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回收站?哈哈哈哈哈……”
在从宗校长写的报告中得知特动组成员的想法时,陆朗先是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觉得果然还是年轻人的脑洞大,但越往下看这份报告,他的表情就越严肃。
“专家怎么说?”
他把报告合上,抬头问下属。
“他们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甚至可以说,可能性非常大。”
下属回答道。
“几位历史学家提出,高塔内部的壁画风格,和当前莫顿城内的主流审美风格区别很大,就连那些所谓的‘机关’技术,他们在城中普通种族的日常生活中,也完全没有发现被利用的痕迹。”
“按照技术革新发展的正常规律,即使为了巩固统治,上层建立了知识壁垒阻碍发展,但民间至少还是能看到一些相关萌芽的。可根据商铺搜集到的情报,当初赛里斯留下的那些‘机关’要么被毁坏,要么被高阶法师们收藏,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人能够研究出其中的原理并进行普及……”
陆朗打断他:“你直接告诉我结论就行了。”
下属停顿了一下,总结措辞回答道:“总之,专家们认为,在赛里斯被封印的三千年历史演变过程中,有很小一部分可能是由于战争和自然灾害令当地发生了文明断层现象;还有很大一种可能……”
“——赛里斯本人,和我们一样,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文明。”
“并且,他所在的文明等级一定要高于地球,”下属凝重道,“因为目前人类对于法晶的研究还非常浅显。”
“为什么谷梁同学作为文明代表,能直觉感受到那些从魔神时代流传下来的法晶,和普通法师意外死亡后遗留的法晶之间的区别?因为这其中的科技水平差距,很有可能是数千年的发展。”
“——就像是原始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可以把骨灰变成钻石,人工钻石又和天然钻石有什么区别一样。”
陆朗沉默片刻,冷静地指出:
“我现在明白那位预言家的意思了,他是想说,我们真正的对手应该是赛里斯所在的文明吧。但是魔神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按照那位城主的说法,魔神本人并没有死,‘封印’也只是安斯艾尔大陆上的一种传言而已。”下属缓缓道,“您不觉得,如果人类有朝一日真的研究出了可供数百上千年太空旅行的睡眠舱,在古人看来,这就是被‘封印’了吗?”
“…………”
陆朗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任谁在好不容易和同事们一起熬夜整理出数百万字的异世界文明资料档案,却被告知他们的对手其实另有其人时,表情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
“所以,现在必须速战速决。”
陆朗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魔神真正苏醒过来,否则的话……”
安斯艾尔大陆的时间流逝和地球几乎是1;1,一个在三千年前就有能力进行探索太空的高等文明,即使它的等级不一定有光屏背后隐藏的那位高,也绝对不是人类能够轻易解决的对手。
“要是能进入高塔就好了,”他忍不住说道,“那座高塔是目前唯一已知的魔神文明产物,那个城主手中的不规则物体,应该就是控制机关吧?”
要是人类能研究高塔内部的各种科技,那文明点数一定可以获得突飞猛进!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城主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碍眼了。
“去让行动对策组做企划,”陆朗敲敲桌子,“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方案。”
下属愣了一下:“您是打算……?”
陆朗一字一顿道:
“我要让莫顿城的城主换人。”
无独有偶。
“城主向我们发起了会面邀约?”
莫顿城内,已经平安离校达到商铺的谷梁一和其他几位特动组成员,也在围着一张请柬商讨着对策。
“谷梁你不能去!”金萱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万一这是个圈套怎么办?就跟鸿门宴一样,去了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以他们商铺现在在城中的名气和每天的交易额,城主卸磨杀驴的可能性完全存在。
“但是……”谷梁一试图往后退了几步,那张放在桌面上的请柬却像是长了眼似的,立刻漂浮起来树在了他的面前,拼命扭动着“身体”,一副急不可耐想要让他拿着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只盯上我了。”
谷梁一苦笑起来,他明明连碰都没碰过它。
“上面写着的邀请人姓名是‘魔神赛里斯大人’,”雅罗斯拉夫皱眉道,“可谷梁一的魔神身份又不是真的。”
“……要不要去问问学校里的精灵?”
“不行,”易言立刻反对,“我们和精灵的关系还没有好到知无不言的地步。”
当初他和宗校长去找精灵的那一趟,其实已经向他们透露了很多消息了。
万幸的是,精灵们并不知道谷梁一就是那位被当成魔神的对象。
易言瞥了一眼沉思着的谷梁一,他其实怀疑谷梁现在已经有了魔神的一部分力量,因为根据精灵口中的“信仰决定论”,假如一个人说自己是神,那他会被当成疯子;假如一个人被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人当成神……
那他很有可能,就真的成为神了。
尤其是在这个魔法世界,信仰和认知的力量,或许远超他们的想象。
谷梁一被请柬认定,应该也是这样的情况。
“你怎么想的?”他问道。
“我觉得,还是要亲自去一趟。”谷梁一说,“很明显,对方就是冲我——或者说,魔神本人来的。”
注意到易言紧锁的眉头,他安抚地笑了笑:“虽然也没有别的选择,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我们对他也有所图不是吗?”
那位城主在给他们发请柬的同时,就已经在城内散布消息,语焉不详地暗示这次宴会上魔神赛里斯本人很有可能会露面,吸引了一大批堕落法师来参加宴会。
如果他们拒绝,那接下来,商铺就会面临数不胜数的麻烦和挑衅——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人们认知中,强者就该是锋芒毕露的,完全不存在韬光养晦低调做人这一说。
金萱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但是你的安全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你们跟我一起去吗。”谷梁一扭头看向一旁的严北辰,希望寻求对方的支持,“对吧,严哥?”
“太冒险了……不过,要真到了有危险的时候,我肯定豁出命去保护你,放心吧老四。”严北辰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又说,“但是这个请柬也是个麻烦,真的不能撕掉它吗?就当没看见多好。”
谷梁一:“刚才我已经让机器人撕过一次了,看到那个豁口了没?刚才的惨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那分贝,差点没把他的耳朵震聋。
严北辰不爽地啧了一声:“这城主好阴贼啊。不过你可以再试试别的方法,用火烧或者浸泡,实在不行就把它放瓶子里用强酸泡。”
正被一块重物压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和谷梁一贴贴的请柬,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
谷梁一:“…………”
因为在场大多数人都不同意他以身犯险,所以这事儿暂时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反正距离请柬上写着的宴会日期也还有几天日子,足够指挥部那边商讨出一个万全的方法了。
“宫老师呢?”晚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好像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宫明了,便顺便问了一下在走廊上遇到的金萱,“他今天去哪儿了?”
“就在商铺里啊,不过是在那个探子被关押的地方审问消息,”金萱咔嚓咔嚓地啃着一包干脆面对他说,“怎么,你要去旁观一下吗?”
提到审问,谷梁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堆不能过审的血腥马赛克。
他神情敬畏地问道:“宫老师居然还会这些吗?”
明明看上去那么阳光温柔的一个人,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我也不太清楚,”金萱被他说得也有些好奇了,“反正就在前面,咱们一起去看看呗。”
她三两口吞下干脆面,噎得涨红着脸锤了锤胸口,谷梁一连忙从旁边递给她一瓶水。
“谢了。”
金萱一口气把水喝了大半,很是豪爽地一抹嘴,转身下楼,耳朵紧贴着地下室的铁皮房门前,神情严肃地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谷梁一站在楼梯上方看着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道:“这样偷听……是不是不太好啊?”
金萱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冲他招招手。
“快过来!”
她压低声音说道。
最终,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谷梁一来到那扇冰冷厚重的大门前,也学着金萱的样子,把耳朵贴了上去——
等一下。
他不是能看监控吗?为什么要在这儿做贼似的偷听?
谷梁一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但下一秒,房间内隐约传来的哽咽声就立刻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时不时还伴随着嘶哑的咳嗽声,似乎痛苦到了极致,让门外偷听的两人控制不住地胆寒起来。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还听到了宫明的笑声!
再加上地下室的环境本就阴冷潮湿,冷色调的白炽灯完美烘托出了森寒的气氛,谷梁一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从这一刻开始,宫明在谷梁一内心的温柔形象,已经彻底碎成了渣渣。
“哎呦!”
正当他们听得胆战心惊时,面前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谷梁一和金萱同时失去了平衡,金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门框,谷梁一反应稍慢一些,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扶住了。
“你们怎么在外面?”
宫明挑眉问道。
谷梁一身体一僵,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不起宫老师,我……我们只是……”
他惊讶地发现宫明身上竟然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上一尘不染,既没有他想象中的四溅血迹,也不像是刚审讯完犯人的样子,就是嘴角噙着的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是十分吓人的。
“这个表情,”宫明忽然俯下身,双手插兜,笑意盈盈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谷梁一猛地退后一步,面颊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有些发烫。
“对不起,”他老实道歉道,“是我想歪了。”
他还以为宫明是那种喜欢挥舞着小皮鞭看人惨叫的变.态呢,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刚才他听到了痛哭流涕的声音……?
听到奇怪的沉闷敲击声,谷梁一的视线越过宫明,投向了他身后被铁链锁在床头的犯人。
这位来自费马的探子捂着脸,躬身坐在床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又进来了人,正在不停地用头撞着墙,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悲惨呜咽声。
和之前谷梁一在视频里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那时候这位虽然蓬头垢面,骂起人来却中气十足,看上去是个很有骨气的间谍。
但现在,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似乎完全崩溃了。
“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宫明直起身子,轻描淡写道,“只是和他聊了几个小时,顺便推测出他的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和他最讨厌的死对头跑了的事实而已。”
谷梁一、金萱:“…………”
你是魔鬼吗!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是有好好开导他的,”宫明把他们带出房间,掩上门笑着说道,“出于职业道德,我都没告诉他精神病遗传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儿子很可能也不是他的,多善良啊。”
谷梁一心道我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人对“善良”的定义有所误解,但是宫明紧接着又说道:“被关押了几天,又被击溃了心理防线之后,他现在已经完全信任我了,我从他那儿得到了两个相当关键的情报,正好谷梁你也听一听吧。”
谷梁一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点点头,听到宫明说道:
“第一个重要消息是,他在城里还有同伙,并且还是魔法公会会长缇娜的大弟子,名字叫阿尔法;”
“第二个消息,这两年来魔法公会和莫顿城的关系突然急剧恶化,他跟我说在来的路上,自己曾问过阿尔法原因,但对方告诉他的答案让他很不明所以。”
“他说,他们绝不能让魔神的遗产落入堕落法师的手中。但遗产具体是什么,阿尔法却不肯告诉他了。”
谷梁一瞬间就想到了那段视频里城主手中的不规则物体。
“感觉……其实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他想了想说道,“魔法公会本来就和堕落法师是死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他们对城主的了解,肯定比我们初来乍到要多吧。”
宫明点点头,感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虽然指挥部说为了套取情报允许我用一些非常手段,我还是很温柔地对待了这位朋友。”
谷梁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个宫明是指挥部从哪里找来的人才?”
“母校果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狗头.jpg)”
“感觉谷梁对宫老师的滤镜一下子就碎了hhhh”
“不过这个探子确实好惨啊,老婆跟死对头跑了,儿子还不是自己的。”
“有没有办法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反正我们和魔法公会现在也没什么利益冲突了,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魔神是外星人之后,我感觉世界一下子都魔幻了不少。”
“这波啊,这波是外星人大战外星人,安斯艾尔大陆只是倒霉的变成战场了而已。”
“不,这波是人类大战获得了外星人遗产的堕落法师,真正的外星魔神说不定早就嘎啦。”
“我当然希望他嘎了,但你们真的都相信那个预言家的话吗?这种时候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吧。”
“我们这些网友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吧,关键看指挥部那边怎么做决定了。而且现在的问题不是城主的那份邀请要不要接受吗?”
“肯定不接受啊!但是不接受又会变得很麻烦,唉,感觉有点进退两难了。”
“要不让谷梁抓阄吧,反正他运气一直不错,几十亿分之一的文明代表概率都让他撞上了。”
“哈哈哈哈有道理,不过谷梁一本人大概率不想要这样的‘运气’。”
“挺奇怪的,”一位心理专家在会议上说道,“按照我们对谷梁一的分析,他的性格应该属于那种相对保守的类型。出于对全体人类安危的考虑,他会在其他人都持反对意见的情况下提出亲自赴宴的想法,是一件相当令人诧异的事情。”
另一位专家也点头:“这段时间他的性格变化很大,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被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蒙蔽了双眼,没有注意到谷梁一的改变而已。”
“如果谷梁一真的有第二人格的话,”那位心理专家紧蹙着眉头,“如果他表现出和主人格截然不同的性格,甚至出现了反社会倾向,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
一直沉默的陆朗突然出声道:“就算谷梁一的第二人格更加强势,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这是傅远为全人类留下的一道保障。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啊,陆部长,”在座一人笑叹道,“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谷梁强势一些对我们也有好处,随着漠大穿越时间的增加,就算一直保持着联络,校内的生态还是会逐渐走向独立。后期我们只需要把控大方向不偏航就行了,剩下的,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干吧。”
陆朗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就像是当初的特动组,本是为了保护谷梁一而成立的,但随着他们相处时间的增加和感情的深厚,这份情谊,也将成为维系地球人类和谷梁一共同利益的重要链条。
“在此之前,”陆朗说,“还是让特动组先去‘拜访’一下那位魔法公会会长的大弟子吧。”
*
“……收到。”
易言挂断通讯器,拉下额头上的夜视仪,抬起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右手,对身后的其他特动组成员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八分。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那位探子口中阿尔法在城中的住址——一栋普普通通的三层小楼。但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设下了多少埋伏。
他们白天已经在附近打探过了,这位魔法公会会长的大弟子十分小心谨慎,在同伴被抓后,他虽然没有离城,但却立刻更换了自己的平时落脚的安全屋。
在附近其他居民的眼中,他是刚搬过来的一位人类法师,每天深居简出,这两天更是为了研究直接闭门不出了。
阿尔法估计是想避避风头,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同伴已经痛哭流涕地向宫明这位“好兄弟”坦白了一切,顺便把他卖了个彻彻底底。
为了确保安全,他每晚都会换不同的房间睡觉,并且学着大多数堕落法师的做法,用木板把整栋楼的全部窗户封死,保证入侵者无法判断他究竟在哪个位置。
并且,他还在自己的床边设下了一圈魔法阵,这样一旦有人靠近,就立刻会踩中陷阱。
——就谨慎程度来说,阿尔法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是,他不知道人类还有一种科技,叫做穿透成像仪。
身穿潜行服的易言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地握着绳索从楼顶跳了下去,然后一脚踹碎了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却并没有闯入屋内,而是抡起胳膊,用力往里面投掷了一枚烟雾催泪.弹!
“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巨响声从睡梦中惊醒的阿尔法猛地坐起身,但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扑面而来的烟雾就呛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穿着裤衩、连滚带爬地逃出被魔法阵保护的范围后,他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跪在地上拼命喘着气,突然看到一双黑色的战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阿尔法心跳错了一拍,猛地抬头!
高大漆黑的恶魔站在了他的面前,用一双散发着红光的恐怖圆形双眼冷冷盯着他,狰狞的口器链接着古怪的软管,还时不时从胸膛深处发出一道犹如猛兽喘.息般的沉重吐息。
恶魔抬起手,用一把黑色冰冷的硬物抵着他的额头,低沉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回音:
“跟我们走一趟吧。”
阿尔法睁着一双被催泪.弹熏得通红的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他一翻白眼,吓晕了。
易言:“…………”
听着耳麦里谷梁一的轻笑声,他面无表情地想,不关他的事。
这次绝对是防毒面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