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
暗影军团的战士们开始重新聚集，马踏虚空，冰冷而嗜血的眼神俨然将下方的水虎军当作了待宰的羔羊！
似乎因为刚才开荤的缘故，每名战士体表溢出的气焰变得更浓烈了一些，连带着斩马刀的刀身上都出现猩黑色的符文。
领头战马晃了晃头，双眸绽出猩红的光芒。像是起了某种连锁反应，如墨似的气焰开始相互勾连升腾，以万钧之势刺入穹顶。
种种异变、僵持不超过一息。
立见前排的战马默契地用小碎步向前走了两下，旋即猛然发起了冲锋。
“轰隆——”
天穹哀鸣震颤，空间呈现出不堪负重的姿态。
这次两万四千名战士没有再粉兵，而是选择集团式冲锋。
战马奔腾的浩大声势足以撬动人内心的恐惧，可偏偏水虎军全体上下已被太岁寄生，毫无甚么感情可言，只是默默举起手中的长矛。
霎时间，以河渎神殿为中心，一道道阵法纹路自地面浮现，若从高处俯瞰，整座法阵犹如湛蓝的湖面，纹路则是湖面泛起的波澜。
“杀！”
涟漪卷成旋涡的刹那，无数海中妖物鱼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咬去冲下来的暗影骑兵。碰撞的一瞬间，鲨鱼、乌贼、魔鬼鱼之类的妖物当即被撞成一堆肉糜。
岂料这些妖物体内亦寄生了太岁，密密麻麻的触手以疯狂的姿态将肉块缝合，使宿主得以重新站起来作战；或见黏在虚空的血肉泥毯里猛地窜出状如蛇蟒的根须去拖拽战马上的暗影战士。
还真叫其拽了一二个人。
几名战士瞬间便被无数涌来的海中生物吞噬。
他们眼中被数不清的狰狞巨口遮蔽，如山脊般起伏的獠牙环裹阴黑妖气，面对这种情况，战士大手攥紧了斩马刀，用力劈砍下去。
唯独冰冷嗜血的眸光彷如亘古般。
血液混着道不明的脏器肆意飞溅，此处空域俨然化作血肉磨坊。
面对不要命的冲势，以及不知哪个方向轰来的妖法洪流。几名战士身上的甲胄龟裂崩碎，青黑色的肌肤也在一次又一次碰撞下损坏，露出里面如墨似的骨骼。
也即是鏖战到此刻，原本还能给暗影战士造成伤害的攻势，落在骨骼、胸骨上时却只迸发出微弱的金铁交鸣之声，甚至连丁点的擦伤都做不到。
反倒是几名战士结成小阵，踩着血肉泥泞快要杀出重围，马上就能与迂回冲锋回来的骑兵部队进行汇合，其战斗力恐怖至极。
其实有此情形并不奇怪。
千百年来丢进葬屍坑的尸骸不下百万具，其中死于大规模战争的士兵更是数不胜数，可为何时至今日坑内只有两万四千名战士？
弱的早就死了，活到现在都是经过数轮优胜劣汰的精锐。
除此以外，葬屍坑内又为何不见任何邪祟怨灵，个中原因自是不言而明。
它们皆成了兵魂的食粮。
而兵魂的尸骸乃是本体所在，血肉、经络不过是由极度凝练的阴气所化，随时能够重新进行构造。况且骨骼经过千年来如此庞大的负面能量地不断锤炼，坚硬程度堪称是金刚不坏，颇有几分硬扛万法的意境。
与此同时，底下的水虎军再度有了动作。
剩余的四万四千名亲卫燃烧生命、灵魂，获取庞然的力量，骑着模样狰狞的水虎，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暗影军团包围。
要么他们死光，要么暗影军团覆灭！
……
……
时间稍稍推移往前，来到暗影军团尚未现身之际。
龙宫内城，大藏书宝殿。
高三百米，阔一百米，分三层，上为圆盖，有九龙相随。
这里储存冯夷数千年来收集到的各种书籍，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单论价值而言，已经无法用空白的文字来概括。
此刻，数十名实力不入流的女妖怪正奉命将数以万计的藏书毁掉。
外头负责警戒的士兵共有四名。
他们隐隐能听到龙鱼门那边震天的巨响，虽心有戚戚，但灵源公作为三淮水寨绝对的掌控者，威严日久，无需太岁强行控制，他们也不敢有丝毫违命之处。
倏忽，四名士兵眼瞳深处似有一道碧玉蝴蝶转瞬即逝，旋即便宛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认真看守。
大藏书宝殿，一名领头的女妖精立于殿内中央，沉声命令道：“先将顶上一层的藏书毁掉。”说着，她看向一侧几十米高的书架，拂袖挥去。
立见架上的藏书皆封存在造型古朴精致的盒子内，表面贴有一张符箓。
当阴风呼啸而来，掀起那张符箓时，四四方方的古盒立刻腐朽，在些许弥漫而出的臭味中化作飞灰逝去。
只一下，便有数百个藏书盒毁于一旦。
正当女妖精正欲故技重施之时，耳畔倏然响起一道冷漠的男音。
“定！”
于是乎，她的思维以及身体陷入僵直。不仅是她，剩下数十头妖怪皆是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宝殿一下子坠入寂静。
只见领头那名女妖精的瞳孔深处飞出嫁梦蝴蝶，于半空中显化李馗的身形，他双手叉腰，巡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一点头。
“还好来得快，要是再晚来个几分钟，这儿的宝贝可就全没了。”
李馗见到此间藏书包罗万象，阵法、道术、神通一类的书籍浩瀚如海，心头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俨然已将这些东西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至于李馗如何潜入防卫森严且布有结界的龙宫内城，当然是用——
嫁梦神通！
冯夷的两名美妻苏媚儿和小玲珑皆在李馗手中，她们的记忆里肯定不会缺少在龙宫内城的侍卫或者宫女一类。
接下来，李馗便如梦魇一般靠着梦境侵蚀穿梭。
或许用病毒二字来形容会更贴近些。
便是以如此简单省力的方式一路来到大藏书宝殿。
而后。
李馗手指蘸了点法力，于虚空笔走龙蛇，一道道泛着幽光法力演化成阵法纹路，如演练了千万次般一气呵成，炼狱的传送阵瞬间打开。
“主上！”
“主上！”
下一秒，立见土行孙带着百名妖怪战士迈步走出。
李馗轻轻点头，笑着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速度一点。”
“是。”
土行孙立即率领众多妖怪各施神通，开始将此间浩瀚如海的藏书搬走。
但见藏有书籍、竹简的古盒急匆匆地似箭矢般掷入传送阵内，一小会儿的工夫，便已将一楼大半藏书搬空。
另一边，李馗开始实施自己下一步计划。
他眼眸绽起幽蓝光芒，身后陡然出现几道身影，见其模样皆是李馗自己，他们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接二连三地与李馗进行融合。
李馗的气息开始暴涨，随即口鼻轻轻一吸。霎时间，数不清被嫁梦侵蚀过的恶鬼妖魔的精神力跨越空间而来，乳燕归巢般被李馗吞食。
五息后，李馗睁开眼，精光璀璨，状态极为圆满，他踏脚向前一步跨出。
大藏书宝殿再无李馗的踪影。
而与此同时，在一栋高有百米的阁楼顶上，李馗突兀出现，一屁股坐在了飞檐边上，抬起右手往前一送，碧玉蝴蝶如梦似幻地飞去河渎神殿方向。
收掌间，一根香烟已夹在两指间。
“呼！”
李馗微眯起眼，神态慵懒地吐出一口烟气。目光看去远方天际，通天彻地的犬首大佛与太岁打得是不可开交，唇边流露出些许笑意。
“李鬼使能到这里，那一位祸斗可真是功不可没。”
毫无征兆地，李馗身旁突兀现出冯夷的身影。
灵源公身型挺拔，大袖翩翩自有风流气质，他微微偏头正对李馗睨过来的眼神，居然好似朋友之间的聊天：“不过却没想到李鬼使竟会抽烟。”
李馗神情不变，睨眼过后居然没再看冯夷，而是看向河渎神殿那边已经敲响的战争号角，随口说道：“早先时候压力大，总得有个发泄的东西吧。不过现在已经抽得很少了。”
冯夷认同地点一点头：“总有一些东西代表了曾经的一段时光。”
李馗闻言听到这句话，终于正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冯夷，饶有趣味地调侃：“看来灵源公亦是感同身受啊。”
“这很正常。”
冯夷眺望一半漆黑一半碧蓝的天空，开口说道：“没有谁是生来强大，都曾有过弱小的时候，有点丢不下的习惯执念在所难免。”
“能讲出这番话，可与你水寨的风格截然不同。”李馗语气平平淡淡。
“正所谓振长策而御宇内。
“古往今来想要成就一番雄图霸业，脚下必定踩着累累尸骸。”冯夷宽大的衣袖招展，笑着说道：“若没有手段及胆气，何来水寨千年的基业。”
李馗唇边勾起微妙的弧度，透出浓郁的讽色：“你这类人总喜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自己恶心丑陋的行为，本鬼使见多了。”
两人寥寥几句对话，看似平常，实际上周遭的天地已在悄声无息间连连变化，时而有暗黄色的汪洋浮现；时而有鳞角峥嵘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时而数不清的道幡矗立虚空，时而刀罡剑芒席卷天地。
战斗一开始便已敲响，无形的杀机更令人胆寒。
然而听闻李馗这句话，冯夷不以为意：“或许这就是为何李鬼使能成为阴律司鬼使，而我是三淮水寨之主的缘故。”
彼此的势与道相互碰撞交锋，最后分庭抗礼。
善与恶皆是自己选择的路。
随即，冯夷向前走了两步，立于高空之上，气势无限拔高，顶天立地一般。
“棋差一招。”
冯夷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没想到你在那次离开以后，竟然将奈落街盛乐赌坊的老板偷梁换柱，一年的时间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出色。”
闻弦歌而知雅意。
李馗是何等聪明人物，哪会不知道冯夷话外之意，深吸了一口烟，口齿间溢出烟雾：“看来灵源公没能将剩下的区域引爆，心里很是遗憾呀。”
虽是一口一个灵源公称呼着，但话里带着的不屑却是极为鲜明。
冯夷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失去对三淮水寨监视权的时候，确实采取过将水寨其他区域进行引爆的举动，只不过没能成功。
关于这一点，冯夷也是在葬屍坑与李馗见面时，注意到那两轮猩红的血日，方才确认了李馗是用何种办法，竟是用一个小世界的雏形强行隔绝龙纽宝玺与阵法之间的紧密联系。
非常天马行空的想法，而且居然真的让李馗办到了。
而能有如此效果，欧阳先生以及科研班实在是功不可没。
他们将炼狱内的阵法覆盖了龙宫外大半个阵法结界，剩下没能覆盖的那一部分也进行了错误修改，冯夷想要完成修复可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破坏一件熟悉的物件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早在信与李馗在盛乐赌坊商讨计划时，已经猜到冯夷的后手就是要把三淮水寨给炸了，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手。
……
……
其实关于阵法结界这点，冯夷还有些话没说，却是换了个话题，感慨道：“越是接近尾声，越是觉得李馗你的能耐真是不容小觑，竟然早早就找到了黄泉所在。”
李馗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我不是说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竟见烟雾如箭似的向前飚射而出，所经之处，层层伪装如被刀剑割裂般粉碎，彻底显化出无边无际的黄泉。
“哗啦——”
骇浪激荡碰撞间掀起浓郁的阴气。
李馗为何从大藏书宝殿直接来到此处，就是因为冯夷偷摸着将黄泉所栖身的空间与龙宫进行融合。
因此不是冯夷发现李某人，而是李馗主动找上门来。
随着伪装术法的散去，李馗与冯夷间好似有一面面扭曲的镜子碎片相隔，明明是咫尺之间的距离却隔着好几个不相干的空间。
“对了。”
李馗抖了抖烟灰，一副故作恍然的模样：“冯夷，你不妨猜一猜我是怎么找到黄泉的！”
闻听此言，冯夷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眼眸微微眯起，沁出渗人的冰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