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荆瞧着她的大肚子,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抚在上面,眼中盛满温柔,低声喃喃。
“还有一月就要生了。”
夏东珠一叹,“希望孩子到来时,南萧能够真正的海晏河清,再无谋逆战乱。能留给我们一个安宁的生活。”
说到这里,萧长荆便拿下手,“如今京城还有两大隐患,安国公和阿琪娜。阿琪娜被困于王府,仍作困兽之挣。安国公大势已去,只要他还敢露面,必死无疑。”
夏东珠想了想道,“殿下万不可大意,阿琪娜会媚术,小心府中那一纵侍卫,千万莫再中了她的媚。都说‘婆罗族’擅医术,其实她们擅长的是蛊,其手段更是阴狠毒辣。”
萧长荆微微点了下头,“阿琪娜不足为惧,刘御医已经为侍卫们戴上了醒神的香囊,衣衫也是特别用药物熏过的,白日与晚上巡逻都带着药巾,一切都万无一失。目前最关键是安国公,若是他藏匿京城龟|缩不出,倒真是让人夜不安枕。皇上也是忧心,已下旨势必要让他死。”
夏东珠叹息一声,“现在安国公虽已掀不起什么大浪,但此人心机歹毒,几次都让他侥幸逃了,断然不会老实。殿下要防他小人之心,暗中使坏。”
萧长荆语气甚是温柔,“你安心生养,这些事都不必操心。”
夏东珠俊眉一挑,听这语气,似乎比之前对她温柔多了,真不像是失去记忆之人。
难不成解药起作用了?
夏东珠小心地问,“殿下最近繁忙,身体可还吃得消?”
萧长荆撩着眼尾,愤愤一声,“本王身体强壮,根本没有吃不消之说。”.
夏东珠嘿嘿笑两声,“那我给殿下把把脉吧!不管怎样,殿下终究是失忆了。最近殿下虽已经适应京城生活,但别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
夏东珠说着,不管他同不同意,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腕子。
萧长荆倏地收回手,他自己也有些郁气,“没有恢复记忆,之前的过往一点都不记得。现在所作所为不过是一些习惯罢了。”
夏东珠一怔,讪讪收回手,他对她原来只是习惯。
随后夏东珠又为自己打气,不能灰心丧气,有习惯,总比冷漠如陌生人好。
此时,乔掌柜敲了敲门,“殿下,饭菜已经送来了。”
萧长荆立马正襟危坐,与夏东珠拉开距离,“进来吧!”
乔掌柜打开门,笑盈盈地走进来,他的身后,小侍们提着食盒陆续进来。
乔掌柜一边往桌子上放菜,一边笑呵呵地道,“都是殿下和公主之前爱吃的,我又加了些滋补的参汤,给公主补补身子。”
夏东珠一看都愁了,她唉声一叹,“真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成球了。”
萧长荆闻言撩着眼尾看她,“我又不嫌,你尽可放开吃,一人吃两人用,总不亏了孩子。”
夏东珠抿嘴目光含笑地看着他。
乔掌柜一挥手,小侍们退下,他拿着托盘没走依旧笑呵呵。
“殿下,公主,外面又下了暴雨,实不方便行走,不如今天就在这里留宿吧!你们之前用过的被褥我已经晾晒过,一应用具都换了新的。”
乔掌柜这么一说,夏东珠急忙抬头看向窗外,果然大雨倾盆。至于留宿,她也没觉得怎么。不想萧长荆却红了脸,他抿了抿唇,意味瞟了夏东珠一眼,对着乔掌柜摆摆手。
“下去吧!”这便是应了。
乔掌柜欢喜地应一声,临走前意味地瞟了夏东珠一眼,恭身退下。
夏东珠一叹。
都知道殿下失忆了,已不记得她,大家都刻意地将他俩栓在一起,唯恐殿下不要她。
乔掌柜做的也忒明显了。
不管了,肚子饿,夏东珠拿起筷子就吃。
萧长荆看着她,端起碗又为她夹了很多菜,自己才慢慢地吃。
夏东珠看着自己冒尖的一大碗,眨了眨眼,埋头大吃。
二人一时没了话。
酒足饭饱,夏东珠满足地摸着肚子不愿动弹,她起身离开桌子,走到大床边往旁边一靠,就倚着床柱轻轻闭上眼。
萧长荆又拉响了铜铃,乔掌柜带人将饭菜撤下去,又送上一壶新茶和一些新鲜的水果。
外面暴雨倾盆,萧长荆坐在桌前喝茶,夏东珠突然睁开眼。
“殿下,若想一劳永逸除掉安国公,我倒有个法子。”
萧长荆撩起眼尾,“什么法子?”
夏东珠一笑,“听说城郊的观音庙很灵,我想去许个愿……”
萧长荆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阴沉着脸,“你想用自己作饵,引安国公现身?”
夏东珠不置可否,“我想了许久,唯有此法能引他出洞。因着我身份特殊,他几次三番设计都是针对我,可见他现在穷途末路,想翻盘,唯有掌控你和利用西羽。而我就是你和父皇的软肋。现在你们将我护得滴水不漏,他即便有想法,也无计可施。唯有我主动走出去......”
“不行!”萧长荆阴着脸,气的将茶盏重重顿在小桌上。“你疯了?你现在身子如此重,怎能将自己和孩子置于危险当中?安国公丧心病狂,若你和孩子稍有差池,我可怎么办?”
夏东珠心里一暖,自然知道他所说不假,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安国公一天不伏法,我心里终是不踏实。即便生子也不能安心。他如毒瘤,时刻威胁着我们。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提心吊胆过日子。如今只要殿下掌控住阿琪娜,安国公就不足为惧。我不怕安国公的狠,我怕阿琪娜的蛊毒……”
萧长荆阴着脸没说话。
他躁动地一下子从椅子站起来,负手站到落地大窗前,他在思量。
萧长荆久久没有说话。
夏东珠抱着肚子站起身走过去,“殿下,别犹豫了。十日后就是七月初一,按着习俗,很多怀孕的女子都会去观音庙上香,以乞求孩子平安降生。我也是会去的。到时候,夜枭和西羽的暗卫都会暗中护着我,你只要注意安国公就好了。”
萧长荆慢慢转过身,目光疼惜地看着她的肚子,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引出安国公。可是……让自己的妻儿如此冒险,他着实心疼。
夏东珠淡淡一声,“生在皇家,你我都没有选择。就当是为南萧万千百姓,都能够安宁地生活,不再受佞臣祸乱。我们所做都是值得的。”
萧长荆叹息一声,终是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他伸出手臂将夏东珠轻轻揽进怀里。
“对不起,总是让你受委屈。”
听着他满心的歉意,夏东珠抿着嘴欣慰一笑。
三天后,突然就传来阿琪娜疯了,自己溺死在王府荷塘里的消息。
阿琪娜是‘婆罗族’圣女,本就与京城贵族世家格格不入,大家对‘婆罗族’的印象就是野蛮不通礼教,所以她的死,根本没掀起任何浪花。
大家甚至都对萧长荆起了同情之心。
夏大小姐成了太子殿,西羽长公主怀着身子搬离了青城王府,如今阿琪娜又死了……
青城王始终茕茕孑立,好不孤单。
七月一日一到,夏东珠早早起床,根本没告诉王妃和蓝姑姑便钻进了夜枭准备好的马车。
西就拧不过她,只得往马车里搬进许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
夏东珠苦笑不得,“西就,我们只需两三个时辰就回来,你真没必要。”
西就摇头,“不,娘早就交待我了,你快要生了,必须时刻准备着。你生产所用的一应物品我都装上了马车,若是待在公主府,我自然无需操心,可是现在......”
西就对她执意要去观音庙上香极是不满,“公主,其实你没必要像其他女子一样亲自去上香的,我听说,可由至亲之人代为上香也是可以的。若是你说,王妃和蓝姑姑肯定会争着去。”
夏东珠一笑,“亲自去才显出诚意,现在是我生孩子,不是她们。我为自己的孩儿祈福,跋山涉水都值得。”
西就一听,再不说什么了。她目光瞟着装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也稍稍放下心。
夏东珠可没告诉她,她与萧长荆的意图。
夜枭是知道的,所以他特别的紧张,在前面驾着马车,随行的暗卫足足带了上百人,更别说还有隐在暗处的。此番南疆之行,西羽皇留给夏东珠上万的侍卫,足以保护她的安全。
萧长荆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跟随,只能乔装隐在暗处。
到了城外,夏东珠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大大小小的马车都往观音庙赶,络绎不绝。不用说,都是怀了孩子的妇人去上香祈福。
一个半时辰就到了观音庙,观音庙建在山脚下,四周青山绿水,环境甚是绝妙。
夏东珠带着一颗虔诚之心踏进观音庙,学着别的妇人那般上香跪拜,随后又用柳枝沾着圣水拍打衣裳,寓意扫除污秽,以求孩子平安降生。做完这一切,她又学着别的妇人那样,坐在宽阔的观音庙庭院里小心吃喝。
夏东珠看到大户人家的妇人都是七八个丫环婆子陪着,带着吃喝用品,小心翼翼伺候着。也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挺着大肚子由婆母丈夫陪同而来。也有独自来的,挎个小篮子,坦然地跨进观音庙,并不羡慕别人的优渥。
来这里的,都是母亲,并无贵贱之分。
夏东珠坐在石凳上,细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观音庙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一眼望去,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并没有其他异样。
临走前,夏东珠求了一个平安福挂在身上。
待她上了马车,西就轻轻松了一口气。
夜枭赶着马车就往回走,回来的路上,清静多了。她们来的早,走的也早,似乎与别人错开了,回京的路上,孤零零只她们这一辆马车。
“吁......”夜枭一扯缰绳,突然就停了下来。
“公主,前面一颗大树挡在了路上,马车过不去。”
夏东珠心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
“夜枭,要小心了。让弟兄们穿上猬甲,拿出盾牌,先派两个人去挪开树。”
“是。”夜枭立马手一挥,一百来侍卫立马动作整齐地迅速穿上猬甲,拿出盾牌,严阵以待。
有两个侍卫到前面去挪树,突然,路两侧的树林传来一声嗡响,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就疯狂射来。
夜枭大吼一声,“保护公主。”
一百来侍卫立马抽出刀剑,护在夏东珠马车四周砍挡箭羽。
西就倏地抽出宝剑,将夏东珠挡在身后,她一双俊目黑沉。
夏东珠也没闲着,本就为了引蛇出洞,她自然也做了防备。
她笨拙地穿上了一件大号的猬甲,首先护住肚子。又将随身的银针刀具等都藏在身上,随后敲敲马车门,“夜枭,只要一看见安国公就给殿下发信号。”
“我就在这里。”是萧长荆的声音。
夏东珠一愕,萧长荆竟然扮成了夜枭一直护在她身边。
她咧嘴一笑,“有殿下在,我更不怕了。”
她的话还未落,萧长荆又将马车赶起来,夏东珠就听到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她掀开马车帘子往外一看,有几十个黑衣人与侍卫们正短兵相接。
轰隆隆......
随着一阵轰鸣的声响,山下滚下许多巨木,彻底将她们的去路给挡阻了。
有人从山上冲下来,萧长荆拔剑相迎,马车外都是刀剑惊鸣声,西就冲夏东珠点了下头,也钻出马车。
“只要交出阿玺长公主,就可饶你们不死。”果然是安国公陈储的声音,他有点洋洋得意,似乎对她势在必得。
夏东珠一下子撩开马车帘子,往上一瞧,安国公陈储正站在一颗古木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路上的打斗。他阴鸷的眉眼,有种破釜沉舟的狠辣。
看到夏东珠,他眼眸一亮,用剑一指,“活捉南宫玺......”
夏东珠放下马车帘子,冷哼一声,摆弄着马车里的一些瓶瓶罐罐。突然她听到一阵乌埙的声音,脸色一变,顿时冲着外面嘶吼一声。
“快撤!他们中间有驭兽师......”
萧长荆立马掀开马车帘子,他依旧是夜枭的脸,但眼中射出的犀利却不是夜枭的,他对夏东珠伸出手,“快,出来。”
夏东珠隐隐听到一声狼嚎。
她脸一变,没再迟疑,伸出手放在萧长荆手中,“我没带乌埙,没想他们中有驭兽师。”
萧长荆轻‘嗯’一声,“是‘婆罗族’老族长来了。”
夏东珠脸色又一变,”原来当初教我驭兽术的老道长是’婆罗族‘的人。”
萧长荆直接将她抱出了马车,随后一声呼哨,侍卫们立马边战边退往对面山林撤退。
夏东珠边跑边喘息着问,“殿下,你安排的人呢?不会只有这一百侍卫吧?”
“当然不是,其他人都在观音庙,陈储在观音庙对那些妇人动了杀戒,见人就砍......”
夏东珠倒抽了一口气,“他竟然敢在观音庙行凶,简直天理不容。”
陈储带的黑衣人并不多,只有几十人,但是却有一个厉害的老族长。很明显,他一直随陈储来了京城,康国公府’婆罗族‘的精锐都被萧长荆杀了,他是来报仇的。
“殿下......”夏东珠唤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抱住了肚子。
“怎么了?”萧长荆紧张地问。
“肚子疼,怕是要生了。”萧长荆苦下脸。
萧长荆呼吸一紧,急忙向四周看去,“半山腰有间茅草屋,可是还能坚持。”
夏东珠深吸一口气,“可以坚持,那个老族长可能驭来狼群,到了半山腰,你让侍卫们砍树燃起来,可挡狼群。”
“好。”萧长荆说着,直接拦腰抱起她,“别担心,有我,不会让你和孩子落入危险。”
原来今天护着夏东珠的这一百多侍卫,皆是皇城司的精锐。
夜枭带的人,留在观音庙救那些怀孕的妇人。
陈储丧心病狂,竟然派人袭击手无寸铁的孕妇,简直畜牲不如。
狼群很快就追上来,龇牙咧嘴与侍卫们撕杀起来。
东城和南辕也不装了,撕下脸上的面具,东城赶上萧长荆,“殿下,你带公主先走,我已发了响箭,其他人很快就能赶来。”
萧长荆颔首,“阿骐也会带人接应,半山腰茅草屋,你们尽快赶来。”
东城应一声,返身就与狼群战起来。
萧长荆很快赶到了半山腰,他满头大汗,将夏东珠放在一张竹榻上。
这是猎户临时盖的小屋,里面很简陋,所幸锅碗瓢盆和清水都有。
夏东珠的状态很不好了,阵痛袭来,她抱着肚子痛叫一声,汗水将头发湿透。
萧长荆跪在竹榻边,头抵着夏东珠的头,心疼一声,”阿玺,坚持住。我要去砍一些树木,很快就会回来。“
夏东珠急急呼吸了几口,看着他,异常坚强地道,”你快去,放心吧!我会没事,女人都是要生孩子的。我拜过观音了,她一定会庇佑我的。“
萧长荆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就出去了。
身后蓦地又传来夏东珠痛叫的声音,他眼眸一深,冲着一棵树就狠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