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阿斗被打得哭爹喊娘,连天堂的亲爹都被他病急乱投医的嚎了好几嗓子,另一边,秦朝宫殿里,气氛紧张而尴尬。
胡亥在心底千求万求,诸天神佛求了个遍,就求季驰光嘴下留情,好歹给他留条命,没想到的是,季驰光依旧在他绝望的眼神里语气平静的给了他致命一击。
“胡亥无辜吗?笑死,他无辜,被他大肆屠杀的宗亲算什么?被迫殉葬的后宫妃嫔算什么?那些被他害死的大臣们又算什么?”
“唰!”
季驰光前脚才表扬过淳于越的语言艺术,这回轮到秦朝众人表扬她了。
这小娘子可真善于用一句话噎死所有人。
“我们慢慢讲,今天时间还长。”
季驰光微笑,落在胡亥的眼里,刺眼得像是落在行刑人刀上的阳光。
他骇然的倒在了地上。
“我们首先要考虑一个问题,胡亥——应该不是个傻子吧?”
秦朝众人:“……”
虽然,但是,他们的十八公子应该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至少智商正常。
要不然先前也不可能讨得陛下的欢心。
【小葡籽:他的那些表现真的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个脑子正常的。】
【珑夏:太恐怖了,胡亥的脑子居然没有出问题,这才是最恐怖的。】
【溪水…寂静…:……毕竟一个脑子没有出问题的男人,干出这种事情才是让人感到害怕的——这就是个变态吧?!】
“秦始皇三十七年,嬴政去世。”[1]
不管是秦始皇还是嬴政,手都抖了一下。
嬴政抿了抿唇。
即使他如今还算年轻,依旧对死亡有着本能的敬畏。
如今骤然得知自己的去世年岁,心神震荡,在所难免。
“陛下死得非常突然,那个时候知道陛下去世的人,除了宦官就只有三个人。”
“第一个人是中车府令赵高,他是陛下的心腹,又统管车队,还负责起草诏书,这种时候自然是避不开的。”
“第二个人是丞相李斯,他是当时随行的最高官员,陛下又每天都要处理政务,李斯可以说是他每天必见的人,瞒不过李斯也正常。”
“但是第三个人就不对劲了,第三个人是胡亥,他是嬴政的第十八个儿子,因为深得宠爱,所以就被带着一块巡游。按理说这个时候,如果是真的忠臣,那就不应该让任何一个皇子提前知道陛下驾崩的事情,因为消息一旦透露到了皇子们的耳朵里,哪怕当时有默认的太子扶苏公子,也依旧容易生出是非。”
“但是,谁让这不是忠臣呢。”
秦始皇朝着李斯递去凉凉的一瞥。
李斯:“……”
救、救命。
未来的我,你可千万要争口气啊,我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了。
季驰光:“李斯也就算了,他确实是打算按照秦始皇的遗诏进行的,一开始封锁消息也确实是为了减少风波。”
李斯:“!”
活过来了。
他喘了口气,正想站直。
季驰光又道:“不过这只是一开始的李斯,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
李斯:“……”
这女公子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季驰光道:“我为什么说胡亥不傻呢,因为从他接下来的这番话里,我们就能看出他其实是个带脑子活着的人。”
【二凤:……主播,你确定?】
【潇湘水断: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那可是胡亥呀,让人怀疑他妈是不是把孩子扔了,养大了胎盘的存在啊。】
“三个能进行政变的人里面,最开始动心的人其实只有赵高。”
“赵高和李斯不一样,李斯和秦始皇一家的关系非常密切,他的女儿都嫁给了秦始皇的公子,而他的儿子也都娶了公主,所以哪怕皇位斗争斗得再怎么厉害,李斯都是稳坐钓鱼台的男人。”[2]
“赵高虽然是中车府令,又是嬴政的心腹,但是论咖位,他是远远不及李斯的,因此,秦始皇的诸位皇子当中,唯一和他往来颇多的就只有胡亥。”
“根据史书记载,胡亥早年跟在赵高身边学习狱法,除此之外,赵高还教导他写字,两人是夫子与学生的关系,往来一直很密切。”[3]
“相比于大公子扶苏,赵高肯定是更倾向于胡亥的。”
“于是,赵高找到了胡亥,说了以下这一番话。”
“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
“这句话说中了胡亥心里的重点——秦始皇没有采用分封制,所以他们这些公子都没有封地。这种事情亲爹还活着的时候当然不急,但是亲爹已经走了,就剩下大哥,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赵高最想点醒他的是什么?是想让他知道——”
“秦始皇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最受宠爱的十八公子,可是陛下死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的大哥,公子扶苏也有自己的孩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胡亥如今已经不算什么了,身份迅速贬值的同时,下半辈子的着落还没有。”
“这个时候,胡亥是怎么回答的?”
“他这个时候给的答案那叫一个标准体面。”
“他说: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
“上面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圣明的君主最了解臣子,圣明的父亲最了解儿子。父亲临终既未下命令分封,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按照父亲的话来吧。”
“他以退为进,引着赵高说了下去。”
“赵高急啊,怎么原本还挺不安分的胡亥突然乖了?这种时候可容不得他慢慢来调|教了,于是赵高索性把话往下说,直接图穷匕见。”
“大概意思是:如今遗诏的事情没人知道,也就我、你、李斯三个人清楚陛下原本要册立的是长公子,你要是想当人上人,你就和我们干,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从此我们三个人吃香的喝辣的,你吃肉,我们喝汤,大家都快活。你要是想以后对人俯首称臣,那就当我今天什么话也没说。”
“这话一出,算是掏心窝子了,胡亥也没整虚的,直接就说了自己的担心。”
“胡亥接下来的话的大概意思就是——我要是这么做了,那我就是不义不孝无能,天下人该怎么看我?”
“于是赵高只好又搬出了几位暴力夺位的君王的名字,向胡亥保证,他的名声不会有丝毫问题,终于让胡亥满意了,然后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李斯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答应了,赵高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苦哈哈的表示——这个硬骨头交给我。”
“三问三答,主动权一开始在赵高手里,但谈话的节奏最后却被胡亥把握,最后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了赵高,胡亥清清白白的离场,清清白白的接替皇位,脏了手的只有赵高,谁还敢说他得位不正?”
“这手段,这智商,绝对高出水平线了。”
“就是吧……”季驰光犹豫道,“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太史公真的没打瞌睡吗?居然,把胡亥写得这么聪明,不太符合一个黑子的标准啊。”
虽然吧,汉朝不黑秦的是真的少,司马迁混在里头……也算是公正了。
太史公本人:“……”
秦朝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胡亥,左看看,右瞧瞧……没看出来啊还有这份聪明劲儿。
这别是未来被哪个六国余孽给顶了身份吧,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但是,就像观众们所说的那样,看胡亥的行为,如果他不是个傻子,那就不可容忍。”
“首先是残杀血亲。”
“陛下的子孙里,第一个死的是公子扶苏。”
扶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胡亥。
胡亥眼神躲闪。
“公子扶苏为什么会被人觉得可能无缘于皇位?其实还和淳于越有点关系。”
“大秦帝国的第七年,淳于越在宴会上让陛下倒尽了胃口,于是李斯给了他一个教训。”
“结果这个教训的后遗症叫扶苏不满意了,直接就找爹。他的“忠言”实在逆耳,陛下被他说得烦躁,也生气这个辣鸡儿子居然不和自己一条心,于是就把他扔给了蒙恬。”
蒙恬:“……”
等等,为什么要扔给我?
“这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公子扶苏失宠的信号。”
“胡亥天时地利人和,即将做秦王,但是也怕这个大哥带着边关的三十万军队杀回来,便假传圣旨,赐死扶苏,逼杀蒙恬。”
扶苏原本听到亲爹的死讯的时候就呆了,这会儿听见蒙恬被逼杀的消息更是怒火冲天。
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直接出列,满眼怒火。
“你明知道我不会做什么!”他狠狠一拳揍在胡亥脸上,也不嫌弃他那干涸了的满脸狼藉,揍得他满地打滚连连哭嚎才停手,恨恨道,“就算你做了秦王,我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大秦的事情!内乱是万万不可能由我掀起的!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蒙将军没做任何对不起大秦的事情!”
而且……边关怎么办?
蒙恬镇守边关多年,和士卒们关系极好,就像当年的李牧和赵国的代地军队一样。
李牧死后,代地军队废了一半,那蒙恬被赐死后呢?匈奴虎视眈眈,边关哪里还能稳?
胡亥只考虑到了自己的皇位,何曾关心过天下黔首——他不配做秦王!
“你揍他做什么?”
秦始皇一直没出声,冷眼看着,见他似是泄完了火,总算消停了,就呵了一声。
“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你猜到未来的你蠢到真自杀了?”
扶苏的动作一顿。
季驰光感慨:“陛下的家庭教育做得实在是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公子扶苏为为什么就真的相信了政哥要杀他,蒙恬拉都拉不住,直接就自杀了。”
嬴政看看自己怀里的这个团子,陷入沉默:“……”
他的家庭教育……真的很不行吗?
扶苏拍拍亲爹的脸:“阿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嬴政:你阿父对你的表现很失望啊崽。
“胡亥杀扶苏,虽然难以接受,但是可以理解,”季驰光的声音压得很低,“毕竟这种隐形太子对于每一个皇帝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
“但是接下来他的行为就出问题了。”
“在咸阳,公子十二人僇死。”
“在杜县,十位公主被矺死。”
“公子将闾三兄弟被逼自刎。”
“公子高自请殉葬保全家人。”
“僇死,是指死后陈尸受辱。矺死,是肢解后杀死的意思,也就是说,几位公主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她叹了口气。
“杀死有威胁的兄弟,是因为他得位不正,是因为他害怕再出现下一个他,那……为什么连没有威胁的公主都要以这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从季驰光开始讲胡亥的杀戮史的时候,秦始皇就一直一言不发,安静得让所有人都害怕。
连扶苏失控的时候,他也不曾动怒,只是冷冷的嘲讽了一声。
“在咸阳,公子十二人僇死。”
“在杜县,十位公主被矺死。”
“公子将闾三兄弟被逼自刎。”
“公子高自请殉葬保全家人。”
季驰光平静低哑的声音在冷旷的宫殿里回荡,晕染出秦始皇眼前的一片血色。
他听见了女儿阴嫚的哭声,她哭得伤心又怨恨,还听见了将闾的怒吼,他这个儿子脾气又倔又躁,一向不讨他喜欢。
秦始皇仿佛听到耳边有女子临死前痛苦的□□声,这声音慢慢和嬴阴嫚低低的啜泣声融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共同的声音。
“父皇,女儿好痛啊……”
“父皇,救救我们啊……”
“父皇……”
“父皇……”
声音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声音他都很熟悉,那是他的儿女们。
血色弥漫在他的眼中,最终所有的声音汇成一句话——
“父皇,给我们报仇啊!”
声音凄厉尖细似女子,又沉痛哀凉像男人,彻底惊醒了秦始皇,他睁开了眼。
秦始皇从皇位上走下来,他的儿子将闾正殴打着胡亥,瘦弱一些的公子高则在旁边拉偏架,死死按着试图挣扎的胡亥。
站在旁边阴影里的是他的女儿阴嫚,方才的尖叫声就是她发出的。
这时候,她整个人沉在黑暗之中,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连秦始皇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逆子还活着呢。
秦始皇回过头,从腰间拔出了剑。
先是一脚踹翻了被按在地上的胡亥,公子高扶着打人打得出了一身汗,还在喘气的将闾迅速闪开,给了陛下充分的发挥余地。
胡亥悄悄睁开一只眼。
他亲爱的老父亲正对着他微笑。
然后一剑砍了下来。
胡亥:“!!!”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鲤鱼打挺似的从地上窜了起来就往外跑。
秦始皇也不追,只是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守在门口的郎官把门给关了。
然后将剑换成了蒙毅递上来的弓箭。
“所有人,都退开。”
胡亥的眼里闪动着惊恐,然而没有人在乎,他一眼看去,曾经对他最好的大哥扶苏别过头去不看他,剩下的兄弟一个个眼底全是快意,连曾经温柔的姐姐妹妹们也满眼怨恨,只有一个嬴阴嫚,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胡亥拼命后退,但是宫殿就这么大,他还能往哪里逃?
他的每个兄弟手上都拿了弓箭,连扶苏也只是犹豫一下,就接下了蒙毅递过来的箭矢。
狩猎的游戏开始了。
……
胡亥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他跑了很久,逃了很久,呼喊哀求了他的父亲和每一个兄弟,但没有任何一支箭放过他,他最后被射成了刺猬,流了一地血才被送回来。
内侍当然不可能把他送回他原本的宫殿,于是胡亥就被扔到了一间普通的下人房。
他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还能听见扶苏低声细语的嘱咐医官:“一定要好好医治,用最好的药,确保胡亥能尽快好起来。”
扶苏的声音很平和,落在胡亥耳朵里却像是炸雷。
不,他不要好起来!
他不要被这样折磨!
他得逃走!
逃出去,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那他就自由了!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逃走的时候,房门轻轻被推开了。
胡亥警觉的看过去,随后松了一口气。
进来的人是嬴阴嫚。
她穿着一身红黑华服,手里拿着药,眼神温柔,一如往昔。
“我来帮你上药吧。”
她轻声道。
胡亥也没怀疑,这个姐姐在他心里就是整个宫里最懦弱的女人,他一直不理解阿父为什么这么宠爱她。
“那还不快点!”
他把腿一伸,毫不客气的命令。
嬴阴嫚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然后拿着药,轻轻褪去了他的衣服,开始帮他上药。
她有着一副秀丽绝伦的容貌,眉眼清丽俊秀,一向温婉乖巧,体贴父亲,照顾兄弟姐妹,因此深得秦始皇的宠爱。
胡亥也一直觉得,这个姐姐是最好脾气,最好欺负的人,一直都没将她放在心上。
但是这回,他终于见识到了,脾气再好的人原来也会有动怒的时候。
……
嬴阴嫚的动作太温柔了,温柔到原本因为伤势痛得睡不着的胡亥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嬴阴嫚见他闭眼,唇边勾出一抹笑容,她飞快的拔下了头上的玉笄,狠狠往他的
“唔!”
胡亥猛的睁大了眼睛,绝望的嘶吼出声,但是这时候的他已经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了,只能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嬴阴嫚。
嬴阴嫚凑近胡亥,一手继续用力的捅,另一只手则用手帕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笑容温柔又阴毒:“你后来被父皇追杀,所以,你不知道,主播告诉了我,我的结局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一团扭曲的白骨,骨头上满是伤痕,比死在战场上的老兵还不如。
如果不是主播点出来,嬴阴嫚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死后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不应该赶尽杀绝的,”她用又悲伤又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也不应该不相信大哥的。”
他们的笨蛋哥哥,哪怕被人逼死了,也还是这么眼巴巴的送了好药来,却没想到被胡亥当毒药一样扔掉了。
“我给你送来的,才是毒药啊。”
“最痛苦,最不致命的毒药。”
“越姬知道我要来,特意送的好药,越国虽然早早亡国,但是奇诡的药物却是最多了。”
“后宫有子嗣的夫人们恨你恨得眼珠子都红了,没子嗣的夫人们也恨你,谁叫你将她们殉葬了呢?”
“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肿胀、发烂、恶臭,但是永远都找不到出路。”
“今天姐姐就教你最后一个道理,”她拔出了玉笄,胡亥那里已经快被她捅烂了,彻底没救了,嬴阴嫚用沾血的笄轻轻抬起了胡亥的下巴,面对着他那张疼到扭曲的脸,爱怜的轻抚,“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温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