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好饱……」
马车缓缓前行,芙兰亚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因为舌头得到满足的喜悦和吃太饱的痛苦,一脸平和的表情。
「你吃太多了」
在马车上同席的护卫那那吉简洁地概括了原因。
「对方充满热情地欢迎我,不多吃点很失礼诶」
芙兰亚嘟了嘟嘴。
她不久前在帝国的皇宫接受了皇女露薇尔米娜的款待。
在筵席上除了进食之外,还欣赏了音乐和文物等。本打算在帝国强势表现的芙兰亚从中体会到帝国深不见底的底蕴,被对方从气势上压倒了。
「帝国果然很厉害呢。帝都的人口也很多」
透过马车的窗户可以窥见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尽管以前去过大陆中央的米尔塔斯,可这里的繁盛程度并不输给前者。
并且和贯彻商业方针的米尔塔斯不同,帝都格兰兹拉尔没有确定的城市方针,给人以一种混沌的印象。
(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这里和米尔塔斯一样,十分有魅力)
是混沌中的某样东西让自己产生了这种感觉吗。能够感受到像是脉搏跳动般的力量。
(倒不如说……一比起来……纳特拉难道是乡下吗)
米尔塔斯和格兰兹拉尔都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繁荣城市。在此之上,我应当热爱的母国纳特拉,竟是如此,唔,该说是凄凉吗。
(不、不对!才不是这样!自从王兄摄政之后,景气良好,领土得到扩张,城市人口也增加了!)
是的,纳特拉近几年的上升趋势毋容置疑。
可哪怕算上这些要素,也还是在繁荣程度上败下阵来。
芙兰亚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询问坐在对面的随从。
「那那吉我问你,这座城市在那那吉眼中是什么样?」
「不方便护卫」
虽然猜到他会这么说,但还真是缺乏感情的答复啊。
「真是的。就这些?」
「似乎有很多藏身之处」
「……」
芙兰亚探出身子,戳了戳那那吉的脸颊,表示抗议。
「你干什么」
「没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芙兰亚却不停戳着那那吉。看来自己惹主君不开心了,那那吉心想。放着不管迟早会戳腻的吧,那那吉瞥了眼窗外,对芙兰亚说道。
「……最好坐回位子上」
「拒绝,你没说出主君想要的答案,这是惩罚」
「之后再惩罚。──我们快到了」
话音刚落,马车大幅摇晃。
“呜哇”地一声,芙兰亚身体失去平衡,那那吉迅速抱住她。
「我都告诉过你了」
「……唔」
芙兰亚在那那吉怀中气鼓鼓地别过脸颊。
「没办法,这次先原谅你」
「我应该回答说,不胜感激吗」
「没必要。下车吧」
芙兰亚端正坐姿,紧跟着先行下车的那那吉,离开了马车。
这片清静的地带是所谓的帝都贵族街。四周建有许多大宅邸,几乎看不到往来的市民。
现在,芙兰亚来到了其中一间宅邸的面前。
「──恭候多时,芙兰亚殿下」
声音的主人就在芙兰亚眼前。许多人站在宅邸前,一名浑身散发威严与气场、举止优雅的男人站在并列的随从们前方。
「初次见面。此次承蒙露薇尔米娜皇女之命,负责招待芙兰亚殿下,实乃荣幸至极。我叫塞拉斯」
这座宅邸是芙兰亚停留帝都期间的居住地,由露薇尔米娜亲手安排。
自称是塞拉斯的这名男子无疑是帝国贵族,宅邸归他名下所有。本来应该分配的是使节住宿用的专属迎宾室,但露薇尔米娜特意选择了这里。
「衷心感谢塞拉斯卿亲自前来迎接」
芙兰亚向他行了一礼,只见塞拉斯莞尔一笑。
「您客气了。没想到不仅是维恩王子,还能迎接芙兰亚王女入住我的宅邸,没有比这更让弗拉姆人感到自豪的了」
正如塞拉斯所说,过去维恩曾在这座宅邸留宿过。那是维恩隐藏身份就读帝国士官学校时的事情。
塞拉斯是弗拉姆人,而维恩是保护弗拉姆人的纳特拉王族,两人因为这层身份缔结了缘分。露薇尔米娜知道芙兰亚敬爱维恩,所以觉得比起迎宾用的宅邸,或许这里更能令芙兰亚感到高兴。
实际上,芙兰亚得知维恩在这里住过,的确十分高兴。
「塞拉斯卿,在我待在这的期间可以给我讲讲王兄当时在这做了什么吗?」
塞拉斯对兴致盎然的芙兰亚点点头。
「当然可以,芙兰亚殿下。不过还是先进到宅邸内吧。毕竟说来话长,一直站着也不太方便。好了,请往这边走」
在塞拉斯的指引下,芙兰亚进入宅邸。
芙兰亚怀抱着想要知道王兄的过去的好奇心,同时也在祈祷现在的王兄平安无事。
◆◇◆
「整理一下现状」
维恩在桌上铺开地图,说道。
「首先,迪梅托里欧的目的是即位登帝,其他皇子则打算阻止他。然后,根据帝国法,即位登帝要达成几个条件」
「最重要的条件是继承皇帝的血脉。在此之上,必须进行洗礼仪式获得祖灵的承认,并在帝都之民面前举行宣布即位的加冕仪式呢」
“正是如此”,维恩点头同意妮妮姆的说法,。
「按照惯例,洗礼仪式将在大陆最大的湖泊──维依湖湖畔附近的城市纳鲁西拉举行,下任皇帝在那里接受洗礼后,再前往东南方向的帝都格兰兹拉尔」
「据我所知,前任皇帝即位时,帝国的民众为了能看一眼皇帝,聚集在纳鲁西拉通往格兰兹拉尔的道路两旁」
骑马从纳鲁西拉前往格兰兹拉尔需要数日时间。在此期间放慢行进的脚步,同时也可以向聚集的民众宣传新任皇帝。
「然后这样一来,迪梅托里欧必须先抵达纳鲁西拉。所以他动员自己的派系,从他们的领地出发了」
迪梅托里欧和其派系的领地基本在纳鲁西拉的西侧。而在城市纳鲁西拉和领地之间的便是城市贝利达,也是现在驻留的地方。从贝利达继续往东前行,就能抵达纳鲁西拉。
「然而纳鲁西拉现在被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占领了」
妮妮姆在城市纳鲁西拉上放了一枚棋子。
听到迪梅托里欧的即位宣言,巴尔德罗修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他率领军队迅速占领了纳鲁西拉。
可怕的是他的行军方法。巴尔德罗修派系的领地毗邻迪梅托里欧派系的领地北部。那么在他们调集军队之后,应当晚于迪梅托里欧抵达贝利达。
然而巴尔德罗修并没有调集军队,而是直接下令进军纳鲁西拉。他出色地将分散出发的士兵们集结起来,在进军的同时组编了军队。
比起按部就班地在领地内调集军队出发的迪梅托里欧,自然可以更快抵达纳鲁西拉。这是主要由军人构成的派系才能做到的绝技。
「既然如此,不如放弃洗礼仪式,直接镇压帝都强行举行加冕仪式。这虽然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曼弗雷德已经在帝都附近布下了兵力」
「曼弗雷德的兵力目前尽管少于迪梅托里欧和巴尔德罗修,可时间拖得越久,这支军队迟早可以凑齐匹敌他们的兵力」
「要是迪梅托里欧皇子起初就镇压帝都,或许能赶在第三皇子抵达前达成目的呢」
可是迪梅托里欧选择率军前往纳鲁西拉。为了不丧失即位的正当性,洗礼仪式果然还是必不可缺。只是没想到巴尔德罗西修事先占领了纳鲁西拉,曼弗雷德也趁着迪梅托里欧犹豫不决的时候采取了行动。
「话是这么说,可迪梅托里欧派系的主要力量来自保守派贵族。轻视帝国的惯例及传统则意味着否定长子继承帝位的惯例。无法轻易放弃自身具备的这一正当理由」
派系很是棘手,为了维持稳定,有时不得不违背领袖的本意。正如迪梅托里欧会碰到困难一样,军人派系的巴尔德罗修和新兴贵族派系的曼弗雷德想必也为了掌控派系而煞费苦心。
「所以,迪梅托里欧皇子接下来会怎么行动」
“这个啊”,维恩抬头望天。
「大概只能和巴尔德罗修打上一场了」
「现在应该立刻向巴尔德罗修军发起决战!」
参与会议的一名年轻男子勇猛果敢地说道。
房间里除了年轻人以外还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全都是支持迪梅托里欧的派系之人。坐在上座的是他们的领袖迪梅托里欧。
「时间拖得越久,越难以攻破专注防御的巴尔德罗修军!并且曼弗雷德军也在壮大兵力!继续摇摆不定迟早遭受两军夹击!」
他的意见可谓一针见血。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迪梅托里欧的敌人都是另外两名皇子,二对一自然处于不利。那么该考虑的当然是在其中一方作好准备前一对一击溃对方。
「但是,我军的战力还不够」
一名上了年
纪的男性谨慎地提出意见。
「巴尔德罗修军很强。如果不做好确实能够取胜的准备,将被敌军反噬」
「没时间慢吞吞的了!我等可是冒险来到这里!一直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稳胜局面只会错失可能性!」
「这未免有些夸大其词。我军还有尚未汇合的同伴。行动的时机尚未成熟」
多数参加者都同意这个意见。在保守贵族占据多数的迪梅托里欧派系内,类似这样的慎重观点受到推崇。
「……那么!殿下有何看法!?」
争论的矛头指向沉默不语的迪梅托里欧。
在诸侯的视线注视下,他开口道。
「……我军的兵力是?」
「报告。约有一万二」
有人在他身旁恭敬地作出回答。
「愚弟们的兵力是多少」
「根据密探的报告,巴尔德罗修军不到一万。曼弗雷德军目前聚集了五千左右。」
「嗯……」
仅从字面上看,自己在所有皇子中拥有最多的兵力。然而迪梅托里欧心知肚明,最多指的是数字。巴尔德罗修军的强大足以弥补数千兵力。
「若是预计汇合的己军全部到齐,总兵力是多少」
「最终会接近两万。当然,全面会军还需要一定时间」
巴尔德罗修军兵力的两倍。实在是充满魅力的数字,但时间问题使迪梅托里欧陷入思索。
「……可以容我说一句吗?」
这时,某个坐在末席的人提心吊胆地举起了手。
「我们果然还是听听维恩王子的看法吧……?」
会议室一阵骚动。
维恩的智谋如今在帝国广为人知。出席会议的诸侯们或多或少抱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在这里,或许会提出某些划时代的想法。
然而,维恩没有出现在会议上。理由是,
「──不可以。只需让他同行即可」
以派系领袖迪梅托里欧为首,众人展示了拒绝维恩的态度。
「为了探出他的真实想法,我曾允许他出席过一次。但如果继续给他提供干涉我军的机会,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
「殿下所言极是。因为维恩王子加入我等,已经有贵族见风使舵投靠我等。即使不借助王子的智慧,他的名声也能为我们带来许多好处」
「况且,这是帝国的问题。应极力避免他国乘虚而入」
他们提出的众多意见所共通的一点,都指出要警戒维恩。
那是毒药,而且是足以杀死下毒者的剧毒。
不可使用,也不能被他人抢走,只是放在手边什么也不做。他们相信,这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
「我同意对维恩王子置之不理」
最先发言的年轻男子说道。
「但是,我等有必要得出结论。在什么时间,什么时机开始行动」
参与者一同开始思考。能够动用的兵力越多越好,出兵的时机也越早越好。那么应该如何把握那个时机呢。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能够正确作答的或许只有后世的历史学家。因此现在需要的不是正确答案,而是做出选择的意志。
「──一万五千」
随后,迪梅托里欧以强大的意志做出了决断。
「等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便向巴尔德罗修发起决战。有异议的人就在这里说出来吧」
代表同意的沉默充满了会议室。迪梅托里欧微微点头,说道。
「就此定下方针。全员,做好准备」
「「遵命!」」
接下主君的命令,家臣们开始行动。
眺望着这一切,迪梅托里欧用无人能听清的音量微微低语。
「母后……您的愿望,我一定会实现……」
「──所以,维恩觉得哪边会赢?」
「嗯?巴尔德罗修」
听到妮妮姆的问题,维恩满不在乎地作出回答。
「即便用两倍兵力正面发起进攻,也仍旧是强敌。而且巴尔德罗修还可以边防御,边等曼弗雷德从背后发起进攻」
「你是说两位皇子缔结了秘密协议?」
「十有八九。就算没有,曼弗雷德也没理由不攻击碍眼的迪梅托里欧。嘛,不管怎么挣扎,迪梅托里欧都没有胜算」
好歹也是维恩所属的派系,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本以为话题到此为止,维恩又补充道。
「只不过,胜利和败北并不一定会带来期望的结果」
「……什么意思?」
维恩指着眼前摆有四枚棋子的地图,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舞台上有四人。发表即位宣言的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占据举行仪式的城市贯彻放手的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在帝都附近展开军阵的第三皇子曼弗雷德,以及在帝都策划各种计谋的第二皇女露薇尔米娜。──那么妮妮姆,你知道这四人中谁犯下的失误最严重吗?」
被问到意料之外的问题,妮妮姆想了一会儿,说,
「犯下最大失误的,不是迪梅托里欧皇子吗?被迫得走投无路,做出了即位宣言,遭到两名皇子集中攻击……」
「不是这样的」
维恩说道。
「现在犯下最大失误的,是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
「巴尔德罗修皇子……?」
看了眼满是疑惑的妮妮姆,维恩挪了挪靠在椅背上的身子。
「比赛已经开始了,如果不打算取胜的家伙站在终点线前会发生什么呢。你马上就会明白了,我们就静观事态的发展吧」
用手指弹了弹不存在地图上的第五枚棋子,维恩无畏地笑了笑。
◆◇◆
城市纳鲁西拉是帝国极其重要的一处领土。
纳鲁西拉得益于大陆最大的湖泊──维依湖的恩惠,自古以来土地富饶。也正因如此,这里常常被附近势力觊觎,不断引发争夺战。
然而距今一百多年前,一个男人为争斗画上了终止符。
他调集人和武器,从统治周边区域的国家手中解放纳鲁西拉,并击退前来夺回纳鲁西拉的敌国的侵略,一举反攻灭亡了敌国。
就此将周围一带纳入统治的这名男子之后宣布建立安斯沃多帝国,作为初代皇帝君临天下,其一生经历的战争过百之数。
初代皇帝死后,遗骸被安置在修建于纳鲁西拉郊外的陵墓中,并规定皇室相关人士死后要埋葬于此。
随着领土的急遽扩大,考虑到流通问题,帝都迁至格兰兹拉尔。但对帝国而言,纳鲁西拉至今仍是五谷丰登之地,象征着开始,又意味着结束。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踏入这里」
走在纳鲁西拉的城墙走廊上,古莲•马卡姆喃喃自语。
他曾与维恩一起就读士官学校,如今以一名帝国军人的身份从属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派系。
现在为了阻止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即位,他作为巴尔德罗修军的一员,参与了占领纳鲁西拉的行动。
「历代皇帝长眠的陵墓……我过去一直想亲眼看看」
皇帝们看到帝国现在的模样,是会叹息还是会生气呢,至少不会感到高兴吧。正当他想着这些,他要找的人物映入了他的眼帘
「阁下,您原来在这」
一名年纪老迈的男子透过走廊上的护墙向外眺望。他和古莲一样身着军服,凛冽的站姿让人感觉不出年纪的老迈。
男子名叫洛连西奥。在帝国拥有很高的爵位,是名伯爵。他过去曾担任过巴尔德罗修的剑术老师,现在是巴尔德罗修的亲信,也是巴尔德罗修派系的重镇。
「是古莲啊」
洛连西奥瞥了眼古莲,用满是皱纹的手指向远方。
「古莲啊,你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吗?」
「嗯?知道。通往帝都格兰兹拉尔」
古莲老实地回答这个过于唐突的提问。
这条路连接帝都和纳鲁西拉,平时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现在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因为民众们知道,这片土地很快就会因为迪梅托里欧军和巴尔德罗修军化作战场。
「……先帝陛下即位时,我被派来这里做过警备」
洛伦西奥感慨地用怀念过去的口吻说道。
「这条通往帝都的路,沿途挤满了人,大家都非常狂热。路旁满是露天摊子和简易的旅馆,我趁着休息时间买了麦芽糖。现在回想起来味道并不算很好,当时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后”,他继续说道。
「洗礼仪式结束后,陛下和随从一同走出城门,欢呼声震天动地。集民众的期待和声援于一身的陛下,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也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感极涕零的民众们一直歌颂陛下,直到太阳落山也未曾停息」
「没错……正因如此,我对自己的无能感到身心饱受煎熬。没想到陛下驾鹤西去后,眼前的景色竟会变成如此
.
模样」
古莲感受到了寄宿在洛连西奥眼中的失落。往昔的光荣之景与现今的凄凉之景。两者间的落差化作干燥之风,在他心中吹拂。
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洛连西奥露出自嘲的笑容。
「……呼,讲了些无趣的事啊。望你谅解,古莲。只是老家伙说的胡话」
「不,绝无此事」
「没关系的。所以你找我所为何事?」
「是的。殿下有令,要针对第一皇子的军队动向举行会议」
「我明白了。马上过去」
洛伦西奥毫不犹豫地踏出脚步,古莲也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会议室,发现以巴尔德罗修为首的派系重镇皆以到齐。
「姗姗来迟,十分抱歉」
洛连西奥行过一礼。“无妨”,巴尔德罗修对他说道。
「还不如赶快坐下。那么,立马开始会议」
「遵命。──古莲,你也留下来旁听」
古莲点点头,待在入席的洛连西奥身旁。除了古莲以外,还有几名并非重镇的年轻人参与了会议。派系认为他们前途有望,换言之,他们被看成未来辅佐巴尔德罗修的干部候补。
「迪梅托里欧军状况如何?」
一名部下回答了巴尔德罗修的问题。
「根据安插的密探汇报,敌军据守城市贝利达,专注于调集兵力。现在兵力在一万二左右。恐怕全部集齐将有约两万兵力」
「很多啊。派系的力量明明应该下降了许多」
「对方似乎用人质进行威胁,还花钱进行笼络。恐怕是将这次的斗争视作决战」
「穷鼠啮狸吗」
兵力最多可达两万的话,哪怕巴尔德罗修一方皆是精壮的军人,也不可小觑啊。
「话虽如此,不管是调集两万士兵还是维持这等兵力都并非易事。更别说对方还得防备曼弗雷德军的威胁」
「那么,很有可能在调集完成前出兵啊。……不要放松监视,绝对不能看漏任何动静」
巴尔德罗修如此下令后,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话说那个男人……维恩王子现在如何?」
对巴尔德罗修而言,目前最大的担忧便是维恩。
不管是好是坏,他都和迪梅托里欧相处很久了,大概能猜测到迪梅托里欧的行动模式。然而维恩却让他看不透。况且,维恩投靠迪梅托里欧一事便已出乎了他的预料。
「到目前为止没有显眼的举动。似乎迪梅托里欧阵营也不知拿王子如何是好」
「嗯……我明白了。王子那边也尽可能监视其动向」
「遵命!」
接到命令的部下恭敬地低下头。
「选好作战前线了吗?」
「是的。请看这边的地图」
另一名部下回答了问题。
「臣在近郊彻底搜索了一遍,考虑到彼此的兵力,预计会在远离纳鲁西拉的这片平原上展开交锋」
「果然要打野战吗」
「是的。纳鲁西拉的城市构造不适合当作防御据点。此外,如果在被视作帝国圣地的纳鲁西拉交战,会引来国内的批判」
其他部下也一齐点头同意。
「光是驻扎在纳鲁西拉,城内外传来的劝诫声便不绝于耳。听闻那位古怪的宰相也勃然大怒」
「应对不当的话,我等会被冠上践踏帝国的贼军之名。不,狡猾的曼弗雷德皇子一定会借题发挥」
「打算举行洗礼仪式的迪梅托里欧皇子应当也不想将纳鲁西拉化作一片火海。恐怕会与我军在平原上进行决战」
在部下们议论纷纷之时,巴尔德罗修说道。
「纳鲁西拉的市民有可能妨害我军吗?」
「大概不会。虽说有不满,但那不是因为拥护迪梅托里欧皇子,而是因为我等妨害仪式的举行,换言之,是对我等轻视这座城市的存在价值表示不满」
比方说以军人为主体的巴尔德罗修阵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对「武」抱有敬意和夸耀。同理,纳鲁西拉的住民以生养他们的圣地为豪。
于是一名重镇笑道。
「既然如此,干脆让巴尔德罗修皇子举行仪式,也不至于会不满了」
「────」
这一瞬间,会议室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
「这……虽然不是不行……」
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除了巴尔德罗修,其他重镇们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像是为了缓解这个气氛,巴尔德罗修说道。
「我等之所以驻扎于此,是为了阻止放弃协商、企图用武力即位的迪梅托里欧。与曼弗雷德的合作也是出于这一大义名分。不要轻率地说出这种话」
主君郑重的口吻使得在座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遵命……臣失言了」
重镇虽然作出了道歉,但会议室内的气氛仍旧很沉重,
巴尔德罗修叹气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所有人回去吧」
遵从主君的命令,聚集在会议室里的众人陆续离开房间。
安静地旁听着的古莲也跟着走了出去,离开时,他听到了巴尔德罗修的喃喃自语。
「再这么下去就危险了……必须赶快……」
主君是出于什么考虑说出了这番话呢。古莲想了一会儿,然而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之后不久,迪梅托里欧军抵达城市纳鲁西拉近郊。
迪梅托里欧要求巴尔德罗修撤离纳鲁西拉,后者表示拒绝。
于是,一万五千兵力的迪梅托里欧军和九千兵力的巴尔德罗修军就此揭开了开战的序幕。
◆◇◆
帝位之争持续至今,三位皇子一直极力避免武力冲突。
因为不希望与血脉相连的兄弟刀剑相向──自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是担忧陷入内乱的泥潭及西方诸国的介入。
抛开私心不说,这一判断十分明智。离发生冲突只有一步之遥、动员军队互相牵制,又或是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子在城市米尔塔斯争夺战期间引发的小规模军事冲突,虽然发生了很多,但都没有演变成正面冲突。
然而这个禁忌在今天被打破了。
因为第一皇子迪梅托里欧军和第二皇子巴尔德罗修军的决战。
「不断推进!不要回头!首级就在前方!」
「坚持住!击退他们!扛过这波就能压制住敌军的势头!」
两军按照预定计划,在距离纳鲁西拉有一定距离的平原上发生交战。
战斗持续了好几天,合计超过两万的士兵们拼上性命白刃相交,将大地染成一片鲜红。
现如今,怒吼声和悲鸣声此起彼伏,剑戟声脚步声不绝于耳,堆积成山的尸体诉说着巴尔德罗修军的优势地位。
「殿下,古莲小队正在突破敌军中央防御阵」
「派出一支预备队跟上古莲小队。确保打开的防御阵缺口不被敌军堵上,留作我军的突入口」
巴尔德罗修在位于后方的本军营地中向部下接二连三地发出指令。
「陷入混战的右翼情况如何?」
「报告。我军已完成阵形重组,成功向前推进了战线!」
「把剩余的预备队派去右翼。命令左翼贯彻防御。在敌军选择撤退之前,从右翼击溃敌军」
「遵命!」
下达了好几个指令后,巴尔德罗修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洛连西奥。
「这是赢了吗,洛连西奥」
「不要轻敌……虽然臣很想这么说,不过正如殿下所说,我军的胜利已无可动摇」
两人会有这样的看法并不是因为乐观。初次交战时,迪梅托里欧军兵力占优,但经由巴尔德罗修军精锐兵力的不断打击,迪梅托里欧一方的兵力不断被削减,及至今日开战时,两军已兵力相当。
现在,巴尔德罗修军呈现压倒性的优势。想必兵力差距也会发生逆转。兵力和战术都占据优势的巴尔德罗修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那个男人」
巴尔德罗修如今想到的是从属迪梅托里欧军的异国王子。
维恩是大陆上最不可疏忽大意的人物。
「根据汇报,他似乎被排除在军事会议外。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计谋,没有话语权也无济于事。实际上,迪梅托里欧军的行动到目前为止都在我军的计算之内」
「嗯……」
「要说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无非是率少数兵力,对司令部发起奇袭。然而殿下坐镇的司令部犹如铜墙铁壁。即便遭受数千兵力袭击,也足以撑到援军前来」
不管想出多么厉害的诡计,也不可能逆转战局。洛伦西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巴尔德罗修也确信胜负已分。
──但是,
这样的话,心中涌上的这抹莫名的不安又是为何。
「……迪梅托里欧。要是能把他抓到我面前,这份不安也会消失」
巴尔德罗修像是为了拂去心中的雾霭,低语道。即将发起突击的部队将会把活着的迪梅托里欧或是他的尸体带过来吧。如此一来就全
.
都结束了。
就在此时。
「唔──?」
战场的另一边响起了敲钟声,
欢呼声随之传来。
巴尔德罗修不明所以地睁大双眼,此时传令兵来到他身边。
「传令!敌方迪梅托里欧军开始撤退了!」
「什么?」
巴尔德罗修从帐篷里走出,眺望战场。正如传令兵所说,迪梅托里欧军正在撤退。
「殿下,这是追击的好机会」
巴尔德罗修听完洛连西奥的提议,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传令各大将领。痛击敌军后背,击溃敌军的战意。但切忌追敌太深。毕竟敌军也是帝国之民」
「遵命!」
传令兵立刻返回战场。
巴尔德罗修一边看着传令兵离去,一边盯着逃走的迪梅托里欧军。
「……在我军击溃右翼前撤退了吗」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我所认识的迪梅托里欧,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和败北。本以为就算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下令撤退……」
「哪怕皇子这么想,追随他的部下也不一定这么想。也许是被部下说服,又或许是部下们逼迫迪梅托里欧皇子撤军了吧」
巴尔德罗修没有对洛连西奥的意见提出异议。
而且我军已经胜利了。追击部队或许能活捉迪梅托里欧,即便放跑了他,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能剩下多少兵力呢。
迪梅托里欧挑起决战,然后败北了。东山再起已不现实。
巴尔德罗修如此想到,但与此同时,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无法抹去的阴影。仿佛像是视野的一角一直有不明人影在晃悠一般的糟糕感受。
「追击部队会在太阳西下之时返回。到时再宣布这场战争的胜利,仔细清点战果吧」
「……是啊」
为了赶跑心中弥漫的黑色雾霭,巴尔德罗修坚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追击部队最终没能抓到迪梅托里欧。
不仅如此,以迪梅托里欧为首的派系核心成员,也全都逃过了追击。
无论是选择的逃跑路线,还是在关键地点对追击部队造成的妨害,犹如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撤退一般。
然后──
◆◇◆
眼前是一副悲惨的景象。
地点不明的森林一隅。这里聚集了伤痕累累,逃命至此的迪梅托里欧军的残兵败将。
太阳已经落山,四周笼罩着黑暗。为了不被追兵发现,只点燃了最低程度的火光。士兵们为了争夺微弱的温暖而挤成一团,血和汗的味道令人窒息,压抑的呻吟声和哭声不绝于耳。
迪梅托里欧军败了,并且是载入史册的惨败。躲过追击活下来的士兵还剩多少呢。不管怎样,士兵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绝望。
「那么」
在这个基础上,维恩夸张地说道。
「这样一来,你能听进我说的话了吗?迪梅托里欧皇子」
唯一一顶帐篷。
维恩和迪梅托里欧在里面四目相对。
「……我承认,多亏了你的提议我军才勉强撤退成功」
迪梅托里欧愤恨地瞪着维恩。
被巴尔德罗修逼入绝境,败局已定之际,同行的维恩对迪梅托里欧说,“现在的话还来得及逃跑”。
迪梅托里欧犹豫再三,选择了撤退。他利用维恩准备的退路摆脱追击,成功逃过追兵。
不过,迪梅托里欧之所以会选择撤退,并非是因为来得及逃跑。
「可是……之后真的有胜算吗?」
是因为维恩的另一句低语。
不仅仅能保住性命,在这时选择撤退还能获得胜利。维恩是这么告诉迪梅托里欧的。
「当然了」
维恩咧嘴一笑。
在帐篷外的光亮的照耀下,他的影子倒映在帐篷上,仿佛散发出令人生惧的魔性。
「铺垫已经完成了。──如果说将帅的任务是夺得胜利,那么执政者的天性便是从失败中获取利益。这个道理,我会不厌其烦地教给巴尔德罗修皇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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