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鸡城的修仙大坝有城兵看守,进出的仙人都要经过一道濯清门。
萤灯以为这道门是用来消毒杀菌的,但观察了片刻才发现,它专门筛掉深色仙气的神仙,只让仙气浅色近白的神仙通过。
“这不搞歧视么。”她嘀咕。
酆玄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背后的星回剑嗡鸣颤抖,像是想飞过去把门直接砍了。
“哎犯不着,咱们犯不着啊。”萤灯压住他的手腕,安抚似的道,“你隐去身形和仙气,咱们说不定能混过去。”
那岂不意味着他一直不能动用仙法?
酆玄很不高兴。
“上神,大局为重哎。”萤灯昂头保证,“有我替您打掩护,您就放心吧。”
就是因为她来打掩护,他才没法放心。
酆玄指了指里头那密密麻麻的神仙:“这里最低的都有八阶,靠你一个人根本活不下来。”
“为什么活不下来?”萤灯不能理解,“修仙大坝是修炼的地方,又不是战场。”
“有神仙的地方就是战场。”
萤灯:“……”
这种走哪儿打哪儿的思维,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长叹一口气,她放弃了沟通,径直举起他的手:“捏隐身诀。”
“你命令我?”
“啊对对对,就是命令。”她严肃地板起脸,“赶紧的!”
这一嗓子凶巴巴的,酆玄都没反应过来,手上就捏出了诀。
霎时,萤灯面前的黑雾隐形,只她一个人张着手站在原地。
“你胳膊收一收,太长了扯得疼。”她不适地收了收手臂。
酆玄眯眼,压着火气照做,一边收手一边沉声威胁:“你最好祈祷这里头真有结晶。”
一开始她可能还会怕他这话,但现在。
萤灯摆烂地想,他要真敢对她怎么样,她就去狂灌两桶水,谁怕谁。
城兵们正守着濯清门,突然就看见一个手脚僵硬的小仙跟木架似的挪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一个城兵忍不住问她。
酆玄当即绷紧了脊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这场景在旁人的眼里,就成了萤灯突然抬起手,朝城兵挑衅地挥出拳头。
萤灯:“……”
两个城兵立马抽出长剑横在她脖子上。
“误会,误会!”她用力将手扯了回来,赔笑道,“小仙修炼不当,肉体受损,有些不好控制。”
城兵怀疑地看着她。
萤灯十分主动地展示出自己的仙气。
低阶的、浅灰色的、没有任何威胁的仙气。
“行了。”城兵放下了戒备,“过去吧。”
“多谢。”她连连点头,挪步前行。
眼看要安全通过,谁料濯清门突然尖锐地哔了起来。
城兵神色一变,连忙拦住她:“等等!”
感觉到酆玄又紧张了,萤灯连忙手上用力,将他的两只手强行扯过来环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她再抬头,脸上的神情分外纯良无辜。
城兵严肃地道:“你的仙气过不了这里。”
此话一出,萤灯如遭雷劈,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过不了吗?”
细眉耷拉、眼尾低垂,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浑身湿漉地站在主人门外,哀鸣哽咽:“真的过不了吗?”
这模样太难过了,饶是公务在身,城兵也忍不住软了口气:“此处修炼的仙家众多,大家都不想被污糟仙气浸染,所以筛选难免严苛——”
“原来我是污糟的仙气。”嘴唇颤了颤,她侧跌在地,瞳孔紧缩。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城兵连忙找补,“你的仙气颜色还算浅淡。”
“那原就是我不配了。”抬袖掩唇,萤灯嘤声哽咽,脸色灰败,“是啊,像我这样的低阶小仙,怎么能奢求与各位上神同沾一处灵气,怎么敢妄自跑到这般上等的地界来。”
“我就该待在我的破山洞里,捡点垃圾吃就好了。”
“没关系的,不就是饿了三百年,又赶了五万里的路么,我没关系的,我不难过。”
她喃喃说着,豆大的眼泪倾框而出,吧嗒吧嗒地就往下狂掉。
天可怜见。
旁边路过的神仙都看不下去了:“你们怎么欺负小仙呢?”
“是啊,人家赶路多不容易,仙气也不算污糟,怎么就非拦着人家。”
一片声讨之中,萤灯眼泪掉得更多,零零落落,如玉如珠。
酆玄几乎半压在她身上,稍稍一低头,下颔就蹭到了她的泪水。
他很震惊。
这人怎么能说哭就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真豁得出去。
更离谱的是,就算凑在她眼前,他都看不出她情绪上的破绽。
眼眶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她泛着水光的眸子抬起来,自卑和自弃摇晃得快要溢出。
城兵顶不住压力,朝萤灯摆手:“你快进去吧。”
她怯怯地抬眼:“真的可以吗?”
“可以,去吧。”
灰败的眼眸骤然亮起,像有无数的焰火上升绽放。她喜悦万分地起身,朝城兵和四周的神仙连连鞠躬:“多谢各位。”
神仙们被她的情绪感染,纷纷笑着摆手,城兵觉得自己做了好事,也很开心。
只有酆玄黑着半张脸。
她一鞠躬,他就被迫跟着下腰。
听见自己腰骨咔地一声响,酆玄闭着眼气愤地想,还不如直接把门给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