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隔壁房间又闹腾开了,竟然还不止一人,一阵刺耳的‘吱嗄’床板声过后,屋里竟然还响起了琵琶声,有人再行酒令,甚至还起了赌局。
夏东珠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一骨碌从地铺上坐起来,偏头望了床上一眼。
此时灯光昏暗,床幔轻微动了一下,怕是萧长荆也辗转难眠。果然,在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萧长荆就挑开了床幔坐到了床沿上。
他赤着脚,身着一身茶白色软缎寝衣,正揉着额头似是又要犯病。
四目相对。
夏东珠急忙扭过头。
“过来,爷睡不着。”
萧长荆语气不算太好,头疼的厉害。
夏东珠坐着没动,反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殿下是头疾又犯了?”
萧长荆轻嗯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果真带上了一丝病气。
这病犯得真不是时候。
夏东珠只得从被窝钻出来,披了件衫子,慢腾腾走过去,接手按在了他额头,轻重有度地给他揉捏。
“手怎么这么凉?”
萧长荆皱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睡觉的地铺,“这几日睡地上一直很冷?”
“殿下不必担心,穷人家的孩子没讲究,有时候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咱们又不在这里长住,熬一熬就过去了。”
萧长荆抿着唇没说话。
“喂,霍襄,你大爷的,输了竟然不给钱,想死在这里吗?”隔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凶神恶煞的声音。
夏东珠手一顿,眼睛立马看向隔壁那面墙。
果然,稍后她无比熟悉的声音立马传来,“柳白,你方才睡了老子的女人,老子都没跟你要钱。不过二两银子,你他娘就狗急跳墙想拆伙,要打架,老子可不怕死。”
夏东珠脸一沉,立马停了手,将衫子穿好,“爷在屋里别出来。”说完,她摸起屋里一根短棍就开门走了出去。
萧长荆抱臂坐在床沿,听着隔壁喧闹的动静,摸过床木椸上的大裘披上就出了房间。
“咚咚咚,”夏东珠砸隔壁房间的门,“霍襄,你给我出来!”
屋里有一瞬间的沉静。
随后屋里就传来霍襄气急败坏的声音,“扫把星,快滚开,别阴魂不散地缠着老子,我可不怕你。”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贼眉鼠眼的柳白露出脑袋,看到夏东珠脸上一喜,“你来得正好,霍襄欠了我银子,你是他姐,赶紧还钱。”
看柳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之前夏东珠没少为霍襄还钱似的。
夏东珠一把拔开柳白,握着棍子就冲进屋子。
屋里除了霍襄竟然还有两个少年,有两个浓妆艳抹的轻浮女子害怕地缩在墙角,夏东珠看到穿着松绿色直襟袍子的霍襄直接扬着棍子就冲过去。
“死性不改,我让你再赌,再赌……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身材纤瘦,容貌与蓝姑姑有几分相似的霍襄看到夏东珠冲过去,直接脸一白,跳起来立马在屋里四处乱蹿。
“我警告你啊!你敢再打我,小心我告诉娘……啊,你还真打呀!救命啊……”
夏东珠恨铁不成钢,她一身吃鬼的力气,棍棍抽在霍襄身上,霍襄抱着身子痛的在屋里乱跳,鬼哭狼嚎。
整个客栈都被惊动了,房客开口骂了两声,就又缩回去继续睡觉。
似乎这样的事见怪不怪。
柳白和其他两位少年抱臂站在一边看热闹,三人面色猥琐,都不像是好人,“霍襄,需要帮忙说一声啊!被个小娘子打的乱叫,你可真丢尽了霍家的脸。”
“闭嘴,她是我寡姐!”霍襄冲着那三人喷了一声,又指着夏东珠色厉内恁,“别打了啊!再打我可就还手啊!别以为我怕你,我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霍襄的鼻子出了血,他用一只指手捏着,胸前鲜血点点,满脸都是戾气。
夏东珠扔下棍子,“说,你怎么会在洪扬县?你是不是又抢了娘的银子,雪中城你都混不下去,竟敢跑到这里来鬼混!”
霍襄脖子一梗,“你少冤枉我,老子来这里是办正事的。柳白,跟她解释一下。”
柳白与霍襄是同乡,自然认识夏东珠,只是没想到如今她这般厉害,竟将霍襄打得不敢还手。
“霍襄说得没错,我们到洪扬县是替富爷接货的,不是鬼混。”柳白懒洋洋地道。
夏东珠眼一眯,“富爷?雪中城那个腰缠万贯的富金山?”
霍襄脸上一笑,讥刺她,“对,就是他,当年将你抢去做第十八房小妾,你不愿,还将人家的屋子给点燃的富金山富爷。”
“不对啊!”夏东珠眯着眼,“你跟他八杆子打不着,他凭什么让你为他接货?你有这个本事。”
“你别瞧不起人,哼!”霍襄不服。
柳白嗤地一笑,“不敢瞒你,我和霍襄在富爷的赌场输了钱,没钱还,富爷便让我们到洪扬县来接货,说只要完成了这趟差,我们所欠银两就一笔勾销了。”
夏东珠却不能相信,她可是知道霍襄是个什么货色,连娘老子蓝姑姑都敢打的混蛋,姓富的会让他来接货?
鬼才信!
“你们都出去!”夏东珠瞟着柳白,又看向缩在墙角的那两个风尘女子。
柳白却不走,“霍襄欠了我二两银子,得还了我才走。听说你又嫁了个有钱人家,自然不差这二两银子。“
“你他娘的!”霍襄骂骂咧咧要冲上去揍柳白。
夏东珠伸手将他拦住,从腰间摸出二两银子抛给柳白,“滚。”
柳白接过银子,笑得邪气十足,对其他二人一示意,三人转身离开。
那两名女子也战战兢兢地走过来,霍襄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瘦小漂亮的女孩,“姐,她叫红绫,是我的女人,我要为她赎身,你给钱。”
夏东珠一下子又扬起巴掌。
红绫立马挡在霍襄面前,“你别再打他,我不需要他为我赎身,年关了,赶紧将他带回家。”
夏东珠一怔,对红绫不由刮目相看。
霍襄却有些认真了,眼眸有些红,恋恋不舍抓着红绫不放。
红绫对他摇摇头,轻轻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对着夏东珠福了福,与另一个女子抱着琵琶离开。
霍襄懊恼地抬脚就踢翻了一把椅子。
人都走了,夏东珠才环顾一下凌乱不堪的屋子,桌上的酒菜撒了一地,床上更是不堪入目。
她盯着霍襄,恨铁不成钢,咬着牙,“现在就给我说清楚,富金山让你们为他接什么货?”
这里是洪扬县,除了精钢,夏东珠想不出富金山还能在这里有什么生意。
“不知道。”霍襄却没好气,转身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我们是跟着柳师爷来的,一进洪扬县,他就不见了踪影,只让我们在客栈等着。”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突然萧长荆的声音插进来。
霍襄一骨碌从床上站起来,看着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的萧长荆,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姐,他不会就是姐夫吧?”
夏东珠没说话,抬腿踢了他一脚,“先回答。”
霍襄却走向了萧长荆,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围着萧长荆转了好几圈。
此时,萧长荆虽然易了容,脸黑了些,相貌平凡了些,但身姿高挑,器宇轩昂,一看就是从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皇家贵胄之气。
与那个俗气的富金山完全不同。
“姐夫,我姐真的将你的病给克去了?她是不是很厉害?你家是做生意的,是不是很有钱?姐夫,你将红绫帮我赎出来好不好?”
霍襄一口一个姐夫叫得那叫一个欢畅。
夏东珠真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萧长荆却心里舒畅了,撩着眼尾瞟了夏东珠一眼,转脸就对霍襄板起来。
“凭什么?你替人接货押车都能抵得债去,一看就是个肥差,再干两次,还怕挣不够银子赎人吗?”
霍襄苦下脸,“可这样的好事也不是天天有啊?若不是富爷实在找不到人,怎么会用到我们?”
他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简直一无是处。
萧长荆拖过一把椅子,大裘一撩就坐了上去,“先说说,带你们来的那个柳师爷去找谁了?你都知道些什么,竹筒倒豆子,赶紧全撂出来。”
霍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着,蹲在萧长荆身前,“姐夫,我若全说了,你就能帮我赎回红绫对吧?”
这小子讨价还价上了。
夏东珠又暗暗摸起了棍子。
霍襄立马站起来躲到一边,“姐,你别动不动就揍人,若不是你自卖自身替我还了两次债,我才不会对你这般客气。”
夏东珠气的又挥着棍子扑过去。
“啊,姐夫,救命……”
霍襄学乖了,立马扑向萧长荆,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愣是让夏东珠无法下手。
“既然你不肯说就算了,夜深了,回去睡觉。”萧长荆故意站起身,抓过夏东珠的手就要走。
霍襄一下子拦住他,“姐夫,你别走,咱们是自家人,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萧长荆与夏东珠对视一眼,夏东珠训斥,“你若敢说一句假话,看我不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