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后,白离意识到自己临时找的借口并不完美。
他先是和花满楼靠近,听到东方不败的声音,花满楼开口解释,自己主动靠近,低声制止了花满楼,很明显是在遮掩什么。
旁观视角的东方不败应该看得很清楚。
白离给出的解释取悦到了他,还有花满楼在,东方不败接受了这个蹩脚的理由,没有立刻拆穿。
东方不败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语调微扬:“你和他相处的倒是不错,若是舍不得他,不妨跟他商量一下,留下来住下好了。花小公子慷慨侠义,加上这几日的情分,必定不会拒绝。”
白离缓缓地眨了下眼,弄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
东方不败冷声道:“你叹息什么?”
白离垂着眼眸,轻声说:“你厌烦我了吗?”
东方不败愣了一下。
白离转过头,落寞地看着车帘的方向,再也没有说话。
东方不败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他本是想让白离解释明白,稍微说几句好话就好,没想到惹得他伤心了。
“我怎么会厌烦你。”东方不败收起了话语中的尖锐,起身来到白离面前,因为车厢较为狭小,若是坐在白离身边,无法看到他的脸,东方不败只好半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我的朋友很多,可是坐上教主之位后,大多渐行渐远,身边唯有你一个知己,我是太在乎你了。”
白离转过头,不再回避,他直视东方不败的眼睛,语气温和却难掩失落:“你不必说这些话哄我,我知道自己身无长物,从前在山上就什么都做不好,还要叔叔分心照顾。同样目盲,与花满楼相比,我更是不堪。”
“你有你的好,何必同他比。”
“如果我一直学不会自己生活,离不开他人的照顾呢?”
“那又如何?我家大业大,难道还缺几个伺候你的下人?若你不想下人近身,我亲自伺候你也无妨,这些琐碎杂事,与你做起来很有意思,我心甘情愿地服侍你,只求你别腻了我。”
白离道:“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相处的。”
东方不败道:“这又是谁定的规矩?我偏要这样相处,谁敢多说一句?我东方不败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白离笑了笑,伸手碰到了他的额顶。
东方不败竟依偎过来,趴在了白离的腿上。
白离露出错愕的神色,随后温声道:“如果不知道你现在的姿态,我肯定要赞你一声霸气。”
“要是知道了呢?”
“那我就要称赞你洒脱。”
东方不败怔怔地看着他:“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奇怪?”
“你能放下架子安抚我,我很感激。更何况一点都不奇怪,只要是人,就会有脆弱的一面,世人对男女都有偏见,但是没有哪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又何必按照他人的规矩做?”
“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刚才那样落寞无助?”
白离翻了翻记忆,发现这些话都是本体来教导萧兰的。可惜没能改变萧兰的内心,只是让他勉强和世界维持平衡,披上温和的外表,掩盖里面的阴毒。
白离温声说:“因为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做到是另一回事。”
两人在外面游玩了将近三个月才返回平定州,回到山上的时候,教内的弟子全都出来迎接,口中喊着文成武德之类恭维的话,声势极其浩大。
东方不败下了马车,转身掀开车帘,对里面说:“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好前面的事情过去找你。”
“好。”
马车缓缓驶去,白离掀开一条缝隙看向外边,东方不败穿着黑衣,和教内其他人融为一体,看不清去了哪里,只能隐约听到他讲话的声音,众人全都屏息凝神,安静的聆听他的教诲,显然将教主奉若神明。
“公子!你快看那边!”小吉扶着白离回到院子,兴奋地指着某处喊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给自己掌嘴:“是我愚笨,冒犯到了公子。”
出门的时候东方不败把他也带上了,但是全程没有让小吉跟在旁边伺候。小吉将近三个月没和白离相处过,跟他生疏了很多。
“没事的,我不在意这个。在我面前不用忌讳这些,你跟别人怎么说话,也怎么跟我说就是。”白离止住了他,问:“那边怎么了?”
“院子里多了几座假山,还有一大片池塘,岸边还有漂亮的鸟儿和几只白鹤,犹如仙境一般。”小吉说,“不过公子,您原来住的屋子不见了,莫非是改了地方?那个谁,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旁边的紫衣侍卫连忙过来,拱手说道:“几个月前教主传信回来让这样修建的,因为地方不够大,此地原本的房屋全都推了,正要再建一条幽径,只是还未来得及。假山后面便是新的房屋住处,比起从前更为精美开阔,都是教主专为您建的。”
什么为我建的,他就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穿女装。
白离心知肚明,他笑了笑:“多谢解惑。”
小吉说:“公子小心脚下,我扶您过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
白离跟花满楼学了十天听声辩位,要理已经都明白了,在熟悉的地方基本可以行动自如。
只是他总会下意识的用眼睛获取信息,没有办法全身心地锻炼听觉,做不到像花满楼那么敏锐,闻声辩位的效果差了许多。
而且目盲给了东方不败照顾他的理由,白离不介意隐藏起自己强势残忍的那面,伪装成脆弱无害的模样。
白离穿过小路,看到后面的房屋。
这里种了很多颜色艳丽的花,团团簇簇半遮起后面的房屋,后面似乎是个半露的阳台,上面也有许多鲜花,浅粉色的纱帐垂在四周,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好美啊。”小吉高兴地说,“这肯定是教主特意为您准备的,足以见得教主对您有多上心。”
“说不定是他自己喜欢呢。”白离说。
“那也是送给您的。”
出去一趟,东方不败倒像是完全把小吉收买了,之前这孩子还会提醒自己要小心,现在却一个劲地替他说好话。
白离来到屋里,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小吉忙前忙后,把他的行李衣服安置好,烧水泡茶,弄了些吃的来,又取了条毯子,铺在露台矮榻上,“以后公子可以在这儿晒太阳了。”
“还是留给东方吧。”白离笑笑,说道。
原著令狐冲带着任我行他们杀过来的时候,东方不败就在团簇鲜花围绕的屋子里,身穿艳丽的粉衣,脸上施以脂粉,手持绣花棚子绣牡丹。
刺绣伤眼,那边光线正好,很适合东方不败。
“我在此处只能算作借住,什么时候东方有了心上人,我也就该离开了。”
“您不就是教主的心上人吗?”小吉问。
白离笑了笑。
东方不败见过教内的几位长老和左右使者,了解完离开这段时间教内的情况,匆忙嘱咐了几句,就赶到了后院这边。
白发青年身穿紫袍,端坐在桌前,他的衣袖宽大,眉眼带笑,蓝眸中透出几分清冷。
东方不败不由心中一动,缓缓走了过来:“萧郎可还满意?”
一会儿一个称呼,又是兰儿又是萧郎,真拿他没办法。白离有些无奈地想。
他笑道:“甚好。”
东方不败过来坐下,挥退了下人,见白离面前的杯子是空的,伸手贴在壶上,试了试温度,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我看你在花满楼那里过的自在,心想你应该是喜欢花香,便让人在外面栽种了许多花,四时都有鲜花绽放。待外面的密道修好,除了我们两个,谁也不叫他进来,只你我二人在此居住,再不被他人打扰。”
白离这时才感觉到事情有些失控:“你和我?”
东方不败笑道:“难不成还有别人吗?”
白离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不败说:“怎么了?从前不也是这样的吗?现在只是把下人赶了出去,凡事有我亲力亲为罢了,累不到你的。”
“这也叫朋友吗?”
“自然是朋友。”东方不败笃定地说。
明明是他先表露出的心迹,步步试探白离的底线,在白离开始动摇的时候,却仍旧坚持着朋友的说辞。
白离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东方不败不想跟他做夫妻之间的亲密事。
他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就算他不想做男人了,依然会在意自己的缺陷,不愿被人知道。
白离说:“如果昆仑的人要我回去呢?”
东方不败道:“我不会答应。”
白离问:“这还能算是朋友吗?”
东方不败道:“自然。”
白离冷声说:“我不会跟阻止我回家的人做朋友。”
他站起身,就要向外面走。
粉色的纱帐吹拂过来,遮住了离开的路,白离快步向前走,他记得前面有台阶,目光忍不住放在了纱帐上,抬脚落下时不知踩到了哪里,脚下一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兰儿!”东方不败连忙过来扶起他,轻声问道:“摔疼了没有?有没有哪里受伤?”
白离偏过头去。
东方不败拂去他手上的尘土,帮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我还从未去过昆仑,你若回家,能否带上我?”
“我叔叔会揍你的。”
“那就要劳烦你替我在叔叔面前多美言几句,不要让叔叔揍得太狠。”
“我还没答应。”白离说。
“但你并不排斥,且对我分外包容。”东方不败抱起他放到矮榻上,从袖中取出手帕,沾了些清水给他擦拭手掌的脏污,“你的皮肤细腻白皙,连我看了都要羞愧,真不知是怎么长的。”
“你如果也想要这身皮囊,尽管剥了去,不要打着喜欢的名义,把我拘在这里。”
“我怎么舍得?”东方不败说,“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待你还不够好吗?又何时不让你出去了?你说想去外面走走,我抛下教务,带你在外面玩了三个月,才刚回来不到半天就忘了。”
“是你先说不准我回家的。”
“怪我一时情急,说了不该说的话。”东方不败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现在可能听到我的心跳,知道我的心情?”
“我不敢确定。”
“如果我承认爱慕你呢?
尽管早就有了猜测,亲耳听到的时候,白离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摸着东方不败的脸颊,指尖颤了颤:“你喜欢我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的声音不再温和平静。
东方不败知道,他们是同类,哪怕表面光风霁月,心底却藏着化不开的伤痛。
萧兰从小被父母抛弃,又身有残疾。他心思敏感,就算被长辈爱护着长大,生活无法自理的挫败,还有被血脉至亲抛弃的真相,都被他记在心里。
他是如此的自我厌弃,哪怕拥有了爱,也不会感到幸福,而是因此而惶恐不安。
东方不败和他略有不同,但是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他很清楚如果现在夸赞萧兰的优点,得到的只会是更激烈的反应。
他艰难地做出决定,站起身将青年紧紧抱在了怀里,亲吻上他的眼睛。
那双盲眼惊恐地颤抖,青年下意识抱住了他,仿佛身处渺茫无际的大海时,抓住了身边的浮木。
“兰儿。”东方不败道,“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正如同你对我的心动一样,明明不曾亲眼见过我的容貌,却在初次相见,记忆缺失时交付了信任,跟随我回家。我想你应该明白。”
白离声音略微发颤:“可我是个瞎子。”
东方不败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瞎子。”
白离道:“明日你就喜欢上别人了。”
东方不败说:“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信。”白离想到他那七个小妾,用力推开他,“你去找一个叫杨莲亭的人,找到他,带他过来,与他相处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仍旧喜欢我,我便答应你。”
东方不败道:“这有何难?只是这三个月里,你不能离开黑木崖,就住在这里,不准拒绝见我,也不要再说让我难过的话。”
“好。”
东方不败雷厉风行,不出两日就找到了杨莲亭。
杨莲亭是日月神教最底层的教众,日子过得清贫,衣着有些寒酸,又被毫无缘由地带到了教主面前,不由心里发怵,两股战战,跪拜在地上,不敢做出多余的举动。
东方不败一身玄衣,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的男人,用轻柔的语气说:“抬起头来,让本座好好看看。”
杨莲亭惶恐地抬头。
东方不败坐直了身子:“你站起来,到本座跟前来。”
杨莲亭慢慢走上前,见到被教众奉若神明的教主,忍不住发颤。
“生的倒是高大英俊。”东方不败欣赏地看着他,说道:“来本座身边,做个贴身侍卫吧。”
“回禀教主,属下、属下武功低微,怕是做不好侍卫。”杨莲亭说。
“那就做小厮,端茶倒水总会做吧?”
“属下遵命!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杨莲亭意识到自己的机缘到了,连忙俯首叩谢。
“你这身衣服实在碍眼,去换身好的,随本座去后边见萧公子。自今日起,你便在萧公子身边伺候。”东方不败笑了笑,“他脾气不好,别靠得太近。
杨莲亭听过萧兰的名字。
整个日月神教就没有不知道这个人的。
教主上位后,从府邸搬到山顶,众人才知道他在后院藏了个童颜鹤发的男人,甚至不惜为了他,杀死了跟随在身边多年的七房小妾。
萧公子被教主接到了山上,从此和教主同吃同住,感情甚笃。
三个月前,萧公子呆的无聊,教主便推了教务,带着萧公子去外面玩了许久。还让人兴师动众了一番,似乎是在重建后院,足以看出教主用情至深。
可是跟在教主身边,与跟在萧公子身边,是完全不一样的。
杨莲亭略感惆怅,但是不得不从,只能摆出欢喜的模样,领命而去。
白离在屋里听着小吉给他念书,小吉不认识几个字,念得磕磕绊绊的,看他痛苦的模样,白离就想起身为摩呼罗伽时艰难学习写字和讲话的时候。
这个年代识字的人很少,学会读书认字,不管是靠着抄书还是代人写信,都能养家糊口。
他有心让小吉多学一些,可惜萧兰眼睛不好,认识的字比小吉还少,根本没法教他,两个文盲凑在一起,勉强共同学习。
听到外面传来的陌生脚步声,白离抬了抬手。
小吉停下来,问道:“公子可是渴了?”
白离问:“是不是有人来了?”
小吉说:“难道是教主来了?我去看看。”
他放下书本,小跑的外面,就看到了走在小路上的东方不败,还有他身后那人。
“公子,您耳力真好,的确是教主来了,他还带了个没见过的男人过来,马上就要到了。”
白离说:“你出去玩会儿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吉松了口气,把书放好,迅速跑出去了。
还未进屋,东方不败在外面说:“兰儿,我把他带来了。”
杨莲亭看到那抹亮眼的白,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冒犯,他恭敬行礼:“属下杨莲亭,见过萧公子。”
白离眯了眯眼睛,仍旧看不清杨莲亭的样貌,只模糊地看到他比东方不败个子高一些,也更壮一些,身形挺拔,透出男子的英朗。
东方不败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白离身上,见他并未说话,只是眯了眯眼,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观察杨莲亭。
他拍拍杨莲亭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多说几句。
杨莲亭紧张道:“教主命属下到您身边服侍,公子若有什么差遣,只管让属下去做,属下自认为有几分聪明和耐性,必将尽心侍奉公子周全。若是属下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公子多多指教。”
白离淡淡道:“好。”
东方不败说:“你先下去吧。”
杨莲亭后退着离开。
东方不败走过来:“人我带过来了,除了模样身材好些,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
白离说:“我觉得你会喜欢他。”
东方不败沉默了。
他自己应该反驳,或者质问白离是怎么知道杨莲亭这个人的。可是他最初见到杨莲亭时,的确生出了几分异样的心思。
那时他忍不住想,如果兰儿也能长得这般高大俊美就好了。
白离意味深长地说:“多与他接触一段时间,说不定你会发现,他还有其他我没有的优点。”
东方不败说:“我这就把他打发走。”
白离笑了笑,站起身,慢慢走进卧房。
东方不败意识到不妥,连忙跟过来:“我已对你动了心,绝不可能爱上第二个人。”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因此会特别留心身边的男人对待妻子的态度,我发现男人大多薄情,正如同你从前可以有七个侍妾,哪里有一心一意的。”
东方不败脸色一白。
“我不想在深陷这段爱恋无法自拔的时候被你厌弃。不要说你能把持得住,你下意识想将杨莲亭赶走,难道不是在害怕对他动心吗?”白离柔和了嗓音:“东方,我不想再被人丢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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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以为接下来就是他们三个之间的感情拉扯,第二天看到东方不败完全换成了女装,他发现自己错了。
大概东方不败希望自己爱上的是最真实的他,竟然不再遮遮掩掩,跳过逐渐释放自我的过程,打扮成了女人。
他梳着妇人的发髻,饰以木钗,身穿天青色衣裙,脸上涂抹了脂粉,隔着很远都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初做女子打扮,东方不败非常拘谨,有一种隐秘的羞耻与畅快,他不再刻意压低嗓音,散去了满身威压,慢慢地改变身上的男人特征,学着怎样才能更像女人。
但是他没敢告诉白离,甚至还警告杨莲亭,不准在白离面前流露出异样。
白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东方不败不说,他只能假装看不到。
就这样相处了半个多月,外面的分坛与五岳剑派起了冲突,东方不败必须亲自出马,赶过去处理事端。
等他离开后,杨莲亭总算缓了口气。
他有些羡慕白离看不到,同时又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忧心。
教主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辈子绝无活着离开神教的可能,保不齐哪天就会被教主灭口,这可如何是好?
“莲亭,陪我出去走走吧。”白离说。
杨莲亭回过神:“公子要去哪儿?”
“我认识的人不多,神教上下,除了教主,只与风雷堂的童长老相识,不如去拜访一下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童长老是教主的亲信,此次教主离开,特意留了他护教。公子想见他倒是不难,我这就去准备。”
此时已是临近初冬,山上骤然冷了下来。
白离身体看起来单薄,体温也比常人更低,东方不败怕他冷,提前在屋里煨起了炭火,准备好了过冬的衣物。
杨莲亭拿来薄披风给他穿戴好,正要扶他出门,却见白离自行走了出去,他行动自如,就像能看得见似的,来到门口,踩着台阶下去,还转身招呼道:“快跟上呀。”
杨莲亭震惊不已:“公子,您看得到?”
白离摇头笑道:“看不到,只是住了这么久,若是再不知道这段路该怎么走,我岂不是眼盲心也盲?你可千万别告诉东方,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不好意思再来扶我。”
比起他替教主隐瞒的事,白离的请求就是小事一桩。
杨莲亭连忙应下,跟在白离身后,随他往密道走去。
白离在昏暗阴郁的密道内什么都看不到,伸手扶着墙壁,慢慢向前走,状似不经意地说:“东方这几日是不是病了?我问他他也不答,又没有咳嗽,嗓音听着跟从前不大一样。”
杨莲亭说:“属下也不清楚。”
白离问:“他没有跟你说吗?”
杨莲亭道:“教主每次回来后院,满心都是公子,哪里有闲心理睬我这个下人。”
“我还以为他挺喜欢你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好了。”那他就能毫无负担地挑拨离间,设法激发和东方不败的矛盾,名正言顺地杀死他,登上教主之位,把日月教收归明教了。
“公子何出此言?属下身份微贱,更何况……我实在担不起教主厚爱,更不敢有背叛公子之心,还请公子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白离轻轻叹息,杨莲亭怎么就不能争气点,搞得他现在都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好。
杨莲亭带着他从密道出来,穿过另外的一座用来遮掩的院子,来到了日月神教的办公地点。
途中白离感觉到有不少人偷偷看着自己,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清楚他的眼睛不好,每当有目光对视,都会立刻收回视线。
也有几个主动上前行礼的,白离挨个问了他们的姓名,把这些人的声音特征和名字记在了心里。
“童长老在里面吗?”杨莲亭在门外喊道。
“谁啊,进来吧!”
白离缓步走过去:“童大哥,是我。”
“萧兄弟怎么想起到老童这里来了?可真是稀客,快快请进。”童百熊正在院子外面的桩子上练武,看到白离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东方不在,我在后院无趣,就出来走走。”白离有些寂寥地说。
“你就是闷的太久了,东方兄弟也是,把你藏在内院算怎么回事?是该多活动活动,最好多交几个朋友,平日里欢声笑语的,相处起来也舒坦。”
这里是日月神教处理公务的地方,白离第一次来,谨慎地打量着周围。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神教的光明左使向问天,先教主在时,他便是教内的一把好手,为人心思缜密,脾气也不错,深得东方兄弟的信任。”
向问天放下手里的东西:“这位便是萧兰萧公子吧?”
白离没想到自己还有些名声,高兴地应道:“正是,向左使也知道我?”
向问天笑道:“谁不知道教主与萧公子感情甚笃,甚至为了公子,抛下神教三个月不管不问,这三个月可是累坏了我,他要再不回来,我就该亲自过去找他了。”
白离听出了他对自己的不满,微微笑了笑,没有应答。
童百熊说:“向兄弟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就不打扰他了。走,我带你去见见其他人。他们也都对你好奇许久,想着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呢。”
白离求之不得,跟着童百熊在外面转了大半天,将日月教的高层认了个七七八八。
他在心里默默将日月教和明教对比,觉得日月教远不如明教。
只比原著的设定,明教在元末乱世,没有官府的控制。日月教在明朝太平年间,朱元璋继位后就打压明教,日月教连“明教”之名都不敢用,实力也相差了很远,更何况他已经将西域罗刹教和光明顶的明教合二为一。
白离最开始有些担心,脱离了三尸脑神丹,无法控制这个全国各处都有分坛的庞大教派,真正开始接触后,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萧兄弟,这句话我本不该问的,可是你和东方兄弟都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我多嘴问关心一声,也算尽了朋友的职责,你别怪童大哥多管闲事。”童百熊说。
白离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童大哥是想问我和东方,是不是真的结成了夫妻?”
童百熊说:“萧兄弟果然聪明,我这点心思瞒不过你。”
白离道:“现在还没有。”
童百熊有些激动地说:“那你岂不是白白背负了污名?东方兄弟也是,既然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举动任人误会?”
白离笑道:“童大哥你别急,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不差这一时三刻的名声。”
他做好了决定,放弃杀死他的心思,按照跟他约定好的来。
童百熊茫然:“真是弄不懂你们。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要是东方兄弟欺负你,你就告诉老童,我来替你讨回公道。”
白离想起二十年前,他为自己找那些熊孩子家长说理的时候,真心实意地感激道:“那我就先谢谢童大哥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原著中的结局却不太好。就因为杨莲亭嚣张惯了,看他不顺眼,直接让东方不败把他杀了。
东方不败动手前,甚至细数了他的救命之恩和维护之情,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好似除了他和他的莲弟外,全都是猪狗蝼蚁。
天色渐晚,童百熊留白离吃了顿饭才放他回去。
杨莲亭在旁搀扶着他,因为光线昏弱,走得比来时慢些。
白离问:“你觉得童大哥为人如何?”
杨莲亭道:“他是个值得敬佩的汉子,难得的豪爽侠义之辈。”
白离笑了笑。
杨莲亭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在心底仔细地揣摩。
白离问他:“你杀过人吗?”
杨莲亭惶恐地说:“属下入教时年纪已经不小,又因为武功微弱,一直无人赏识,平日只做些算账打杂的活,从来没有动手伤过人,更何况杀人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白离笑道,“童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敬他还来不及,不会让你去杀他的。”
杨莲亭抹了下脸上的虚汗,松一口气。
让他杀童百熊,简直是直接送他去死。
不知道为什么,萧公子一直是温柔亲切的模样,他却完全放不下戒心,在萧兰面前总是本能的警觉戒备,完全无法放松。即便是面对教主时,他都很少有这样的压力。
大约是萧公子的容貌过于特殊,又是他点名让自己到身边伺候的。杨莲亭完全摸不清他的心中所想,相处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这位萧公子深不可测。
可笑的是,教主和神教内的众人,竟然觉得萧公子柔弱好欺,生怕他被人怠慢。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瞎子,被人这般耍弄尚且不知。
“莲亭,你很冷吗?怎么好像在发抖?”白离温声问道。
“夜里风寒,属下忘记加衣了,是穿的单薄了些。”杨莲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杂乱思绪。
“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别着了凉。”
白离一连几天往前面跑,跟几位堂主都混熟了,开始插手日月教的内务。
他眼睛看不到,多是用语言来交流的,他对各派的实力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就连向问天都忍不住仔细倾听。
童百熊疑惑地问:“萧兄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白离道:“东方没有告诉您吗?我的记忆恢复了,想起了从前的事。”
童百熊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倒是好奇的很,你究竟是什么出身?”
白离笑了笑:“我是个孤儿,自幼被父母弃养,后来被好心的叔叔捡到,带回深山教养我长大。”
“原来是被隐士高人养育出来的。”童百熊见他语焉不详,以为他在世上已经没了亲人,才留在了黑木崖,怕惹得他难过,没有再问下去。
白离展露出了自己的能力,又跟教主关系密切,还似乎无门无派,不会对神教不利,那些左右使者和堂主们便不再防备他,任由他参与教中事务。
等东方不败回来的时候,白离的名声已经从“养在后院的小玩意”变成了“谋略过人萧公子”。
东方不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听到左右亲信禀报白离这些天做的事情,淡淡地说道:“本座知道了。”
左右说:“是不是该敲打敲打那些长老,让他们知道您才是神教真正的主人?”
东方不败冷声说:“这点小事也值得大费周章?萧公子做事自有分寸,再敢多嘴,拖出去掌嘴。”
左右战战兢兢,纳头拜道:“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仁慈宽容,我等感激涕零!”
东方不败挥退了身边人,迫不及待地回到内院。
听到白离做的事后,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欣慰,像是盼望着丈夫事业有成的贤良妻子那般,对白离表现出的智谋才华引以为傲。
穿过掩人耳目的院子,从密道内走出,东方不败绕过堆叠的假山,远远地看见白离闭着眼睛坐在庭院中,杨莲亭在他身侧站立,手中碰着一本书籍,似乎是在念书给他听。
东方不败快步走过去,给了杨莲亭一个冷冷的眼神,拿过书本,找到杨莲亭方才念的那句,用他略显柔媚的嗓音继续念了下去。
白离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难得正常的玄色身影,微笑道:“东方,你回来了?”
东方不败合上书放到一旁:“有没有想我?”
白离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抱住,吸了吸鼻子:“好重的尘土味。”
“刚回来,急着见你,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东方不败道,“不要抱了,我身上脏,等我去换身衣服再来与你亲近。”
“抱都抱了,现在嫌弃也晚了。”白离埋在他怀里,笑着说,“不如一起吧。”
东方不败脸色一变。
白离迟迟没有等到他的答复,笑容冷淡下来,松开抱着他的手,重新坐到桌前:“你不愿就算了,快些去吧,沐浴完也好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嘱咐莲亭就好,我就不添乱了。”
东方不败心中苦涩。
他这个人向来霸道,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大多数他想要的,都用钱财和权势,或者高强的武功、厉害的蛊毒绑在了身边。
可是唯独这个人不行。
他是高山之雪,天边之云,高洁渺然,又脆弱至极,稍稍用力便会消失不见。能留下他的,只有真心,他若是不愿,谁也无法强迫。
东方不败怎么敢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自宫?
切掉两颗睾丨丸后,他虽仍旧有反应,却越来越力不从心,更何况那处留下的伤疤丑陋不堪,兰儿这么干净的一个人,能容忍他的过往已经非常难得,怎么可能再容忍这些?
东方不败有信心用余生告诉他,自己只忠诚他一人,却不敢把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白离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东方不败回话,恼怒地起身:“莲亭,过来扶我进屋。”
东方不败以冷酷的眼神斥退了杨莲亭,来到白离身边,扶住他的手臂:“兰儿,我并非不愿与你相处,也没有嫌你的意思,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白离道:“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那还真是朋友,是我逾越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东方不败有些难堪,最终还是没敢直接说出口,“你我曾约定好三月之期,现在还未到三个月,能否再等几日,时候到了,我必将向你坦诚。”
“那就再等你几日。”白离用轻柔的声音说,“你如果再这样不咸不淡地吊着我,我就杀了你。”
东方不败知道他对杀人这件事格外漠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故而能保持着一贯的温柔。他的话语中虽然没有杀意,但是绝对说到做到。
赌上性命的约定没有让东方不败觉得恐慌,反倒隐约感受到了白离对自己的在意。
他的心情好转,温声答道:“好。”
白离回到屋子里,有些无聊地坐在窗边发呆。
他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觉得自己和东方不败的人设搞反了。
明明应该他出去处理教内的事务,东方不败留在这儿养花喂鱼,纺织刺绣,没事研究一下衣服的花样和妆容的画法,也能提高一下审美水平,穿些适合自己的衣服。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东方不败走过来,低声问道。
白离这才发现他已经洗好了,并且换了身浅粉色的女装,黑发披散,坐在自己身边。如果忽略他的骨架,以白离的模糊视力去看,倒是有几分清丽。
“在想你穿什么颜色好看。”白离说。
东方不败来了兴致:“是吗?兰儿觉得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白离温声道:“我自幼失明,什么颜色都不曾见到过,哪里知道这些颜色是怎样的?”
东方不败爱怜地握住他微凉的手。
白离说:“不过我想,衣着打扮应该要与人的样貌和体型相衬吧。童大哥的声音粗糙,说起话来也爽朗,应该是个壮硕的汉子,倘若他穿些浅绿、嫩红便极不相称。”
东方不败赞同道:“是极。”
白离说:“至于你,穿些暗色的衣衫应该会更美一些。”
东方不败很喜欢跟他谈论这些,笑吟吟道:“可是我穿了二十几年暗沉沉的衣服,就爱些鲜亮的颜色,兰儿帮我指点指点,应该怎么穿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