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察觉到初崎千鹤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样,甚至眉也只是轻微蹙了蹙,一切都恰到好处。然而初崎千鹤对横滨的过于不近人情还盘旋在五条悟的心头,一时间都要怀疑上辈子无意中注意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了。
……
“你找与谢野晶子是想复活松田阵平?但‘请君勿死’的异能力也做不到起死回生,就算你把森鸥外送到与谢野晶子面前任她处置都无济于事,这就是人做不到的事情,松田阵平已经死了,千鹤,但是你的人生还在继续——”
那年横滨街头,行人来去匆匆,咒灵松田在沉睡,五条悟随意地靠在墙上充当夏油杰和初崎千鹤之间的旁观者。他抱着双臂,冷眼打量着那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其实就算变成了日本皆知的通缉犯,初崎千鹤也没有变得很狼狈,依旧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其实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人看上去要比以前瘦了许多。
夏油杰说得苦口婆心,可初崎千鹤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地问:“人做不到?”
“……”夏油杰顿了顿,扶着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与众不同,但你明明自己比谁都清楚,有些事就是会有局限,无论是谁,就算是你也做不到。我知道你现在被通缉,不管哪里都不会放过你,可你相信我,我有办法——”
“不用提醒,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
初崎千鹤打断了夏油杰,抬头望着远方:“1903年莱特兄弟试飞成功之前,没人相信飞机能完全依靠自身动力飞行,起死回生的确要比创造生命难得多,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实现的。”
“但……”夏油杰盯着初崎千鹤的眼睛许久,无可奈何地加重了语气,“那只是幻想。”
初崎千鹤反问:“难道幻想不是为科学指明方向的吗?”
夏油杰哑口无言,初崎千鹤显然也不想继续再多谈,转身准备离开。夏油杰面色变幻了一瞬,当着五条悟的面低声叮嘱道:“最好不要和武装侦探社太敌对,他们侦探社有位……”
初崎千鹤回答的声音太轻了,五条悟没有听清楚,一开始他并不如何在意,直到发现夏油杰在初崎千鹤离开后,站在原地一脸空白。这时他才有了点兴趣,挑了挑眉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夏油杰眼神惊疑不定,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用力地掐了把掌心,才开口:
“他说,‘不会,那太凶了。’”
太凶了?
别说五条悟自己都想问夏油杰是不是听错了,看夏油杰自己的表情也不相信,/.52g.G,d./但是夏油杰也不至于耳背到这种地步。五条悟起了疑心,干脆回头去翻初崎千鹤的信息。
离开横滨之后的初崎千鹤可谓光芒万丈,但在横滨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好调查了。再加上横滨那些日子乱得不行,警局三天两头被Mafia造访,档案丢失损毁严重,电子信息储存技术也没有普及开来,而且初崎千鹤还没像今后那样轻而易举翻云覆雨,不过是个特别聪明的小男孩,所以五条悟翻了好久,才翻到了当年初崎千鹤的收养记录。
——很巧。
据说武装侦探社里的一位成员,也是出生于孤儿院。只是要查两人之间的交集,仿佛只有这家孤儿院,就没有更多的记载了。甚至孤儿院的文件之中,都没有只言片语记录下来。
后来就五条悟观察,这位成员在面对初崎千鹤时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表现,看他的眼神别说是朋友,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而初崎千鹤本人,除了那句很轻的话之外,一切如常,更没有心慈手软过。
夏油杰那天听到的,真的不是错觉或者误听吗?
……
尽管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但话题显然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五条悟没忘记自己的初衷——他欣赏初崎千鹤,爱惜初崎千鹤,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人走上最后那条偏激的路。既然初崎千鹤已经表达了否定,五条悟如果不想处坏两人的关系,这时候就不该追问了。所以五条悟只是举起奶茶,和初崎千鹤动都没动的那杯碰了一碰,笑了笑:“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冒犯了教授。”
成年人的交锋无声无息,这句话意味着鸣金收兵。
“问一句而已,不算什么。”初崎千鹤靠在软椅上,神情依旧是冷淡的,甚至连一丝终于过关的放松和庆幸都没有,仿佛他是真的没有一个弟弟。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还有事,如果五条先生的话说完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还约了另一个人。”
“也是,听说松田警官醒来后就被送到了医院,你应该还没有去拜访过。”五条悟没有不放人走的道理:“他的情况还可以,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他在东大附属医院……”
初崎千鹤淡淡道:“不是松田警官。”
五条悟话音一顿。
“是黑泽先生,虽然他并没有五条先生如此大方,但他这次提供的许多仪器起到了关键作用。”初崎千鹤礼貌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去拜访他一趟。”
“……”
“失陪。”
初崎千鹤系上外套的纽扣,没什么表情地踏出了甜品店的大门,从来没有犹豫,也从来没有回头。只是走出门的瞬间,他听见五条悟追了上来,喊住了他:“初崎!”
初崎千鹤脚步一停。
这一刻安静极了,无论是甜品店里的甜蜜还是街道的喧嚣都远去,空气里的微尘在阳光底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绕在他们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继续打盹儿。
“……杰让我和你说,如果你有事可以找我们,当然我比较随叫随到。”过了会儿,五条悟打破了沉默,“杰和我的号码已经存到中川的手机里了,有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担着。”
初崎千鹤:“……?”
他能一个人担着什么事?真有什么事这些人不是比谁都积极,连喊都不用喊?
“米其林餐厅,比起这个,”初崎千鹤沉默了几秒,诚恳地说:“那你不如多送几袋血。”
米其林餐厅:“……”
至于米其林餐厅是否真的为自己的科研事业去主动献血了,初崎千鹤不如何在意,主要还是上次抽的有点多,冰箱里堆的那些一时半会也用不完,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再临时骗。
而甜品店外,一辆保时捷356A停在那儿许久,琴酒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等了很久。
伏特加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大哥四周冒出来的黑气:“大哥,真的不下去催一下吗?不是说和那个吃钱的……啊呸,那个教授约好了时间吗?现在他都已经迟到五分钟了。”
“……已经五分钟了。”琴酒缓慢地,“如果他敢再拖下去,我就——”
砰砰。
琴酒狠话都没放完,保时捷356A的车门被敲响了。
伏特加扭头一看,车窗外的人不是初崎千鹤还是谁?
琴酒:“……”
这人故意的吧?
琴酒和伏特加一左一右占据了保时捷356A的副驾驶和驾驶座,初崎千鹤坐在后座,顺手带上了车门。伏特加发动车子,保时捷356A驶入东京的车流之中,转瞬便消失在甜品店前。
外边艳阳高照,可车内的空气却仿佛降到了冰点。
“……听说你之前被人挟持了。”琴酒顿了顿,问:“是一个警察救的你?那个警察怎么样了?”
琴酒心情不好,因为初崎千鹤向他要的维生仪器居然是用来救一个警察的——这件事换伏特加都不能忍,更别说是TopKiller。宿傩的身份毕竟不方便公开,会引起公众恐慌,但当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礼堂屋顶的领域,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警方对外的说法是有恐怖分子绑架了初崎千鹤,不过琴酒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打听到真相并不是什么费力的事。
更何况,因为碍于琴酒的身份特殊,到现在也没人同他通个气,所以他还不知道初崎千鹤已经清楚了许多人是重生的这件事,琴酒还得苦苦守着马甲,甚至都没法直接对这些仪器的用途来发脾气。
初崎千鹤不置可否:“还行,救回来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合同我让人带过来了,你什么时候签?”
来了。
初崎千鹤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望着远处东京的高楼,声音很平静,答道:“接下来得出趟差,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麻烦黑泽先生派点人,听说那里还挺危险的。”
琴酒皱起眉:“你要去哪里?”
“横滨。”
“……”
“……横滨确实不太安全。”琴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伏特加一听这话,差点一踩油门撞上前面车的车屁股:“大哥?!”他欲言又止,“您最近不是……”
琴酒因为调动大量组织资金被那位先生近期召见了好几次,虽然那位先生在听到初崎千鹤的名字后没有多说什么,但显然对琴酒的自作主张不太满意,琴酒最近的工作量简直是多到连波本都闻风丧胆的地步……
这哪里会有空陪初崎千鹤去出差?
琴酒冷冷地瞥了一头雾水的伏特加一眼,心想现在五条悟出来和他抢人已经很烦了,横滨那么多组织,鬼知道还会不会有谁重生的跳出来抢人?初崎千鹤上辈子就是组织的人,从来没背叛过组织,这辈子怎么能被别人抢走?
谁都没注意到,初崎千鹤正静静地凝望着远方,森鸥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混乱的时空,时隔多年在他耳边重新响起:“初崎君,横滨是我们的家,也是日本异能力者的家。”
……家。
大雁南飞,稚鱼洄游,驯鹿南迁,蝴蝶越海,都向更适合自己的地方奔去,或许来年会回头,也或许早就无影踪,永远不会只在一个栖息地停留。
他也不会例外。
如果不是根据论坛的剧透,“初崎千鹤”死在横滨,他也许再也不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