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蜡烛,潘身上在微微发抖。
他看见周围所有人,包括彼得·巴里在内,脸上都是认真而专注的表情。
他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入了天台上的那间小屋之中。
将蜡烛有样学样地放在了房间中心,潘才开始环顾四周环境。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不过,容纳他们七人足够了。
墙壁上整齐地贴着各种海报、剪报、杂志照片,潘开始惊奇地浏览墙上的内容。
他的视线先是被一张“摩天轮”的照片吸引了。
他呆呆望着那挂载着车厢的巨轮,想象它缓慢转动的模样。
“那是1893年格利哥世博会上展出的摩天轮……”
潘转头望向说话的霍莉·卡特。她今天扎着麻花辫,明显变得开朗了一些,也将视线放在了摩天轮上。
潘继续看着,墙上贴着的剪报内容五花八门。
有华丽的喷水池、最豪华的旋转木马、让人排起长龙的小丑鬼屋……
“这些……”潘的眼里闪闪发光,“是什么?”
“这一块,”霍莉用手指向了那些有关游乐设施的剪报,“这是彼得和我们设想的游乐园——
“我们梦想今后能成为大人物,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力,可以改造下城区。
“这个专供小孩子们免费玩耍的游乐园,就是改造项目之一。”
能将这么多有趣的事物放在一起,还能让孩子们免费进去玩耍……潘一时看得痴迷了。
“别光沉浸在‘游乐园’里。”彼得似乎发现潘正痴痴盯着一块区域的剪报,他拍了拍潘的肩膀,指向了旁边的墙壁——那里还贴着更多的资料。
通体镶嵌着玻璃的摩天大楼、自动烤面包的机器、流线型的燃油汽车……
彼得的手搭在潘的肩膀上,后者有些木讷地环视着这些照片和图画。
看着潘惊呆了的表情,彼得笑了:“潘,你知道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有些愕然地转过头望向了彼得,潘摇了摇头。
彼得·巴里耐心说道:“这里是咱们的梦想。”
看着眼里依然有些迷惑的潘,彼得继续说道:“潘,你知道,很多人的梦想都只属于他自己。比如成为大富翁或者大明星,梦想着从下城区搬出去,住到长岛区,拥有一栋自己的别墅,甚至还能有一艘汽艇……
“我认为,这些梦想都太小了。”
“太小了?”对于能够吃一顿饱饭都是奢望的潘来说,他不知道这些梦想怎么就“小”了。
“对,”彼得·巴里点点头,“太小了。
“只装得下他们自己。
“仔细想想,即使他们逃离了下城区,过上了上流生活……
“这个世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有人因为太冷而死于肺炎,还是有孩子为了抢街上的易拉罐而被同龄人捅死……
“那不叫梦想,那叫逃跑计划。”
彼得顿了顿,眼神似乎看向了远处。
“而我的想法不一样。
“我想要改变,而不是逃离。
“我想要带领着大家一起,改变我们所处的环境。
“不止自己,让更多的人生活在幸福当中。
“这其中……”彼得笑得像个有智慧的大人,他指了指潘,“也包括你。”
改变所处的环境?
让所有人都生活在幸福当中?
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许下这样的愿望。
比起想象那个暂时还不存在的游乐场,彼得的发言更让他震惊。
“所以……”旁边,霍莉又加入了这场对话,“你知道咱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彼得的梦想,就是我们的梦想。
“我们这个小家族,不是为了垄断哪一条街的卖报生意……
“而是为了有朝一日有足够的力量,将下城区建设成一个美好的地方。”
烛光中,伙伴们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虽然彼得的梦想是改造整个下城区,但潘的注意力还是主要放在了那个游乐场上。
他指着描绘着摩天轮、旋转木马的“乐园平面图”中间空白处问道:“这里为什么是空的?”
福莱看着那块空白,耸了耸肩道:“彼得认为游乐场的中心,应该放置某种特别引人注目的事物……
“要能够压得住整个乐园。”
“具体是什么东西,咱们还没想好。”
“摩天轮都不行吗?”
“摩天轮都不行。”福莱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想要回到刚刚他跟麦克展开的话题。
潘一时陷入了沉默,伙伴们也开始各聊各的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潘的灵魂仿佛飞到了天外——他正在自己想象中的游乐场中飞行着……
突然之间,潘看见了那座位于中心的事物。
那是一座城堡。
他不记得自己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座城堡,只觉得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城堡,怎么样?”
只是轻轻地一句话,让周围交谈的声音都停下了。
包括彼得在内,都将视线转向了潘。
城堡?
在游乐园的中心修建一座宏大的城堡?
众人都用惊奇的目光望向了潘。
“这是个好主意!”彼得明显有些兴奋,“没有人不喜欢城堡!”
伙伴们都睁大了眼睛纷纷点头,开始讨论要从哪本杂志或者书上找到合适的城堡图片……
第一次,自己说的话获得了人们的一致认同。
甚至还得到了自己最在意之人的认可。
潘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蜡烛依然静静燃烧,微微烘热了这房门紧闭的秘密角落。
伙伴们就下城区的未来低声讨论着,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此刻,专属于下城区的教化官哨声、酒鬼唱歌声,野猫蹬翻垃圾桶的惊吓声,以及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叫骂声,在这片城区的上空交织成一首不那么动听的乐曲。
不过,这个小小房间将那乐曲暂时阻隔了,
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七个少小,正在畅谈着属于此地所有人的美好未来。
可以说,无论是在潘的心中,还是麦克等人的心中,那时都是最幸福的时光。
那座天台也留下了不止一夜的美好回忆。
夏天转眼到了。他们一人拿着一瓶汽水,坐在天台的边缘,看着头顶湛蓝天空,讨论远方的云朵正在变幻成什么。
一阵蜂鸣声忽然响起,他们看见一架有三个螺旋桨的飞机从天空飞过。
彼得·巴里猛然站了起来,追着那架刚刚飞起的飞机往前跑了一段,一直跑到了天台的边缘才不得已停下。
“伙计们!”他脸涨得通红——很少能看到他如此激动,“那是横贯大陆航空公司(TAT)刚开通的客运飞机!
“新约到圣洛斯!”(注1)
飞机迅速爬升,彼得牢牢地盯住了它,仿佛变成了喃喃自语:“那就是我的福特三引擎!”
彼得这么说,并非他真的有一架福特三引擎飞机。
伙伴们都知道,彼得对于飞机有一种远超常人的痴迷——
他用木头雕了一架福特三引擎飞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最大的宝贝,珍之又珍地放在自己书桌上,每天都要把玩好几遍。
彼时,潘仍然坐在天台边缘,嘴里是汽水留下的酸甜味,身边是或出神思考或窃窃私语的同伴。
他转过头看着彼得的背影,那背影正看着远处的飞机变成天空的一个黑点……
他忽然感觉到,那个“不会天亮”的黑夜,似乎天亮了。
他希望这一刻能变成永远。
——
注1:该趟航班在我们的世界线中开通于1929年。在摩登世界线中,因为“圣安德烈”的进步运动,开通时间提前了十几年。总体来说,故事中的社会和科技发展,略比现实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