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目标挑选的很随意,路上花了点时间,到达之后轻而易举地取了他的性命,返回青衣楼里领赏金。
青衣楼里的人见到他,都跟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躲避,还有几个在远处聚集在一起私语,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白离想看看他们在聊什么,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刚看过去,杀手们讪讪地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白离来到交付任务的房间找负责交接的那位青衣人。
屋里的人察觉到有人进来,随意地看了一眼,看清他的样貌后,后背发凉,直冒冷汗。
“白衣!你不是……你是人是鬼?”一个杀手说道。
白离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来到熟悉的青衣人面前,把悬赏令拿出来,放在柜子上,催促他:“钱。”
青衣回过神:“大人稍等,我这就去拿!”
白离等了一会儿,青衣带着钱财过来,放在白离面前:“您清点一下,看看对不对数。”
一般的杀手完成了悬赏,要等买家核实后支付钱财,至少要等半个月才能拿到钱。白离是个例外,因为他的任务完成率太高,从来没有失手过,青衣楼愿意给他破例,由楼内支付他的佣金。
现在总瓢把子死了,谁也不知道青衣楼还能支撑多久。
原以为白衣也一起埋在了地下,谁能想到,他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了这里。
是鬼?还是他没有死?
总瓢把子还活着吗?
青衣愣愣地看着容貌不似常人的白衣杀手,心中满腹疑虑,却不敢直接询问。
白离确定金额无误,做了个把钱放进袖子里的假动作,丢到系统背包中。
他朝白衣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去,一个样貌普通的杀手突然出现,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离眯了眯眼睛,袖刀蓄势待发。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那人连忙说道,“前些日子总瓢把子邀你见面,随后密室炸开,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房间坍塌,什么都没剩下。总瓢把子是和你一起消失的,你可知他如今人在何处?”
“死了。”
“死了?”那人早有预料,只是这个回答太过简练,没有他想得到的信息。
“我杀的。”白离说。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大气都不敢喘。
后面的青衣人不禁庆幸,还好不是自己问的,不然此刻必定为难极了。
那个杀手愣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离说:“有仇。”
杀手见他虽然冷漠,但是有问必答,胆子大了些:“总瓢把子平日不管事,但是他掌握着青衣楼的钱财,如今他死了,青衣楼该怎么办?你今后还会回青衣楼吗?”
白离没想过这些。
他杀霍休只是想解决后患,没考虑过青衣楼的存亡。
青衣楼这样的杀手组织,本就不该存在。不过楼内的杀手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而且有很多品行恶劣,为了钱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不过也有忠厚善良的。
以前摩呼罗迦经常被这里的杀手联合围攻,下毒、暗杀等手段层出不穷,也有人或明示或暗示地提醒他。
白离环顾四周,思考了一下把青衣楼纳入明教势力的可行性。
摩呼罗迦太过单纯,更合适在沙漠中直来直往地斗争,现在做出的判断未必是好的,改天有时间,回本体后再决定。
至于现在,可以先放一放,看看有多少杀手会离开青衣楼,也算是做个筛选。
他没有做出答复,安静地离开。
返回万梅山庄时,西门吹雪已经回来了。
白离依然没走正门,从小路到山庄内是直线距离,直接翻越墙壁进来,要比正门节省很多时间。
他穿过小树林,来到西门吹雪的院子里,看到白衣剑客脸色沉沉地抱着剑站在树下,不知在想什么。
“吹雪,你回、回来啦。”白离出声打招呼。
西门吹雪看向他,顿了片刻,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白离拍拍他的后背,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睛,问道:“这次,很,危险吗?”
西门吹雪说“那人武功平平名不副实。你去哪里了?”
白离说:“我也去,杀了,一个人。”
西门吹雪说:“我听到有人说你死了,和青衣楼的总瓢把子一起被埋在了废墟下,触动机关,炸得尸骨无存。”
原来是这样。
白离说:“没有的,我还,活着,他死了。吹雪不要担心。”
西门吹雪握住他的温热的手。
他想过自己会死在与他人的生死对决中,也想过摩呼罗迦会比他更早地老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摩呼罗迦会意外身亡。
外面的传言是从青衣楼传出来的,西门吹雪听说后,一直都很不安。
只是他不清楚摩呼罗迦是否真的离开了万梅山庄,故而杀完人后迅速返回确诊真假,没想到摩呼罗迦不在。
西门吹雪将生死看的很淡。
他没有很难过,也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灵魂都不完整了。
西门吹雪知道,这样的情绪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失,终有一日他会放下。更何况摩呼罗迦未必真的死了,他的武功那么高,青衣楼的人没找到尸体,活着的希望很大。
西门吹雪决心等心情平复后,去青衣楼看一看,还没等他好转,白离就回来了。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西门吹雪说。
“我也,喜欢吹雪。”白离握紧了他的手。
西门吹雪意识到,自己每次去与人决斗,摩呼罗迦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不愿留在山庄内苦等,更想找些事情做,所以才离开了万梅山庄。
他不适合拥有寻常的伴侣。
跟他在一起的人,会时刻挂念着他。他有了牵挂,出剑时会犹豫不决,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将只攻不守,将生死置之度外。
还好他的伴侣是摩呼罗迦。
“一路回来辛苦,先去沐浴。”西门吹雪说。
“你、觉得我,脏。”白离身上沾染了尘土,西门吹雪干干净净的,刚才失态抱住了他,现在开始嫌弃他了。
西门吹雪很想否认,哄一哄撒娇的摩呼罗迦,但是他无法违心地说出那句话。
外面最好的道路,就是繁华城镇中的石板路,大部分都是土路,风一吹到处都是尘土,以极快的速度赶路,难免沾染上灰尘。摩呼罗迦风尘仆仆,身上的确不太干净。
西门吹雪说:“给你接风洗尘。”
白离想了想:“好吧。”
说完他故意往西门吹雪身上蹭,从后面抱住他。西门吹雪双手放在他的腿上,稍稍用力,就把白离背了起来。
白离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按着西门吹雪的肩膀:“怎么,会这样?”
西门吹雪没有回头,白离不确定他有没有出声回应。
身为长辈,白离不想被西门吹雪背着,可是西门吹雪的手臂很稳,走得也很轻松。而且他的背部很漂亮,肌肉线条流畅,用力后微微鼓起,肩膀开阔,非常安稳。
摩呼罗迦不像萧兰那样喜欢与人肌肤相亲,他的警惕心很强,大多数时候都保持警觉,只会在亲近的人身边卸下心防。
白离没有挣扎,靠在西门吹雪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他说:“耳朵。”
西门吹雪道:“耳朵怎么了?”
白离没怎么看清他的话:“为什么,耳朵,可以听到?”
西门吹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离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吹雪。”
西门吹雪捏了捏他的腿作为回应。
白离说:“喜欢吹雪。”
西门吹雪道:“嗯。”
回到房间后,西门吹雪把他放下来,去准备热水沐浴。
白离看着他忙来忙去,准备好沐浴需要的东西,他只需要脱掉衣服,直接去洗澡就可以。
但是西门吹雪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他就站在旁边,右手搭在剑柄上,神情严峻地看着他。
白离看了眼热水,又看了眼西门吹雪:“出去。”
西门吹雪说:“一起。”
白离摇头:“你出去。”
西门吹雪好像要把他从前做的事情报复回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吹雪,不乖。”白离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西门吹雪说。
“你是。”
“我的衣裳被你弄脏了。”西门吹雪淡淡地说,“身上也被你弄上了灰尘,我现在很不舒服。这是我的房间,浴桶也是我的。”
他是故意的,坏孩子。
白离把手放进水桶里,朝西门吹雪泼过去。
西门吹雪并未躲避,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他低头看了眼身上,对白离说,“湿了。”
白离说:“你先洗。”
西门吹雪道:“你要逃跑?”
白离说:“我才没有。”
西门吹雪:“嗯。”
他走过来,抱住了白离,把他禁锢在怀抱中。
白离知道自己身亡的消息吓到他了,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刚放松警惕,西门吹雪就扒掉了他的衣袍,把他抱进了浴桶中,紧接着自己也进来了。
西门吹雪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西门吹雪时刻与死亡相伴,没有理由责备摩呼罗迦做的事,他更不可能把摩呼罗迦困在万梅山庄中。
他们是一样的。
只是西门吹雪觉得,死前不应该留下遗憾。
白离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西门吹雪过来吻住他,右手搂住他的腰,轻轻摩挲上面的疤痕。他抽掉白离的发簪,白发散落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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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里做这种事情,很浪费水。
西门吹雪有洁癖,每次都要另外再洗一遍,在水中泡的时间太久,皮肤都要皱了。
不过温水的确很舒服,水中的浮力让他有一种身体极其轻盈的感觉,西门吹雪好像可以用一只手就把他抱起来。
白离从水里出来,浑身湿答答的坐在凳子上,洗净后的白发看起来干净极了,贴在他的身体上。
西门吹雪拿了条毯子过来给他披上。
他依然是冷淡的模样,很难想象,刚才做出那种事情的人,是如冰雪般清冷的西门吹雪。
“摩呼罗迦,你好漂亮。”西门吹雪站在面前,低头看着他,轻声说。
白离笑道:“这句话,应该是,小的,吹雪说。不像,你会说的。”
西门吹雪道:“那又如何。”
他伸手抚摸白离的眼尾,看着他的金蓝眼眸,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白离不由想起了玉罗刹,也是经常做这套动作,父子两个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看来他们俩的审美差不多,都喜欢自己的外貌。
不过区别在于,玉罗刹是对他的容貌一见钟情,西门吹雪则与他有温暖的回忆。
西门吹雪问道:“我记得小时候,你送过我一条红色手串,后来手串消失不见,究竟去了哪里?”
白离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你,不记得?”
西门吹雪道:“记不清了。”
正常的人类小孩都是五岁后开始有记忆,如果能记得更早前的事情,那必然情绪波动很大,才令他印象深刻。
白离说:“我丢掉了。”
西门吹雪问:“为什么?”
白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握着西门吹雪的手,摸摸他漂亮的关节,摸摸他带着厚厚茧子的虎口和指腹。
西门吹雪:“是和父亲有关?”
白离心虚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说:“我很想知道,告诉我吧。”
白离道:“你、不能,吃,吃。”
西门吹雪说:“吃醋。”
白离点头,既然他已经有所准备,那就好办了。白离说:“那个,是罗刹,送我的。我那时候,很穷,没有东西,但是喜欢你,就给你了。”
西门吹雪道:“父亲他吃醋了,所以又拿了回去。”
“对!”白离说,“他还,怪我。可是,送你的时候,罗刹,也在,他答应的。”
“所以你就把手串丢掉了?”
“嗯。”
西门吹雪道:“和吃醋有什么关系?”
白离想到玉罗刹做的事情,仍旧会觉得他很变态。他没有回答西门吹雪,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有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西门吹雪沉默许久,转身离开了房间。
白离知道这孩子答应过的事不会失约,估计是和父亲抢人,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才想出去冷静一下。
他擦干身上的水,把毯子放到一旁,正要换衣服,西门吹雪就走了进来。
白离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用暗器,但是他此时身上没有暗器,遮蔽身体的毯子也拿走了,连件衣服都没有,只有白发垂落,稍稍遮挡。
白离随手拿过床上的衣服,将亵衣穿在身上。
西门吹雪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系衣带,宽松的衣物无法遮挡他身上的伤疤,鞭伤和烫伤都格外明显,锐器造成的伤痕要浅淡一些。
“摩呼罗迦。”西门吹雪说。
白离看过去。
西门吹雪手中拿了一串红色的珠串,他的手修长白皙,衣服也是纯粹的白色,鲜红的珠串宛如雪中盛开的红梅,耀眼灼目。
白离瞳孔震颤,走上前拿过珠串看了眼,对西门吹雪说:“不是那个。”
西门吹雪道:“幼时懵懂,只记得大概,这是我十四岁时寻来的与记忆中最像的一串。”
白离不解:“为什么,这么,在意?”
西门吹雪说:“收到你的礼物时,我很高兴,也很喜欢。被父亲拿走后,更加念念不忘。”
很多东西都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更何况西门吹雪本来就很爱惜,失去后就更放不下了。
白离看着红色的手串思绪万千。
西门吹雪拿起他的手,白离连忙拒绝:“我不要。”
西门吹雪问:“为什么?”
白离指着手串:“罗刹,很过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
西门吹雪便遗憾地把手串收回。
白离说:“原来那个,我埋到,沙子里。”
西门吹雪说:“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
不知道玉罗刹做了什么,让摩呼罗迦如此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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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切到本体那边,思考了很久,觉得青衣楼的杀手是很强大的战斗力,但是青衣楼太过自由,杀手们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如果让他们拜入明教,很容易出乱子,不如维系现在的格局。
他思考了很久,决定让摩呼罗迦继任青衣楼的主人,照常像从前那样接任务。
不过接下的任务需要好好筛选,优先对蒙古人下手,其次是为朝廷做事的汉人,最后是品德低劣之辈,其余的目标,哪怕出价再高,也不会出现在悬赏名单上。
这样做肯定会让青衣楼的订单减少一大半,可能会入不敷出,不过霍休那里累积了很多财富,天下间还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哪怕是花满楼家,只论钱财都不如霍休。
靠他的遗产,就算养活十个青衣楼都够用了。
想明白后,白离给摩呼罗迦下达了指令,然后切到摩呼罗迦那边,亲自去接手了青衣楼。
青衣楼中的人不服他,但是碍于摩呼罗迦往日的威严,不敢主动开口反驳,当白离拿出足够的金钱,告诉他们像从前一样接取杀人的任务,每个月还有一部分补贴后,立刻变得顺从,愿意以摩呼罗迦为首。
白离拿过杀手的名单,青衣楼有一百零八楼,每一楼有一百零八人,总共一万多个杀手,时常会有损耗,也会有人补充进来。
他告诉负责人手管理的青衣,不再往里面填充杀手。
然后召集了负责接取和下达任务的青衣,告诉他们每次接了任务后,要他过目之后才能送到
这些步骤都很容易做,加上白离答应的补贴,青衣们没有任何异议,青衣楼顺利过度,杀手们虽然仍旧和从前一样,却已经完全属于汉人的势力。
只要等他们损耗完,青衣楼就彻底土崩瓦解。
摩呼罗迦居住在万梅山庄,离着青衣楼第一楼有些距离,但是比起昆仑这些地方,也不是很远。
白离手上还有一个据点的名额没有用,他打算放在南边,便没有浪费在青衣楼里。
他每个月会来一趟青衣楼,筛选任务清单,如果他没有去,青衣楼的人也可以前来燕北,约定在城中的客栈里见面。
白离忙了小半个月,终于把青衣楼的事情解决,他回到万梅山庄后,仍旧像从前那样和西门吹雪相处。
西门吹雪常年习武,作息规律,身体强健,时间在他身上流动得很慢,无论过去多久,依然像是二十年后刚相见时那样。
白离戳了戳西门吹雪的脸颊。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腕,带他往后山走。
白离疑惑地问:“要,去哪里?”
西门吹雪不说话。
来到后山时,白离才发现后面的白梅已经盛开,像雪花一样丛丛簇簇,点缀在枝头。
冬日的气温较低,但是没有到严寒的时候,白离完全没有留意到,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年。
他惊叹地看着梅花。
“好多。”白离说。
“嗯。”
他伸手摘下一朵,轻轻抚摸它的花瓣,再看西门吹雪:“吹雪,像,这个花。”
西门吹雪眼中闪过几分笑意:“你不会念吗?”
白离道:“又,没有人,教我。”
西门吹雪说:“我可以教你,这是梅花。”
白离张了张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西门吹雪道:“至今仍未听你念过我的名字。”
白离歪头:“吹雪?”
西门吹雪说:“全名。”
白离:“……”
这个,还真的不会。
他能念出“吹雪”两个字已经很了不起了,西门吹雪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西门吹雪说:“摩呼罗迦,我们是最亲近的人。”
白离苦恼地说:“可是,好难,而且,一直不念,会忘记。”
他只要会喊“吹雪”就足够用了,就算学会说“西门”,也用不到,过几天就忘掉该怎么读了。
西门吹雪却不同意:“那就一直念。”
白离说:“我不会。”
西门吹雪说:“我教你。”
白离看着满山的漂亮白梅,观赏山景的代价竟然是这样。
他踮起脚,抱着西门吹雪亲吻,许久后才松开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本体记忆中的发音,有些艰难地开口:“西门。”
西门吹雪道:“不对。”
白离感觉自己说的很正确,闻言只能略作调整,继续念:“西门。”
西门吹雪无奈道:“不是芝麻。”
白离:“?”
西门吹雪念了几遍,放缓速度,让他看清口型,然后告诉他发音时舌头的位置,白离跟着一起读了几遍,终于找到了相对正确的音节:“西萌。”
西门吹雪教过他几次读音,知道他学起来很不容易,后来他再想纠正白离的话,白离就不理他了,如今才明白,原来不是当初那个字难读,而是所有的读音,对他而言都如此困难。
他摸了摸白离的头:“你当初是如何学习讲话的?”
白离说:“天宝教我。”
西门吹雪道:“难怪错漏如此之多。”
白离竟无法反驳。
他跟着三岁的小朋友学讲话,玉天宝自己都说的不怎么样,还总是会错意,比如把“爹爹”当作玉罗刹的姓名教给了他。
白离解释说:“可是,只有天宝。”
西门吹雪问:“那父亲呢?”
白离说:“罗刹,太坏,他总是,捉、捉弄我,跟他学,还不如,天宝。”
西门吹雪道:“再念一遍我的名字。”
白离:“……”
西门吹雪:“忘记了?”
白离磕磕绊绊地说了一遍。
西门吹雪眼中笑意渐浓,牵着白离的手,跟他漫步在白梅林中。
梅花刚刚盛开,正是繁茂的时候,地上没有任何落花。如果到了花落的时节,树上和地下都是梅花,应该会更漂亮。
两人原路返回,还未回到山庄,就撞见了正要去庄内的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嘴唇颤抖了一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明明牵着手,在美丽的白梅中漫步,如此温情的时刻,西门吹雪还是照旧面容冷峻,白衣也是淡淡的模样,看起来跟原来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真的很怪!
如果不是陆小凤知道,这两个人的武功极其高强,世间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必定会以为有人在威胁他们这样做。
西门吹雪冷冷道:“有事?”
陆小凤说:“我听说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换人了,所以想过来问一问白衣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离说:“那个人,就是,你要抓的,那个人。”
陆小凤问:“哪个人?”
他要抓的凶手很多,白离这样含糊不清,陆小凤一时间难以理解。
西门吹雪说:“霍休。”
陆小凤震惊地说:“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就是霍休?!”
白离点头。
陆小凤道:“这怎么可能?不……霍休是金鹏王朝的旧臣,本身实力不弱,他又有巨大的财富,如果通过青衣楼来清洗财富,的确说得过去。”
陆小凤之所以觉得震惊,是因为霍休是他的好朋友。
他们两个虽然年纪相差很多,但是很聊得来。
刚知道霍休是金鹏王朝的臣子,想要杀死其他几个臣子来夺得财富时,陆小凤也是觉得不可置信的。
毕竟霍休手中已有那么多的钱财,何必冒险行事?
想明白所有的事情后,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多谢前辈告知。”
西门吹雪说:“你可以不用称呼他为前辈。”
陆小凤想到了花满楼的提醒,好像吞了一团气,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卡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陆小凤虚心请教:“那我该怎样称呼?”
西门吹雪说:“你可以叫他白衣,也可以叫他教主,随便你。”
陆小凤心道,为什么没有摩呼罗迦这个选项?
白离很高兴有朋友来拜访,他对陆小凤说:“进去。”
陆小凤问:“您是说去万梅山庄?可是我要讲的话已经全部说完,再留下来打扰,似乎不太好。”
白离摇头:“走。”
说着他往前面走去。
西门吹雪仍旧牵着他的手,路过陆小凤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陆小凤叫苦不迭,这一眼是什么意思?警告他快些离开,还是让他听白衣的话?
以后再也不来了,西门吹雪本就难以捉摸,本以为有了爱人会冰雪消融,没想到反而更冷了。
虽如此,陆小凤也是真心替西门吹雪觉得高兴。
西门吹雪冷漠孤寂,身边无人陪伴,犹如高山冰雪。陆小凤却知道,西门吹雪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不会与他成为朋友,容许他偶尔的胡闹。
西门吹雪很寂寞。
花满楼说的对,至少白衣前辈是个人,而不是一柄剑。
陆小凤跟上他们,听到白衣低声的嘀咕:“紫门吹雪……好难……西萌吹雪……”
陆小凤微微一笑。
来到万梅山庄后,西门吹雪给了他最好的礼遇。
陆小凤知道这是借了白离的光,确定西门吹雪的态度后,对白离非常热情。
他本就很喜欢白衣前辈,又得到了西门吹雪的准许,不再有顾及,当然要跟他好好相处。
陆小凤查过青衣楼,知道不少青衣楼的事,以此为题,有了共同语言,很快就和白离熟悉起来了。
在得知白离生活在昆仑后,陆小凤又跟他聊起了明教。
白离知道他查的很多案子都与明教有牵扯,估计在陆小凤心里,明教的形象应该不怎么样,努力给明教说好话,争取扭转他对明教的印象。
陆小凤花了些时间,才理解他的意思。
白衣讲话太过困难,只能表达简单的意思,而且他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讲话的语速会快一些,就像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小孩似的吐字不清。
“这么说,明教的教义是想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陆小凤说。
“嗯。”白离点头,“光明。”
“可是据我所知,明教的所作所为,与其他帮派没有什么区别,不像你说的这样怜爱世人。”
“太乱。”
“你是说这个世道吗?这倒也是,现在到处都是起义,寻常百姓连饭都吃不起,江湖各派的处境也不算好,连自己都顾不得,又怎么管得了别人。”
其实白离早就在为造反做打算了。
明教的财富已经不少,逐渐开始换成粮食,教众们闲下来的时候也会种粮,免得战争打起来后,地里没人劳作,最后饿死大部分人。
正是因为世道乱了,各个帮派才有了危机感,想拥有更多的实力和话语权,将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帮派内斗的结果就是让形势进一步恶化。还好白离及时止损,把杀人如麻的摩呼罗迦换成了萧夙,现在的制衡之策还算不错。
这些事情讲起来太麻烦,白离说话很慢,会念的字不多,根本无法表达清楚,只能看着陆小凤,朝他眨了眨眼睛。
陆小凤说:“你和萧兰真的很像。”
白离说:“萧兰是,我捡的。”
陆小凤道:“你捡的?”
白离说:“我在,这边捡到,他的头和眼,跟我很像,就带、回去了。”
陆小凤笑道:“是头发吧?”
白离点头。
陆小凤有些唏嘘,萧兰看起来精致漂亮,人和很温和,像哪家娇养长大的小公子,没想到竟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陆小凤道:“很久没有萧兰的消息了,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在黑木崖?”
白离沉默不语。
陆小凤没有看出他的不对,以为他在想事情,唯有留意到自己的口型,自顾自得说道:“正好黑木崖离着万梅山庄不远,可以过去看看他。”
白离说:“不用了。”
陆小凤道:“莫非他已经离开黑木崖?”
白离点头:“嗯。”
陆小凤惋惜道:“那就见不到了。前不久花满楼还跟我谈起过他,他原本掌握了日月教,成为河北明教之主,近日却很少有他的消息,反倒是东方不败重掌大权。”
陆小凤知道消息后,将此事告诉了花满楼。
花满楼才说起,东方不败和萧兰过来拜访时的异样。他们担心萧兰和东方不败起了嫌隙,东方不败武功高强,说不定将萧兰关押,才重新掌握了教派,听到白离说萧兰已经返回昆仑,陆小凤其实安心了很多。
摩呼罗迦算是萧兰的半个父亲,他为人更为真诚,全心全意地对待萧兰。本体能看到萧兰的小心思,对待马甲时态度公允。
换做摩呼罗迦,萧兰在他心里就跟玉天宝和年幼时的西门吹雪一样,什么都是好的。即便白离知道萧兰变成现在这样,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他咎由自取,披着摩呼罗迦的马甲,完全不觉得萧兰有错,真心实意地疼惜他。
想到他的处境,心情就很低落。
西门吹雪知道玉罗刹做的好事,握住白离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他侧过脸去:“不要再说萧兰了。”
然后迅速转过脸来,若无其事地端坐着,给白离倒了杯茶。
陆小凤哪能看不出来,刚才那句话,他不想让白衣知道。疑惑地和西门吹雪对视一眼,发现他的深黑眼眸冷淡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再看到白衣明显有些不高兴,很识趣地转变了话题。
在这里聊了一会儿,眼看快要天黑,陆小凤起身告辞。
西门吹雪没有挽留,起身过来相送。
白离本来也想送送陆小凤,西门吹雪说想跟陆小凤单独说几句话,他就没有跟过来。
陆小凤道:“萧兰究竟怎么了?”
西门吹雪不想透露自己和玉罗刹的关系,但是以陆小凤的聪慧,在知道摩呼罗迦是他叔叔时,应该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他淡淡道:“被玉罗刹打伤,命不久矣。”
陆小凤皱眉:“怎么会这样?”
西门吹雪说:“玉罗刹以为他是摩呼罗迦的儿子。”
陆小凤:“据我所知,玉罗刹是西域明教的副教主,他莫非和白衣有仇,才对萧兰怀有杀意?”
“你错了。”西门吹雪说,“他们非但没有仇,还曾经有过一段很深的感情。”
陆小凤:“……”
自从白衣出现,他就时刻处于震惊之中,到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
西域明教的教主和副教主,竟然相爱过!
西门吹雪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撬了玉罗刹的墙角!
玉罗刹连白衣的孩子都容不下,竟然没对西门吹雪怎么样……不对,说不定他早就对西门吹雪下手过了,只是西门吹雪应对得当,没有声张,至今无人知晓。
西门吹雪怕是嫌他受的刺激还不够,轻描淡写地补充道:“玉罗刹是我父亲。”
陆小凤:“???!!!”
陆小凤缓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他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西门吹雪:“你真的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道:“如假包换。”
陆小凤说:“我不信!”
西门吹雪抬了下剑鞘:“陆小凤,你想死吗?”
陆小凤瞬间收敛,这的确是西门吹雪,动不动就想拔剑,可惜他不愿和西门吹雪比拼灵犀一指,只能安分一点。
陆小凤努力自我消化,但还是忍不住:“你抢了你父亲的人。”
西门吹雪:“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分开,摩呼罗迦只是摩呼罗迦,与父亲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