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珠和青城老王妃正说着话,突然看到东城和夜枭带着一批人跨进院子。
他们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蒙着白布。
夏东珠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大眼,整个人有点摇摇欲坠。
“公主,怎么了?”
青城老王妃不明白她为何一下子变了脸。
夏东珠提着裙子跑过去,一口气跑到担架前,眼睛直勾勾盯着担架上的人,突然感到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东城看到她的样子,上前两步,正欲说什么,夏东珠倏地一下子揭开白布。
待看清担架上的人,夏东珠心里一翻腾,顿时捂住嘴跑到一边不停地呕起来。
青城老王妃似是也想到什么,也变了脸,急忙跑到担架旁,看到上面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整个身子被水泡得都变了形,甚至已经开始腐烂,透着一股让人恶心的臭味。
青城老王妃拍了拍胸口,不是自己的儿子。她转身看向夏东珠,见她吐的昏天黑地,叹息一声,走过去。
她怜爱地拍着她的后心,“东城真是的,抬着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干什么?平白惹公主恶心。也难怪,人都泡在那样子,难免让人呕吐。”
夏东珠吐出来后,心里舒坦了不少,她躬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轻轻地道。
“王妃可能不知,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叫富金山,皇上亲封的‘永定侯’……”
她没有说出的是,正是他带着人在密林中对他们死命追杀。
夏东珠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直起身,转身就看向东城。“你们为什么都回来了?殿下呢?”
她一说,青城老王妃也紧张地看向东城。
东城低着头,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剑。
夏东珠也看到了那把剑,正是萧长荆的佩剑。
她抽着气看着东城,“在哪儿找到的佩剑?”
东城低着头摩挲着佩剑,“在入海口……夏大将军带着十万人在大山里都找遍了,顺着泥石流形成的河流一直找到入海口,这只佩剑正插在淤泥里……”
若是佩剑插在入海口的淤泥里,那人呢?
夏东珠没问出口,青城老王妃自然也识得萧长荆的佩剑,她焦急地问,“那阿荆呢?他的佩剑从不离身,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什么?阿荆是不是出事了?”
东城深深低下头不敢看王妃的眼睛。
夏东珠一脸的苍白,面若死灰,咬着牙支撑着身子,整个人像是魂都没了。
他们越不说话,青城老王妃脸色越难看,她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突然一声哭泣。
“阿荆是不是已经死了……”
东城一下子跪倒在青城老王妃面前,懊悔至极,“是属下没有护好殿下,请王妃责罚。”
青城老王妃蹬蹬蹬后退三步,整个人都不好了,双眼一闭,直挺挺就往后倒去。
“王妃……”
夏东珠手忙脚乱抱住她,整个院子乱成一团。
直到晚上,青城老王妃才幽幽转醒,整个人不哭不闹,看着极吓人。她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刚赶到南疆,长途跋涉,再听到噩耗,人一下子没了精气神。
夏东珠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急忙握住她的手。
“王妃,你醒了?可是要喝水?”
她的嗓子又沙又哑了,粗嘎难听,却在极尽地安慰她。
青城老王妃终是慢慢转过头,“公主还是早些回西羽吧!我儿没有福气,不能再耽搁公主了。”
夏东珠脸上挤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我与阿荆已经成了夫妻,西羽,我是回不去了。我想陪着王妃,一辈子陪着你……”
青城老王妃一听,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慢慢摇着头。
“阿荆留在了南疆,我也不回京城了,就在这陪着他……公主年轻,你与阿荆的情份尽了。你身份尊贵,阿荆没了,公主别嫁,我们都不会怪你。”
夏东珠凄凄一笑,“夏大将军说只找到了阿荆的佩剑,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或许他已经被人救起也说不定。王妃若决定留在南疆,我也会留下来,我不信阿荆舍得离我们而去……”
青城老王妃闻言又呜呜地哭起来。
“公主,夏大将军在门外侯着求见。”
东城走进来,冲着夏东珠低低一声。
夏东珠回头看他,“王妃的药煎好了吗?”
东城点头,“一会婢女就会端来。”
夏东珠点头,安慰了老王妃一声,便起身慢吞吞走出去。她走的极慢,摇摇欲坠,看着极令人心疼。
东城眉眼一深,低下头。
夏大将军正负着手站在外间画堂,夏东珠走过去便对着他福了福,“夏大将军辛苦了。”
夏震霆慢慢转过身,瞧着夏东珠憔悴不堪的样子,心里一叹,对着夏东珠抱拳深深一礼。
“我代阿珠向公主赔礼道歉,若不是她胡闹拐带着三皇子跑出京城,青城王就不会现身南疆来救他们,也就不会……”
夏大将军没将话说完,他也笃定,萧长荆是真的死了。
夏东珠也不愿再听他讲这些,慢腾腾走到椅子上坐下,她这段时间倦怠至极,动不动就浑身无力。
“即便没有夏妹妹和三皇子,也会有别人。这祸源不再他俩,是拓跋煜和安国公狼子野心。阿荆,维护南疆安定是他的责任。”
夏大将军一听,没说话,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便放到了夏东珠旁边的小桌上。
“在找到青城王的佩剑处,还找到了这个……”
夏东珠一看,竟是她送给萧长荆的玉扳指。看到这个扳指,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玉扳指拿在手里就难受地低呜起来。
里屋还有王妃,她不敢放声哭,可她强压的悲鸣,令人看了更是难受。
夏大将军重重一叹,满脸愁绪,这段时日头发都花白了。“皇上还不知青城王的消息,若是知晓了,又不知该是怎样的悲痛?我与西羽王商议了,择日便会返京,若是青城王出事的消息传遍天下,我担心京城有变,毕竟安国公逃了,我需得速速回去镇守。”
夏东珠一抹眼泪,“将军不必担心南疆,我和王妃会留在这里,你给我们留些人手便好,我想再找找阿荆。”
夏大将军又是一叹,“南宇明日就能抵达南疆,他奉旨前来安抚南疆,有他在,必定也会助公主全力寻找殿下。”
“多谢。”夏东珠淡淡一声。
夏大将军转身就朝着外面低吼一声,“你俩进来吧!”
夏东珠一抬脸,就看到三皇子和夏大小姐缩着肩头满脸歉意地走进来。
不等夏东珠开口,他俩‘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她面前。
“都是我俩闯的祸,请公主责罚。”说完,三皇子和夏大小姐就深深地跪俯在地,一副请罪的样子。
夏东珠轻轻笑出声,“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俩呢!此次返京,三皇子一定要善待夏妹妹,万不可让她受了委屈。”
萧玉骐一听,眉心紧皱,他抬起头看着夏东珠。
“公主,我哥若真没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公主还是骂我打我,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经过此次劫难,三皇子明是为成熟了不少,眉宇间有了些担当,再也不是那浮夸的浪子了。
“只要三皇子能将南萧担起来,替皇上分忧,替天下百姓谋福祉,就算对得起他了。他一生的愿望,就是希望南萧海晏河清,天下平安。”
萧玉骐一下子哭出来,他趴在地上呜咽不止,“都是我不懂事,连累了皇兄。”
夏大小姐看到三皇子痛哭,她自己也红了眼睛,她叹息一声,也懂事不少,轻轻地道。
“若是时光能够重来,我绝不会任性地跑出京城,更不会将他带出京城。公主,请原谅,对不起。”
夏大小姐说着,也如三皇子那样,五体投地跪俯在地。
夏东珠欣慰地笑着,在她眼里,此刻也算圆满。
她俯下身伸手将二人搀起来,“在山林逃命时,我已经与阿荆成婚了,此生也无遗憾。只要你二人齐心合力相濡以沫,我和阿荆便心满意足。”
话都说到这份上,三皇子和夏大小姐再说不出话,经过此难,二人都仿若一下子长大了。
不久后,他们就随夏大将军返回京城了。
青城老王妃的身子愈发不好,她没了盼头,虽然喝着药,但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云姑姑愁的偷偷地哭。
西羽皇拧不过夏东珠,留下五千侍卫也回了西羽。这五千人都被夏东珠遣在南疆四处,继续寻找萧长荆。
夏东珠的身子越来越乏的很,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云姑姑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她知道公主与殿下共患难时成婚了,心头浮现过希翼,可她不敢说,直到青城老王妃再吃不下任何东西。
即便夏东珠是大夫,也治不好心伤若死的人。
她呆呆地坐到床边,一直陪着老王妃,这短短几日,她一头青丝早就白了。闭着眼,什么都已吃不下,身子虚弱到极致。
夏东珠也没了任何办法。
云姑姑站在床边偷偷地抹眼泪,她端着一碗参汤递给夏东珠。
“公主,你也吃点东西吧!我守着王妃,你快去休息,你已经陪在这里两个多时辰了。”
夏东珠闻到参汤就想呕,她转过头,用手轻轻挡开云姑姑的手,“我无事,云姑姑不必担心,我身体好的很。”
云姑姑愁的跟什么似的,又忍不住红了眼睛。
“王妃已经这样,若是公主再有什么不测,我该怎么办啊?若是殿下回来,我要如何向他交待?”
夏东珠闻言,脸上带了薄笑,伸手拿过云姑姑手里的汤碗,“云姑姑不必伤心,我喝便是了。”
夏东珠喝完参汤,忍着胃中的翻腾不适,轻轻站起身,“王妃便有劳云姑姑了。”
说着,她抬脚往外走,不料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她一头往地上栽去。
云姑姑惊叫,“公主……”
夏东珠醒来的时候,天已黑透,屋里点着昏黄的鹤灯。
她睁开眼,就看到她的床前摆放着一张榻,青城老王妃正虚弱地躺在上面。看到她醒来,她又哭又笑,对她伸出手。
“阿玺,我做祖母了……你有了阿荆的孩子,两个多月了……”
青城老王妃说着又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真是老天有眼啊!给我儿留了一个后……”
夏东珠呆呆地看着青城老王妃,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看她又哭又笑,总算不再想着等死,咧嘴一笑。
“王妃有力气哭泣,病就好了一半。”
青城老王妃哭着看她,“傻孩子,你应该唤我一声母妃……”.
夏东珠立马回过味来,红着眼睛,伸出手紧紧握住王妃的手,“母亲……”
青城老王妃哭的甚是悲痛,“阿玺,咱们回京吧!我们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一起等阿荆回来。”
夏东珠哽咽一声,“好。”
夏南宇知道夏东珠有了萧长荆的孩子,原本他想要照顾她一生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他去了萧长荆消失的密林,在山里转了十来天,知道他不可能再活着,便返回了春来城。
正巧遇到夏东珠收拾完东西,正要坐马车返回京城。
夏东珠看到他一身戎装,威武不屈,轻轻一笑。
“夏将军越来越威武了。”
夏南宇深深地看着她,真诚一声,“不及青城王半分。”
夏东珠微微一笑,“我与母亲商议,今日便起启回京。就不等将军处理完南疆事务一起回去了。”
夏南宇也很痛快,“好,那咱们京城再见。”
“京城见。”
夏东珠说完,放下了马车帘子。
青城老王妃一叹,她看得出,这段时间夏将军对公主甚是不同,眉眼间皆是情义。
她拍拍夏东珠的手,“我不是迂腐的母亲……”
夏东珠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话,待反应过来,脸色一赧,“母亲说的什么话,我虽然三嫁两寡,但真正接触的男人只有阿荆一个。“
“爱一个人,此生怎会再琵琶别抱?夏将军是好,但我与他永远不可能。母亲以后不要再生出这样的心思,我永远都不会对不起阿荆。”
青城老王妃一叹,“公主太年轻。”
她知道孤儿寡母难熬。
夏东珠一笑,拍拍自己的肚皮,“可我是母亲,母亲是不分年纪的,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希望。我会如母亲教导阿荆一般,会将他教导的极好。”
青城老王妃一下子笑出声。
待夏东珠怀胎八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皇上急匆匆地踏进青城王府,手里拿着一封密信。
此时,夏东珠正跟着青城老王妃在屋子里为孩子做衣裳,见皇上像屁|股着火一般闯进来,都不由一惊。
皇上手里扬着一封信,满脸的喜悦。
“王妃,公主,阿荆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