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举报的?”
萩原研二低声问目暮警官。
礼堂大厅,方才警察到来掀起的混乱终于渐渐被平息。目暮警官拿了根烟,皱着眉翻看中川手上的那篇论文,看了几页发现都是些他不认识字但字不认识他的学术名词,又默默地合上了。他听见萩原研二的问题,看了一圈四周,压了压帽檐,凑过去小声说:“是匿名举报,不过电话ip让人去查了,用的是东大礼堂附近的公共电话。”
萩原研二皱起眉头。留着半长发的警官意味不明地扫了一圈礼堂里的各色面孔:“那举报的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些人中间?”
在没有收到证据的情况下,警方就算收到举报,其实也不会这么声势浩大。但这次出警最奇怪的就在这里,分明不符合流程,但上面仍然下令让警官们跑了一趟,就好像并不是真的为了逮捕被举报进行违法人体研究的初崎千鹤,而只是单纯地想打断这次发布会。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只能说很有可能。”目暮警官回答,“东大校园里的监控没有那么多,能拍到那个电话亭的两个正巧出了故障,无法辨认到底是谁打的电话。而上面的命令是谁下的,这点我听到了一些风声……”
目暮警官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是警视厅厅长直接下的出警命令。”
——警视厅厅长?
萩原研二心里一咯噔。
他刚想追问,可目暮警官却摆摆手,表示自己实在不知道更多内情了。
萩原研二脑子乱糟糟的,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理清前因后果,低头拿手机正要同松田阵平分享情报。结果他刚拿出手机,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拍:“这位警官,能咨询一个问题吗?”
“……”萩原研二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转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五条悟,微妙地眯了一下眼睛——他认识这个人,之前在初崎千鹤的办公室见过,但具体五条悟和初崎千鹤之间是个什么关系,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根据松田阵平所透露的信息,五条悟和初崎千鹤上辈子是敌人,但这辈子……准确地来说,五条悟是初崎千鹤唯一哥哥的挚友。在知道五条悟也是重生的之后,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对五条悟放下戒心。
因为上辈子初崎千鹤的确给五条悟添了不少麻烦,他们怎么知道五条悟会如何想?
“您请。”萩原研二礼貌地回答。
五条悟顿了顿,没在意他的警惕,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随口道:“我刚才一不小心听到了,是哪位让你们过来的,我想问一下,警官这边有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萩原研二:“……?”
他从五条悟轻松随意的语气中隐隐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谁知道五条悟虽然说名义上来询问,但实际上甚至没等萩原研二回答,就略倾下了一点身体,低声说:“你有没有都没关系,我会找到那个人。”
萩原研二:“?”
“不过在找到那个人之后,我肯定要把这个人提溜到初崎教授面前去,问问他认不认识。”
萩原研二:“??”
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怎么还要特地来通知他一下?
“留给另一位警官的时间已经不多啦,”五条悟遗憾地说,“如果他再不争点气,风头就要被我抢走了哦?”
萩原研二面色唰地一变,不知道五条悟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结果五条悟压根就没打算解释,大摇大摆地插着口袋边打电话边走开了。他在原地握着手机沉思了几秒,果断拨通安室透的联系电话——之前安室透和松田阵平碰上头后,几个人之间就交流了一下该如何联系,电话接通后开门见山地问:
“上辈子小阵平和初崎在一起过吗?”
“……”电话那头的安室透正在忙忙碌碌帮琴酒筹钱和搜集咒术高专的情报,闻言挑了挑眉,手停在鼠标上,“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们没在一起过。”
萩原研二把刚才五条悟说的话给安室透重复了一遍:“……我感觉他不像是过来想当情敌,倒是像……”萩原研二有点迟疑,“想推小阵平一把。小阵平有些话没和我说得很清楚,只说了初崎是为了复活他才走上那条路的,初崎到底做了什么?”
安室透沉默了片刻。
安室透静静地凝视着电脑屏幕,上辈子的一幕幕如电影在脑中放映,将时间拉得很长很长。过了会儿,安室透才缓缓开口:“——他说得没错。初崎的确是为了松田才会走上这条路的。”
萩原研二站在礼堂喧嚣的人群之中,安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仿佛置身两个世界。
“我看到新闻了。”安室透掠了眼电脑屏幕,回忆起上辈子看到的情报,“初崎今天论文发布会上的内容是所谓万能的DNA修复酶,如果能广泛应用推行,效果可想而知,但这些绝对不是初崎的最终目标。万一能研究出对应的人造DNA——也就是说,很可能会创造出一种自带修复能力的新生命。而创造生命,是初崎多年以来的目标,他所有的实验都在铺向一条通往这的路。”
萩原研二问:“那和小阵平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创造生命不是起死回生。”
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额头:“创造生命是创造新的或者完美的生命,但创造出来的生命是全新的,就算同之前的人有一模一样的DNA,也不会是那个人,更不是起死回生。换句话说,初崎只要想复活松田阵平,创造生命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就算他之前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哪怕差一点就要到终点……也是无济于事。”
萩原研二举着手机,许久没有开口。
“所以,”过了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初崎他研究了十几年的创造生命,结果转而去研究起死回生了?”
“……他一直比谁都理智,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不足。不只是研究,”安室透说,“他当时采用了世界上所有已知领域的手段——无论是科学、异能力还是咒术,甚至是许多连官方都没有详细记载的秘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拿他好不容易拼起来的残骸先做试验,其实他可以去拿别的尸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
安室透喝了口咖啡,叹了口气:“他拿自己做的实验。我在组织里曾经见过一次,对他具体有什么影响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上辈子他后面身体的确越来越差,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次我看到上面的疤痕有段时间了,只是……有几道疤痕和别的都不一样,那几道时间明显要更久,在他的小臂上,有点像是……不过只是我的推理,没有证据。”
“……有点像是,很早以前他就开始用自己做实验了。”安室透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但后来遇到什么事没有再继续了,或者被谁拦住了。而为了做起死回生的实验,他又继续了。”
……难怪。
萩原研二闭了下眼睛。
难怪松田阵平对初崎千鹤的态度会是那样,说是拘谨也不为过。
他定了定神,手停在空中一会儿,给松田阵平发了一条简讯。
另一边,办公室里,两人仍然僵持。
听到那句话后,房间内的气氛刹那间凝固了,宫野志保退后了几步,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对门后的工藤新一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千万别出来。
警笛在二人耳边回荡,松田阵平望着初崎千鹤,陷入了沉默。
良久以后,他终于开口,但第一句话却并不是问初崎千鹤究竟有没有做过人体实验,甚至连质问都不是,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你的伤口没有包扎好。”
“……”
初崎千鹤的眼底变得微妙了起来。
初崎千鹤看到松田阵平往前走了几步,越过黑暗,最终在他身前站定,半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在等着什么。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顷刻间就扭转了——刚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来没存在过,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松田阵平的眉眼还是清晰可见。他今天没戴墨镜,那双黑色的眼睛在房间里亮得惊人,眼神专注又认真,额头前的小卷毛被风微微吹起。
初崎千鹤盯了他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又不是医生。”
“……”松田阵平不说话,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卷新的纱布和消毒棉,甚至还有医用胶带,用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
初崎千鹤面无表情,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问:“松田警官出门还带这个东西?”
松田阵平顿了顿,说:“上次你的助理和我说,你在之前的事故中受伤了。”
初崎千鹤:“…………”
中川怎么把他划得那么几道小伤口也对外叨叨?
他揉了揉额头:“随你。”
松田阵平就这么小心又虔诚地将他的衣袖往上卷了下,暴露出初崎千鹤草草包扎的伤口。看到伤口的时候,他瞳孔不自觉地一缩,连脊背也绷了起来,但随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开始专注地包扎。
办公室依然没有开灯,其实是很不方便的,可松田阵平并没有提出开灯的要求。包扎的时候免不了身体接触,他身上的体温炙热又温暖,不知不觉连周遭的黑暗似乎都没那么冰冷了。
初崎千鹤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这样安静的氛围是被松田阵平的手机铃声打破的——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初崎千鹤收起了视线,闭了闭眼睛,又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初崎教授了。
他淡淡提醒:“说不定是有事找你。”
松田阵平的手顿了一顿——他本来想当做没听见的,但被初崎千鹤这么提醒了一下,就不得不看了。包扎伤口的时候,松田阵平始终是低着头的,因此也没发现初崎千鹤微妙的眼神变化。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消息?
松田阵平打开手机,萩原研二的信息映入眼帘:
【紧急情报紧急情报,小阵平,你的情敌要来了!!!】
松田阵平:“……?”
初崎千鹤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松田阵平看到了什么,反正浑身上下气势一变,连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