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江湖剑客

他们在路上一连走了五天都很顺畅,既没有劫匪,也没有其他变故。只是越往北走,天气越来越恶劣,天空中竟然零星飘起了雪花。

红绫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夏东珠知道,红绫身上有病。常年在‘怡红院’被折磨,早已气血两亏,肝肾两虚。即便再年轻,长途跋涉之下,受了风寒,一下子病倒了。

霍襄倒变得懂事了,看到红绫弱不禁风的身子,很是心疼。让夏东珠甚是感慨了一番。

赌红眼的时候连生他养他的蓝姑姑都敢动手,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呵护备至,这男人啊!唉。

一言难尽。

在这五天里,也让夏东珠探查到一件事。

柳师爷商队所运的不是精钢,都是一些过年的紧俏品。比如丝绸茶叶瓷器什么的。

有一次车轮子坏在路上,柳师爷便让人将货搬下来,有个伙计抬箱子不小心滑了手,里面的布匹滑出来,被柳师爷打了一巴掌。

夏东珠识得,其中有一匹就是‘流云纱’。

只是她就不能理解了,柳师爷为何要与陈瑄将军见面?还搞得如此暧昧,弄得满城皆知,都以为他运出的是精钢。

于是夏东珠就给萧长荆留了消息,将探查到的情况告知了他。

路上雪越下越大,他们一路顶着北风前行,人人都缩着脖子,柳白跑过来对着押车的队伍大喊。

“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到了前面的‘华山’驿站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柳师爷说了,不急赶路,待雪停了再走。”

众人听了都欢呼一声。

柳白是柳师爷的侄子,自然带着半个主子的派头。

他招呼完,就意味地看了霍襄一眼。

夏东珠急忙掀开马车窗帘子,看到柳白的眼神,眉心一皱。

柳白扫了她一眼,脸上一阴,转身就走。

夏东珠盯着柳白的背影,觉得此人不得不防。

她又往天上看了看,这雪下得真是又快又急,若是等雪停了再走,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离雪中城只有四天的路程了。

‘华山’驿站是沿途中最大的驿站,不仅接待朝廷官员,还接待来往的客商。所以后院极大。柳师爷让人将马车赶进后院东侧放好,便领着众人进了驿站。

驿站内暖意融融,竟然烧起了地龙,真是太奢侈了。

就因接待来往商队,驿站油水多,条件自然就比别处好。

驿站里面是半圆形的三层小楼,整个一楼都摆满了桌椅,还有一些下等的客房,杂货间。有一个楼梯盘旋直上三楼。

驿丞四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一看就很油滑。

柳师爷似乎与他很熟,直接一锭银子抛过去,要了几间上房。霍襄领着红绫蹬蹬上了楼,夏东珠还滞留在马车里。

她将马车里的东西规整好,拿上红绫的药,将马车帘子,她暗暗又数了数柳师爷商队马车数量,并将它们停放的位置都记在心里。

夏东珠抱着东西往驿站里走,一抬头,就看到柳师爷披着厚重的大裘,手里拿着暖手,和柳白一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夏娘子还真是仔细,这是防着谁呢?”

他将夏东珠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他自然知道夏东珠不是霍襄的亲姐,但知道她姓夏,还是第一次。之前她寡过两次,人人都称她一声小寡妇。

夏东珠挽了挽额前的碎发,冲着柳师爷不好意思地笑了。

“柳师爷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可我们小门小户的,就靠着马车里的东西过个好年呢!我不是防着谁,我就怕外面不太平,若是丢了一件两件的,我娘岂不是心疼死?”

夏东珠扭扭捏捏的完全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

柳师爷自然对这种穷怕了的人家的心理了解甚深,笑的有点讥诮。

“有咱们商队在,自然丢不了夏娘子的东西,没必要如此小心,像防贼似的。”

夏东珠脸上尴笑着,对他福了福,“这还要多托柳师爷的福,没有你,我们哪有银子住驿站啊!柳师爷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哩!”

谁都爱听恭维的话,柳师爷听的也很是顺耳,捋捋了胡子,“给你们订了三楼甲十一号和甲十二号房,霍襄领着红绫已经上去了。”

夏东珠捏紧了手里的包袱,“柳师爷,这住驿站的银子……”

柳师爷小眼睛一闪,“自然都是富家出,连餐食一起,夏娘子就不要害怕自己破费了。”

夏东珠装着大喜过望,对着柳师爷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才抬脚走进驿站。

她一转身,柳师爷脸上的笑容就冷了。

柳白凑近他,“叔,这夏娘子很不一般,连霍襄都敢打,我们要不要防着?”

柳师爷摆摆手,“不过就是个穷困的小妇人,不足为惧。我们最重要的是守着马车上的货,你要派人轮番守着,千万不要让外人靠近。”

“知道了叔。”

夏东珠上了三楼甲十一号房,看到霍襄和红绫正腻在一起,她咳嗽了两声,跨进房。

霍襄对她立马摆手,“姐,柳师爷说了,你的房间在隔避十二号房,这是我和红绫的房间,你赶紧出去。”

这一路他都馋死了。

不能碰红绫,现在没人能再拦着他。

夏东珠板下脸,“红绫,随我到隔壁去睡。”

红绫一怔,立马看向霍襄。

霍襄脸一下子青了,“你又想干什么?一路上都听你的。现在你男人走了,你就看不得我和红绫好了?”

夏东珠立马挥起手欲打,气的咬牙切齿,“你若不想红绫出事,就让她跟我在一起。待回到雪中城,你们成了亲,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霍襄自然不愿,红绫却想了想,一把扯住他,“我听姐姐的,跟她睡一屋。你自己也要小心,离那个柳白远着点,我觉得他不像是好人。”

红绫这么一说,霍襄垮下脸哼哼两声,也就放人了。

红绫跟着夏东珠回到十二号房,房间不大,但后窗正好对着后院,夏东珠快步走过去,打开后窗,柳师爷的商队马车一览无余。

她心里暗喜,不管是不是柳师爷刻意安排,这都合她的心意。

“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急着赶路,柳师爷却好像要在这里住下的样子。他要了四间甲字房,将其他人都安排住在了一楼丁字房。”

夏东珠很惊喜她的敏锐,转身,笑着从包袱里拿出一瓶药,“红绫,将这瓶药贴身放着,若是遇到危险,就将药撒在那人身上,定叫他尸骨无存。”

红绫一下子瞪大眼,“姐姐,这是毒药?”

夏东珠一把将药稳稳地放她手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驿站不会太平,咱们要有自保的本事。”

红绫赶紧将药瓶握紧,“姐姐,你身上若还有药,给霍襄一些,我不放心他。”

夏东珠笑着,又递上一瓶,“知道你关心他,将来你们成亲,我和娘都能放心将他交到你手里。快去吧!叮嘱好他,你的话,他听。”

红绫接过药高兴地去的霍襄。

夏东珠本能地将房间检查了一遍,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但她还是在房门和窗台都洒了一些药,确保安全。

见红绫迟迟未回,夏东珠知道肯定又被霍襄绊住,她推开房门就走出去,突然看到驿站门口哗啦啦又涌进一大群人。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银甲,披着红色披风,腰佩长剑和短刀,一脸的警惕和凶悍。其中一人三十多岁,身量极高,相当威武,星眸剑目,带着锐利,极是沉稳。

夏东珠惊目,是军爷。

难不成是陈瑄将军?

果然,驿丞慌不叠地迎上去,抱拳,“‘华山’驿驿丞马留见过陈将军。”

陈瑄一摆手,“来几间上房,将兄弟们都安排好。”

“是。”马留很是恭敬,急忙将他们迎到桌上吃茶。

陈瑄似乎察觉到楼上的目光,一抬虎目。

夏东珠立马低下头,装着极害怕的样了,返身推开霍襄的门飞快跑进去。

霍襄正要恼,夏东珠轻嘘一声,“楼下来了很多军爷,极是怕人。待雪停了咱们就走,千万不能生事。”

如今还未弄清陈瑄与柳师爷的关系,他们刚一落脚,陈瑄就赶到了,会不会太巧?

霍襄的房间竟然是没有后窗的。

夏东珠扯着红绫就走,霍襄也没奈何。

待到了自己房间,夏东珠急忙奔向后窗,见后院人头攒动,很多马车,上面堆起高高的大箱子,都用油纸布盖着,上面铺了一层的雪。

夏东珠数了数,足足有五十七辆。

陈瑄将军带来的马车停在了西侧,和柳师爷的商队中间还有一大段的距离。

“咚咚咚,”有人敲门。

夏东珠去开门,见是霍襄,“何事?”

霍襄伸长脖子往房间里看红绫,嘴里说着,“柳师爷刚才说了,一会叫你们下去用饭。”

“知道了。”夏东珠一把推开霍襄往里挤的身子,“别那么没出息,柳师爷给咱们安排了上房,给其他兄弟安排了丁字间通铺。霍襄你去

“为什么?”霍襄瞪眼。

“我没银子付账。”

“柳师爷说都是富家出,咱们不用交钱。”

夏东珠点头,“那是对你们这些押运货物的人说的,可我和红绫不是。就当我们住了你的房间,你去气。”

红绫也走过来,“姐姐说的对,霍襄,咱们再不能让人看不起。你是男人,自然要晓事。”

霍襄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目光很坚定,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就住在这间房,我去

“那倒不用,我们红绫一会就下去,不能不给柳师爷面子。”

霍襄点头,一步三回头下了楼。

“红绫,来,咱们先上个妆。”

这冬日,天黑的早。晚膳时分,霍襄又来叫,夏东珠和红绫下了楼。

霍襄看到她们,瞪了眼,指着她们的脸,“姐,你们这是……”

“闭嘴!”

夏东珠瞪他一眼,霍襄立马就闭上了嘴巴。

红绫冲他一笑,“这是姐姐的主意,她说这驿站就我们两个女子,不安全。还是这样好。”

霍襄立马牵住她的手,“这次姐做的对,你太漂亮,自然不能让那些臭男人看到。”

夏东珠立马向他投来一瞥,那样子是说,真恶心!

柳师爷和柳白早已坐上了桌,看到夏东珠和红绫下楼,柳白一下子瞪大眼。

柳师爷抽着烟袋也似没坐稳,身子晃了晃。

“柳师爷,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夏东珠笑着打招呼。

柳白直接站起来,指着她,“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只见夏东珠和红绫的脸上有点肿,紫中带青,上面还布满了小疙瘩,看得不仅瘆人,完全破坏了之前的美貌。

夏东珠摸着脸,唉声叹气,“都是被风雪吹的,得了冻疮。在外面不觉得,这一到暖和的地方,就特别的痒。手一抓,就成这样了。”

柳白哑口无言。

这确实是得了冻疮的症状。

可她们不是一直坐在马车里的吗?

他也摸上了自己的脸,确实挺痒的,还真抓出了几个小疙瘩。

陈瑄将军与其他将士也正坐在另一侧吃茶,听到夏东珠的话都不约望过来,见是两个单薄的小娘子,脸上的冻疮着实吓人,又肿又紫又青,简直不堪入目。

众人都笑笑,没说话。

夏东珠目测了一下,与陈瑄将军坐在一起的有三四十人,整整围了五个大桌子。与柳师爷这边倒像井水不犯河水,佯装根本不认识。

夏东珠觉得有点好笑。

这‘华山’驿绝对不同寻常。

“饭来喽!”

驿丞马留一声吆喝,十来个伙计端着宽大的托盘进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上来,并没有厚此薄彼。正好每张桌子都上了一些菜。

众人正要开吃,不想,屋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寒气夹染的雪花扑进来,众人都不约扭过头。

竟是一群江湖人。

具体的应该是镖局的人。

他们都穿着青色的棉袍,带着厚厚的棉帽,围着脖套,手里拿着刀剑,一副千里走镖的模样。

他们一进来就冲驿丞喊,“麻烦驿丞给我们‘瀚阳’镖局的兄弟们快些上些吃食,兄弟们都冻坏了。”

说完,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将一袋银子抛给驿丞。

有银子自然好办事。

驿丞放下饭菜,急忙笑着迎上去,比酒馆里的小二还热情,“请各位到旁边先入座吃茶,饭菜马上就到。”..

忽啦啦上百人一下子围了十张大桌子,本来宽阔的厅堂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

瞧着他们的人数,看来押的镖车不少。

络腮大胡子方一坐下,就对着陈将军和柳师爷抱拳拱了拱手,“‘瀚阳’镖局,各位,幸会幸会。”

陈将军的人也对他拱了拱手,也算是见了礼。

柳师爷也冲他们点了下头。

马驿丞果然上饭很快,整个厅堂都飘着一股饭菜香。

这将军两百人挤在厅堂用饭,那声音可想而知。不过大家都似乎很规矩,楚河汉界,经纬分明,都闷头吃饭,奇迹般地谁都没有闹事。

夏东珠摸摸脸,早知没人觊觎她们的美貌,就不用糟|蹋自己的脸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每个桌子上都上满了菜,让夏东珠不得不佩服驿丞的速度,好像知道今天会来这么多人,饭菜都早已备好似的。

不过有热饭吃,谁都愚蠢地多嘴相问。

大家正吃的开心,驿站的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众人都不约扭头看去。

见只有一个人站在门口。

是个男人。

身姿纤长挺拔,穿着一身湛蓝的软袍,头上戴着斗笠,看不到脸。脖子上围着一条宽大紫色布巾,手里握着一把剑,一身的落拓。

竟是个剑客。

可夏东珠瞧着他身上的湛蓝软袍,突然心头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