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宇吃饱喝足,满意地抹着嘴角。抬头望向夏东珠,见她扭头望着窗外的飞雪,似乎保持这个动作许久了。
夏南宇收回视线,垂下头轻轻道,“今日皇家宫宴,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到了。陈瑄死了,富金山逃了,精钢失窃案便失了证人和线索,但牵扯出了一个国公爷。想必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听到他的声音,夏东珠倏地回头。
夏南宇继续道,“为了敲山震虎,我与殿下商议,借着我对他与我妹妹婚事不满之意,与他打了一架。借机将很多事情爆出来,想看看各方的反应。特别是二皇子萧玉翀的反应。”
夏南宇说着,抬头看向夏东珠,“我知道在郑伯母的寿宴上,若不是你,我妹妹就遭他算计了。他对我们将军府不善,我遇刺一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而那些黑衣人明显就是一伙的。”
精钢案总要在朝廷撕开一个口子,借宫宴将此事抖出来,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可是你们根本不是在做戏,而是真打。”
夏南宇抬起头,“那是自然,青城王声名显赫名扬天下,我早就想与他一较高下,自然要拼尽全力。”
夏东珠抿嘴,“可是你却被抬出了皇宫。”不觉得丢人?
夏南宇脖子一梗,嘴硬,“那是因为我受了伤,他胜之不武。再则,我也根本不喜欢宫宴那种喧闹的场面,不如就此避开。”
夏东珠莞尔。
前世,爹与三位哥哥常年驻守在北疆,远离朝堂,都养成了性格直爽洒脱不羁的性子。最烦的就是朝堂倾轧,勾心斗角。
可是,既然身在其中,又怎么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既然皇上将夏大将军和三位少将军都召回了京城,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放你们回北疆。有时候朝堂的暗流汹涌,不比战场上你死我活差。夏将军更应当心身边的人。”
夏南宇一怔,“夏娘子是何意?我爹和我二位弟弟值得信任。”
夏东珠眼一深,“可你二叔二婶和你堂妹夏西琳却永远不值得信任。上次郑夫人寿宴,若不是青城王相帮,被萧玉翀祸害的就是夏大小姐了。所以,他们早已勾结在一起,为的就是夏大将军的兵权。”
这事在他回来后,他二弟重明已经将事情始末都告诉了他。
夏南宇眉心紧皱,“此事二叔已经闹过多次,想借父亲的军功为堂妹讨一个前程。本来此事二皇子应该早就该给将军府一个交待,没想,他竟一直不提。现在二叔已经急了。”
夏东珠冷笑,“二皇子没拿到夏大将军的兵权,自然无心风花雪月。娶夏西琳没任何意义。不过此事可以利用一下。”
夏南宇急问,“此话怎讲?”
夏东珠一副胸于成竹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她为将军府出谋划策有些不妥。
“夏大将军可以用军功向皇上为夏西琳讨个名份,也算是圆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份。但你们若不想被二皇子牵制利用,就必须与夏二爷分家。从此经纬分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夏南宇眉梢一挑,笑了笑,“是个好主意。”
“再则,夏大将军常年驻守北疆,府里的事皆由夏二夫人说了算。你们兄妹已经成年,将来都是要娶妻生子的。若是府中大权一直掌在夏二夫人手里,你们妻小生活必然要受她掣肘。想想夏夫人当年是怎么死的就知道了。”
夏南宇闻言,一张俊脸刹那苍白。
他低眉想了想,神色越来越沉肃。
“夏娘子说的极有道理,我娘当年就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下毒害死的,我爹远在北疆至今都没查出是谁下的毒手。”
夏东珠凉凉地道,“若无内鬼,引不来外贼。”
她想到了郑夫人寿宴时,那个对她用毒帕子的人。
那种蟾蜍毒,非医术精湛者不能提炼。
自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医术也是如此。
夏南宇倏地抬头看她,一脸慎重,“夏娘子的建议我会与爹商量。”
“提防二皇子。”
夏东珠说完便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夏将军已无事,我要回去了。”
夏南宇也站起来,嚅嗫着,大年三十不好留人,他只得真诚地道,“我送夏娘子出府。”
“夏将军请留步,你身上伤不宜见风寒,我自行离开就好。”
夏南宇没强求,直接唤来成枫,“代我送送夏娘子。”
成枫一笑,“夏娘子请。”
“多谢。”
夏东珠提着药箱随着成枫往府外走,严成凤却从风雪中冒出来拦住她去路。
“夏娘子,我家小姐想请你一见。”
成枫立马沉下脸,跨前一步挡在夏东珠前面,替她拒绝,“严姑娘,夏娘子是我们少将军的客人,今天大年三十,请严姑娘转告二小姐,改日再见。”
夏东珠瞧着严成凤不善的眼神,讥诮道,“怎么,二小姐没到皇宫参加宫宴吗?”
她是明知故问。
夏西琳与二皇子在郑尚书府苟|且之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她早已名声扫地。自然无颜参加宫宴。
在前世,今年的宫宴上夏西琳表演才艺一舞惊人,简直出尽了风头。还搏了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将名声惨淡的夏大小姐彻底比下去。
严成凤脸子极难看,她不惧成枫,反而跨前一步挑衅地看着夏东珠。
“夏娘子是心里有鬼,不敢见我们二小姐?”
夏东珠笑了,“你可真会说笑,你们二小姐还有颜面见人吗?”
“你……”严成凤气的胸口起伏,若是夏东珠不去,她还真拿她没办法。
于是严成凤抛出一锭金子,态度软下来,“这是诊金,我家二小姐病了,劳烦夏娘子过去给诊断一二。”
夏东珠看了眼手中的金子,对成枫笑道,“成枫,你们将军府妖魔鬼怪多,你就陪我到二小姐的院子走一趟吧!”
成枫提防地看着严成凤,“好。”
夏东珠踏进夏西琳的院子,整个院子被厚雪覆盖,显得凄冷又萧瑟,一如夏西琳目前的处境。
夏东珠踏进屋子,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屋子里伺候的婢女也极少。
成枫自然守在门外。
严成凤绕过屏风,“小姐,夏娘子来了。”
“让她进来。”
夏东珠侯在画堂,听着夏西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暗哑,虚弱至极。看来她是真的病了。老天不亏人,真是报应不爽。
严成凤走出来,“夏娘子请吧!”
夏东珠提着药箱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夏西琳半躺在床上,面色青白,一脸憔悴,眼神黯淡无光。
想着她前世的风光和歹毒,夏东珠毫不同情。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在床前的矮凳上,“不知二小姐感到哪里不适?”
夏西琳虽然憔悴,但依旧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夏东珠,闻言没说话,只把手递给她。
夏东珠一勾唇,伸手切上她的脉。
“看到我这个样子,夏娘子应该满意了吧?”
夏东珠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听不懂二小姐的话,难不成你目前的处境是我造成的?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夏西琳冷哼一声,“我知道那日在郑尚书府兴风作浪的是你。”
夏东珠一下子拿下手,“夏二小姐,你若请我来是诊脉的,我自然尽医者本分。你若是无理取闹想向我撒气,那便恕我不奉陪。”
说完,夏东珠站起身,拎起医箱要走。
严成凤挡住她,咬着牙,一脸凶相,“我家小姐话还未说完,你休想走出这个屋子。”
夏东珠乐了,她转过身,“夏二小姐意欲何为?”
夏西琳突然冲她一吼,“二皇子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他不知道,你早晚死在他手里。”
夏东珠不屑一顾,“二小姐这是在威胁我?”
夏西琳后牙槽咬得嗄嘣响,“我若嫁不到二皇子府,夏东珠也休想嫁入青城王府,鱼死网破,我什么都不怕了。”
夏东珠嗤笑,“夏二小姐这话不应该对着夏大将军说吗?对我一个外人讲这些,不觉得交浅言深?”
夏西琳突然红了眼眸,“你们都欺负我,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
夏东珠讥诮一声,“夏二小姐死不了,你也不舍得死。放心,夏大将军会为你去讨个名份,二皇子定然也会娶你,毕竟,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种……”
夏东珠说完,再也不愿看夏西琳一眼,转身就走。
“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
夏西琳嘴里重复着夏东珠的话,似是不能置信,突然放声大哭。
严成凤也不管夏东珠了,急忙扑到床边,又喜又悲,“小姐,你竟有了二皇子的孩子,他可是尊贵的小皇孙。即便大将军不去求皇上,皇上也不会不管你的,定会让二皇子给你一个名份。”
夏东珠离开了夏西琳的院子,成枫送她出府,她一人迎着风雪走在大街上,心情很不是滋味。
夏西琳竟然有了萧玉翀的孩子。
在前世,她被羞侮至死,不曾看到他们的结局。
不想今生,夏西琳虽然名声扫地,却依旧得偿所愿。
夏东珠回到医馆,蓝姑姑瞧着她脸色不好,不由又提了心,“丫头,在魏府他们又难为你了?”
夏东珠一怔,回过神来,“娘,今日是年三十,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咱们今晚要做顿好吃的,开开心心,和西就一起守岁。”
蓝姑姑笑着应声,“眼见天不早了,我得去厨房忙了。刚才西就姑娘醒了,你快进去看看她。”
夏东珠进了屋,脱掉大裘,见西就正不耐烦地躺在床上,看到她来,眼睛一亮。
“夏娘子今天可有见到爷?”
夏东珠白了她一眼,“想你家主子了,就赶紧滚。”
西就一笑,“夏娘子昨夜做了一晚的桂花糕,竟然要去拿给魏大郎吃。若是爷知道了,肯定劫胡。”
夏东珠一怔,随后眯着眼看她,“西就,我做桂花糕这事,不会是你暗中透露给他的吧?”
西就哈哈大笑,“看来爷真这么做了。”
夏东珠冷哼一声,“伤一好你赶紧走,我家可不养时时通风报信之人。”
西就笑着摇头,“夏娘子也不想想,你与爷接触那么久,也算有了经历生死的情分,更别提还有大宝二宝......你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关心?爷对你,始终是不同的。即便没有我,你的一点一滴也会有人丝毫不漏地报给爷。”M..
夏东珠却不乐意了,“那我岂不是时时都被监视之中?”
这样可不好。
西就却一脸的认真,“爷想护一个人,就不算监视。除非你能始终站在他目及之处。”
夏东珠心里一动,叹息一声,那怎么可能?
她轻轻坐到西就床边,心里的话堵得她难受,好像不吐不快。
“西就,我今天在魏禹那里见到了肖小姐,她人不错,对大郎有情,是良配。”
西就闻言抿了抿唇,“是肖大学士肖煜的女儿肖芸吧?肖大学士早年在京城开了间‘鸿儒学堂’,魏禹和夏南宇将军都曾跟他求过学,是他的得意门生。没想肖芸竟情定魏禹,早年间,夏南宇将军曾非常喜欢她。”
夏东珠闻言诧异地看向西就,“夏将军喜欢肖芸?”
西就点头,“夏将军与魏禹是兄弟,可能也看出了肖芸的心思不在他,于是夏将军便远走北疆。此去经年,想必当初的那份情也淡了。”
西就说了,意味十足地瞟了瞟夏东珠,“夏娘子觉得夏将军如何?”
夏东珠一怔,似是没想到西就会问出此话,她认真想了想,很公正的评价。
“夏将军一身正气,品性高洁,是难得的将才。”
西就眼眸有些沉,她低下头,“那夏娘子以为,他与爷比如何?”
夏东珠此时才品出西就话里的意味,她低嗤一声,“西就,你啥意思?他二人有可比性吗?”
西就眼睛晶晶亮,“若是夏娘子将来选夫婿,他二人间,你选哪一个?”
夏东珠想没想就回答,“一个都不选。”
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再嫁人。
虽然她口口声声解不了萧长荆的毒,会为他陪葬。
可这段时间与萧长荆接触,她也知道,即便他死,他也不会让她陪葬的。
因为他不忍。
虽然他看似残忍,心狠手辣,无情无意,但内心比任何人都柔软。他骨子里的善良,遗传了王妃,一般人看不到。
西就有点失望,“难不成夏娘子心里还有魏大郎?”
连她主子和夏将军这样凤毛麟角的男人都看不上。
夏东珠自嘲一声,“西就,你觉得像我这样命寡的女人还会有男人喜欢?哪个男人也不想被我克死。天命如此,注定我会孤单一生,所以根本就不要再肖想。
既如此,咱们就该及时行乐,今晚大吃一顿,将我娘买的半车烟花炮竹全放了。咱先来个开年红,来年我要大大的赚钱赚钱再赚钱......”
西就见她握紧拳头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咧嘴一笑。
其实爷就非常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