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在焦教官喊完开始后,王子臣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仍维持着起手式的姿势,漫不经心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谷梁一微微一愣:“什么?”
“你的腿部力量不强,不,应该说你整体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很差劲,”王子臣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体型也不占优势,唯一能在跟人对决中占上风的恐怕只有灵活和柔韧度了,可是你偏偏把下盘扎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猛地一蹬脚,压低重心做出了一个横扫的姿势。
谷梁一瞳孔一缩,下意识泄了腿上的力气,想要往后退一步。
谁知王子臣的横扫只是虚晃一招,趁着谷梁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避让腿部的攻击上,他直接一把抓住谷梁一的手腕,直起身将人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然后轻轻巧巧地一踢他腿部的侧关节——
“咚”的一声,谷梁一脸朝下扑街在了垫子里。
他咳嗽了几声,深吸了一几口气,翻了个身坐在垫子上,被焦教官犀利的目光盯得根本不敢抬头。
“……宝啊,虽然我知道这方面不是你的强项,但你连一分钟也没撑到,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焦教官都没眼看了哈哈哈哈哈,只能默默叹气,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哈哈哈哈。”
“突然发现天才也有不擅长的领域,一下子就心平气和了,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开了扇门就要关一扇窗。”
“笑死,其实大部分人是被上帝锁死在屋里了,比如说我(流泪.jpg)”
“还有我……”
另一边,王子臣居高临下地看着谷梁一坐在垫子上,勉强扶正眼镜,揉着后背忍痛缓神的模样,微微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刚才说你下盘僵硬,就是想冲这里下手吗?”他不屑地挑了挑眉,嘲讽道,“刚摆出个攻击架势你就连身体重心都平衡不了了,胸口还大开空门,这就是唐班第一的智商?麻烦下次过招的时候带点脑子,我没兴趣教蠢货。”
“王子臣!”焦教官沉下脸来,“你怎么跟同学说话呢!”
“抱歉教官,”王子臣认错倒是很坦陈,“我可能说话不太好听,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那也不能这么……”
“教官,”谷梁一努力站起身说道,虽然痛楚让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刚才的确是我太大意了,再来。”
“大意?”王子臣却似乎不认可这个理由,“只有熟练掌握一项技能的人失误了才叫大意,你这根本是一点格斗意识都没有好吧。”
谷梁一反应很快:“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打指导赛不是吗?”
“…………”王子臣看上去被他噎了一下。
但焦教官在旁边盯着,他也不好继续发作,只是抱臂硬邦邦地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有这些问题,那还不改正吗?”
“我知道了。”
谷梁一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摆好起手式。
但十分钟后,原本站在远处笑眯眯观望的诸葛逍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没有训练的队员和无关人员平时不允许进入训练场范围内,所以他们一直站在边上的阴凉地里观望,也听不见谷梁一那边的对话。
“怎么回事?”他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刚才焦教官被人喊走了之后,场上都没教官在旁边看着了,他们居然还在打吗?”
易言比诸葛逍还早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不顾禁令,冷着脸掀起学校围在训练场外围的伸缩带,直接弯腰大步走了进去。诸葛逍和严北辰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训练场内。
虽然有垫子缓冲,但几次下来,谷梁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摔散架了一遍。
王子臣倒也不是没有指导他,但每次点评完之后,他总是会在旁边恰到好处地开嘲讽,最后甚至扫射.到了唐班的全体同学。
说实话,谷梁一并不在意他嘲讽自己。
但是嘲讽唐班,不可以。
“我的同学们……咳咳,每一个,都是各自高中最优秀的人物。”
他再次从垫子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地瞪着站在对面的年轻人:“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或者你就是单纯的讨厌我,都没关系。”
“但是,请你不要随便贬低他们!”
王子臣站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因为剧烈活动的原因,他这会儿也微微喘上了气,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在听到谷梁一的话后,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忽然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
“你就是这样骗过其他人的吗?”
谷梁一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什么?”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王子臣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轻蔑地笑了笑:“装出一脸无辜懦弱的样子,博取大家的关注,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
谷梁一狠狠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王子臣并不听他的辩解,而是冷笑一声,突然再度做出了一个压身横扫的动作!
对练了这么久,谷梁一也总结出一点经验了。
他吸取之前的教训,立刻放松双腿手臂,保证身体的柔软度以灵活应对来自对手的攻击,成功躲过了这一招扫堂腿后,立刻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硬生生接下了一记来自王子臣的重拳!
“嘭——!!!”
人的手臂外侧骨骼非常适合用来防御,硬度堪比花岗岩。
而王子臣显然也没想到,谷梁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举一反三,反应还变得这么敏捷。
一拳挥出,谷梁一闷哼一声,因为力量之间的差距,他被冲击力推得连退几步,脚后跟差点掉出垫子的范围,但最终手臂只是隐隐作痛;
反倒是作为进攻方的王子臣,由于轻敌,指关节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一张脸都扭曲了。
见状,谷梁一眼前一亮:
好机会!
格斗比的就是瞬时反应,强大到难以对抗的对手因为疼痛出现了破绽,谷梁一心知这是仅有的一刹那空档,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果断出手,转守为攻,抓住王子臣的双肩,对准腹部狠狠一个顶膝!
一声闷哼,王子臣目眦欲裂地弓起上半身,痛苦地干呕一声,谷梁一趁机夹握对方左前臂,向左闪身上前,屈膝抱住他的腰——这是散打中的抱腰过背摔起手式。
不远处的诸葛逍激动地用力一握拳,大喊一声:
“好!谷梁,干掉他!”
但正当谷梁一准备发力时,一只手却反手掐住了他的腕关节,像铁钳似的根本无法挣脱。
弯着腰的王子臣缓缓抬起头,望着紧贴在自己怀中、一脸惊诧的谷梁一,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你还想摔我……?”
下一秒,视野天旋地转。
匆匆从后方赶来的易言瞳孔一缩,失声喊道:“谷梁!”
谷梁一被王子臣拧着胳膊压在垫子上,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掌下意识撑地维持平衡,但掌心处传来的刺痛却让他呼吸一窒——
那副他无比珍视的、铭刻着小小字母“U”的黑色镜框在从鼻梁上滑落后,于重压之下,发出了一道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谷梁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王子臣本来满腔怒火,看到他这副表情也不禁忐忑起来,慢慢松开了手:“……喂,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按理说他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而且还有垫子缓冲,谷梁一还不至于受伤吧?
但当他看到谷梁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时,脸色却瞬间变了。
“谷梁!没事吧?”
诸葛逍和严北辰都快被吓死了,赶紧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连声询问道。
其他本来在训练的特动组二队成员见情况不对,也都纷纷跑了过来。
但谷梁一却像是被摔懵了一样,无论他们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黑发青年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整个人的状态如同被格式化的机器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空洞的吓人。
在众人焦急的视线中,好几秒后,他的眼睛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神采。
青年抬起左手,安静地注视着在掌心流淌蔓延的鲜红。
折断的眼镜腿划破了皮肤表面,留下了一道约莫两厘米的伤口。
伤口并不算深,毕竟这副镜框的材质是相对柔软的树脂材料,但由于手掌的血管丰富,众人乍一看去,汹涌的鲜血顺着掌纹一滴一滴落下,谷梁一跪坐在地、满手都是血的样子还是颇为吓人的。
“哎你别乱动……”诸葛逍刚想伸手拦下他的动作,突然,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啪!”
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诧至极的神色,怔怔地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谷梁一,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一向脾气好到不行的谷梁一……居然拍开了他的手?
但青年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反应。
换做平时早就连声道歉的人,现在却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一眼诸葛逍便收回了视线,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过路人。
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萦绕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让人无端联想起深秋的寒夜,周身的冷漠气息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低下头,看着指缝间渗出的鲜红血迹,眼神很冷,嘴唇几乎没有嚅动,极轻极低地喟叹道:
“……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无人注意到,在青年话音落下的刹那,风声乍起,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圆心,瞬间向四面八方荡开。
覆盖在整个训练场地面上的细小浮尘和砂砾同时齐齐震动,在漂浮离地数毫米后,又无声无息地再度落下。
遥远的莫顿城内,正爬伏在高塔上沉眠的骨龙忽然抬起头颅,甩了甩犹如长鞭般的白骨龙尾,遥望向城外的方向。
它眼眶中燃烧的幽冥之火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主人的气息……
但是,为什么会在两处不同的地方?
人群中对法力变化最敏.感的诸葛逍,这会儿也有种喘不过气起来的感觉。
如果说他唯一一次成功催化植物时,体会到的法力变动范围仅限于周身半径的一米之内,那么此时此刻,就是整个天地间的大气压强,都在发生某种不可知的剧烈变化。
他猛地扭头看了看其他人,却发现周围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只有他一个感觉到了不对劲吗?
诸葛逍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看着这样神情陌生的谷梁一,他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
谷梁他到底是怎么了!?
幸好,谷梁一这样奇怪的冷漠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
几秒种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猛地抬起头,视线怔怔地越过诸葛逍他们,望向了面前垫子上那副被压折的眼镜。
“老四你没事吧卧槽,你吱一声别吓我啊。”
也不知怎的,诸葛逍突然一下子又能自如呼吸了。
但看着谷梁一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他顿时更害怕了。只是这次他没敢再伸手,而是连声问道:
“脑袋晕不晕?没摔成脑震荡吧?”
谷梁一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用完好的右手捡起了那副眼镜,珍惜而慎重地用袖子擦干净了上面的污渍。
但是划痕和压折的断裂处是不可能复原的,无论谷梁一再怎么反复擦拭,那些痕迹永远都留在了镜框上。
……他擦不干净了。
易言大步走了过来,沉着脸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让诸葛逍他们带你去校医室,我等会就来。”
虽然刚才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但在看到谷梁一脸上那副冷漠的神情后,易言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脸色微微苍白,直到围观人群把他的身影彻底遮挡住。
他承认,他害怕被另一个人格认出来。
直到谷梁一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易言才有勇气再度上前。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贪心。他不想失去站在谷梁一身边的资格,更不想当谷梁一崩溃悲伤的时候,把最靠近他的位置拱手让人。
他听到跪在垫子上的谷梁一闭了闭眼睛,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道:“这副眼镜……是当初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但是他不在了,我……”
谷梁一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能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黑发青年抬起头,捧着那副眼镜,红着眼睛问易言:“它还能修好吗?”
“能。”易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放心吧,你先去处理好伤口,等回去我一定帮你修好。”
说完,他冷下脸来,抬头望向了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王子臣。
易言几乎快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怒气了,他松开扶着谷梁一的手,把人暂时先交给诸葛逍,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想要过来查看情况的王子臣。
王子臣踉跄了一步,有些虚张声势地瞪着他:
“你干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惹了祸,因此表面看着凶狠,实际上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底气不足。
“欺负刚学格斗一个月的新手很好玩?”
“我哪里欺负他了?”王子臣虽然愧疚,但也觉得十分冤枉,“他用膝盖顶我的那一下也不轻啊,而且训练还戴着眼镜本来就是他不对,我哪能想到——”
易言拎起他的领子,压低声音质问道:“谷梁为什么一直不肯摘眼镜,难道焦教官没跟你说吗?”
王子臣不说话了。
指挥部那边早就把谷梁一的资料调查清楚了,虽然特动组的成员只知道他是个孤儿,但作为队长,王子臣和易言都是有权利知道全部的。
对视几秒钟后,易言猛地松开他的领口,和王子臣面对面站在空地上。
他用漆黑沉郁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对方,强压着怒火问道:“你之前,学过几年散打对吧?”
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易言作为第一批特动组成员的队长,是真正见过血开过枪的人,在他濒临暴怒边缘时,周身的杀气和压迫感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王子臣忍耐住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冲动,反问道:
“是又怎么样?”
“那正好,我也学过一些。”
易言的语气给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脱下外套丢到一旁的空地上,又摘下脖子上的长命牌,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腕表上的时间。
末了,他抬起头,冷冷丢下一句话:
“给你十分钟时间休息,接下来,由我跟你打。”
地球。
就在谷梁一受伤的数秒后,天空中的直播画面竟然诡异地消失了!
——这种情况,就和当初谷梁一昏迷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然而令人类感到恐慌的是,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直播消失的原因!
这次意外,导致各大社交媒体瞬间被无数网友的评论挤爆了:
“到底怎么回事?专家有没有给出原因?”
“这次谷梁一没有晕倒啊,好好的怎么会画面消失?那我们还能联系上漠大那边吗?”
“指挥部你们看看你们选的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牛逼。谷梁一在校外都没受过伤,而且他的命有多宝贵那些专家难道不知道吗?这属于是重大安全事故了!”
“妈的气死我了!这要是再不换人老子跟他们没完!”
“拜托那些讨厌谷梁一的家伙给我牢牢记住了:就算你再看不顺眼他,他的命现在也是和全世界几十亿人牢牢绑定在一起的!除非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那我没话可说,否则就给我把嘴巴闭上!少说两句!”
“没错,现在地球上发生的这些灾难和谷梁一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是所谓的‘救世主’吗?难道好人就活该被枪指着?”
“满手都是血啊,看的心疼死我了……什么人啊这是!”
“焦教官到底干什么去了?既然是自己选的人就给我负点责任啊!”
短短几分钟时间,民众的恐慌和愤怒就达到了顶峰。
而在地球指挥部大厅内,上百名工作人员正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时不时抬头看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一人匆匆夹着文件从外面跑进来,紧张地对陆朗汇报道,“陆部长,舆情太激烈,可能一时半会没法控制住了,刚才好几位国家的相关负责人都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请问我们该怎么回复?”
“跟他们说稍后我会统一开视频会议,”陆朗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大屏幕说道,“我……”
话音落下,突然大厅内响起了一片欢呼!
望着再度恢复的直播屏幕,和大屏幕上谷梁一熟悉的面容,陆朗瞪大眼睛,攥紧桌沿,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渐渐落下。
真是……太好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由衷地感激直播画面的存在。
并且陆朗也再一次深深明白了一个事实:谷梁一的安全,果然是现在全人类心目中的定海神针啊。
所以,王子臣作为本次意外事故的唯一直接责任人,无论是指挥部还是漠大校方那边,必定都不可能对此事轻拿轻放了。
而此时的天空直播内,易言对王子臣发起的宣战,也振奋起了所有焦急不安人们的心:
“好!一定要给我把这臭小子狠狠揍一顿!”
“易哥加油啊!那个王子臣的垃圾话全程听得我火冒三丈……就算打小没了爹,但他妈难道没教过他什么叫礼貌吗?”
“+1,说话又冲又刻薄,放社会上别人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易哥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异世界,训练场内。
一听到易言打算和王子臣打一场,一旁的谷梁一猛地抬头!
“易哥,”他暂时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了,急忙劝道,“你别——焦教官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赶紧先离开训练场吧,否则被看到的话……”
“被看到的话怎么样?”
焦教官饱含怒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谷梁一和他身边的众人同时身体一僵。
尤其是王子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变得极为苍白。
焦教官冷哼一声,从训练场外大步走了过来,先是冷冷地扫了一圈围观众人,呵斥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你们都没事了是吧?”
其他特动组的成员顿时一哄而散,只剩下诸葛逍和严北辰两个还留在原地陪着他。
眼看着教官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王子臣也没心思回应易言的挑衅了,他神色懊恼地垂下头,咬着下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初选他当二队的队长时,焦教官就跟他说过,截止到谷梁一下一次离校之前,二队成员的名单都不是固定的。
——简单打个比方,就是他这个队长还在试用期内,一旦表现不好,立马就会被换人处置。
“谁先说?”
尽管扫一眼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但焦教官依旧给了他们一个发言的机会。
几秒钟的死寂后,王子臣闭了闭眼睛:“对不起教官,是我冲动之下没有注意下手的分寸,把人弄伤了。我……我违反特动组的规定了。”
“是吗?”焦教官冷着脸反问道,“我就走了不到十分钟,你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王子臣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教官,我的手只是皮外伤,并不要紧。”谷梁一忽然出声道。
他对自己受伤的事情轻拿轻放,却当着他们的面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但这副眼镜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是我……非常非常宝贵的东西。”
他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怒意,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王子臣,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原谅你,但是,你必须道歉。”
焦教官望向他。
王子臣咬了咬腮帮,沉默几秒后,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焦教官没有第一时间宣布处罚措施,只是冷冷道:“你先给我滚去跑个五千米,然后到校医院的心理医生那儿再做一次评估。你的事,我已经做不了主了,等着指挥部做决定吧。”
“……是。”
王子臣正要转身去罚跑,但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易言却再次请求道:
“教官,请让我和他打一场。”
焦教官和他对视了几秒,严肃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许。
他问王子臣:“你怎么说?”
王子臣停下脚步,他看着易言,又看看站在旁边神色焦急的谷梁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
“我同意。”
易言淡淡道:“别想太多,这只是一场指导赛。”
“……虽然你是一队的队长,但以咱俩之间的水平差距,还不至于要到你跟我打指导赛的程度吧?”王子臣忍不住反问道。
但这一次他确实比刚才要冷静多了,在开始比赛前,还特意弯腰把刚才移位的垫子搬回了原位,防止再有人受伤。
在王子臣站上垫子后,易言紧随其后,站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站在谷梁一身旁的诸葛逍双手合十,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易哥打爆他打爆他打爆他……混蛋赶紧摔倒赶紧摔倒……”
但他的举动,谷梁一却根本没有发现。
他紧抿着唇,虽然身体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得要死,但还是坚持着站在原地,想要把这场比赛看完。
他当然是相信易言实力的。
……但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此时场上对峙的二人,已经摆好了各自的起手式。
易言缓缓吐出一口气,左脚后撤半步,沉肩抬肘,双手一前一后摆在胸前,五指微微虚张,身上的肌肉看似放松,实则蕴藏着不可小觑的爆发力。
他刚一抬手,王子臣就知道这位绝对是个练家子。
和乍一眼望过去就满是破绽的谷梁一不同,易言无论是动作、细节还是气势都无可挑剔,黑色的宽松T恤下,包裹着的是一具千锤百炼的紧实肉.体。
他光是站在那里,眼神的压迫感就足以令对手战战兢兢。
而王子臣也算半个专业人士,能当上二队队长,说明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开始寻找着易言身上的破绽。
他们把握时机的水准都远超常人,因此,根本不用焦教官喊开始,在下一个瞬间,两人便默契地同时出手!
“呯!呯!呯!”
拳拳到肉的声音让谷梁一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在场边看得眼花缭乱,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场上两人就已经有来有往地过了好几招。
其他人看不出端倪,但旁边观战的焦教官却微微睁大眼睛,发出了一声轻咦。
这种格斗方法,他好像从没在特动组的课堂上教过吧?
易言的这套动作脱胎于军用格斗术Systea,退可防御护住心肺,进可变招做多范围攻击。这套格斗术融合了柔道和太极的思路,专注于呼吸,是把人的整个身体当做一套系统来进行攻击防守的实用性格斗技巧。
对于一个多月前还是普通学生的特动组成员来说,想要熟练掌握这套格斗技巧实在是太难了,完全没办法当做入门速成训练。
但一旦学会,那对非专业格斗人士来说,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唔!”
因为变招不及,王子臣被易言猛地拽住了中指和无名指,电光火石间,毫不犹豫地反手向背后拧去!
他疼得闷哼一声,上半身被迫低折弓起,膝盖一软就半跪在了软垫上。
王子臣铁青着一张脸,试图反抗,却被易言再次施加的巧力弄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姿势可比刚才他对谷梁一的反身拧腕狠多了,但凡他敢动弹一下,两根手指都会被易言硬生生掰断!
“看好了,”场上的易言突然转头,对着谷梁一说道,“先拉手指后跪腿,这个招数比背摔更适合你这种轻量级体型,也更不容易被打断。”
谷梁一眨了眨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搞了半天,易言口中所谓的“指导赛”,是拿王子臣练手,给他当教具沙包做指导吗?
就连诸葛逍都忍不住笑起来:“太惨了哈哈哈,不过易哥,干得漂亮!”
王子臣的脸色渐渐由青转黑,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当对手背对着你的时候,如果想要让对方彻底失去反抗力气,那就用你的胳膊锢住他的脖子,也就是所谓的锁喉。”
易言面色不变,却用左手猛地把王子臣的脑袋向后一掰,在逼迫对方露出脖颈后,右肘瞬间锁喉并向后快速退了半步。
虽然整个过程只维持了短短四五秒的时间,但肉眼可见的,王子臣整张脸都因为窒息涨得通红,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在易言松手后,他一连朝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几步,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半天,这才勉强站稳身体。
易言又道:“在力道足够的情况下,不出三十秒,就可以让对手因为窒息而昏迷。这个姿势一旦形成,哪怕是十几岁的女生也能轻松弄晕一个成年男人。”
谷梁一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之前他和易言对练的场景。
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进步很大呢,都能和易言打得有来有回了,每天训练结束回来的路上,还兴奋地和易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的想法,对方也从来没打断过他的话。
没想到,居然是易言有意识的在给自己喂招吗……
突然就有点儿沮丧了。
但谷梁一又莫名觉得有些开心。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别人的情绪,但偶尔被人迁就一下,其实,感觉也挺不错的?
场上,王子臣憋着一股气,死死地盯着易言道:“再来!”
易言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是冲他做了个勾手的姿势。
王子臣沉下脸,一拳挥向对方的脸颊。
但这只是假动作,他看似出拳,实则却抬腿朝易言的膝盖蹬去,试图像之前对付谷梁一一样攻击易言的下盘。
不过他来势汹汹,易言也毫不示弱。
在敏捷躲开这一击后,他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顺势抓住王子臣的手腕,在对方稳住身体回挡的时候,顺势化拳为肘,对准他颈动脉窦边上的一寸位置,轻轻敲了下去。
这个动作相当危险致命,所以他的动作幅度拿捏得十分轻巧,摆动的幅度甚至还不超过十厘米。
王子臣的表情却骤然扭曲了。
人的颈动脉窦对压力非常敏.感,哪怕只是被轻轻擦过,都会造成心率减慢,血压下降——这也是电视剧里人被敲一下脖子就会昏迷的原理。
千钧一发之际,他拼命后仰几步,这才让脖子擦着肘关节躲闪开了这一击。
但王子臣仍旧有些头晕目眩,他强撑着退了两步,这次却连站都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垫子上。
易言垂手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地看着他。
王子臣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败了。
上一轮的时候,他还能和易言有来有回地打上几个回合,但易言一旦认真起来,用上这种战场对敌的招数,他就连三招也撑不过去。
……他也终于明白,每次看到自己接近满分的训练成绩时,焦教官为什么总是要叮嘱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
“你这是什么招式?”王子臣深吸一口气问道,“应该不是散打吧?”
输了就是输了,他技不如人是事实,倒也不至于不认账。
“确实不是,这是军用格斗术,我练习它的时间比散打更长。”易言淡淡道,“因为我不确定我的散打水平一定比你强,只有在给予对方足够见招拆招的进步空间,并对自己的出招造成的结果有着百分百的把握下,我才会选择出手。”
“因为我练习格斗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赢自己的同学。”
他的目光落在深绿色垫子上那一点深色的血迹上,神色微沉,双眸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古井:
“——所以,你现在知道该怎么打指导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