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东珠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青城王府,福全将她带到傅先生的药庐。
傅先生的药庐在王府西北角,偏临后花园,与青城王的‘锦松苑’隔着一片竹林,夏东珠到时,傅先生正在炼药。
福全将她丢给傅先生便离开了,夏东珠瞧着傅先生的药庐有一种熟悉感。前世,她外公所住的药王谷便是这般布置,药材随处可见,整个药庐飘的都是药香。
很特别,傅先生的药庐里有一个木人,真人般大小,上面标注了各种人体经络,想必傅先生经常在上面试针。
“看来夏娘子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脸。”
一来就东张西望,丝毫不着急治脸。
夏东珠转身,看傅先生负手走进来,她笑着福了福,“有劳傅先生了。”
傅衡点了点头,认真看向她的脸,“夏娘子有没有自己诊断过是中了什么毒?”
傅先生对她的医术始终高看一等。
夏东珠摇头,“还未来得及。”
从郑府到皇城司,再到王府,始终没有人给她面镜子。
“是蟾蜍之毒。”
傅先生检查完之后,语气沉沉地说。
夏东珠心里一沉,蟾蜍是十大剧毒之一,不好化解。
“先生何以如此肯定?若真是蟾蜍之毒,我不早该没命……”
傅先生叹息一声,“我方才去了趟皇城司……”
夏东珠了然。
那施毒之人与她中了一样的毒,想必傅先生听闻已经去狱中见过那人了。
只是傅衡没有说的是,那人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了。
“那先生可有解毒之法?”
傅衡沉默不语。
夏东珠便明白了,“之前在郑府,刘御医给我吃了他配制的解毒丸,如今我的脸已经不痒了,但若要根除,他也毫无办法。傅先生不必为难,只要死不了,我的脸变成什么样,我都能坦然接受。”
傅先生一讶,“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得以他寻到的那颗千年雪莲入药,可是那雪莲,他是用来给殿下保命的,怎能浪费在小娘子身上?
“将那颗千年雪莲用上吧!”
萧长荆的声音突然响在门口,夏东珠急忙扭头,见他负手站在那里,神俊无匹,双目认真地看着傅先生。
傅先生有些不舍,皱眉,“殿下,那颗千年雪莲可遇不可求,是我准备给殿下保命用的……”
夏东珠一下子便明白了,“傅先生万不可动用那颗雪莲,用在我身上着实浪费了。不就是蟾蜍毒吗?我自己回家慢慢琢磨解吧!”
萧长荆一步跨进屋子,“南辕,告诉她。”
夏东珠一脸的不解,急忙看向南辕。
南辕摇晃着身子,目光有些闪,“那个人在狱中脸都溃烂了,两腮已经露骨,烂肉掉在地上,老鼠闻到就死……”
夏东珠脸一白,便抿着嘴不说话了。
她皱眉摸着自己的脸,看来刘御医的解毒丸还是挺厉害的,至少她的脸到现在还没有溃烂的迹象。
雪莲是解毒圣药,自然能解了她脸上蟾蜍毒,只是,如此贵重之物,她要如何还萧长荆人情?
一贫如洗,无以为报。
“既如此,不如做个交易吧!”
萧长荆似是看透她的心思,出声朗朗,一副做交易的派头。
夏东珠苦着脸,“殿下想与我做何交易?”
她身无长物,一贫如洗,有什么资格与他做交易?
“一颗雪莲解你脸上的毒,你将命卖给我……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死。并且从今后,要唯本王命是从……”
夏东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南辕有些不服,哼一声,“夏娘子,还不谢恩?你一条贱命,能换得千年雪莲,你可真是嫌到了!”
傅先生皱着眉头也想反驳,可看到殿下看夏娘子那专注的眼神,他突然恍然,叹息一声。
“如此,夏娘子还在犹豫什么?承如南侍卫所说,你可真是嫌到了,还不赶快向殿下谢恩?”
都催着她谢恩,都觉得她嫌到了,可她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自由。
她突然想到了在云起镇魏家,他们初次见面,她以大郎的病为要挟,与他谈交易的情景。如今想来,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可她也明白这蟾蜍之毒的厉害,那个人,宁愿自己肤烂而死,也不愿交出解药。可见是下了狠心,要置她于死地的。
她只得伸出手,“君子一言……”
“啪……”
两人手在空中一击。
“驷马难追。”
傅先生摇头,笑了笑,“我会尽快为夏娘子融化雪莲解毒。”殿下以后就交给你了。
萧长荆唇角也勾了笑,一屁|股坐在屋里的摇椅上,揉着额头,似是满身的疲惫。
傅先生一看,“殿下可是头又痛了?”
萧长荆闭着眼,“这几日总是难眠……”
傅先生对着夏东珠抬了抬下巴,“夏娘子请吧……”
夏东珠抿了抿嘴,报应这么快就到了。
她只得走过去,绕到萧长荆身后,“殿下是需要按摩还是用针?”
萧长荆将身子一放松,闭上眼,“随便吧!”
随即就将他那颗高贵的头颅完全交给了夏东珠。
她一叹,直接像之前那样解了他的玉冠,理顺了他的头发,然后从风池穴开始轻重有度地按摩。
再不像之前那般跟有仇似的,这一次夏东珠按摩的非常用心,手法到位,萧长荆舒服的似是要睡着了。
傅先生忙碌中回头看,见小娘子与殿下竟是如此和谐。殿下自小傲骨铮铮,宁折不弯,因被病痛折磨,脾气冷漠,甚少能接纳别人。
而小娘子出身贫苦,却百折不弯,不卑不亢,刚强有度,柔韧有余。也是难得的妙人。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两个人,却阴差阳错如此契合。
傅先生突然想起故去的老天师曾为殿下卜的那一卦:七星盘亘,贵不可言。命运多舛,柳岸花明。
难不成殿下的柳岸花明已经到来?而他身上的毒……
傅先生急忙站起来,“夏娘子,可用银针一试。”
夏东珠一怔,自然明白傅先生所指,她低头看着萧长荆,呼吸绵长,竟然真的睡着了。
她看向傅先生,傅衡点点头,“殿下相信夏娘子,我也亦然。”
夏东珠有些动容,“好。”
她绕到前面,将萧长荆解下的大裘盖在他身上,掏出身上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毫不犹豫地扎在萧长荆头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长荆缓缓睁开眼,门外早已灯火阑珊。
他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仿若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他瞅了瞅身上的大裘,四处一看,傅先生端着汤药走进来。
“殿下醒了?”
傅先生心情看似极好,“殿下睡得可还解乏?”
萧长荆摸头,见他的发已被绾起,便轻轻坐起来,“我睡得多久了?”
“四个时辰了。”
萧长荆一惊。
傅先生呵呵一笑,“夏娘子的功劳,殿下就没感觉有何不同?”
萧长荆长身而起,弹了弹身上的锦袍,眉眼舒展,“她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傅先生的药庐让本王放松了罢了。”
“殿下还真会过河拆桥。”
夏东珠不嗤,冷哼一声,抱着药材从门外走进来。
萧长荆俊目沉沉地盯着她,片刻,他抬脚就走,“走了。”
萧长荆走到竹林,发现夏东珠没有跟上来,便停住脚步往后看。
南辕后知后觉,发现殿下俊眉归皱,他恍然,急忙返回去,冲着夏东珠就是一阵趾高气扬。
“夏娘子,还不跟上?你的命都卖给了爷,现在就到‘锦松苑’伺候。”
夏东珠正泡制药材,闻言,不悦地抬起头,“我在药庐帮傅先生泡制药材,不也是在卖命吗?‘锦松苑’是殿下的院子,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爷等着呢!赶紧的。”南辕催促。
傅先生笑了笑,神色却极认真,“殿下的头疾止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我常不在身边,以后便有劳夏娘子了。你的银针之术,令殿下安然睡了四个时辰,已是奇迹。夏娘子既已卖命给殿下,自然要时刻守护。”
夏东珠觉得傅先生这话里有话,不由扭头看他。
傅先生叹息一声,“去吧!殿下性命关乎朝堂社稷,望夏娘子一定要放心上。”
夏东珠叹息一声,起身随南辕离开。
萧长荆见她出来,唇角勾了勾,转身就往前走。
夏东珠追上去,“殿下,我今晚住在哪?傅先生的药庐很宽敞,我想留在这里。”
萧长荆冷哼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要污了傅先生的名声。”
夏东珠抿嘴,“我总不能睡在殿下的‘锦松苑’吧!”
萧长荆扭头,“有何不可?你的命是爷的,自然得睡在‘锦松苑’。”
夏东珠后背莫明腾起热汗,“殿下不会让我侍寝吧?”
南辕吓得瞪大眼。
萧长荆蓦地顿住脚。
夏东珠正闷头想心事,猝不及防,‘咚’地一声,一头又撞进他怀里。
她摸着脑袋赶紧退后两步,“殿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萧长荆好笑不笑地看着她,“就这么想爬上爷的床?”
“那不能。”夏东珠赶紧摇头,“只是,殿下都说了,孤男寡女的,我也不想污了殿下的名声不是?”
萧长荆冷哼,一脸的鄙视,”那你也得有资格污了本王的名声?收了你那点小心思,想勾爷,你差得远着呢!”
夏东珠太难了,她什么时候想勾他了?太自恋了。
为防她又说出什么破坏他好心情的话,萧长荆赶紧转身大跨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