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荆一听,细思之下,将帕子扔到水盆里,抬手为夏东珠盖好被子。
“让我们的人跟上刘妙和萧玉翀,陈储唆使萧玉翀逼宫弑父,之后他却逃了。虽然有娄海的证词,但还不足以给他定罪。皇上故意放了萧玉翀,就是想引陈储就范。皇上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是。”
乔掌柜领命,端着水盆退下。
萧长荆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婚袍,烦躁地一把从身上撕下来,踢掉靴子,抬脚就上了床。
他将夏东珠紧紧搂在怀里,轻声低喃,“你若离开南萧,我该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夏东珠睁开眼,头有点痛,她揉着额头坐起来。抬头看到眼前的情景,突然有点气急败坏。..
她使劲地拉响铜铃。
乔掌柜笑呵呵地端着早膳走进来,“公主醒了?老奴做好了早膳,请公主慢用。”
夏东珠坐到床沿,冲他就是一声怒吼。
“我昨日明明在公主府,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里很清楚,肯定是萧长荆将她掠来的。
可是昨夜是他与李瑜的新婚夜,他将自己掠到这里算怎么回事?
乔掌柜自然能理解夏东珠的愤怒,她嗫嚅着,不敢替萧长荆辩解,只轻轻道。
“殿下心里苦……”
夏东珠哼一声,提上鞋直接就冲出屋子。
她从‘百福楼’后门出去,看到夜枭站在门外,她立马怒极。
“你昨日是死的吗?眼睁睁让他将我掠来,你若无能。赶紧滚回西羽去。”
夜枭耷拉着脑袋,一句辩解不敢说,直接跪到夏东珠面前。
“是臣无能,阻拦不下青城王。”
夏东珠瞧着他捂着自己的肋下,跪在地上的姿态也有些别扭,心头的怒意慢慢散了。
“你怎么了?受伤了,是他伤的你?”
夜枭摇头,“若是公主同意,我想让陛下再遣些人过来。青城王武功极高,属下没一人能拦住他,我怕公主离开南萧,他会妄加干涉。”
夏东珠头疼地揉着额头,没说话,直接就上了马车。
“先回公主府再说。”
夜枭赶紧起来将马车赶回公主府。
夏东珠赶回公主府,西就迎上来,“公主,夏大小姐又来了。”
夏东珠刚走到后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夏东珠抬头看去,就见蓝姑姑坐在房檐下缝衣裳,夏大小姐正在与大宝二宝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夏大小姐极具孩子气,逗得大宝二宝笑不停。
夏东珠眼里也浮现笑意,她快步走过去,“夏妹妹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夏大小姐看到她,便摸着大宝二宝的脑袋让他们去找蓝姑姑,随后迎上夏东珠。
“我有事要与公主谈。”
夏东珠意会,二人走向书房。
西就端来茶盏,夏大小姐一进书房脸子就沉下来,大有为夏东珠鸣不平的意思。
“公主,对不起,我不知殿下会突然纳李瑜为侧妃。李瑜都许了礼部尚书府的公子,殿下却蛮横地直接为李瑜退了婚,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此事,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这下青城王府算是丢尽脸了。”
夏东珠闻言没作声,她总不能跟夏大小姐提李瑜的遭遇。萧长荆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的名声。
她浅饮了一口茶,语气淡淡,“此事既已如此,夏妹妹没必要生气,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
“公主难道不生气吗?殿下明明对你有心思,转身却娶了李瑜。你是不知道,昨日的婚礼,礼部尚书府的公子李柱直接质问殿下,殿下不但不解释,还强硬地将人赶了出去。他真是蛮横霸道,他怎么地是这样的人!”
夏东珠瞧着夏大小姐一张小脸都气青了,显然对萧长荆失望至极。
“殿下这么做,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稍安勿躁,切莫做傻事,更不要给李瑜甩脸子,王妃夹在中间会很难做。”
夏大小姐轻哼一声,“殿下若是真顾念王妃的感受,就更不该娶李瑜。他这么做,王妃也是反对的。奈何,李瑜的心思早就巴不得嫁给他。
可是她也是奇怪,自从被掳后回到王府,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日躲在房间里不愿见人,王妃还生怕她想不开,日夜派人守在她身边。”
夏东珠明显不愿再谈及这个话题,急忙转移目标。
“夏二将军和郑雪妹妹的婚期定了吗?”
果然,夏大小姐一听就笑了。
“我爹与郑伯伯商量过了,我二哥和郑姐姐的婚期定在下月二十八,到时候公主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夏东珠一听,离下月初八还一月余,她恐怕是等不到了啊!
于是她懒洋洋地道,“到时我一定会奉上喜礼,但喜酒就算了。我怕到时候再出什么意外,我又被塞入花轿里。”
夏大小姐一听,想着自己做过的糗事,仰着头哈哈大笑。
笑罢,她又高兴地道,“对了,外公传来了消息,公主上次让我将云棠公主的血送给外公,有结果了。”
夏东珠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外公是怎么说的?”
夏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敛尽,“云棠果然中了蛊,是南疆的一种极厉害的蛊。外公说,目前云棠只是双目失明,再往后有可能就会侵蚀她的听觉,嗅觉,味觉……总之,到最后全身都会失去任何知觉。”
夏东珠倒抽一口气,沉下脸,“此蛊确实歹毒,云棠从两岁时得了高热眼睛就看不见了,如今已经整整十二年……”
夏大小姐也听出了夏东珠话里的意味,她眉心一皱。
“公主,这京城之人处处心机阴险狡诈,我真是烦透了。我特别怀念跟着外公云游天下的日子,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夏东珠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外公可是在赶往京城?云棠的蛊,太医院连查都没查出来,更勿用说解了。你我二人也无能为力。此事,非外公不可。我已经向皇上禀明,外公一到,我便领他进宫。”
夏大小姐点头,“外公三日后就到。”
夏大小姐走后,夏东珠便琢磨着,只待云棠的蛊解了,她就可以回西羽了。
如今她已经给‘济世堂’韩先生去了书信,重新请他回京掌管‘济世堂’。他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现在刘御医和杜掌柜配合默契,‘济世堂’名声越来越大,救济的人越来越多。
夏东珠颇多欣慰。
此时,夜枭走进来,压低声音,“公主,宫里传来消息,陈婕妤昨晚在佛堂吞金自尽了。”
夏东珠一惊,“此事可为真?”
夜枭肯定地点头。
“皇上已经对外宣旨,说陈婕妤是暴病而亡……她身份低微,在朝中也无根基,萧玉翀又犯下弑父的死罪,所以她的死并未在朝中引起任何波澜。皇上也未将她葬入皇陵,听说昨夜就让人悄悄地埋了。”
夏东珠一时间心头百味陈杂。
她眼前浮现的都是初见陈婕妤时,那清淡如菊,干净如荷的气质。
夏东珠心里明白,皇上其实一点都不糊涂,他对陈婕妤的宠,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恩宠,而对于陈婕妤,就是羞辱是难堪是折磨。
如今皇上放萧玉翀离京,陈婕妤心里明白皇上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萧玉翀的噩梦还在后面。他是真正地走入死地。
陈婕妤心头再无希望,她也累了,死于她是解脱。
“知道她葬在哪里了吗?”
夜枭摇头,“皇城司做事,想必处理的很干净,无人知晓。”
夏东珠重重叹了一口气。
“萧玉翀有消息了吗?刘妙究竟将他带去了哪里?”
皇上将陈婕妤的死昭告天下,想必萧玉翀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刘妙将萧玉翀带出京城后,就一路向南方而去,马不停蹄,片刻都未停留。”
“南方?”
夏东珠念叨一声,眼一眯。
“南方是安国公陈储的地盘,刘妙将他带往南方,看来陈储应该已回到老巢。也是,萧玉翀弑父失败,被贬为庶民,他也就随之暴露了。皇上定然会对付他,可南疆山高路远,障气重重,他像乌龟一样缩着,皇上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
三日后,司马老神医准时来到京城。
夏东珠直接去将军府见他,司马老神医看到夏东珠,不由对她恭身一礼。
“老夫见过公主殿下。”
夏东珠身子一躲,见外公对她如此客气又疏离,她心里极难受。
可她现在如今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我听夏妹妹说了,外公确定了云棠公主是中了蛊,外公可是能解?”
司马老神医听到夏东珠依旧像从前那般唤他外公,丝毫没有因为身份而居高临下。
他欣慰地点点头,捋了捋胡子,“此蛊叫‘无觉蛊’,会慢慢侵蚀人的五感,让人逐渐失去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可谓歹毒至极。老夫对此蛊略知一二,应该是一种子母蛊。公主年幼,对她下此蛊之人,身上应该带有母蛊,只要母蛊死,公主身上的子蛊便即刻能解。”
此时夏重林也在身旁,闻言便皱起眉头。
“可是公主中蛊已十余年,也不知究竟是谁对她下的毒手?”
司马老神医笑了笑,意味地看了夏重林一眼,沉声道。
“对公主下此蛊之人必定在皇宫里,因为此‘无觉蛊’子母蛊是不能离得太远,否则子蛊便不起作用。公主眼盲了十多年,依旧看不见,那母蛊必定在她身边。”
夏东珠与夏重林闻言两人互看了一眼,二人神情都不由振奋。
夏重林舒了口气,“那外公可有法子找到母蛊?”
司马老神医信心十足地道,“以公主的血为引,定然能找到母蛊。”
夏东珠也高兴地说,”那我即刻带外公进宫,此事我早已向皇上禀明,只要外公准备好,随时可进宫。”
夏重林急切地看向外公。
司马老神医瞧着他明亮的眼神,哈哈一笑,“有劳公主将我带入皇宫吧!”
“好。”夏东珠自然责无旁贷。
夏重林身为殿前司指挥使,便一同进宫。
夏东珠进宫后,便直接领着司马老神医去御书房暖阁。
皇上听到消息,急忙让韩公公来迎。
司马老神医跪在地上向皇上见礼,皇上直接从御案后走下来,亲自搀起他。
“老神医不必多礼,朕的云棠真是中了蛊?老神医能解?”
明明已经得到夏松林的禀明,皇上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
司马老神医不卑不亢,“皇上放心,老夫定能将公主的眼睛治好。”
“如此甚好,哈哈。”
皇后闻讯也急忙赶来,听到云棠的眼睛是中了蛊,她震惊不已。
知道司马老神医能治好云棠的眼睛,她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
“只要老神医能治好云棠的眼睛,本宫必有重赏。”
司马老神医恭身道,“请皇后放心,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皇后自然也看到夏东珠,知道是她率先怀疑云棠是中了蛊,如今陈婕妤一死,她心情颇好。对夏东珠也不像以前看着那么碍眼了,但依旧高傲地道。
“此次公主能请来老神医,本宫甚是感激。”
夏东珠急忙对她一礼,“是阿玺应该做的。”
得到皇上恩准,夏东珠正要带着司马老神医去云棠宫,不想云棠宫的宫婢急匆匆赶来。
“启禀皇上,皇后,公主不好了,她的眼睛在流血。”
众人一听,立马变了脸。
司马老神医捋着胡子却若有所思,“赶紧带我去见公主。”
皇上也无心朝政,和皇后一起赶到云棠宫。
众人一进殿,就闻到一股特别刺鼻的香味,云棠公主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两只眼睛流出浓浓的血水,那血水馨香扑鼻,滴到地上还在不停地蠕动,宫婢嬷嬷们吓得脸色苍白,守在一边,谁都不敢靠近。
皇上和皇后看到也是一惊,这种情况太过诡异。
司马老神医急忙上前,用银针沾在血渍上,拿到眼前仔细看。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洒在地上的血水中,那血水像被点燃,冒出一丝青烟,便消失干净。
司马老神医却是一喜,“回皇上,皇后,公主身上的蛊解了。”
“解了?”
皇后惊叫一声,看了皇上一眼,又看向老神医。
“公主都眼盲十二年了,怎会无缘无故说解便解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司马老神医看向云棠,“公主感觉眼睛有何不适?”
云棠有些紧张地坐在软榻上,自然也听到皇后的声音,她对着面前的司马老神医轻声道。
“从昨儿晚上开始,我的眼睛就痒的不行,我不停地揉,不停地揉......今儿一早起来,嬷嬷们都吓了一跳,说我的眼睛流血了,我现在害怕极了,连动都不敢动。”
司马老神医呵呵一笑,“公主不必害怕,待你眼睛里的毒血流尽了,你的眼睛就能慢慢看到光明了。”
云棠脸上一喜,“是真的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人的眼睛是会经常流血的吗?”
司马老神医叹息一声,“让我为公主清洗一下眼睛可好?”
云棠头转向皇后的方向,“母后,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皇上却走上前,“云棠,有父皇在,不怕。父皇和母后今日就一直陪着你,父皇希望你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父皇。”
云棠高兴了,重重点头,她还想看到另一个更重要的人。
司马老神医用药水为云棠清洗了眼睛,随后又上了药,用绷带缠上。
虽说只要蛊毒除尽就能看到光明,但司马老神医谨慎,怕公主体内蛊毒没有除尽,又重亲为她上了眼,不出意外,三日后就能看到光明。
皇上板着脸坐在外殿,皇后在内殿守着云棠。
皇上的脸色极难看,他看了夏东珠和司马老神医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云棠的眼睛为何会突然莫明其妙就好了。“
夏东珠看了外公一眼,轻声道,”若司马老神医说的没错,应该是对云棠下蛊之人体内的母蛊死了。”
皇上显然不明白,“什么叫下蛊之人体内的母蛊死了?”
司马老神医接口道,“皇上,最近宫内可有过世之人?母蛊是寄生在人体内,只有母体死了,它才会烟消云散。”
司马老神医话一落,皇上和夏东珠的脸色瞬间极难看。
昨夜云棠的眼睛开始发痒,而昨晚宫中确实死了一个人。
就是陈婕妤。
屋里一时静下来,皇上难色难看,双手握得死紧,微垂着头,半晌没说话。
夏东珠也是大气也不敢出。
若真是陈婕妤对云棠下的蛊,那她这么多年,也不无辜。
好半天,皇上阴沉着脸才又问道,“敢问老神医,云棠的眼睛能彻底治好吗?”
“三日后,公主一定能看到光明。老夫已经为公主切脉,公主身体康健,请皇上容老夫这三日守在公主身边。”
皇上脸上稍霁,大手一挥,“朕准了,有劳司马老神医了。”
说完,皇上就站起身,走向内殿。
司马老神医看向夏东珠,夏东珠侧过身,压低声音道。
“昨日皇上的陈婕妤暴病而亡......”
司马老神医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背着手走出殿外。
知道云棠三日后就能看到光明,夏重林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后宫中皇上嫔妃所住的宫殿,若不值守,他做为外男,是不能轻易进入的。
他守在出宫的路口,就是在等着夏东珠。
“夏二将军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看得出,皇上和皇后极疼爱云棠公主。你若想娶她,还得多努力才行。”
夏重林一拱手,“多谢公主提醒。”
夏东珠叹了口气,随后便出了宫。
如今她在南萧再无牵挂,是该准备回家了。
刚走到宫门,就与萧长荆碰个正着。
两人一对视,夏东珠就寡淡地别过脸。
萧长荆眼眸带笑,却走近她,“公主的眼睛有希望了?”
夏东珠不想跟他说话,绕过他就要走,不想萧长荆一把抓住她,直接将她扯到旁边的隐蔽的宫墙角落。
夏东珠吓得脸白,向四周看着,一把甩掉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皇宫,不是‘百福楼’。”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萧长荆一张天下无双的俊脸带着笑意,“公主为何如此不待见我?”
明知故问。
夏东珠哼一声,“你少装蒜!”
萧长荆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眼眸中再不隐藏深情。
“李瑜在府中求死,我只有那样做,才能保她名声,让她活下来。”
夏东珠冷哼一声,明知是这样的原由,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殿下怎样做,无需向我解释,我又不是你的谁......”
萧长荆闻言欺身而上,将夏东珠逼到身子紧贴在墙上,她吓的要死,咬着牙恨声道。
“你究要干什么?这里是皇宫,皇宫......”
萧长荆叹息一声,头一低就将额头抵在她额上,语气带着恳求。
”阿玺,别离开我好吗?”
夏东珠别过脸,“我累了,想回家,你已经不是我所求......”
萧长荆立马深痛地闭了闭眼,他退后一步,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了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向御书房走去。
夏东珠靠在墙上,看着他低着头向前走,身板竟有些佝偻。
她心下一痛,咬了咬牙,抬腿向宫外走。
阿荆,对不起!在你拒绝皇上那一刻走,就已经伤到我了。
我在南萧待不下去了。
夜枭驾着马车等在宫外,见夏东珠出来,他迎上去,“公主,司马老神医可是能治云棠公主的眼睛?”
夏东珠点点头,心情极差,“回去吧!我在南萧最后一件心事已了,收拾行装,咱们择日便可返回西羽。”
夜枭大喜过望,高兴地点头,“一切都听公主的。”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说云棠公主的眼睛已经好了。
夏东珠也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主要是蓝姑姑和大宝二宝,蓝姑姑不肯跟她回西羽,执意留在京城等霍襄,她便将之前开医馆的宅子留给蓝姑姑。至于大宝二宝,夏东珠决定在临行前,去见一见青城老王妃。
没想到,她去见青城老王妃的时候,她正坐在软榻上暗自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