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城。
这是陵州最西面的一个县,再往西去就进入天都府的地界了。
午后。
雨已经停了,地面一片泥泞,通往铜城的官道突然出现大批的骑兵。
领头之人骑着一匹青色骏马,手持一杆虎头湛金枪,身穿一件儒凯,相貌堂堂,英姿勃发,正是左将军王诚。
在他身后跟着两三千骑兵,都是陵州军,也是昨夜跟着他出战广陵军之人。
路虽然滑,但马的速度在那儿,众人很快逼近了铜城。
城门紧闭,城上却是看不到一个人,像是一座死城。
王诚端坐在青雷背上,千里眼也看不到城里的情况,他偏头对落后半个身位的一名骑士唤到身边。
这名骑士长得不高,也不壮,皮肤有些黑,精瘦精瘦的,给人一种像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感觉。
他一双眼睛很亮,很有神,手里提着一杆漆黑的长枪,整个人像是与枪融为一体。
“唐建,你带些弟兄去看看怎么回事,记得小心一些!”王诚吩咐道。
“是!”
唐建应下,而后点了十几号人一块儿来到铜城城下。
待靠近县城十几米,他下令众人朝城上放箭。
前后射了三波箭进城,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带着心里的疑惑驱马来到城门前,长枪一提,就要有所动作,城门突然开了。
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矮胖男子领着几名官吏小跑出了城,离王诚还有十来米远,他领着几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道
:“下官铜城县令黎晓拜见武安侯!”
王诚驱马来到近前,看着矮胖男子,道:“你知道我?”
“武安侯今晨攻破怀远县,下官已经收到消息。”黎晓如实说道。
王诚微微变色,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就传到铜城了。
怀远县落到他手里满打满算不到四个小时,消息竟然已经传到了百里之外的铜城,简直就是飞过来一样。
王诚看着脑袋嗑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黎晓,看来这个矮胖子比他想象中要精明得多啊!
只不过,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怀远县是被打下来的,殊不知自己根本没费一兵一卒。
因为唐家就在怀远县,那可是宜城顶级武道世家,唐城的祖父是声名赫赫的大宗师,在怀远县根深蒂固。
唐家的有数人在怀远县身居要职,几乎算是怀远县的土皇帝,怀远县的大局就掌握在唐家的手里。
王诚的兵马刚到怀远县城,城门就打开了,唐城祖父亲自来迎接他入城。
所以过怀远县根本没花什么时间,要是唐家出手阻拦,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铜城。
“起来吧!”
听到王诚这话,黎晓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
王诚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领着大军进入城中。
直到大军完全进城,黎晓才偏头对身后的县尉说道:“葛县尉,你说武安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些人私下里都投靠了宁侯,按照朝廷律法,当以谋逆
罪论处,可是王诚竟然什么都没做。
“下官也不清楚,这位武安侯行事总是出人预料,没有人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
葛县尉皱着眉头,很快又舒张开来,道:“不过,下官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咱们的脑袋还在。只要脑袋还在,咱们就有机会保住它。”
“葛县尉说得不错,没一下砍掉咱们脑袋,说明咱们就有机会。”
黎晓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只要伺候好了武安侯,咱们脑袋一定能保住。”
一边说着,他一边小跑着进城。
王诚一行人进城后,街道两边商铺陆陆续续探出一些脑袋,偷偷摸摸打量着他们。
在见到是熟悉的陵州军后,他们大着胆子走出了房屋,但是没有人敢上前问什么。
每一次军队入城,必然是战事将起,老百姓能做的就是怎么保住自己一家老小。
王诚自然没心思去管这些人,他径直来到县衙,刚从马上下来,就碰到一路跑过来的黎晓和葛县尉。
“劳烦县尉把我这些弟兄安置好,黎县令随我来。”
又吩咐了唐建几句,王诚走入县衙,来到大堂的主座坐下。
黎晓站在堂下,等着王诚训话。
“黎县令,这两日天都府那里有什么动静?”王诚问道。
黎晓想了想,道:“下官不敢隐瞒君侯,铜城以铜铁矿产闻名于世,一个小小的县城远不及城外的铜陵镇重要,宁侯并未将
县城放在心上。宁侯的人很早就渗透进了铜陵镇,如今铜陵镇已彻底被宁侯的人掌控在手中。”
“铜陵?”
王诚知道这个地方,是陵州目前铜矿产量最大的之地。
算上广陵军,陵州有十万的守军,他们的兵甲几乎都是铜陵所产。
宁侯想要成事,兵甲自然不能少,所以他肯定会派人控制铜陵。
“黎县令刚才说,宁侯的人很早就渗透到铜陵了,看来黎县令很早就知道宁侯的事了。”王诚似笑非笑。
“噗通!”
黎晓被吓得直接跪在地上,道:“下官之前并不知道宁侯的人渗入了铜陵,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王诚笑了笑,道:“黎县令请起,本将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黎晓刚才尿都要被吓出来了,听到这话,总算憋回去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
“黎县令应该知道,背叛朝廷该当何罪?”
耳边再次响起王诚的一声质问,黎晓听了后直接瘫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他连滚带爬来到王诚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喊道:“君侯,并非下官主动投靠宁侯,是宁侯的人逼下官啊,下官也是没办法。”
“黎县令的遭遇本将同情,但是国法难容。”王诚摇头叹道。
黎晓眼前一黑,但他到底是在官场多年,在短暂慌乱之后听出了王诚话里有话,道:“君侯,君侯饶命啊!”
王诚不再吓唬他,直言:“你是铜城本地人,又在
铜城为官多年。本将给你一百骑兵,你能在一日之内将铜陵掌控在手里吗?”
黎晓哪敢说半个“不”字,这个时候即使不行他也得说“行”,于是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应了下来。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了,大着胆子问:“君侯是说给下官一百骑兵?”
“怎么?少了?”王诚反问道。
岂止是少了,简直就是没有!
黎晓哭丧着脸,道:“君侯,只给一百骑兵,人会不会太少了?”
毕竟铜陵如今被宁侯的人把控,里面有很多好手,区区一百骑兵丢进去恐怕连水花都掀不起来。
“你手里不还是还有八百铜城县兵吗?”王诚道。
黎晓一愣,那些县兵也算吗?
见王诚脸色已经变冷,他立刻意识到再说下去自己多半脑袋不保。
他咬牙道:“下官必不辱使命!”
这时,安顿好骑兵的唐建走了进来,王诚对他说道:“带黎县令去挑一百骑兵,你亲自陪黎县令走一遭铜陵。”
“是!”
唐建点头应下,随后与黎晓一块儿出了大堂。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王诚脸上渐渐露出冷色。
这位黎县令远不是看上去那般憨厚,他很精明。
说了那么多,只提宁侯对铜陵的渗透,绝口不提铜城的情况。
铜城西边就是天都府,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般平静,宁侯必然也在这里布下了一些东西,比如负责城防的县兵。
县兵里一定有宁侯的人!
他不知道这位黎县令做
了什么,竟然“绕过”宁侯的人,直接“开城投降”,这里面必然有古怪。
他没心思去一个个调查,也没时间去调查,所以直接把那些县兵拎出去走一遭,到时什么都会牛鬼蛇神都会跳出来。
“顾鑫!”
王诚朝外面喊了一声,很快,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鱼鳞甲,二十一二岁,又高又瘦,脸坚硬得跟铁块一般,看上去好像别人欠了他很多钱。
此人是顾彦章的孙子,一直不曾出仕,直到昨夜王诚率军进驻宜城,顾彦章才将他这位孙子塞到王诚手里。
其实,这是王诚之前就跟顾彦章约定好的,他许诺顾彦章,可以给他后人一些机会,并会亲自关照。
顾彦章自己身上的荣誉和功劳已经够多了,但他的后人比他差远了。
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他自然也会考虑自己的身后事,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顾鑫这位宝贝孙子。
顾彦章自然是有儿子的,三个儿子年轻时跟着他征战四方,两个战死,一个残了,就留下三个孙子,顾鑫是最小的那个。
他一直将顾鑫养在跟前,不让他过早地参与到官场中,但随着顾鑫越来越大,他也开始考虑顾鑫的仕途了。
之前他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谋划,但都被他一一否决了。凭借他的人脉关系,顾鑫自然能混些资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关系网起作用,而且对顾鑫未来的成长很不利。
跟着王诚就
不一样了,那是能混到实打实的军功,虽然有风险,但是有王诚亲自关照,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有军功在手,日后不论去地方还是朝堂都要好得多。
王诚将顾鑫叫到身边,吩咐道:“等会儿你亲率一千骑兵,暗中跟在唐建等人后面,一旦发现铜城县兵有任何异动,一律格杀!”
“若是没有异动,你们就埋伏在铜陵镇外,监视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拍了拍顾鑫的肩膀,叮嘱道:“如果事不可为,你就给我赶紧撤回来,切不可恋战,听到没有?”
顾鑫神情一肃,道:“是!”
“去吧!”王诚扬了扬手。
等顾鑫退下之后,他也没有继续留在大堂,领着守在院中的几十名骑兵出了县衙。
然后他们出了县城,又一路向西狂奔了几十里,来到一处高地。
站在高地,居高临下,一座城池的轮廓若隐若现。
王诚指着那座城池,道:“那便是安平城吧。”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年轻骑士道:“大人说得不错,那便是安平县,过了安平县就是天都府城。”
“天都府城……”
王诚目光渐渐变的深邃,目光仿佛穿过安平县,来到那座雄城。
他在那里经历了太多刻骨铭心的事情了,有过欢愉,有过惊险,更有无尽的恨!
那是他此战的目的地,如今只剩下一个安平县阻在那儿,过了安平县,谁也无法再阻挡他复仇!
一念至此,王诚回头望向身后的三十来
名骑士,朗声道:“弟兄们,敢不敢跟我去安平地界纵马狂奔?”
众人想也没想,高声喊道:“敢!”
王诚大叫一声“好”,随后手提虎头湛金枪向山下狂奔而去。
骏马狂奔,周围的一切都在倒退,他们很快进入了安平地界。
官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大部分水稻已经被收割完成,留下大片的空地。
在大片农田之外,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个村落,全都在忙着晒稻谷,没有人去关注官道上突然出现的骑兵。
眼见安平县城越来越近,突然从两边村落中窜出两队骑兵。
约莫两百号人,全都穿着鱼鳞甲,但有别于王诚等人身上的红色,这些人穿的是黑色的,黑得发亮,明显是新甲。
而且,各个脸上都带着面具,只露出口鼻和两只眼睛。
两队骑兵一队从北面,一队从南面,对王诚等人进行包抄。
相隔上百米,一支支弩箭已经向王诚等人射了过来。
“铁臂铜弩!”一名骑士惊呼。
王诚大喊一声“都靠过来”,而后念力向四周笼罩而去,形成一只巨大的念力罩子。
“嘟嘟嘟!”
弩箭在进入三十米范围内,仿佛陷入了沼泽当中,速度锐减。
在进入十米范围内,弩箭后继无力,全都停滞在半空。
王诚脸色发白,一下抵挡两百只弩箭,他的念力消耗极大。
“杀!”
他大喝一声,念力如喷发的火山般向周围爆发。
下一刻,这些弩箭“咻”的一
声射向两边的黑甲骑兵。
“叮叮叮!”
弩箭射中那些黑色鱼鳞甲上,却没能射穿,全都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