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冷寂空荡的云起镇,耳边响起惊天的鼓乐,神俊的男子一拉缰绳,停下了奔驰。
他的身侧,面白无须的内侍福全喘息着。
“爷,你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曾合眼,此地离京城不远,不如就在此稍做停歇吧!免得王妃看到心疼。“
男子抿唇不语,暗沉的眸子象是蕴满了伤痛。
福全对着身后浓眉大眼的南辕递了个眼神。
南辕是侍卫,愣头愣脑,此时瞟了主子一眼,挠了挠头。
“爷,今日可是王嬷嬷为大郎娶妻冲喜的日子。临行前,王妃可是再三交待,让爷回京时务必前去道个喜。你听,这鼓乐喧天的,咱们此时过去,说不定还能讨上几杯喜酒,嘿嘿。”
王嬷嬷是主子的奶娘,深得主子敬重。
马上的男人却蹙着眉头,始终勒马未动。
福全叹息一声,“爷,咱们一路寻来,都不见表小姐和孩子的踪影。说不定她们已经进了京,在王府里等着咱们呢!你这样自责自苦,表小姐看了也心疼。”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
若是表小姐已经回到了王府,那察子必得来报,可惜……
“那就去看看奶娘吧!”
男人终于发了话,嗓子暗哑,透着浓浓的悲伤。
妹夫杨诚被杀,表妹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在他派去暗卫的保护下逃了出来。..
可惜,一路奔驰,他们只找到了暗卫的尸体,却始终不见表妹和孩子。
他心急如焚。
眼看就要到京城,若是再找不到……
他不敢想那后果。
“南辕,让兄弟们稍作休息,然后在云起镇周围做一次严密搜查,特别是后山密林,务必仔细。”
南辕立马应一声,“是。”
夏东珠返回新房,没想此时新房竟来了不少人。
“娘,你瞧,我就说那个小寡妇不是个好货色吧!新房梳妆台上的金银细软全被她给卷跑了。”
说话的是个姑娘,魏家未出阁的大小姐魏嫣。
她尖着嗓子,叉着腰,说起小寡妇,满脸都是鄙视。
“丫头,你就别添乱了。你哥哥生死未卜,小寡妇进了门,也算给你哥冲了喜。只要你哥哥能醒,那些俗物给了她又何妨?跑了便跑了吧!”
魏家主母王氏,出身青城王府,是老青城王妃的陪嫁丫头,也是现任青城王的奶娘。
此刻她一颗心都在病重的儿子身上,手绞着帕子,紧张地瞅着内间。
内间,一个身着儒衫,大夫模样的中年人正在给大郎诊病。
一月前,大郎马惊落水,伤了脑子和肺腑,回到家便昏迷不醒。满京城的大夫她都请遍了,都说大郎快不行了。
如今,她连‘天寡’之命的小寡妇都能娶回来冲喜。
魏嫣却不干,“娘,你聘她就花了十两银子,那个满脸麻子的丑寡妇,凭什么值这个钱?平白辱没了哥哥。再则,她那个满脸奸笑的老娘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夏东珠站在门口听不下去了。
“小姑子,你说话客气点,谁说我逃跑了?有你这样一进新房就先查看大嫂梳妆台的吗?以小犯上,诋毁亲家长辈,这就是魏家的门风和家教?”
她一开口,婆母王氏和魏嫣都吓一跳,急忙回头。
就见一身喜服的小娘子正抱肩倚在门槛上,那股闲适劲,一点都不为大郎着急,看着就特别刺眼。
魏嫣怒气冲冲地奔过去,“一入新房你就溜了,半天找不到人。梳妆台上的金银细软哪去了?不会又给了你那个邋遢的老娘了吧?”
夏东珠翻着白眼,“给我老娘又如何?我的东西我做主,还轮不到小姑子你来置喙吧?难不成魏家给了我的东西,充完门面,还要收回?”
“你……”
魏嫣气的脸白,哆嗦着手指着夏东珠,“粗鄙,卑贱,没见识,不可理喻。”
夏东珠笑着点头,“小姑子见识多,却口无遮拦,不尊长辈,同样粗鄙,不可理喻。”
夏东珠不愿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说完就越过她走到王氏面前,对她福了福。
“小魏氏见过婆母,婆母不必担心,大郎会好的。”
王氏却怔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小寡妇,感觉她跟之前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
她心里烦躁,不耐烦点点头。
“嫣丫头口直心快,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魏嫣皱眉跑过来,“娘,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不帮闺女却向着儿媳,还是个丑陋不堪寡了两次的小寡妇。
他们魏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王氏一扯魏嫣,“行了,少给娘惹事,娘心里为你哥哥都愁死了!”
魏嫣闭了嘴,转头却瞪了夏东珠一眼。
此时,给大郎诊病的大夫从床边站了起来,王氏急忙撩开珠帘走进去。
“刘御医,大郎如何?”
刘御医叹息一声,摇摇头。
“恕老夫无能,大郎落水时撞到后脑,血淤而堵,导致昏迷。又拖延了这许多天,实在难治。眼下老夫只能开几副宣窍的药,看看效果,若是依旧未醒……”
刘御医话未说完,可那意思已经很明显:准备后事。
王氏眼圈立马红了,用帕子捂着脸,“我儿怎地如此命苦。”
“血淤于脑,宣窍化淤的药着实管用,可大郎昏迷已久,再好的药物怕也难医好。刘御医为何不给大郎银针拔血而治?”
夏东珠话轻飘飘的,却让刘御医倏地转身,双眼圆瞪。
“你是何人?如此狂妄。银针拔血何等凶险,一个不慎,大郎就会立即毙命。无知妇人,不懂医,却指手画脚,着实可恶。”
刘御医向来倨傲,容不得别人对他说三道四。
夏东珠一笑,“银针拔血是治疗脑内淤血最有效的办法,刘御医是不会治?还是根本不想治?”
刘御医身子一震。
这银针拔血术确实早已失传,即便是他,也根本不敢轻易尝试。
但这话若是被青城王府知晓……
刘御医后背惊起一身汗,他在京城久负盛名,每个人都对他恭恭敬敬。
此番哪容一个丑娘子如此羞辱?
“可恶,可恶,真是可恶!你以为治病是儿戏?老夫行医半生,容不得你如此质疑玷污,魏家有本事,就另请高明吧!”
这是要撂挑子走人。
夏东珠有点瞧不起他。
屋里的魏家主,王氏,还有其他叔伯婶娘长辈一听,立马将刘御医团团围住。
“刘御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寡妇一般见识。她就是给大郎娶回来冲喜的,没见过世面。你万莫生气,大郎还得指望你。”
王氏说着,‘扑通’一声就给刘御医跪下。
她好不容易求王妃给大郎请来了刘御医,岂能让小寡妇给搅了?王氏心里暗恨。
魏嫣从未见她娘这般求过人,立马杏眼圆瞪。
“来人,把这个愚昧无知的小寡妇给我绑了。”
丫环婆子们互相看了看,却不敢上前。
据说这天寡之命的妇人,都有些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