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到底有多少人重生?”
酒店大楼里,坂口安吾正在洪荒之力状态,一手扛着一个晕厥不醒的异能特务科专员一路狂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花板,提防什么东西突然落下来。他惊险万分地避开一块钢板,靠在墙上不住地喘气,眼镜都快被跑掉了:“那个人不是果戈里?天人五衰?他们要带走初崎教授干什么?”
和坂口安吾的狼狈相比,琴酒要自然太多,毕竟他身上没有任何负担。然而在听见坂口安吾无意中说出那句“有多少人重生”后,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原来如此,他想,那么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比如上辈子的那些卧底仿佛提前知道了自己正在追击他们,毫不犹豫地从组织脱身。
但这笔帐之后再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救出初崎千鹤。
琴酒压了压帽檐,一言不发地往伏特加那投去一瞥。
伏特加浑身酸痛,跑得还气喘吁吁,正想休息一下,注意到琴酒的眼神后一瞬间站得笔直:“大哥!”
“联系基安蒂,让她把直升机开过来,”琴酒冷声吩咐,握着枪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筋已经爆起,“我提前吩咐过,她就在附近,居然当着我的面把人带走……”
伏特加欲言又止:“……”
问题是,您让基安蒂开着直升机在横滨附近,原本不是打算在演讲结束后,直接把初崎千鹤给强行掳走的吗?
见伏特加没有动静,琴酒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伏特加:“我这就去!!”
坂口安吾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想到最先派人去救初崎千鹤的居然会是琴酒。他自己倒不是不想联络异能特务科,只是带着两个专员跑路已经耗费了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人的所有体力,现在甚至连拿手机都腾不出来一只手。不过幸好,天人五衰这次闹得动静这么大,横滨的本地组织就算消息再不灵通,也应该得到情报了。
更何况……
港口Mafia的首领现在还在这里呢,港口Mafia总不可能对差点把自己首领给害死的天人五衰什么都不做吧?
森鸥外算是几个人之中状况最好的一个。
他一路被自己的人型异能爱丽丝提着,除了衣领处多了不少褶皱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只不过他此时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就连漂浮在空中的爱丽丝都面无表情。
“坂口君,能联系到异能特务科去查监控,知道天人五衰是什么时候进入横滨的吗?”他忽然转头问坂口安吾。
大约是上辈子在森鸥外那儿当了好几年卧底的缘故,坂口安吾在直面森鸥外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怵。爱丽丝将森鸥外放下,从善如流地接过坂口安吾手里的两个异能特务科专员,身高甚至只到人腰际的金发女孩扛着两个壮汉的一幕有点诡异,不过现在没人在意这个。
坂口安吾快速地联络了相关人员,等待电话接通的功夫,忍不住抬头问道:“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太宰治身上,太宰治正拿着初崎千鹤落下的手机打量,目光在中川的短讯上徘徊。只听得见他轻声道:“如果他们是在初崎教授会来横滨后才赶到的,那么证明他们可能不是重生的;但如果他们在初崎教授来之前就在横滨了,那么……天人五衰就是在守株待兔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异能特务科措手不及,电话都是忙线,坂口安吾皱眉,干脆直接联系了种田长官。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后,他愣了一下:“可是他们会来抓初崎,那不就证明……”
“假如他们没重生,初崎本身的价值难道不够吸引他们吗?”太宰治反问道。
坂口安吾哑口无言。
……的确,那可是初崎千鹤啊。
电话接通,坂口安吾低声去和种田长官汇报当下的情况了,大老远都能听到种田长官崩溃的喊声。森鸥外却不在意,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宰治一眼,笑着问:“太宰君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太宰治回了他一个假笑:“森先生觉得呢?”
“太宰君还是不诚实,只对坂口君说了一部分。”森鸥外叹息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道,“假如天人五衰不是重生的,意味着初崎教授的危险会小很多,因为他们很可能不知道初崎教授的异能力,只是有人给他们提供了初崎教授的情报,让费奥多尔起了兴趣。但如果天人五衰是重生的,那费奥多尔肯定知道初崎教授的异能力,他会想利用初崎教授的异能力来做一些事……”
“其实这种情况下,初崎教授的生命安全反而会有保障,不过有时候其实反而会更加危险,因为世界上的痛苦,远远不止死亡一种。”森鸥外言笑晏晏地问,“你说是不是,太宰君?”
“……”太宰治不置可否,盯着森鸥外,面上仍然挂着假笑:“森先生如果对初崎教授遇到危险无动于衷的话,应该会有大麻烦吧?”
“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森鸥外无辜地摊开双手:“别的不提,我还给小时候的初崎教授上过课呢,总不能因为他从来不肯喊我一声老师,我就不救他了吧?那样我也于心不忍。只是盯上初崎教授的可不止一位,在未知的敌人没有冒出来之前,我也不好打草惊蛇。”
何等冠冕堂皇。
太宰治听着听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无非就是现在想救初崎千鹤的人太多,除草扫地的活森鸥外不想出面,更不想耗费精力折损人手。他只想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场,最好卡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机,抢走最大的功劳——不然港口Mafia该怎么从那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呢?森鸥外又该怎么去主动创造初崎千鹤和港口Mafia之间的羁绊呢?
“毕竟你们武装侦探社有王牌,”森鸥外装模做样地感叹道,“我只能想办法为港口Mafia多做打算了。”
“……”
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太宰治嘴角纵使仍然挂着笑意,但却远远到不了眼底。明面上武装侦探社的王牌是江户川乱步,但森鸥外话里指的人到底是谁,他们都一清二楚。
良久,沉默被终于打完电话的坂口安吾终结。
坂口安吾终于和种田长官汇报完毕,也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他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对上在场几人的视线,声音凝重:“——种田长官确认过了,费奥多尔和果戈里早在十天前就进入了横滨。”
十天前?
那费奥多尔绝对是有备而来——也绝对是重生的。
太宰治眉头微蹙,心里沉了下去。
“……根据交通监控和人脸识别技术,果戈里带着初崎教授坐上了一辆卡车,卡车的司机就是费奥多尔。”坂口安吾顿了顿,“他们现在就在横滨街头,没有逃窜,没有离开,身边也没有其他异能力者。”
坂口安吾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道:
“目前为止,不知道他们的确切目的地,也不知道他们挟持初崎教授要做什么。”
被异能特务科和警局无声盯上的卡车正在横滨街头不急不缓地开,甚至还专门挑人多的地方钻。卡车司机费奥多尔的开车风格随心所欲,甚至根本不介意副驾驶上果戈里的喉咙被一柄刀刃划破了皮肤,血沿着刀刃,一滴一滴,缓慢地落在红褐色的座椅上。
而果戈里自己也仍然笑容满面,还兴致勃勃地:“提问,你现在想杀了我吗?”
初崎千鹤一脚踩在果戈里的大腿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果戈里,右手微微用力,刀刃割得更深。
闻言,他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不答反问:“你是觉得这种提问很有意思?”
这个姿势,果戈里被他完完全全地制住,如果费奥多尔不插手,那根本动弹不得,和他刚才出其不意将初崎千鹤掳走的局势全然相反。其实他只能出其不意,因为初崎千鹤真的没那么好对付,身边还围了一群豺狼虎豹,只能凭借自己的异能力打一个措手不及。在失去异能力的优势后,果戈里反倒被眼前清瘦的教授给压制住了。
果戈里就这么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慌乱,歪了歪头:“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下一个谜题、”
“我和费佳之间,”果戈里指了指费奥多尔,费奥多尔靠在方向盘上微微一笑,对初崎千鹤点了点头,“你更想杀了谁?如果是想杀了费佳的话,我们现在合作好不好?只要让我亲手杀了费佳就可以,你觉得怎么样?”
随心所欲。
初崎千鹤盯着果戈里,不动声色地想。比起聪明绝顶、心机莫测的敌人,随心所欲的敌人反而要更加难对付,因为往往无法推测这些人要做什么,更别说只见了这么一面。
卡车行驶在横滨街头,四周传来市民的议论声,大多人都在讨论刚刚发生在酒店的爆炸。这里离酒店已经有一段相当的距离,或许是觉得和自己无关,市民们议论的语气都很轻松,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爆炸的元凶正光明正大地在他们身边。
“……合作,”初崎千鹤很轻地笑了一下,“你在杀你同伴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积极。人不止对喜欢的东西有占有欲,对想破坏和毁灭的东西也有着占有欲。你不是想和我合作,只是因为你的同伴想和我合作,所以你起了攀比心,对吗?”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说出来的时候却很平淡,仿佛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你现在还没能杀掉你的同伴,说明你和你同伴之间的关系是由你同伴主导的。”初崎千鹤挑了下眉,微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向费奥多尔,“那么这位费佳先生,你大费周章地请你的同伴把我带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太快了。
无论是反应还是分析都太快了。
想到这里,费奥多尔愉悦地眯起了眼睛,猛地打了下方向盘,卡车在红绿灯街口毫无预兆地转了弯!
这弯转得突然,伴随着一堆人的尖叫声,果戈里的身体因为惯性下意识地往前倒去,然而初崎千鹤干脆将果戈里当作平衡点,在这样急促的转弯中都站得很稳。
费奥多尔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介绍自己:“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
“虽然初崎教授不知道我,但我很早就听说过初崎教授。”费奥多尔的手指愉快地敲着方向盘,“这次来横滨也是受人之托,那个人找上我,拜托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初崎教授抓过去,带到他的身边。他没告诉我为什么,但他愿意为此满足我一个什么都行的要求,这个诱惑对我而言实在很大。教授,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世界上打我主意的人有很多。”初崎千鹤略微眯起眼睛,“我有必要一个个都去记?”
费奥多尔:“……”
初崎千鹤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更何况,你不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对视的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拉长了,没有人率先挪开视线。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是短暂一瞬,费奥多尔突然笑了一声:“谁让初崎教授的诱惑太大呢?”
“羂索忍不住,我也忍不住。”费奥多尔微笑着道,目光里似乎有些可惜,“虽然我和他的目标不同,但我们的眼光是一致的。我想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如果想要这么做,我需要初崎教授。而正因为我和他的目标不同,所以在抓到您之后,我反悔了。”
初崎千鹤耸了耸肩膀,乌黑的长发垂在他的眼睫前:“你想创造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那你难道不该先了结身为异能力者的自己吗?”
费奥多尔含笑着反问:“那谁来完成我的梦想呢?”
初崎千鹤面无表情地道:“说不定那天会冒出来个人,继承你的遗志,继续自杀。”
“……但那不会让异能力者迎来真正的终结。”费奥多尔平静地说,“您明明是异能力者,但这些年来您一直都对外隐瞒自己的异能力。因为您清楚,如果您的异能力被发现,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柔了:“对日本这样一个没有超越者的国家来说,您是多大的诱惑?”
“当然现在,就算日本政府不知道您的异能力,对您也保持着相当的关注。他们看上去愿意支持您的每一项研究,然而当您触碰到名为法律的那根线时,他们又比谁都要迫不及待,您知道这是为什么的。”
初崎千鹤面上没有表情。
费奥多尔笑了下,意味深长地道:“因为您太无懈可击了。”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您的弱点,这样日本政府才能够放下心。同时,他们为了对付您,也会偷偷摸摸地准备秘密武器,并且会不惜一切代价隐瞒您,作为对付您的杀手锏。只有死死地握着他们自以为是的杀手锏,他们才能够安心地看着您在神坛上。”
“……”
“他们不知道您的异能力都小心翼翼成这样了,如果他们知道您的异能力,他们又会怎么做?内阁的那些政府要员真的还能够坐得住吗?您知道绫辻行人吗?他现在也正面临着这种处境,难道这是他应得的吗?”
初崎千鹤无声一哂:“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提醒我?”
“不不不不,只是我觉得,就算您有没有异能力。都应该在神坛上,他们没资格这么对您。”费奥多尔歪了歪头,声音里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刚好,他们一直隐瞒您的东西,说不定能帮助您摆脱这个累赘。”
费奥多尔忽然压低了声音:“您知道‘书’吗?”
“异能特务科里藏着一本‘书’,据说写在上面的都会实现。”费奥多尔注视着初崎千鹤,“无论您是想摆脱异能力这个累赘,还是想毁掉他们自以为是的武器,无论您想要的是什么——都能实现。就算您没有想实现的愿望,难道您不想研究这本‘书’吗?要知道,正常情况下,他们是绝对不会把这本‘书’给您的,现在不是刚好吗?”
“……”初崎千鹤垂眼俯视着他,漆黑的双眼平静无波,一语中的:“这些又和你想创造的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有什么关系?”
费奥多尔笑容温和:“我也想要‘书’。而且,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完全对立的,有一种能让我们的目标都实现的方法,不是吗?”
“你以为你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把我带走,现在不会有人盯着你?”初崎千鹤冷冷道,“我不知道你的异能力是什么,但那不重要,‘书’的周围想必有很多人看守,你凭什么越过这些看守?”
这话说出口,初崎千鹤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瞬间缩紧,
“——看来您明白了,可是谁会想到我现在敢带着您去异能特务科呢?”费奥多尔随手摆了下方向盘,卡车驶入前往异能特务科的道路,“有您在,在异能特务科长官现在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救援您的情况下……”
“谁又会敢对您动手呢?”
“机会摆在您面前,初崎教授。”
“是重新当回日本政府的豌豆公主,今天被这个抢明天被那个盯,只能等王子来救您;或者是和我一起结束这些纷争,让任何人、组织甚至政府都不敢觊觎您,您可以随心所欲,难道您不厌烦被限制的生活吗?”
卡车在各色注视中奔向远方,车身被太阳烤得炙热,除了车里的三人之外,没人知道车内的气氛无比冰凉。
-
异能特务科。
种田长官正焦急地在指挥室里来回转,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地望一眼墙上的大屏幕。大屏幕从中间起一分为二,左边的屏幕上是几个爆炸地点,费奥多尔的手笔并不止在酒店一处,酒店爆炸后几分钟,横滨的东西南北至少出现了五起爆炸,整个横滨一片混乱,异能特务科的执行专员已经背派出去,前往帮忙营救受灾人员和灭火。
而右边的屏幕上,正是费奥多尔的那辆卡车。
初崎千鹤被危险人员掳走,不仅仅异能特务科心急如焚,接到消息的内阁更是一片混乱。种田长官的手机就没停止振动过,刚刚结束一个通话,另一个通话又进来了。偏偏来电话的人名头一个比一个大,种田长官就算再怎么不耐烦,都不敢不接,只能捏着鼻子向一位位报备横滨的情况,并且承诺一定会救出初崎千鹤。
因为忙着打电话,所以有专员突然慌慌张张地来报告时,种田长官没有第一时间听清。他先对电话那头说了声抱歉有情况,挂断电话后皱眉问:“什么事?初崎教授有下落了吗?救下来了吗?港口Mafia出人了吗?武装侦探社呢?”
专员欲言又止:“长官……”
种田长官看着专员沉重的面色,心里直打突:“难道初崎教授出事了?”
“初崎教授没有出事,但是……”
“没有出事就行,”种田长官松了口气,“那又是什么?港口Mafia要什么条件,才肯把异能者A5158派出来?”
专员沙哑着说:“……但是初崎教授和天人五衰一起来到了异能特务科,没人敢伤害初崎教授,他们已经快到这里了。”
种田长官:“?!”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全部空白了。种田长官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匪夷所思地抬起头,注视着指挥室里的监控屏幕,难以置信地问:“可是——可是这辆卡车不是还在路上?那他们又是怎么……难道我们一开始就追踪错了?到底怎么回事?”
而他话音刚落,指挥室安静了下来。
因为三道身影缓缓地自门外而来,种田长官的表情十分复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身,目光终于钉在了最中间的那道身影上。
初崎千鹤仍然穿着那件被掳走时的白衬衫,可此时却面容平静地站在费奥多尔和果戈里的正中间。费奥多尔甚至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神情与动作十分亲密。
“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横滨的天桥挺多,换了辆一模一样的车,你们似乎也没有发现。”费奥多尔眼里带着笑意,轻描淡写地道,“种田长官,你不是在找初崎教授吗?”
指挥室里的气氛凝固了,费奥多尔却不甚在意:“他和我一起来了,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
在看到费奥多尔的那一刻,种田长官闭了闭眼睛。
原来如此,在绝对的命令“救援初崎千鹤”发布后,初崎千鹤本人就是一张王牌,费奥多尔只要仗着他就能够通行无阻。而且果戈里的空间传送异能力,还能加快他们的速度,能在异能特务科反应来不及的情况下入侵,再加上费奥多尔自己的异能力“罪与罚”威慑……费奥多尔想带走初崎千鹤,一开始就是为了“书”。
那初崎千鹤呢?
难道他也站在了费奥多尔的那一边吗?
种田长官看向初崎千鹤,声音有点艰涩:“……初崎?”
“……”初崎千鹤终于侧过头,望了种田长官一眼。他的面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地对种田长官点了点头,“种田长官。”
同他们两人的表情不同,费奥多尔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是轻松。此时此刻,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初崎千鹤的脸上,仿佛想在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找到一点破绽,声音里含着笑:“在没有更高级别长官的前提下,‘书’的权限在种田长官的手里。”
“种田长官想必知道初崎教授和果戈里的异能力,”费奥多尔慢悠悠地道,“那你现在是要反抗呢,还是自己乖乖交出权限呢?”
场面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手。
良久,种田长官仿佛终于下了什么决定,转头对指挥室里的其他人说:“你们先离开。”
一石激起千层浪,沉默瞬间被打破了,指挥室里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长官!”“长官这样不行!”“长官我们不能……”“长官我们不可能丢下你的!”
“离开。”
“……”
种田长官缓缓看向初崎千鹤,却是在问费奥多尔:“权限在我这里,你要他们留下也没什么用吧?就算让他们去给别人报信,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费奥多尔挑了挑眉,算是默认。
异能特务科的专员撤离,指挥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费奥多尔咳了咳,但手始终搭在初崎千鹤的肩膀上。他显然没有继再和种田长官周旋下去的打算,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对准种田长官的心脏。
他本来要就这样按下扳机,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忽然来了兴致,转头问初崎千鹤:“不然你来?”
初崎千鹤这时终于舍得瞥他一眼:“你觉得我们有很多时间?”
“当然没有很多时间。”费奥多尔笑得温和,“只是我觉得……如果你来下手的话,这个老头说不定会比较快屈服?毕竟他刚才还心心念念想要救你,结果现在被你拿抢指着心口,应该会比较容易崩溃吧?”
他仍然不放心初崎千鹤,哪怕初崎千鹤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站在了一起,就算怎么都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费奥多尔也还是在试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要差一步就能成功,不能有任何差错。
“……”初崎千鹤的眼神似乎变了一下。
“不用你们来,我这个老头子哪里禁得住你们折腾,我自己交出去。”种田长官突然出声,“‘书’所在的地方需要我的瞳孔和指纹认证才能打开,没有别的钥匙。”
费奥多尔彬彬有礼:“那还请种田长官道路。”
这条路明明不长,似乎又格外漫长。
初崎千鹤沉默着看到种田长官转身,看到种田长官按下开关,看到种田长官孤身走入这条冰冷的金属长廊。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种田长官在门前站定时,为什么好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种田长官最终什么都没说,那微妙的口型好像不过是初崎千鹤的错觉。
他只是站在那里,听着机械声通报“核对无误”后,双手插在兜里,转回了头——
砰!!
初崎千鹤的瞳孔一瞬间缩紧,猛地向旁边的费奥多尔看去,费奥多尔微笑着收起了还冒着白烟的枪,淡淡道:“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你觉得呢?”
那瞬间的失态仿佛不过是意外,只是人听到枪声的本能反应,初崎千鹤的面容依旧冰冷,平静地收回了视线,评价了一句:“斩草除根。”
“……”费奥多尔总算舍得从初崎千鹤脸上挪开了目光,“走吧,去看看‘书’。”
果戈里在听到“书”的时候,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初崎千鹤没什么异样地垂下了眼睛,往倒在地上的种田长官身上投去一瞥,似乎有一瞬的犹疑。
-
东大附属医院,太平间。
松田阵平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
脑花被五条悟和夏油杰追得紧,准备自然不算太充足,眼下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能让他更换身体,不怎么会有人来的太平间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第一选择。花御早就在里面等着,注意到松田阵平的异样,提醒道:“他醒了。”
“松田警官,”脑花含笑的声音响起,“感觉如何?”
“……”
肯定是不怎么样的。
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猛地吸了一口太平间里冰冷的空气,让自己最快地清醒过来——他必须要保持一个绝对冷静的状态,才能够继续和脑花周旋,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他咳了咳,盯着脑花头上的缝合线,问道:“你到底为什么盯上初崎教授?”
“没什么理由,因为他是初崎千鹤。”脑花耸了耸肩,“不是我盯上,我只是想帮他一个忙,帮他释放一下心中那个真正的自己,你不觉得他太可怜了么?”
松田阵平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觉得被你盯上,才是他的不幸。”
脑花不置可否,似乎对于要死的松田阵平充满了耐心,反问:“你觉得你真的了解初崎千鹤吗?你真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初崎千鹤从来都不在意外界的言论,更加不在意自己是通缉犯还是教授,对他而言,只要科研那条路能够一往无前,什么身份都无所谓。”脑花沉吟片刻,“他也会做一些……不像他做的事。”
其实松田阵平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想转移脑花的注意力,推迟自己的死期,脑花回答什么他都不应该放在心上,毕竟脑花一向巧言善辩。但此时此刻,他居然意识到脑花口中的那些“不像他做的事”指的是什么。
上辈子的初崎千鹤,除了在对松田阵平死亡这件事的处理上有失偏颇外,还能是什么?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可能是他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其实是个特别忠诚的人吧。而他如果要走上一条……比较艰难的路,需要一个忠诚的守卫,他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脑花微笑道,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撞进松田阵平的耳里,“哪怕他上辈子被通缉,也完全没有耽误他研究,甚至还让他接触到了更加隐秘的东西,不是吗?”
松田阵平的瞳孔微微颤栗。
不得不说,脑花的言语如利箭,直截了当地射中了他内心一直以来的怀疑——他一厢情愿地想相信初崎千鹤是因为爱他才会走到那个结局,仿佛只要这样相信,仿佛只要这辈子不会爱他,初崎千鹤就不会迎来那个结局。但他内心里又一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喊着这样只是徒劳无功,这样什么都没用,他如果真的想走上布满荆棘的那条路,松田阵平是阻止不了他的。
他只是不敢直视自己可能会劳而无功,不敢正视自己有可能完全救不了初崎千鹤。
而血淋淋的事实一旦摆在眼前,仔细回想,初崎千鹤确实没有否认过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活松田阵平,但他也没有承认过,甚至连句轻描淡写的玩笑都没开过。他和初崎千鹤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被人们口口相传的流言蜚语所维系,而流言蜚语是世界上最镜花水月的东西,更别说有什么证据能够让他证明,能够让他理直气壮地在这时候反驳了,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虚无缥缈。
两辈子的初崎千鹤从来都没有区别。
从来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冷静理智、一样的冰冷无情。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哪怕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但他也还是想继续拖延时间等到支援,哪怕他连脑花要用他的身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给初崎千鹤带去任何一点麻烦。
脑花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欣赏着什么精彩的戏剧,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费奥多尔现在应该已经带他去拿‘书’了,你知道‘书’对他这样的科研疯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无价之宝。
松田阵平当然明白,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发现——哪怕死亡已经就在他的眼前了,他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去想,初崎千鹤有没有受伤?
“其实费奥多尔是否撕毁合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因为初崎千鹤不会是个忠诚的队友。”脑花随意地说,“从某种方面来说,让初崎千鹤言听计从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抓住他的弱点。好巧不巧,你用来保护他的术式……其实反而能够限制他一点,这才是我想要你身体的原因。”
脑花笑了一下,三言两语地解释了安全港,俯下身,声音柔和,意味深长地道:
“——多么可笑,你用来保护他的盾,现在成了刺向他的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