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张无忌跑过来,扶住白离,正要接过他手中的刀,“……刀呢?”
白离手上没力气,嫌屠龙刀太重,下意识给丢进了背包里,表演了一个当场消失。
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张无忌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顾不得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扶着他到旁边坐下,去检查了地上的尸体,又给他们补了两刀,检查过马车还能继续用,接着赶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地方。
白离脸色苍白,躺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受到马甲情绪的感染,他现在有些自我厌弃,但是又很清楚,不能沉溺在负面情绪中,尽量去想点高兴的事情。
他从明教想到圣子,从圣子想到被没收的酒囊,最后实在躺不住了,爬起来搜寻车厢里面,试试能不能找出酒来。
张无忌听到里面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了?”
白离淡淡道:“没事。”
张无忌道:“要不要停车?”
白离说:“不用。”
张无忌:“真的没事?”
白离把所有的暗格都看了一遍,确定一滴酒都没有,往车厢上一靠,生无可恋地说:“真的。”
马车一路向南,没在偏僻处停留,进城后放缓速度,转了小半圈,停在客栈前。
他招来小二去栓马,扶着白离进了店里。
身处乱世,人口流动大,江湖人到处乱跑,原本身份登记的规矩也没几家店坚守了。张无忌拿钱打赏了小二,“来间上房。”
小二高高兴兴地收下赏赐,拜谢过后,领着他们前往上房。
白离不舍得上楼,眼睛时不时看向楼下饮酒的汉子。张无忌觉得,要不是萧大哥爱惜面子,说不定早就动手,把他们的酒给抢了。
张无忌抓紧他:“别看他们。”
白离舔了舔嘴唇。
张无忌说:“渴也不行,只能喝水。”
白离道:“你怎么就这么执拗?”
张无忌听着他的牢骚,把人送到客栈,他倒了杯清茶过来:“喝点水压一压。”
白离看了眼汤色,见茶也是淡淡的,兴致缺缺地。
张无忌见过他为了饮酒算计人的模样,看到白离现在这样,更加警惕:“大哥,我劝你还是听大夫的话,少动歪心思。等你的病好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无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白离懒散地说。
他的病基本没有可能治好,张无忌说的这句话简直就是诅咒,告诉他再也别想喝到酒了。
暂时没有人追过来,白离和张无忌在这边呆了五六日,直到把上个大夫开的药全部喝完,白离的身体基本恢复,不会动不动就胸口闷痛,呼吸困难,两人重新启程上路。
仍旧是张无忌驱赶马车。
白离让他在附近停留,打听几个人的取向。
张无忌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是他很听白离的话,就算不能理解白离的吩咐,也不会擅作主张。
记下那几人的样貌特征后,张无忌一路问询,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回来转述给了白离。
“大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张无忌好奇地问。
“偷走倚天剑的人。”
“倚天剑?”张无忌更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偷的倚天剑?”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总之不会冤枉他。”白离笑了笑,手指勾起,下意识地想做出饮酒的动作,却因为没能碰到酒囊,只是隐晦地动了动手指。
张无忌打听清楚后,继续向南,发现这人竟然在夺走倚天剑后,还抽空去杀了几个人,来实验倚天剑的真假,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有了几分紧迫感,沿着线索一路追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海岸边。
张无忌问:“大哥,现在怎么办?”
白离当机立断:“弃马乘船,过海。”
张无忌听从他的吩咐,搭在了客船,漂洋过海,来到了对面的城镇。
他在冰火岛上生活了十年,水性非常好,乘船也没有觉得不适,倒是白离精神差了些,刚修养好的精气神又要散了。
白离本人不以为意,到达飞仙岛后和张无忌分开,让他暂时不要插手,伺机而动,等到需要他的时候再出现。
张无忌不太明白:“什么时候需要我?”
白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独自前往白云城摸清楚城内的路线,光明正大地来到城主府前,请求面见城主。
守门的侍卫通禀后,叶孤城陷入久久的沉默。
侍卫不敢出声,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等待城主的吩咐。
叶孤城道:“让他进来吧。”
侍卫:“是。”
叶孤城一直都关注着外面的变化,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注意力都是放在萧夙身上的。
尽管从未亲眼见过萧夙,他也对这个人了解极了。
萧夙的背景神秘,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他的武功路数也很独特,很少有人认出来他修行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叶孤城知道他的聪慧和果决,也知道他的武功很强,世间少有敌手。
他早已在心中描摹过许多次萧夙的模样,真正见到他后,叶孤城才发现,萧夙跟他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他以为萧夙是个看似性格偏激,甚至有些癫狂的刀客,实际上冷静极了,用高明的伪装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真正的萧夙却如此清贵。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衣,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五官略显深刻,眉宇间英气十足,洒脱爽朗,似乎很好相处,但是又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感,让人不敢接近。
叶孤城道:“你是蒙古人?”
白离咳了两声:“我不像汉人吗?”
叶孤城说:“像。”
白离道:“我不是蒙古人。”
他长得就跟蒙古人不一样,鬼知道叶孤城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叶孤城道:“你为何而来?”
白离说:“为你手上那把剑。”
叶孤城看了眼手中的剑,这是他惯用的那把剑。
取到倚天剑后,他很兴奋,找人试过这把被天下争抢的名剑后就将它收了起来。身上佩戴的还是从前的剑。
这把陪了他很多年的剑很锋利,但是和倚天剑相比,仍有些不够格。
倚天剑是削铁如泥的神兵,除了屠龙刀,没有哪种武器敢和倚天剑硬碰。
叶孤城怕麻烦,一直没敢将倚天剑拿出,这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谁能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
叶孤城说:“若要寻倚天剑,请到别处去,白云城不做这样的生意。”
白离说:“我要你身上的那把倚天剑。”
叶孤城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他定定地看着白离,“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
白离道:“我可以用其中的秘密来交换。”
叶孤城:“哦?”
白离从背包里取出屠龙刀,“你应该知道,传言中夺取屠龙刀就是夺取了天下,足以号令群雄,你可知是为什么?”
叶孤城:“为什么?”
白离说:“你若想知道,不妨将倚天剑借我一用。这是你的地盘,应该不会忌惮我到这种地步吧?”
“你的武功高强,深浅不知,又有几分运势在,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不得不防。”叶孤城道:“随我来吧。”
白离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跟随他来到后面的房间里,这是一间专门放剑的屋子,里面有数个兵器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剑,墙壁上也悬挂着剑。
白离很快从里面找到了倚天,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跟他一样闲,弄出一堆假的倚天。
“这就是倚天剑?”白离打量着倚天剑。
它其实很好认,和屠龙刀完全是同款,跟其他的剑外观上有明显的区别。
叶孤城没有回答。
白离拿起倚天剑和屠龙刀对撞,刀剑触碰在一起双双折断,露出里面的武功秘籍。
白离对这个不感兴趣,随手递给叶孤城,自己安静坐在观察屠龙刀的断痕。
叶孤城同样对秘籍兴趣不大,他看着倚天剑的眼神中带着惋惜,还有难以置信。
叶孤城是个枭雄,也是个嗜剑如命的剑客。
他无法拒绝锋利的倚天剑,更何况它身上还有其他的意义。
倚天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叶孤城本以为可以凭这把剑令天下人臣服,没想到它竟这样白白地断了。
叶孤城同样看着屠龙刀的断面,这把刀和倚天剑材质相同,都是极其锐利的兵器,萧夙竟半点都不觉得可惜。
“这是……”他拿出了倚天剑内的武功秘籍。
“是九阴真经。”白离说,“不过最好不要练,这里的东西被人改动过,照着练只会走火入魔。”
叶孤城面容冷肃:“你究竟要做什么?”
白离说:“我的第一目标是毁掉它们。”
叶孤城道:“还有第二?”
白离轻咳一声,说:“第二目标是,劝说你躲避风头,不要和倚天剑产生联系,让所有人都知道,倚天剑和屠龙刀在我这里。”
叶孤城问:“为什么?”
白离说:“我要名声。”
叶孤城很诧异,毕竟萧夙的容貌贵气十足,优雅疏离,他看起来就像个走马章台的富家公子,一点都不像会有这样的野心。
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叶孤城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是一个顶尖的剑客,剑客和剑是永远相伴的,叶孤城想要倚天剑完全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若是纯粹的剑客,就不该沉迷世俗名利,应该极力避免麻烦,维持清静的生活。
所以接下来是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还是告诉眼前这个人,名与利也是他想要的?
思虑良久,叶孤城道:“你的背后是哪方势力?”
白离并不意外他能猜到自己有靠山,事实上,要是没有靠山那才奇怪。
哪怕是陆小凤,看似孤单一人,实际上在江湖势力斗争中也是有所偏向的。
白离轻咳一声:“你觉得?”
叶孤城说:“明教。”
白离道:“叶城主猜得很准。”
叶孤城问:“你打算怎么办?”
白离说:“制造出两柄差不多的刀剑,当着众人的面再断一次,不过这次,剑中不会再有东西。”
叶孤城道:“未必会有人信。”
“不信又如何?”白离道,“刀剑中的秘密我已说完,叶城主愿意留下刀剑那就留下,里面的秘籍我拿走了,叶城主好自为之,告辞。”
白离毁掉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此刻轻松极了。
为了这两样兵器,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现在终于把累赘甩掉,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白离步履轻快离开了会客的房间,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走到一半,突然闻到一股美妙的酒香。他断断续续地病了很久,张无忌管得很严格,根本不让他碰,连看都不准看,非常霸道。
白离本就馋得不行,闻到香气后,更是抬不动腿了。
他犹豫了一下,朝着酒味走去。
库房前面,几个人在搬动酒桶,大概是有下人笨手笨脚,打翻了一些在地上,空气中逸散着酒气,不算很浓,但是持久不散。这种香味清雅浅淡的酒,大多都是辣口的烈酒。
白离恨不得把渗到土里的酒全都捞出来喝掉,一滴都不要浪费。
白离走过去,问道:“还有酒吗?”
下人们不认得他,但是他的气度太具有欺骗性,又如此光明正大,不像是第一次来到府上的客人,倒像是在这边住了很久似的。
抬酒的那人说:“有一些已经搬到库里了,还有一部分没送过来。”
白离点头,走进了仓库。
他惊喜地发现这里面全都是酒。
白离心里好像有一条小小的虫子,身上都是绒毛,在他的心里反复翻滚,请求他给身体下达指令,迈步过去打开酒桶,最好溺死在美酒中。
白离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那仆人又搬进来几桶酒:“您还不出去?”
白离的理智还没有完全溃散,他艰难地离开酒窖,朝着叶孤城那边飞奔。
叶孤城没想到刚刚辞别的人竟又回来了,冷漠地问:“还有事?”
白离说:“你能不能请我喝杯酒?”
叶孤城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他:“可以。”
正好试探一下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叶孤城带着白离去了另外一处房间。
待客用的正堂太过严肃了,那边的房间更放松些,光线更为明亮,不必正襟危坐,可以靠在软榻上,房间不大,但是很隐蔽,看极有安全感,就像是私下朋友相聚的地方。
下人们端着酒水过来,白离的心神全都被吸引过去了。
叶孤城看到他这副模样,明白了他的心思。
“请。”冷漠矜贵的城主将下人挥退,亲自倒酒,做出邀请的姿态。
白离接过来,轻轻地嗅了一下,确定是酒而不是白水,险些喜极而泣。
他慢饮了一口,有些不舍地吞入喉中,尽可能地让酒水停留,极其珍惜的样子。
叶孤城说:“若是想喝酒,外面难道买不到?”
白离放松下来:“有个小朋友,看守犯人似的看着我,别说去买,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更没有机会离开他的视线。”
叶孤城又给他倒了一杯:“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白离浅酌,轻咳一声:“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叫张无忌,一直陪在我身边,就算被人追杀到绝路都不曾想过抛下我,我自然也要善待他。只是他太较真了,多亏遇到你,不然我还不知要再忍耐多久。”
叶孤城道:“饮酒误事,你处境艰难,自该适量。”
白离道:“我的酒量很好的。”
叶孤城便没再说话。
习武之人的内力高深,几坛子酒根本不成问题,叶孤城既然答应了要请他喝,自然不会吝啬,他准备了三坛酒,白离喝光后,本不想再给他喝了,但是这人酒瘾太重,为了喝酒脸皮都变厚了,死缠烂打又讨要了些。
叶孤城没再饮,端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喝。
这个黑衣青年二十来岁的模样,初见时虽然笑意吟吟,但是给人的感觉有些焦虑紧绷,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像只躺在太阳下假寐的黑猫,慵懒又优雅。
他喝酒的模样很好看,这些酒水好像变成了琼浆玉液,一滴都没有浪费,全都进了他的口中。
叶孤城本想等他神志不清时,试探几句话,没想到他的酒量确实很不错,五坛酒下去,依然清明。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白离满身都透着愉悦,他低咳一声,“我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武艺能看的过去,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叶城主尽管开口。”
叶孤城道:“不过几坛酒而已,不必如此。”
白离说:“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而言却是要命的大事。天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再继续戒酒,我怕我投宿客栈时,忍不住去抢劫。”
叶孤城道:“你武功高明,应该没有人能拦得住。只要你想,区区几坛酒,岂不是唾手可得。”
白离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孤城道:“你若无法自控,不如戒个干净。”
白离说:“我也想,但是戒酒太难了。我戒酒最长的一段时间……戒了好几年,最终还是没能戒掉,一想到‘酒’这个字,就心痒难耐。你这种自制力极强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叶孤城道:“若是做不到,那就是还不想戒。”
白离沉默。
叶孤城说的有道理。
他嘴上说着要戒,心里也想过要戒,可是如果顺应本心,其实仍旧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过段时间再戒也来得及,不停地找理由开脱,不停地失败,然后自我厌弃,继续沉溺在其中。
白离回过神,发现刚刚还满着的杯子又空了,他抬手想去碰酒壶,犹豫了一下,收回手来。
白离说:“我该走了。”
叶孤城礼节周到,起身想送。
喝了这顿酒后,他好像和叶孤城熟悉了些。
白离吞咽掉口中的余香,整理好衣袖,抬起袖子轻嗅了一下,没闻出有什么味道,他怕是自己习惯了酒味,便请教叶孤城:“我身上酒味重吗?”
叶孤城说:“是有些重。”
白离脸色逐渐凝重。
叶孤城问:“可要沐浴更衣后再回去?”
白离感激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会不会太打扰了?”
叶孤城道:“不会。”
白离说:“外面都说叶城主冷漠无情,出手果决,没想到你如此热心。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劲敌,怕与你为敌,其实不太情愿与你见面,没想到你如此随和!”
叶孤城沉默地看着他。
他方才觉得这人酒量不错,他待客的酒都是好酒,闻起来清香,但是入口极烈,回味甘醇,而且后劲十足。这人喝了许多坛,眼神依然清明,脸色分毫不变,动作也不拖沓。
现在想来,他应该是醉了,否则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叶孤城顺势收敛了冷漠:“都是小事。”
白离道:“你太谦虚了。”
叶孤城道:“若是被你的那位朋友发现会怎么样?”
白离回想了一下,以前无忌不清楚他的病,而且那时候年纪小,没什么主见,从来都是顺从他,还会帮他带酒。前些日子他突然晕厥,无忌请了大夫才知道他的心疾,大概是吓到了,反应有点大。
“我也不知道。”白离说,“应该会很担心我吧,说不定直接急得掉眼泪。”
叶孤城问:“不过是饮酒而已,为何会担心?”
白离转移了话题:“听说你的剑术很好,比西门吹雪还要好?”
叶孤城道:“我从未见过西门吹雪,亦不曾与他比剑。”
白离说:“西门吹雪离开万梅山庄了,你知道吗?”
叶孤城道:“不知。”
白离靠过去,极其亲昵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眸清澈,带着笑意:“你和西门吹雪同样身穿白衣,都是冷漠无情的剑客,他走得是无情剑道,不知道你又是哪一路?”
叶孤城心中一颤。
白离和他身量差不多,靠得这么近,透出几分轻佻不羁,“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抛弃感情?”
叶孤城道:“请你自重。”
白离看他冷漠孤僻的模样,晃了晃脑袋,站直身体,将手臂拿开:“抱歉,我跟无忌这样相处惯了,方才没想太多,我不碰你了。”
叶孤城冷峻极了,目光如剑一般看着他。
白离扶着额头:“你这酒后劲真大。”
叶孤城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借着酒劲发癫,冷眼在旁看着,没有出声理会。
白离没再说话,跟着叶孤城来到洗澡的地方,叶孤城离开后,两个婢女从外面进来,一人调试水温,另一人为他更衣。
白离脱掉衣服进入水池中,温柔的白衣女子帮他擦洗身上,热气蒸腾后,白离头脑逐渐昏沉,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他睡醒后,身上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外面一片漆黑,显然已经睡了很久。
白离咳了两声,慢慢坐起来,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穿衣服,片刻后,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披着外袍,手上拿着蜡烛进来,她低声问:“是要起夜,还是饮水?”
白离口中有些干,他嗓音沙哑:“想喝酒。”
那个女孩子笑着说:“大半夜的还喝酒,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她去倒了杯温水,来到白离跟前,轻声道:“您自己喝,还是我来服侍您喝?”
白离怀疑叶孤城别有所图,故意安排一个漂亮姑娘在他身边服侍。
不过这种大户人家,身边有几个贴身婢女都是很正常的事,说不定也是主人待客礼节周到。
他接过水杯,喝掉里面的水,觉得没什么滋味。
回想起昨日的烈酒,手指颤抖了一下:“你家城主用来待客的是什么酒?我从来没有见过。”
婢女说:“是府上自酿的,外面喝不到。”
白离突然不太想走了。
他看了眼昏沉的窗外:“现在什么时辰了?”
婢女说:“刚过子时。”
白离问:“白云城内可有宵禁?”
婢女道:“有。”
白离:“那我还是天亮再走吧。”
他起来上了个厕所,继续躺回床上,漂亮的婢女没在跟前守候,打了个哈欠,到外面的房间继续睡觉去了,没过多久外间的屋里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白离有些睡不着,他睁着眼睛回想饮酒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的他算是微醺,没有平时那么理智,经常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但是全都是他的心声。白离不觉得难堪,反而觉得很放松,借着饮酒露出真实的一面,不用怕得罪人。
而且他又没醉到神志不清,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白日里试探了叶孤城,以剑道来暗示他的野心,叶孤城没有接招。
叶孤城也在试探他和张无忌的关系,这是底线,白离同样没有透露。
白离想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反而胸口闷得很。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就起来走走,但是外面还有一个姑娘,他不想打扰那个女孩子休息,揉了揉胸口,翻了几次身,还是没忍住低咳了一声。
胸闷没有缓解,反而更清晰了。
他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不太规律,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心悸得厉害。
白天饮酒遭报应了。
白离苦笑一声,缓缓坐起来:“姑娘,劳烦你再起一次。”
隔间传来一声呓语,片刻后,那个女子拿着蜡烛过来:“公子有何事吩咐?”
白离擦了下额头上的虚汗:“我换下的衣服在哪儿?”
婢女说:“城主说衣服上都是酒气,您可能不喜欢,就让人拿去清洗了。”
白离说:“我的衣服里有个瓷瓶,你可曾留意到?”
“有。”婢女回身,从桌子那边拿过小瓶子递给白离,“可是这只?”
白离打开瓶塞,颤抖着手,倒出几粒药丸,顾不得数,全都送到了嘴里,吞了几次,全部吞下。
还好药丸做得很小,如果是巨大的丸子,现在还得在口中咀嚼,想想都觉得恶心。
婢女发现了白离的虚弱,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做到床边,帮他揉了揉后背。
药丸见效很快,胸腔中的郁气消散后,心脏安稳下来,白离不想躺下,让婢女出去睡觉,将软枕放在后背,就这样靠在上面,过了许久才有了睡意。
天还没亮,外面的婢女起身,白离被声音吵醒,接着又闭眼睡了一会儿。
等到窗外亮了起来,他也睡醒了,从床上爬起,昨日的虚弱已经完全消退,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白离的衣服大概还没有晾干,床头放着一身叠放整齐的白衣。
他穿上后,发现非常合身,向来应该是叶孤城的。
二人身高相仿,体型也相差不大,只是白离更瘦一些,但也没瘦到离谱的地步,穿着叶孤城的衣服,只要将系带收的紧一些就好。
白离怔了一会儿,脑子里全是马甲和张无忌的回忆,他分辨了许久,想起来西门吹雪每天都会早起练剑,不知道叶孤城是不是也这样。
南海比万梅山庄的纬度低一些,天亮的时间不同,可能两人作息也不相同。
白离来到外面,看见昨日照顾他的那个女孩子在庭院洒水。
他笑了笑,问道:“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婢女道:“我名云碧。”
白离拱手:“在下萧夙。”
婢女笑道:“我知道你,听说屠龙刀在你的手里,那些正道前前后后追杀了你将近两年,你能活着真是万幸。”
“是啊。”白离跟着附和。
其他人不知道明教的身份,萧夙向明教求助时都做得很隐蔽,可能有人猜到了他背后有明教支持,但是还没人点明,白离就当不知道。
说起来,张无忌好像也不知道。
他们经常聊明教,但是萧夙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就是明教的人,距离戳破身份只差一层窗户纸,张无忌应该猜到了吧?
“萧公子,别发呆了,我带你去前面用饭。”云碧说。
“多谢。”
叶孤城住的地方很大,白离至今没弄明白里面的布局。他跟着云碧穿过几条路,来到了昨日他和叶孤城喝酒的地方。
白离舔了舔嘴唇。
云碧说:“萧公子又馋了?”
白离笑道:“嗯,馋了。”
云碧调笑道:“不是昨日才刚与城主饮了酒,还没过够瘾吗?”
白离叹气:“我也不想,但是实在忍不住。”
他迈步进入屋里,云碧没跟着一起过来。
叶孤城在里面等待,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清淡的稀粥和早点。
白离道:“叶城主,昨日我喝多了,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叶孤城抬眼看过去,见他身上穿着自己的白衣,移开了视线:“请坐。”
白离入座,发现他们坐的地方和昨天喝酒的时候一模一样,又想到了昨日清雅的酒味,手指轻轻地颤抖。
叶孤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
白离攥了攥手,笑道:“食指大动。”
叶孤城说:“用饭吧。”
白离对稀粥小菜不感兴趣,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仍旧想着昨天的酒。
他记得叶孤城准备了很多坛,他独自喝了五坛,还有小半坛是叶孤城喝的,按道理说应该剩下了些,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不会被丢掉了吧?
太浪费了,半坛酒至少也有两三斤,比当初和圣子约定的每日饮用的分量都要多。
叶孤城说:“你在想什么?”
白离道:“在想你的酒。”
叶孤城道:“既然喜欢,离开时便带一些回去吧。”
白离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叶孤城道:“只要你的朋友同意。”
白离说:“无忌向来听我的话,肯定会同意的。”
叶孤城便命人给他装了几坛酒,问清楚他和张无忌下榻的客栈,直接让府上的侍卫送了过去。
白离离开了叶孤城的府上,转身回到客栈,看见许多坛酒全都送到了卧房,突然记起来,他不应该如此草率地告知叶孤城自己的住处。
张无忌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大哥,这是什么?”
白离终于觉得不妥,他轻咳了几声:“昨日去拜访了叶孤城,谁知叶城主格外热情,这是他给我的见面礼,盛情难却,实在难以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