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天旋地转间,一群孩子们在黑暗的洞窟之中,疯狂朝未知的前方奔跑。
他们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的,只知身后有恶鬼追逐,只要停下,就会将他们抽筋扒皮一口一口的吞吃掉。
一个很瘦小的男孩被夹在洪流之中,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双眼却必须大睁着。
他要时刻注意头顶飞掠的尖刀、砸下的乱石,要小心不被任何人撞倒,因为一旦躺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每一次,他都幸运,或者说是极度的不幸,生存到了最后。
凶恶高大的守卫便在这时出现,像掂量上好货物一般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溜起来。
他和其他的幸存者一起被扔到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被赏赐了几块血淋淋的生肉。
太饿了,每个人都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仅仅只犹豫了一小会儿,马上就有孩子扑上去,撕扯下一块生肉,开始狼吞虎咽。
其他孩子立刻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将生肉抢食殆尽。
这里最大的孩子也只有七八岁,最小的只有五岁,但他们口齿里塞着肉、脸上糊着鲜血,模样就像丛林里最最凶恶的野兽。
最小的那个男孩无法和其他人争抢,但他毕竟最最年幼,恶徒们认为以他的年纪和个头,能撑到终点已经属于很不错,值得“嘉奖”和“关照”,于是将一只小垃圾桶扔到了他跟前,再用脚踹翻,把里头的内脏皮毛边角料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不肯吃,固执的将头别到一边。
善良的恶徒仍打算继续关照他,亲手卸了他下巴,将一块生肉塞进他的嘴巴里。
“吃,”恶徒狠狠的说,“你不吃饱,哪有力气杀人。”
令人作呕的气息铺满的鼻腔,腥臭无比的肉被强行塞进喉咙里,引起一阵强烈的抗议,小男孩的嘴被人紧紧捂住了,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那真的太疼了。
小男孩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了,为什么要将他扔到这样的地方来。
他可以再少吃一点东西,他可以再多干一些活。
他真的好想要回去…………
小男孩匍匐在地,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幽灵环绕,恶鬼咆哮,他被淋漓的鲜血围绕,躲无可躲。
无处可躲,便只能战斗。
于是在那极度幽暗、极度可怖的地方,他被训练成了不知疲倦、不会恐惧的怪物。
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他的身边不断有人死于饥寒、死于恐惧、死于感染,一具一具小小的尸体被拖了出去。
甚至于训练和看守他们的守卫,也更换了数波。
在那个地底的洞窟里,除了黑暗,似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那就沉沦吧。
一个念头在小男孩心里盘旋,最终浮上水面。
他应该沉沦在黑暗中,从此再也不会被抛弃,被凌虐,被遗忘…………
“怎么瘦成这样了,”一道天光突破乌云,刺目的金光从头顶照射下来。
他在寒冷中呆了太久,忘了温暖是怎样一种滋味,只知道被那双手轻而易举搂进怀里时,自己在剧烈的颤抖。
一点点的暖,也足够灼烧他,让他肺腑如焚。
他反抗的非常激烈——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他在来人怀里拳打脚踢、收口并用,对方却都隐忍不发,直到最后自己一口咬在对方的肩膀上,才有轻轻的一声“嘶”。
肩膀处的皮肤被虎牙扎破,血液滚出来,在小男孩最熟悉的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气味。
好像在哪里闻过。
可能是在一片广袤的竹林背后,在一座小院子前,和着悦耳的曲调,配着甜到牙齿发麻但他仍然很喜欢的糕点。
“小祖宗,”一只手抚在他的后背,无奈的轻拍,“再不松口我就叫你小狗了。”
小狗?
小狗是什么?
某个画面在小男孩的脑子里浮出来,那种毛茸茸的、软乎乎的,总用信任的眼光看着你,无论多远都要迈着小短腿朝你跑过来的笨东西。
他好像有一只。
腿一长一短,比笨蛋还笨蛋,可是每次朝自己跑过来,都竭尽全力,毫无保留。
而自己,每一次,也都会抱起那只小东西,揉揉耳朵,挠挠下巴,将一整只都捂在怀里。
就像,这个人现在对自己做的这样。
“可算松口了,”男人低笑一声,将他牢牢固在怀中,一只手笼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颈窝。
“我带你出去,你闭好眼睛,”他这样说,“长期不见光,适应不了。不用怕,我抱着你呢。”
不用怕。
我抱着你呢。
天旋地转间,一切非人的虐待、痛苦的哀嚎、同伴的死亡都化成了光点,随着风远去。
一大片光便这样照了进来。
温柔的,广袤的,永恒的。
小男孩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入光里。
…………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少年猛地惊醒,上半身弹起。
哗啦,哗啦。
钢质的银色手铐和锁链随之碰撞,发出声响。
林溪的头脑还不清醒,关于幼时的回忆以及那种摄住心脏的冰冷回炉,尽管并不分明,但仍残留着影响。
他反复几次深呼吸。
脖颈上传来疼痛,让他回忆起了晕倒之前的画面。
优雅别致的高级餐厅,绿宝石手杖,扎穿肌肤的针头……
“你醒了。”
幽幽的声音,从前方响起,随即一盏非常昏暗的灯被点亮。灯下是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面色憔悴苍白,腰肢细如柳条。
是林溪曾见过,撑伞出来接人的那个男孩。
“别怕,”美少年对他说,“先生只是喜欢你,不会伤害你。”
顿了顿,又强调、重复了一遍,“只是喜欢你。”不知是在对谁说。
“你是谁,我在哪,”林溪冷冷的盯着他。
美少年举着那一盏灯,慢慢近前来,坐在床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听话了,先生都会告诉你的。”
“听话?哪种听话?”
美少年轻轻摇头,如一只被设置好的机器,过滤了使用者不允许接受的语句,他没有回答。
他端坐床边,脸上是柔美的、像手办娃娃的笑。
真够古怪。
林溪后脊梁骨上爬上一些寒意。
这时,“咔哒”声响起,某个方向,有人推门走进来。
“还没醒吗,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早说了,给他点痛他就会——哦?醒了啊。”
这人加快脚步走进来,在林溪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的,让林溪看清楚了他的脸。
林溪凝眉:“是你,慕……”
啪——
话音戛然而止,林溪偏着头,舌尖轻轻一点,品到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脸颊后知后觉的开始燃起疼痛。
他被对方扇了一巴掌。
力度还真不轻。
慕云嘉甩了甩手,形容跋扈:“我允许你看我了吗?”
喉结轻动,林溪将血腥吞咽下去,随即转回脸,望向慕云嘉。
慕云嘉被他的眼神惹笑了,上前一步,用手掐住他的下巴:“怎么,没有想到是我?林溪,我早警告过你,不要惹我,你这阵子很得意啊,忘了本了吧,乡巴佬。”
林溪一错不错与他对视,并无任何惧意:“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慕云嘉短促的“哈”了一声。
“知道啊,”他笑着说,“那就是,我会非常非常的爽,我的人生依然坦荡光明,而你……“
“你就留在这里,和他一样——”他的眼角余光扫向手办一般的美少年,美少年端坐着,是一种很空洞的美丽与哀愁。
“和他一样消失,被所有人遗忘,独自在老变态的囚禁游戏里,变成一只任人玩弄的人偶娃娃。”
“……”林溪极不适的皱起眉头,“你们不怕有人发现?”
“哈哈哈,你想的太美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你会留下一封信,说自己不堪忍受压力,决定休息一段时间,等那段时间过去,他们再见到你时,你就已经完完全全的“爱”上了老变态,愿意为他掩盖发生过的一切呢。”
“那个时候,说不定,你我还会相见,在老变态的要求下,做一些你我都不想做的事情,那时候,我会试着对你好一些,毕竟你已经是被人玩烂了的——啊!”
铁锁哗啦碰撞,修长有力的手快准狠的掐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往反方向一折。
剧痛令他头脑炸裂。
再反应过来时,慕云嘉发现自己已经半跪在地上,手无力的垂着,竟然已经脱臼了。
“别等那个时候了,”林溪轻轻地说,“现在就跪下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