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大年三十,皇上都要在宫里举行宫宴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带家眷出席。青城王妃是必须盛装出席的。
此时,云嬷嬷正在为她准备参宴的宫服和配饰。
昨日阿荆赶回了京城,她一颗心放下来,此刻正慵懒地靠在锦榻上看云嬷嬷将配饰一一展开。
“王妃,殿下送来的这串南海珍珠项链真是太漂亮了,珠子圆润,光泽晶莹,最难得的是每一颗都一般大。搭配王妃今晚的宫装真是太合适了。还是殿下孝顺,人未到,每年送给王妃的礼物就先到了。”
青城王妃一脸幸福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待见。
“哼,大年二十九才回来,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云嬷嬷抿嘴笑,“王妃也就是嘴硬,待会殿下来向你请安,你指不定得多心疼他哩!”
青城王妃笑笑,一抬头,透过花窗,就看到儿子抱着大宝跨步走进院子,他的身后,竟然跟着夏娘子。
青城王妃一下子坐正身子。
云嬷嬷诧异地看着王妃,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外面,她不由转过身,随后也是满脸的不能相信,惊叫。
“这,刚才不是表小姐带着两个孩子去的锦松苑,怎么跟着殿下回来的竟然是夏娘子?这大年二十九的,夏娘子来王府里做什么?”
云嬷嬷与云嬷嬷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带着震惊。
青城王妃一摆手。
云嬷嬷赶紧让婢女将王妃的宫装和配饰收了起来。
萧长荆抱着大宝走进屋,脸上先带笑,“娘,儿子昨日进京回府晚了,没来向娘请安,娘勿怪。”
青城王妃哼哼两声,眼光却瞅向夏娘子。
夏东珠放下二宝,赶紧跪下,“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
青城王妃嗔怪瞟了儿子一眼,急忙对夏东珠笑着,脾气极好,“夏娘子快请起,不知你来王府可是有事?”
夏东珠起身,正想说请过安就走。不想大宝突然说,“姨姥姥,娘是要接我们回家过年的。”
青城王妃一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散了,声音暗含着不满。
“夏娘子这是何意?都大年三十了,你怎忍心将孩子从我身边接走?虽然咱们当初说好了,可是……”
青城王妃眼里满满的不舍。
夏东珠摸着大宝的小脑袋,垂着头,心里也是万般不平静,“既然王妃不舍,就让大宝和二宝陪着王妃过年,我能经常看到他们就知足了。”
毕竟大宝二宝不是她亲生,孩子虽然跟她亲,但她也不能不顾及王妃的心情。毕竟与孩子血脉相连的是王妃。
王妃闻言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又涌出来,她和蔼可亲,一点没有架子。
“既如此,夏娘子便可常来王府,我不会狠心将你们分开。夏娘子是孩子的救命恩人,没有你,就没有孩子的今日。”
大宝脸上有些失望,他抬头看了夏东珠一眼,又轻轻问,“姨姥姥,我娘能住在王府吗?这样我们就能和娘天天见面。”
青城王妃有些为难,孩子稚嫩的话,不明白大人的难堪,她只得看向儿子。
萧长荆进了屋就坐到了一旁,似乎将一切事情都交给娘,此时,见她望来,他也是倾城一笑。
“娘做主就好。”
青城王妃脸一黑,这叫什么话?
她能做什么主?
夏娘子又是他们什么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住在王府?
夏东珠有点尴尬,“王妃,孩子的话不必在意。我的医馆很忙,大过年的,‘济世堂’又让我炼药,大宝二宝跟在王妃身边最合适。”
她话一落,萧长荆急忙看向她,“‘济世堂’又让你炼什么药?你很缺钱吗?大过年的还不消停。”
夏东珠轻轻解释,“过年时节,大多府邸都会开宴,人吃的油腻,往往会出现腹胀消化不良之症。所以‘济世堂’的消食丸早早售罄,杜掌柜很着急,想让我再赶制一批。”
云嬷嬷一听,立马看向王妃。
王妃脾胃一直不好,特别是年节,哪怕只是少吃一些油腻的食物,就会腹胀噎食,甚至难以入眠。
往年,她会为王妃熬一些汤药,如今‘济世堂’的消食丸一经推出就遭疯抢,甚至现在多少钱都已买不到。
没想竟是夏娘子炼制的。..
云嬷嬷有些殷切地看向夏东珠,“原来‘济世堂’的消食丸是夏娘子炼制的,我家王妃饮食一直不畅,我前些日子也曾去‘济世堂’买消食丸,可惜,一直买不到。”
夏东珠闻言立马看向青城王妃,“不知,我能否为王妃请个平安脉?”
萧长荆也看向青城王妃,“娘一直饮食不畅,为何不告诉儿子?”
青城王妃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况且,娘一直怕药苦……”
萧长荆闻言无语。
云嬷嬷欣喜地道,“王妃,还是让夏娘子请个平安脉,刘御医开的药苦,说不定夏娘子会有别的办法。”
青城王妃便笑着看向夏东珠,拍拍自己身边的锦榻,“夏娘子,过来坐。有劳你了。”
夏东珠笑着对她福了福,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到她对面,青城王妃伸出手放在榻上小桌,夏东珠伸手切上脉。
云嬷嬷有些紧张地看着夏东珠。
萧长荆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夏东珠诊脉的样子非常认真,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对她的医术,萧长荆非常放心。刘御医和傅先生都赞不绝口的人,自然医术不凡。
半盏茶的时间,夏东珠笑着收了手。
“王妃是脾胃虚寒,运化能力差,平时又少动,所以肠胃消化能力弱了。既然王妃觉得药苦,那我回去便为王妃做一款山楂茶饮。王妃常喝,自然就会饮食顺畅。”
云嬷嬷大喜过望,“不知夏娘子能否为王妃做一些消食丸?家中常备,以防不时之虚。”
夏东珠颔首,从锦榻上站起来,“我回家后便立刻为王妃炼制,做好后就给王妃送过来。”
云嬷嬷高兴地对夏东珠福了福,“夏娘子有心,多谢了。”
夏东珠摇头,“如此我就不打扰王妃了,祝王妃新年福寿安康。”
见她要走,青城王妃也有些不落忍,“夏娘子可常来府中,阿荆也需要你。”
本来王妃想说,萧长荆的病也需要她医治,没想话一出口,就简成了这句话。
夏东珠一怔。
萧长荆一张俊脸也难得羞红,他咳嗽一声,“大过年的,大宝二宝就先留在府里陪娘过年,年后大宝也要入学了,到时候由你来决定。”
夏东珠点头,对着王妃又一礼,告辞出了云秀苑。
福公公早已在门外侯着,手里提着她的药箱,“夏娘子,你的药箱。桂花糕就留给爷了,这是府里给魏家大郎准备的礼物,如今便由夏娘子带过去吧!”
夏东珠叹息一声,伸手接过。
“福公公有心了。”
福全摇头,瞟了萧长荆一眼,“那奴才便送夏娘子出府,爷收拾一下,也该进宫了。”
夏东珠急忙摇头,“不必劳烦福公公相送,我自己出府便可。”
说完,她也不看萧长荆,转身就走。
福会急忙看向萧长荆,“爷,你看夏娘子……”
萧长荆瞅着夏东珠远去的背影,风雪之下,她腰身挺得笔直,走得毫不留恋。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随她去。”
夏东珠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提着福全给魏禹准备的礼物,闷头往府外走。
突然,眼前一闪,李瑜从花树后走出来堵在她面前。
她全身都落满的积雪,看来已等她许久。
夏东珠礼貌地对她福了福,“不知表小姐可是有事?”
李瑜一脸的不善,那温婉雅致的气质完全没了,一双媚眼冷若冰霜。
“夏娘子不停地缠着表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缠着殿下,今日来,只是为王妃请个平安脉。”
李瑜冷哼一声,“你骗鬼呢?你为姨母请平安脉,却在锦松苑与表哥纠缠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夏东珠叹息一声,“表小姐想多了。”
李瑜冷着脸子,“你的身份即便是为表哥做妾,都是不配的。你是魏禹的妻,魏禹的母亲是姨母的婢女,你这样低卑的身份哪怕只是靠近表哥,都会污了他的名声。劝你矜持,离他远点。”
夏东珠睨了她一眼,不卑不亢。
“表小姐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规劝我的呢?好像只有夏大小姐才是皇上亲赐的侧妃,表小姐并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有什么立场指责我?配与不配,只有殿下说了算,用不着表小姐替他周全,因为你也不配。”
夏东珠说完,与她擦身而过。
李瑜气的握紧拳头,“你不要太得意,表哥绝不会喜欢你的。你就是低贱的人,肮脏污秽不堪,你根本不配踏进这里。”
风雪很大,夏东珠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夏东珠快步往朱雀大街走,昨日冬梅已经告诉她,过年魏禹也并未回云起镇,一直住在新买的宅院里。
夏东珠远远就看到魏禹的宅院门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已经被风雪裹成了雪人,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她方一走近,冬梅就欣喜地迎上来。
“大少夫人,你来了。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夏东珠怔怔地看着冬梅全身披满厚雪,冻得直打哆嗦,脸腮紫青,不停地呵着手。
她眼睛一潮,迎上去,“冬梅,天这么冷,你怎么在门外侯着?”
冬梅却笑着,“大少夫人,大少爷知道你今早要来,便叮嘱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他自己高兴的连早膳都吃不下,若不是夏莲一直劝着他,恐怕他早就到门口来等着了。”
夏东珠赶紧扯住冬梅,“赶快进去吧!”
夏东珠对这处宅子不陌生,她随着冬梅快步走向内院。
内院,魏禹一直心神不宁,眼光不停地瞟着门外。说好的一早到,这都快到午时了,还未有人影,会不会出什么事?
魏禹心有余悸,手在广袖下一直紧紧握着。
上次魏安将她擒了,置她于危险,他救不了她。他醒来后知道她并没有受辱,而是跳湖了,他心痛的几欲窒息。再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她远走回娘家了。
他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
可昨日冬梅却带来了好消息,说遇到了她,还说她一早会来看他。他心喜的一夜都不曾入眠,一直盼着她。
魏禹望眼欲穿,眼睛一直盯着门外。
夏莲在一边叹息,她端着一碗药,“少爷,该吃药了。”
魏禹不为所动,声音极冷,“赶紧收起来,别让她看到我的身子还未好利索,别让她担心。”
夏莲垮下脸,瞧着自己明显憔悴不已的主子,哽咽着,“少爷,大少夫人是不会嫌弃你的。冬梅也说了,她担心你的身体,这次来,怕也是来为你诊脉的。”
魏禹淡淡一声,“我没有病,我只是对不住她,每次想起她遭遇的磨难,我都难以入眠。”
夏莲抿着唇,“少爷心疼大少夫人,不是更应该爱惜你自己的身子吗?你拥有了足够的能力,才能保护好大少夫人。”
整个魏家人都知道二少爷对大少夫人做了什么,二少爷死了,老爷夫人和大小姐根本不问缘由,就只会骂大少夫人是丧门星,贱|货。总之,他们把二少爷的死全部怪到大少夫人头上,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
如此一来,大少爷更是愧疚,更是心疼。
他从没有如现在这般沮丧过。
夏东珠静静地站在屋门口,在这样寒冷风雪肆虐的冬日,他竟然大敞着屋门。
夏东珠望着窗台下坐在木轮椅上的青年,依旧的温润如玉,依旧的敦厚善良,可惜,脸色憔悴的已经脱了形。
他在折磨自己。
“大少夫人。”夏莲一声惊喜。
魏禹倏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夏东珠慢慢露出笑容,“大郎,我回来了。”
魏禹突然红了眼眸,他手在广袖下紧紧握住,嚅动着嘴唇,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咳咳咳......”
一股冷气冲进屋子,魏禹忍不住伏下身急促地咳嗽起来。
夏莲赶紧将药碗放下,捶着他的后背。
魏禹咳的满脸通红,他越想止住,却越是咳的厉害。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夏东珠。
夏东珠轻轻跨进屋子,放下药箱,蹲在他面前,摸着他的木轮骑,慢慢握住他的手,切上他的脉。
冬梅摸了把眼泪也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