掌,看她还敢不老实。”

侍女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

朱祁钰拍拍她的手,用力的喘了两口气:“我这段日子,要养着身子,前朝离不开于卿他们,后宫就要你替朕多多费心了。”

他目光温柔:“也是辛苦你了。”

朱祁钰身边本来有皇后的,还不止一个。

只是,他的结发妻子汪氏不同意他废掉朱祁镇之子的太子之位,和他恩断义绝,被废了皇后之位。

而第二任皇后杭氏,是他唯一的儿子朱见济的母亲。只是,自几l年前他们的独子朱见济夭折之后,她的身子就越发不好,去年病逝了。

现在后宫,也只有唐贵妃能够拎出来用了。

唐贵妃摇了摇头。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比起关在西苑时候的寂寞,她倒是宁愿这么忙起来。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一直都放心不下。

唐贵妃问道:“陛下,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妾身不敢多言,只是……那太上皇究竟去了何处?”

唐贵妃此前也不相信所谓的白光之说,只是她掌控了宫权之后,对那天的事情暗中调查,发现不管是那日在书房边洒扫的宫女太监,还是看守宫门、巡视四方的禁卫军,全都是口径一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更没有看到太上皇的尸体。

那个目睹了一切的宫女更是不用说,早就被各方势力都拷打了一番。

只是不管那些人上了她家门多少次,宫女都咬死了说太上皇是消失在白光之中的。

朱祁钰轻轻笑了一声:“朕只能告诉你,朕没有动手。”

唐贵妃斜了他一眼:“这个妾身自然知道。”

要是陛下还有心腹能够摸到太上皇的身边,那他们此前也不用在西苑里过那种和阎王天天开会的日子了。

想起那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唐贵妃还觉得毛骨悚然。

要不是太上皇最后滚蛋了,他们怕是真要死在那里头了。

朱祁钰看清了她眼中的担忧,便也不再卖关子,笑道:“朕思前想后,觉得唯一有可能弄出这事儿的,应该也只有主播他们,就给主播发了消息。”

唐贵妃睁大眼睛:“那主播是怎么

回的?”

朱祁钰想起主播先前回复他的那些内容,再想想他那个好大哥现在可能的处境,真是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体实在经不起大喜大悲,所以也只能努力忍着,他朝着唐贵妃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等唐贵妃凑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才压低声音,小声道:“主播告诉朕,朕那个好哥哥,被送给祖宗们啦。”

他说完,还不忘遗憾的喟叹一声:“只可惜,洪武爷那里不能直播,要不然,等到主播讲朕那位好兄长的丰功伟绩的时候,朕可真想知道,他会被打得有多可怜。”

真是遗憾,居然没办法看见。

唐贵妃倏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她呼吸急促,满眼兴奋:“陛下说的是真的?”

朱祁钰微笑着点了点头。

唐贵妃粉拳紧握,在心里狠狠的叫了一声好。

她当初在西苑,本来是了无生趣、行尸走肉似的的活着,之所以后来能这么鼓起精神,还是因为主播告诉她,朱祁镇这个狗东西将她们这些后妃全殉葬了。

唐贵妃不想死,所以她才拼了命的鼓励着陛下跟她一起活下去,现在好了,他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不过……

唐贵妃眼神热切:“陛下,妾身觉得这么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儿,不能就咱们两个偷偷分享着。”

朱祁钰笑着看她:“那你想怎么做?”

唐贵妃拿着手帕优雅的擦了擦眼泪,满脸慈悲:“天可怜见的,太后一片慈母心肠,恐怕还不知道自个儿子的消息吧,她一定担心极了,妾身知道陛下一向是最孝顺的,既然如此,又怎么能不告诉太后——大哥,其实是被几l位祖宗们接去了呢?”

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想必太后一定欣慰,毕竟,太|祖爷教化百姓、官员,一向是极有一手的,想必也能叫太上皇学好些,这样,先帝就算在黄泉之下,想必也能含笑九泉。”

朱祁钰嘴角一抽,他先前怎么没看出来贵妃还挺恶趣味的。

太|祖皇帝教化官员当然很有一手——贪污的全去死了,剩下的能不听话吗?

孙氏要是知道自己儿子被送给了太|祖爷,那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欣慰而是要发疯吧。

毕竟,谁知道她儿子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就算还能回来,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连个人形都没了。

不过,贵妃说的没错,这样普天同庆的好消息怎么能让孙太后被蒙在鼓里呢?

当然是要拉着她一块儿开心开心了!

于是,朱祁钰微笑:“贵妃真是孝顺,只可惜朕身体不好,没办法陪着贵妃一起去告诉太后,既然如此,就由贵妃替朕去尽孝吧。”

……

唐贵妃开心的给皇帝行了个礼告退,然后兴冲冲的跑去折腾孙太后了,而季驰光这边,也正好讲到了孙太后被立为皇后的事情。

季驰光:“朱瞻基要废掉的这个皇后本人

其实是完全挑不出错的。”

“因为,

胡皇后是朱棣亲自给孙子挑的,不说品貌兼优,但至少人家确实是端庄大方、温婉恭敬、孝顺长辈。”

作为长辈的永乐帝一听,先是满意,然后就皱眉头了。

皇后明显没有什么大的差错,而且品德极佳,莫名其妙废她做什么?

朱瞻基也很困惑:“如果皇后做的那么好,那我为什么还要废掉她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季驰光:“胡皇后深得各位长辈的喜欢,从永乐帝朱棣到婆婆太子妃张氏,没有一个人能够挑出她的毛病。”

“她温顺、恭敬,是优秀皇后的模板,贤妻的典范。”

刘启(成年版)反应过来了。

他想起了被自己废掉的薄皇后。

她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即使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却依旧能够记起她的每一个动作——因为那是最标准的行礼动作。

薄皇后没有犯过什么错,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她没有孩子,当然,这并不是他一定要废掉她的原因。

刘启不喜欢薄皇后。

她容色清秀,但却实在是过分的苍白温顺,再加上是长辈给他定下的婚事,两人毫无感情基础,自然也谈不上恩爱。

被废,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么,那个胡皇后也是吗?

……

季驰光:“如果没有孙贵妃,或许,朱瞻基和胡皇后,会成为又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孙贵妃能够入宫,还要多亏了他们家里人的百般筹划。”

永乐帝冷笑:来,让他听听,这孙家人是怎么胆大包天的,能把手伸到他们皇宫里来。

季驰光:“孙家和明仁宗的皇后张氏的母亲,是同乡人,他们家中对张母颇多讨好,几l次三番送上孝敬,因此张母也常常对女儿夸赞这个孙家的小女儿,说她为人贤德,是个好女子。”

【雨翊凌澜:我真是笑死,见鬼的好女子,头一次知道历史上的孙妖妃居然还能是个好女人,天知道,孙氏入宫陪伴太子妃的时候才十岁!换句话说,张母跟她女儿夸奖的时候,孙氏应该还不到十岁。没足岁的小姑娘能够看出什么贤德?!】

【珑夏:夸呗,不知道怎么夸就硬夸呗,他们也是时机找的挺合适的,那个时候朱棣正好想给孙子找个童养媳,他们就在这个当口撞上来了,张氏以为亲妈不会坑她,就直接跟公公说,听说一个女孩子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朱棣抱着广撒网的心态让她进来了,要不然估计孙氏也进不了宫。】

季驰光:“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孙氏能入宫,完全是机缘凑巧。她被当时的太子妃接入宫中,接受宫廷的教育,也因此和朱瞻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

“只不过,虽然是从小培养起来的童养媳,但是长大以后的孙氏,却出人意料的在朱棣那里没不过关。所以,后来朱棣为自己的孙子又挑了一位贤德女

子做正妻,

这就是胡氏。”

“而孙氏,

毕竟也培养了这么多年,要真放弃了也有点可惜,于是就做了太孙嫔。”

“只不过,朱棣大概没想到这一次勤俭持家留下的孙氏,居然会给他的帝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永乐帝:“?”

不是说在老大媳妇身边长大的吗?

就算在他这儿没有达到太孙妃的标准,那应该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危害吧。

季驰光:“大家这些年饱览网文,肯定也知道,宅斗文里面最恐怖的存在,就是传说中的表妹贵妾。”

“而这一人物,之所以能这么令人如雷贯耳,就是因为对方和家里的老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胡皇后就碰上了这种情况。”

“朱瞻基对于温顺的妻子完全没有感觉,即使她为自己生育了两个女儿,也毅然决然的选择废掉了这个皇后。”

马皇后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丧尽天良的东西!”

才刚当上皇帝没多久,就敢抛弃糟糠之妻,这是什么人品?

这种人也能当皇帝?!

朱元璋心疼的把马皇后的手捞起来摸摸:“妹子你用这么大力气做什么?下回等到孽障到你跟前了,你再往他脸上来两巴掌也不迟啊。”

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的朱瞻基:“……”

他默默地裹紧了狐裘,总觉得现如今的天是越发的冷了。

最近他整天后背都凉嗖嗖的。

朱瞻基望着自己的手,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分明,皮肤白到接近透明的颜色。

他不禁苦笑——他的身子是越发差了。

手中的汤婆子慢慢的凉了,感觉不出多少热气,朱瞻基也没有管,而是痴痴的望着天空。

其实,他确实有些后悔了。

虽然这些年一直不曾宣之于口,但朱瞻基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悔恨自己当时过于冲动,废了胡皇后。

这一举动不仅让他引来了天下人的指责,也让他从此无颜面对愤怒的母亲和两个无辜的女儿。

胡氏没错。

他很清楚。

她如果真的有错,他当初拟定废后名目的时候,也不会这么头疼。

无子更是无稽之谈。

胡氏虽然没有儿子,但是她有两个女儿,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构不成无子之罪。

他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其实也后悔过,后悔自己废了这个好皇后。

但是,他已经将孙氏捧上了皇后之位,总不能再将人废了,重新把胡氏迎回来吧。

所以,他只能强撑着告诉自己:我没做错。

可是现在……

看着旁边只顾着憨吃憨玩的朱祁镇,朱瞻基的眼中闪过沉痛。

朱祁镇的事情,天幕还没说,但他已经猜到了,必定不小。

这段日子,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好,偶尔做梦,梦里出现的都是胡皇后,梦见的都是他当

年废后时的片段场景。

她就这么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听清楚他提的无理要求,胡皇后愣了很久,眼眶通红。

他因为她会哭,却没想到胡皇后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长长的拜了下去,伏在地上,低低的说了一句:“妾身知道了。”

每一次他在梦中惊醒的时候,他都会问自己——

如果当初他没有这么冒然废后,如果他选择和胡皇后生育一个儿子,那么在胡氏的教导下,那个孩子会不会明理懂事一些呢?

朱瞻基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他怕自己承受不起,怕自己临到死了才发现,原来那些年一直苦苦坚持的东西,从根本来说就是错的。

朱瞻基闭了闭眼,站起身,由宫人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往寝宫的方向走。

……

季驰光:“为了废掉无错的胡皇后,朱瞻基多次召开秘密会议,和大臣们进行讨论,最终从杨荣和杨士奇那边获得了一些建议。”

杨荣:“???”

杨士奇:“???”

【小葡籽:啊啊啊啊,那个杨荣是真的不是人,他居然愣是给胡皇后胡编乱造出了二十条罪过,要不是朱瞻基还有一点良心没有选择他的建议,胡皇后这个什么都没有做的倒霉人可能真的要背负污名死去了。】

杨荣脸色一白。

原本正和他喝着酒说笑的同僚也愣了一下,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真没想到啊……

那个胡氏,无故被废已经足够不幸,杨荣不仅不厉声劝谏皇帝,居然反而助纣为虐,构陷皇后?!

同僚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身为男人的他,也没有办法共情胡皇后当时的命运,但是杨荣这做法实在是让人浑身不得劲。

同僚强撑着又喝了两杯酒,借口家中有事,站起来,匆匆告辞离开。

临走前回望这杨府一眼,摇了摇头。

他这辈子大概都不愿意再来第二回了。

杨荣笑容僵硬地看着这位同僚越走越远,心知不好。

他现在还不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一,他只是个在建文二年才考取了进士的小翰林。

现在的他只是在翰林院当个普通的修编。

换句话说,他身边的人都是那些孤高自傲的文人。

或许翰林院中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皇权富贵面不改色,但至少大部分人都还算清高,看不上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

杨荣曾经也是清高人中的一个,现在……

杨荣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世界像是在一瞬间天塌地陷了一样。

完了。

彻底完了!

他神经质似的挠着自己的脖子,两眼放空,心中悲痛欲绝。

他知道,这件事情爆出之后,且不说皇帝对他的态度如何,至少在文坛上他的名声会就此一落千丈。

没有人愿意跟这样一个小人交往,他的官途,怕是已经毁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