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的下场,让所有想要再提草原之事的大臣,都心里一咯噔。
觉得这件事真的不能提,一个字都不能说。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是为了自己的手着想。
“陛下竟然要让肃王手抄十万本,这抄到人咽气都不一定能抄完啊。”
“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再也不用出来了,和软禁一样,你我还是对草原的事情上点心,若是吏部尚书拟定的名册上有你我的姓名,那便去吧。”
“真去啊?”
“当然是真去,就当时去地方做五年官,等调任的时候回来就是,陛下如此看重草原,若是能在那边有所建树,等再回京城,应该比常人更能得陛下青睐。”
一些大官已经认命了,上头的官员尚且如此,底下的官员更是没有任何要说的。
反正他们说什么,沈玉耀也不可能听他们的。
甚至连宗亲都没办法左右沈玉耀的想法,他们难道能比宗亲说话硬气吗?
就是这位陛下比他们想象中要强硬太多,说好的女帝上位,手段能温柔一些呢?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无数大臣心中暗暗叫苦,但是朝政的处理效率确实是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了起来,如果庄太宗此刻活过来,重新与自己昔日的爱卿们共事,估计会被这些人优秀的工作能力震惊到。
沈玉耀要的就是这种速度。
国家要高速发展,肯定离不开这些人的努力,如果他们不努力,那就是一拖二二拖三,三拖万物。
就是拖后腿的拖!
都给她卷起来!
沈玉耀要培养世界上最优秀的大臣,以此来稳定大庄日后逐步扩大的地盘。
她不会因为那一小块草原而停下前进的步伐。
此刻满朝文武并不知道沈玉耀的期许,他们正在为了草原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而在驿馆中的哈撒西与西西怒赤,很快也拿到了肃王被沈玉耀软禁的情报。
看到不赞同大庄吞下草原的宗亲都被皇帝给关起来了,哈撒西与西西怒赤知道,这件事没办法向他们想的那样发展了。
夜晚,两人又碰了面。
他们对坐无言,好像是陷入困境的野兽,焦躁难安的卧着,想要找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是机会实在渺茫。
“殿下,王有命,若是不能带回王族珍珠,那便舍弃一切,草原上的狼群,绝对不会听命于羔羊!”
西西怒赤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已经决定,坚决不向大庄低头。
“羔羊?现在谁是狼群,谁是羔羊,西西怒赤你还没有看明白吗?恐怕在那些大庄人眼中,我们草原上的人,才是真正可以吞吃下肚的羔羊。”
哈撒西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他和沈玉耀不同,他是真的十五六,面对这种灭国之灾,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但是他能看清楚情况,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草原根本无法打过强大的大庄。
“即便是羔羊,也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殿下,明夜请您准备出逃,只要回到草原,一切就没有结束!”
哈萨伊有孩子,但草原王庭的规矩是兄终弟及,他唯一的继承人便是哈撒西,所以哈撒西实际上非常重要。
只是大庄这边一直以大庄的规矩来看待此事,认为哈撒西只是哈萨伊的弟弟,而哈萨伊还有自己的孩子,哈撒西没有那么重要。
这正是草原想要看到的情形,所以一直以来,草原也比较配合大庄的认知,没有表现出丝毫丢了唯一继承人的焦急。
但实际上人已经快要急疯了。
甚至为了保证哈撒西的安全,不惜让西西怒赤亲自前来,西西怒赤之前败了一仗,其实受了伤,只是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严重。
“天神庇佑草原的子民,可是并不会庇佑草原的王庭。西西怒赤,你太天真了,如果我回到王庭,那才是真的没有丝毫希望了。”
哈撒西清楚,现在的王庭是绝对打不过大庄的。
哈萨伊之前靠着消灭其他部族,吞并其他部族,成为王庭,他是刚刚历经大战,还没有喘过气来,大庄这边则是已经休养生息,兵强马壮。
一边是内乱过后的虚弱,一边是春秋鼎盛的王朝,完全没有对比性。
况且天神从来不会庇佑靠征战得来王座的王族。
这是所有王族都清楚的事情,如果天神真的庇佑他们,又怎么可能让王族珍珠易主呢?
“一旦开战,我们将没有任何退路,若是输了,草原王庭就真的俯首称臣了。”
哈撒西清楚的知道他应该选择什么路。
西西怒赤闻言,沉默的低下头,“是属下无能,让大王和亲王受此侮辱。”
“弱者向来如此,如果不服输,就拼去性命挣扎一番,我草原没有后退的勇士。但勇士不能闭着眼睛便往敌人的枪尖冲,我们需要好好的思考,怎么才能扭转乾坤。”
哈撒西在大庄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看了不少大庄的书籍,学习了大庄的文化制度,甚至还能写大庄字了。
方九娘听着屋中的对话,她站在离哈撒西与西西怒赤很远的地方,墙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模糊不清,正常人根本听不见。
但是方九娘听得清清楚楚,并且越听,脸色越沉重。
来到京城后好吃好喝伺候着,方九娘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肉,最近晚上她常常会腿疼,她长高了。
脸也白了一些,身上穿的衣服,是她从前连摸一下都不敢的柔顺丝绸。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跟了明王,为明王办事。
方九娘即便白天每天都要去上课,晚上也照样来驿馆监视哈撒西。
今天果然让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个哈撒西,真的是有点可怕。
她在开始是上学堂后,已经能明白那些文字书籍有多么的难以学习,她有老师教导,尚且不能短时间内融会贯通,哈撒西却可以。
他很聪明,而这份聪明如果属于敌人,那必定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
第二日,沈珉玥下了早朝后,特意来求见沈玉耀,跟沈玉耀说了下哈撒西晚上与西西怒赤的聊天内容。
顺便说了下方九娘的判断,能快速学会大庄文字,运用大庄的成语典故,这个草原的左亲王没有看上去那么憨傻。
“憨傻?”
沈玉耀重复了一下沈珉玥的用词,她记得之前沈珉玥还说过,哈撒西非常狡猾,抓他的时候用了不少手段,带回京城的路上,哈撒西也不止一次想要逃过。
这种表现,怎么看都和憨傻两字无关吧。
沈珉玥抿了抿唇,“是臣疏忽,自从他入京之后,就一直乖巧待在驿馆内,竟让臣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之心。”
“现在明白并不晚,说到底,不过是个草原的小王。”沈玉耀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个草原上原本的王族,她从始至终在乎的都是草原那片土地。
沈珉玥点点头,确实没必要太在意,反正有曲川在,草原不可能出什么事情。
“那哈撒西要如何处置?”
眼看登基大典结束,各国使臣在京城大肆选购一番,准备各自归国了,总不能一直留着哈撒西。
因为在明面上,哈萨伊并没有直接和大庄不死不休的开战,甚至因为王族珍珠落到沈玉耀手中的原因,哈萨伊那边的态度很是暧昧不清。
像是要臣服,又像是要打,在中间摇摆不定。
任何一点因素,都有可能会导致最后两国的关系走向恶化,如果不想再度开战,而是想要她和平过渡,那最好是给草原一点好处。
例如让哈撒西回草原上去。
就算哈萨伊有了这个继承人又怎么样?
哈萨伊都没办法打败大庄,打败曲川,难道哈撒西可以吗?
沈珉玥在这一刻,突然脑子变得非常利索。
她好像能猜到沈玉耀要怎么选择了。
“送去种地吧。”
沈珉玥神情呆愣的抬起头,“啊?”
“之前不是说,草原那边的牛羊,大多是食用一些野草吗?虽然也有牧草,但牧草并没有人为的成片种植,反正那地方也不适合种庄稼,干脆就全种上牧草。”
养更多肥美的牛羊和马儿,丰富大庄人民的饭桌,同时也能供给军队足够多的战马。
光靠自然生长,和少数的几个部族有意播种,牧草是完全不够用的,必须让草原上的那些牧民全都参与进来。
“蛮族可能不会愿意听从大庄的命令,全部种上牧草,他们肯定不愿意。”
虽然不种牧草,那边的草地也没办法长出什么好粮食来。
沈玉耀深知打一棒槌给个萝卜的道理,“那如果大庄说,他们种十亩地的牧草,就可以得到一亩地的粮食呢?”
十亩地牧草换一亩地粮食?这也不够吃啊。
如果换成大庄的普通百姓,当然是不够吃,但是草原上的牧民,本身吃牛羊肉更多,也就是春冬季节比较缺粮。
“如果粮食不行,那可以换成茶叶,十亩地的牧草,换一斤茶叶。”
对于缺少维生素的蛮族,茶叶是最好的补品,他们甚至都不用特别好的茶叶,只需要一些茶叶末就行了。
这怎么算,都是相当合算的买卖!
沈珉玥呼吸一沉,连忙点头,“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送哈撒西回草原前,可以告诉他这件事,看看他是选择回去种地,还是选择回去发动战争,让整个草原王族陪葬。”
要知道,一直到现在曲川的曲家军还没有撤兵呢。
所以哈萨伊的暧昧态度,草原蛮族的乖巧,那都是因为身边就有大刀悬着,不得不如此罢了。
但是沈玉耀不管他们是出于真心,还是迫不得已,她只需要一个稳定的牛羊马场。
如果哈萨伊不识时务,那就换个识时务的人上去。
沈珉玥说完哈撒西的事情后,又说起了宗室。
因为沈玉耀直接将肃王软禁起来,这让宗室非常不满,认为这是皇帝和宗室不亲近,更亲近大臣的原因。
他们当然不能直接到沈玉耀面前怒斥沈玉耀,毕竟沈玉耀现在不是以前那个需要皇帝维护的太女了,她已经手握实权,没那么容易威胁到她的位置。
于是他们选择了沈珉玥来做说客,希望能说服沈玉耀,将肃王身上的惩罚撤除。
“即便宗亲们选择放开草原,那也是为了大庄好,他们绝对不会来害陛下,陛下现在直接将肃王软禁,在外人看来,难免是有疏远宗亲,甚至厌恶宗亲之嫌。”
一个人的宗族是人的立足之本。
这是整个封建王朝对人的要求,即便是皇帝,也没办法完全挣脱这个要求。
因为在大庄人看来,血脉亲情才是最牢固的盟约,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是背叛皇帝,但是宗亲们绝对不会。
如果让外人看出沈玉耀并不想要与宗亲们友好相处,那一定会导致双方关系破裂,进而内部不稳,影响外部。
“如果说,与宗亲们友好相处的前提条件,是他们可以对国事指手画脚,以为朕好之名,命令朕去行事,那朕与宗亲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友好起来。”
沈玉耀的态度非常强硬,甚至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她不是针对沈珉玥说如此强硬的话,她是将沈珉玥视作一个传声筒,在告诉宗亲,别妄想操控她!
沈珉玥其实也明白,这次肃王之所以会被沈玉耀如此惩罚,是因为他成了宗亲和沈玉耀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宗亲确实是想要控制沈玉耀。
沈珉玥好几句劝说的话都没说出口,因为她其实也站不稳立场。
她明白,宗亲们并不无辜。
“臣定然会将陛下的话,传达给每一位宗亲,让他们引以为戒,不要再犯。”
沈玉耀才是沈珉玥的大腿,沈珉玥不可能向着宗亲而得罪沈玉耀,所以宗亲们这次注定是要输掉了。
沈玉耀点点头,询问沈珉玥还有没有事情。
沈珉玥没事了,直接告退。
另一头,谢太妃正在与自己的弟妹见面。
自从谢舒入京后,谢太妃还没有见过自己弟弟,之前沈崇大病,谢舒又奉命去监督造船的事情,宫里宫外都忙得很,姐弟俩也没时间见面。
现在终于安定下来,可算是有了见面聊聊天的机会了。
不过谢舒是朝臣,不宜出现在后宫,姐弟俩想要见面,还是需要一些程序。
先将弟妹叫进宫里来聊聊。
上次见面,还是谢舒刚成亲的时候,谢太妃还记得那时候的翩翩少年与如花美眷。
没想到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如花美眷和翩翩少年都老了些许。
但还算年轻,眉目不曾改变。
倒是她老了许多。
谢太妃心中想着,让弟妹起身,不必多礼,目光随后落到弟妹身旁的那个少女。
少女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模样,与谢太妃有三分相似,眼中一片天真烂漫,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这是本宫的侄女?”
“谢家甘棠,见过太妃。”
谢甘棠是谢舒的女儿,今年十岁,第一年入京,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位姑母。
“快快起身,自家人不必多礼,你们母女二人快快坐下,去前头看看,明王回来了没有。”
谢太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女儿回来待客了,她们一家人可算是能团聚一堂。
虽然还是差了点人,但已经很好了。
“娘娘,明王殿下为陛下办事,每日十分辛苦,不好因为我们母女俩,让明王殿下再多劳累。”
谢家夫人姓王,王夫人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到了宫里更是不敢放肆,坐凳子都只是沾了个边。
因为过于拘束,反倒看上去还没有她女儿仪态好,瞧着有些小家子气。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谢太妃有些遗憾,那个时候谢家遭难,她实在是没办法去找大家族的嫡女来与她弟弟联姻,那些家族对谢家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上赶着来帮忙呢?
最后婚事落在了王家女身上,那个时间嫁女儿的人家,可想而知是什么货色,简直就是在卖女儿了。
“弟妹不必如此小心,以往十年,谢家在朝野内外饱受欺压,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那个时候弟妹愿意嫁入我谢家,乃是恩情。现在谢家有了些起色,小六有幸为陛下效命,日后他们叔侄二人均在朝为官,正好可以互帮互助,互相之间也有个依靠。”
谢太妃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要做谢家的后盾,而她女儿,更是会帮自家舅舅平步青云。
谢舒有才华,却被耽误多年,而今可算是能苦尽甘来了。
按理说,王夫人应该会很高兴,但她眉目之间是去不掉的忧愁,笑容略显勉强。
这让谢太妃不太高兴,但是因为两人并不熟悉,她也不好给弟妹摆脸色,只能心中暗叹,之后一定要找个合适的人去教教王夫人各种规矩,至少别心里有什么事都挂在脸上。
最要紧的是将谢甘棠培养出来,从小生于乡下的孩子,规矩上实在是有些缺失。
“这孩子被你们夫妻俩养的很好,不卑不亢,目光清澈,有我谢家女儿的风采。”
夸孩子总是会让父母非常高兴,王夫人也不例外,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棠儿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调皮了些,还是孩子心性。”
“这孩子也有十岁了,是懂事的年纪了,身为世家贵女,可不能学了那乡野丫头的粗俗,得学会文静淑雅,本宫身边正好有个善于教导规矩的宫人,不如今日离宫,你们便将宫人带回家去吧。”
王夫人不过是谦虚两句,并没有真的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
但是谢太妃却真觉得有问题,名门贵女怎么能用调皮二字形容?
“日后在外,弟妹可莫要说孩子调皮,贵女的名声十分金贵,不容有闪失。”
被谢太妃一顿说教的王夫人,脸上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僵硬,她低下头,顿觉内心惭愧。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够好,连女儿都没有教好,让太妃娘娘不高兴了。
谢甘棠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她握了握王夫人的手,心里对谢太妃有些不满。
谢甘棠知道谢太妃地位高贵,也知道她父亲能升迁到京城,都有赖于谢太妃,但这并不影响她讨厌谢太妃。
她讨厌谢太妃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模样。
有人性格天生喜静,有人天生好动,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况且她才十岁,这个时候就注意自己的名声,没必要吧?
谢甘棠不高兴,又不敢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说出口后伤心的是母亲。
正在这个时候,沈珉玥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看到了一脸小心赔笑的王夫人,心怀怒气的小表妹,以及同样心情不佳的谢太妃。
以她对母妃的了解,甚至都不用细问,沈珉玥就知道是谢太妃故意去挑人毛病了。
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好不容易见一面,何至于还挑人毛病啊,这样一来岂不是会让舅舅一家与母妃离心?
“女儿见过母妃,舅母、表妹。”
“见过明王殿下。”
见到熟悉的人,王夫人和谢甘棠同时松了口气,赶忙给沈珉玥请安。
谢太妃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现在以沈珉玥为傲,沈珉玥不管是做什么,在她心里都是最好的。
“小六回来了,快来母妃这儿坐下,今日早朝之后,听说你又去同陛下商议国事了,可累着了,渴着了?”
谢太妃说着,就要将瓜果点心,茶水之类的往沈珉玥嘴里塞。
其实沈珉玥笑着接下个橘子,其他婉拒了。
“陛下已经请女儿喝了今年新上贡的贡茶,女儿肚子里水饱,并不饿,母妃吃吧。”
谢太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特别喜欢拿沈珉玥当个小孩子宠着。
说实话,沈珉玥非常的不习惯。
以前谢太妃和她的关系,是谢太妃对她要求严格,平日里确实有温情,但谢太妃对她比较一般。
在谢太妃心中,谢家比女儿更加重要。
现在她俨然一副女儿比谢家还重要的模样,即使沈珉玥很想成为谢太妃心中的骄傲,也无法适应这种转变。
“今日舅母与表妹入宫,便在宫中用膳吧,膳房特意做了左州菜,想必一定合舅母与表妹的胃口。”
“多谢殿下费心了。”
王夫人根本不敢拒绝,甚至她都不太敢抬头看沈珉玥。
明明在沈珉玥没有成为亲王前,她们私下见面,王夫人对沈珉玥十分亲厚,两人关系也比较好。
结果现在,两人之间的客套远大于亲情。
沈珉玥突然有种既视感,像是在看她和沈玉耀。
地位和权力,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昔日习以为常的一切。
沈珉玥适应能力很强,她并没有因为王夫人下意识的保持距离而觉得难过。
现在陌生没关系,以后私底下多多接触,时间久了,人自然就重新混熟了。
就好像她和陛下一样,现在她在陛
一顿饭,吃的人味同嚼蜡。
可能桌子上只有沈珉玥是真的有在吃,其余人都吃的不太舒服,午后没多久,王夫人就告辞了。
谢太妃象征性的留了下人,最后还是任由王夫人带着孩子出宫。
等王夫人一走,沈珉玥也打算出宫办点事。
“等等,小六,母妃有事想要问问你。”
沈珉玥疑惑驻足,见谢太妃屏退左右,心里一惊,最近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吧,最近不是很平静吗?
谢家也发展的挺好,她这边也是眼见要飞黄腾达了。
谢太妃叫沈珉玥留下,还是老话题,问沈珉玥什么时候才议亲,准备成亲。
“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一般的世家贵女,在十五岁后开始议亲,在你这个岁数,即便不出嫁,身上也有婚约在身了。”
谢太妃其实早就想跟沈珉玥说说了,只是之前沈珉玥没有在京城,后来回了京城后又忙着登基大典的事情,直到今天才算是有时间坐下来聊聊天。
“母妃,现在朝堂还不算安稳,陛下需要我帮她,政事繁忙,女儿哪儿有时间去想那些男女之事啊?”
“男子尚且有成家立业一说,先成家后立业,怎么到你这里就反了过来,你非要先立业再成家不成?”
谢太妃没有那么容易被沈珉玥说服,或者说,沈珉玥的借口在她看来,完全不算是个借口。
沈珉玥能说什么,她只能低着头,以沉默应对。
这种躲避的沉默,让谢太妃皱紧了眉头,“你身份特殊,这夫婿人选不能随意定下,依母妃看,这次与你一同出去办事的秦少卿,就很不错。”
“母妃,我与秦少卿只是同僚,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沈珉玥真的很无奈,能不能别老说秦劭行了?
人家前程光明的很,她要是将人迎入王府,那就等于是断人前程,和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确实,他的身世有些配不上你。”
谢太妃并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沈珉玥同样不会详细的同她说,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关键所在,只从身世上去评判此事。
沈珉玥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想说。
母妃想要这么人为,就这么认为吧!
总比乱点鸳鸯谱强多了。
“可是这朝中出身上较为优秀,能与你相配的优秀儿郎,大多已经有家有室了。”
谢太妃皱紧眉头,以前她也给女儿看过几个儿郎,但那几个儿郎在之前还算相配,但是现在就有些不太配了。
毕竟她女儿可是大庄唯一一个女亲王。
而且还备受皇帝宠爱,是女帝的肱股之臣。
“母妃,不必心急,以女儿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不能找?那些人的出身并不重要,他们出身再高,还能高过女儿吗?女儿只是想要找个合心意的。”
沈珉玥拿合心意来搪塞谢太妃,就是希望能让谢太妃别在这上面再费心了。
谢太妃看出女儿的躲避与敷衍,皱紧眉头,“你若是一直不找,天上能给你掉个合心意的人吗?”
怎么就不能呢?
沈珉玥很想说一句,但是她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怕母妃一怒之下再揍她,虽然上一次打她,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母妃,女儿还有要事去办,先告退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沈珉玥果断撒腿跑。
谢太妃气的一拍桌子,等女儿离开,她叫来宫人问道:“最近明王都在做些什么事,你知道吗?”
详细内容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是大致负责什么,宫人们还是挺清楚的。
“回太妃娘娘话,殿下最近还在处理草原之事。”
草原?
谢太妃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女儿从明州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草原的使臣。
名为使臣,实则是女儿从明州抓来的草原王族,这事儿谢太妃之前没有太在意,草原上的蛮人有什么好正眼瞧的。
但是女儿亲自将那人从明州押回京,还一直负责此事,恐怕与那草原上的左亲王有不少联系。
谢太妃从来没想过她沈珉玥是真的不想成亲,在她看来,成亲生子是每个人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生而为人就该如此。
年轻的少男少女更是应该天生有爱人的能力,正处于疯狂的阶段,不应该直接断情绝爱啊。
沈珉玥当然没有断情绝爱,只是她没时间。
人的精力实在是太过有限,她只能将精力放在一件事上,其余事情都会分走她的精力。
沈玉耀是个很会安排工作的人,她给每一个臣子都安排了他们一定能完成的工作,导致所有臣子都卷了起来,身处这样的朝廷,沈珉玥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不卷呢?
就跟现代人一样,上班赚钱就已经消耗了巨大的精力了。
谢太妃逼婚沈珉玥的时候,朝中年轻的单身人士几乎都被催婚了。
包括秦淑君,她虽然是个寡妇,也明确说过日后是招赘,愿意入赘秦家的男子依旧是不计其数。
很正常,身为皇帝身边近臣,就要面对各种诱惑。
但是秦淑君还在孝期,根本无法成亲。
虽然因为秦术死的并不光彩,不能明着给父亲披麻戴孝,但秦淑君时刻记着这件事。
所以媒人到她跟前,注定只能铩羽而归。
但除了少数几个比较坚定的单身人士,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动了心,开始相看未来的伴侣,很快就成了好几对。
“最近是秋收要到了,所以大家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吗?”
沈玉耀知道了朝中结亲的风潮,对此有些疑惑。
于三沉默了一下,说道:“此事是在陛下要放哈撒西归草原种田后开始的。”
沈玉耀疑惑抬头,此刻她正倚着栏杆喂鱼,看着鱼儿争相竞食,能让她心情放松不少。
“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
和于三私下相处的时候,沈玉耀常用我,而不是自称朕。
一看就知道,此刻的她是极为放松的。
于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陛下,不过是一些市井流言,会被这些流言蜚语影响的人终究是少数。”
能让于三三缄其口的事情,沈玉耀承认,这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且说便是,无论你说什么,都无罪。”
这话不是沈玉耀第一回说了,情报人员总是很容易查到一些比较敏感的事情。
其实沈玉耀不说,于三也知道她说出来,年轻的女帝不会惩罚她,但她还是犹豫,不想说出。
总觉得陛下跟这些人在野史里纠缠不清,是对辛苦批阅奏折,处理国事的陛下的一种玷污。
因为是女子,所以才会有这种困扰。
若是男君主,一些风流韵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三永远无法违抗沈玉耀的命令,沈玉耀让她说,她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之前明王殿下提议陛下将草原左亲王哈撒西纳入后宫的事情,不知道被哪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传了出去,虽然后来陛下将哈撒西亲王送回了草原,但市井之中,总有人议论不止,说陛下原本有意将哈撒西亲王纳入后宫,但无奈哈撒西亲王乃是蛮人,宗亲不同意,这才没能如愿,陛下甚至因为此事大怒,软禁了一名宗亲。”
事情确实是都有发生,但是这个先后顺序,起因结果,好像都不是这样吧!
要不是沈玉耀亲自经历了一下,几乎要被这一套给说服了。
这是哪个小说大师编出来的故事,竟然听起来该死的合理!
沈玉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百姓热议此事很正常,人民群众的爱好亘古不变,就是喜欢议论他人身上这些爱恨情仇,俗称喜欢吃名人的瓜。
但吃瓜也得吃保真的啊!这种不保真的合成瓜,沈玉耀从来不吃!
“陛下,要不要属下接着去查,竟然有人敢如此编排陛下,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沈玉耀是一国之主,哪个一国之主会被如此议论的?
“不过是一些真假夹杂的流言,史官们会如实记载发生过什么,至于那些未曾发生过的,你也说了,那算是野史。野史无证,任人评说。”
沈玉耀非常的淡定。
因为这种流言蜚语,每一个皇帝都经历过。
庄高祖和庄太宗的红颜知己,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公主,在话本里简直多的已经能组成一个蹴鞠队了。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皇帝不同意?皇帝算老几?
这么说其实在封建社会很格格不入,但实际上就是如此,除非沈玉耀想搞文字狱,不然任人评说就是她作为皇帝的宿命。
即使当下可以搞文字狱,她也管不到后人身上,指不定谁写个名传千古的名著,造几个通俗易懂的成语,她身上就能多点儿没有历史证据的野史记载。
这都无所谓。
历史才是沈玉耀最看重的东西。
“但是陛下,若是不管不顾,可能会传的面目全非。”
“他们喜欢,就让他们说去,我们堵得了人嘴,却无法捂住人心。”
沈玉耀拍拍手,将手上的鱼食碎屑拍落,起身伸了个懒腰。
正值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照的整个池塘一片暮色。
清静悠闲,有风吹来,吹散了闷热暑气。
“火烧云,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啊。”
沈玉耀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眉头微微锁紧,心底有些不安。
京城附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下过雨了。
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好像左州那边都在说最近无雨。
别是要旱啊。
沈玉耀在这个时候也会默默祈祷上苍,别开这种玩笑,但是上苍从来不会回应凡人的祈求,即使这个凡人是人间帝皇也一样。
新阳元年夏七月末,是岁大旱,江河干涸,河床干裂,暑蒸炎炎。
沈玉耀的运气属实不太好,上任第一年就碰上了大旱。
好消息是旱情被控制在一个区域内,并没有扩张向外。
坏消息是,旱情出现在左州,就是那个之前曾经被大水淹过一次,出了个大贪官的左州。
沈玉耀拿到底下人送上来的奏折时,叹了好几口气,她是个小倒霉蛋,左州是个大倒霉地。
而那些在左州土生土长的人,则是受苦的人。
“左州粮仓空虚,从附近调粮过去,官服衙门好好治理百姓,安顿百姓,平衡粮价,命明王去当地坐镇,务必要稳住局势,不可生乱。”
今年是很关键的一年,沈玉耀绝对不允许在这个关头,国内出大问题。
沈珉玥领命,她当天就出京城往地方上去。
与她一同出发的,还有秦淑君与杨可卿。
前者是帮沈珉玥整理信息,后者则是调动物资。
杨可卿虽然目前不再管沈玉耀手中的商路,但她对经商与后勤更为熟悉,能完美处理一切。
最主要的是,左州干旱的那一片,距离边塞有一条陆路,那边有石采文所在的西南关,如果能联系上石采文,可以将物资更快的送到当地。
靠周遭粮仓补齐缺口只是缓兵之计,周遭虽然没有受灾地点那么严重的干旱,但日子也不好过,绝对不能拆西墙补东墙。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