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
朱元璋拿着一份奏折正在看着,正是李善长让胡惟庸代写的那份弹劾杨宪的折子。
“放肆为奸事,看来善长你在家也没闲着啊。”
朱元璋感慨了一句。
杨宪的事情,已经积累的差不多了,朝堂上的怨气可以说是沸反盈天了。
但因为老朱的刻意不管,杨宪的眉头,大部分的官员那都是敢怒不敢言。
朱元璋的心里,相当的失望。
杨宪不过是一个右丞相,如此肆意妄为,竟然几个官员能有气节和风骨敢于去揭发弹劾他。
这样的朝堂氛围,可不是朱元璋想要的。
当然,他也知道,有不少弹劾的折子是被杨宪给截下来了。
不过,这能是理由吗?
朱元璋对于臣子们的要求,可不是这么低的。
所以,当他看到李善长弹劾的折子时,内心有些宽慰。
总还是有人懂他的。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李善长的这份折子给传出去,让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李善长弹劾杨宪了。
有了李善长的领头,那么必然会有无数跟随一起的。
哪怕身为皇帝,朱元璋完全可以想处理谁就处理谁,但他依旧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老朱从来都不是一个武夫。
此时,一个亲军都尉来到了奉先殿内,如果苏璟在这里的话,他会发现这个亲军都尉正是每天给他送饭的狱卒。
人是老朱关着的,但同时老朱也要知道苏璟每日的情况。
“人怎么样了?”
朱元璋问道。
亲军都尉跪下低着头道:“回禀陛下,仁远伯并无异常,只是似乎一直在牢房的墙面上画着什么,但牢房内过于昏暗,臣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嗯?
朱元璋眉头一蹙,问道:“那他有没有主动和你搭话?或者是哀嚎之类的,人看起来是不是消瘦虚弱了?气色怎么样?”
亲军都尉回答道:“陛下说的这些,臣并未看到,仁远伯气色和之前差不多,情绪也很稳定,身子好像胖了些,大概是在牢里整日呆着没怎么动过。”
老朱的脸皮微跳,直接摆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
亲军都尉随即转身离开。
砰!
人刚走,朱元璋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苏璟,你小子可以啊,把牢房当成了食堂是吗?”
朱元璋恼怒道。
实在是这情况与他预想的差距太远了,本以为苏璟在这样的关押,至少会感受到一些违逆自己的代价。
但这长胖了是什么意思?
这点惩戒在苏璟这里,压根就不算惩戒呗?
此刻的老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着实难受。
虽然在大牢里对付苏璟的办法还有不少,比如上刑、不给吃饭等等。
但这些肉体上的折磨,那不是朱元璋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苏璟的心悦诚服,而不是屈打成招。
苏璟是个人才,还是个大才,这一点朱元璋很清楚的知道。
若不是苏璟屡次气的老朱难受,他早就把苏璟奉为上宾了。
哦,不对。
苏璟压根不愿意成为上宾。
老朱是越想越气,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咋了,重八,你这副脸色,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马皇后突然来了,朝着朱元璋笑道。
朱元璋说道:“妹子,除了苏璟,咱还能被谁气到?”
马皇后笑了,看着朱元璋道:“苏先生都被关在大牢里谁都说不上话,怎么还能气着你,重八你这心眼也忒小了吧。”
朱元璋一时语塞,只能说道:“妹子,你说苏璟这小子咋回事,他怎么就能安安心心的在大牢里呆着呢?竟然还长胖了,咱实在是想不通啊!”
“胖点好,苏先生平日里看着的确是瘦弱了点,对了,重八,这苏先生在大牢吃的都是什么啊?”
马皇后压根就没接老朱的话茬。
老朱脸皮跳动,心想我是在说眼睛干不干的事情,我说从南天门一路杀到了凌霄宝殿,一路砍瓜切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你怎么就关心上了眼睛干不干的问题了呢?
但偏偏说这话的是马皇后,老朱还真不能说啥。
“妹子,你来肯定有事吧?啥事?”
朱元璋将话题拉回来,直接回归正题。
马皇后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标儿来找我了,问我苏先生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心里着急。”
“嘿,这小子,苏璟不就是他的老师么,怎么对苏璟这个老师的关心比对他这个亲爹还多点。”
朱元璋有些吃醋道:“知道找咱不行,直接找妹子你来问了。”
马皇后立刻道:“行了,谁让你根本就不告诉标儿呢,标儿跟在苏先生身边学了那么多,关心点也没问题。”
朱元璋愤愤道:“妹子你就知道帮着他说话,那苏璟的事情,你怎么和标儿说的?”
“放心,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马皇后回答道。
朱元璋点点头道:“还是妹子你懂咱啊,这么多年,你是最让咱放心的。”
老朱让苏璟在大牢里,同时不表达任何的态度,让太子朱标等人着急,这本身就是一步棋。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知道,太子朱标和苏璟的关系最密切。
朱标的表现,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苏璟的处境。
朱标越是着急奔波,那代表着苏璟的处境越不好,那些个牛鬼蛇神才会暴露出本来面目。
若是朱标稳坐,那苏璟便是无事。
一切又会风平浪静,朱元璋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马皇后看着高兴的朱元璋,说道:“重八,我知道你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以诚待人,苏先生不是寻常人,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过。”
对于老朱利用苏璟这件事,马皇后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
不过此事是大明朝堂的事情,她是皇后,后宫不得干政的尺度,她还是把握的很好的。
所以,现在马皇后只是提醒了一句。
朱元璋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妹子,你说的不错,咱知道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你注意身体,累坏了可就不值当了。”
马皇后嘱咐了一句,便没有再打扰朱元璋了,这会终究还是老朱处理政务的时间。
随着马皇后的离开,朱元璋面色沉了下来。
在对待苏璟的问题上,他其实和马皇后并不是一个态度和想法。
身为大明皇帝,必然要以皇帝的身份和角度来对待所有的人和事。
只要是能让大明更加的稳固,能让老朱家的统治更加稳固的事情,那朱元璋都是乐意去做的。
即便会因此遭受一些非议,甚至是骂名。
在魄力上,朱元璋即便身处整个封建王朝历史的所有皇帝之中,那也是名列前茅的。
开国皇帝,又怎么可能畏首畏尾呢?
但朱元璋这个人,是矛盾而又复杂统一的,马皇后的分量在他的心里太重。
所以,马皇后的话,他是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罢了,等此事了了,咱再找苏璟好好说道说道吧。”
朱元璋淡淡道。
……
很快。
朝堂之中,关于李善长弹劾杨宪的事情便传开了,有朱元璋的助力,这事想传的慢些都不成。
“韩国公的病好了?”
“总算是有人弹劾杨宪了!”
“韩国公出面,这朝堂的风气,总该整治一下了!”
“杨宪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也要参杨宪一本,一定要把他赶下台!”
……
朝堂上下,议论纷纷。
随着李善长的带头冲锋,各种弹劾杨宪的折子纷纷涌现。
中书省。
“右丞相,又有折子递上来了。”
“丞相大人,这是礼部的折子。”
“工部的折子都在这里了……”
……
“好了,不用再说了,本相都知道了,放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杨宪直接朝着下属怒斥了一句,所有人便都散去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折子,几乎全都是弹劾自己的,杨宪终于有点紧张了。
没错,仅仅只是紧张。
现在的杨宪并没有多么的恐惧,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还信任他,那这些折子,都没有任何的作用。
皇帝朱元璋才是一切的关键,只要朱元璋还信任自己,还要重用自己,什么弹劾都是假的。
杨宪随意的翻看了几份折子,上面的内容出奇的相似。
放肆为奸事。
几乎都是照抄李善长折子的内容,李善长怎么说的,他们就是怎么写的。
“李善长,你都在家养病了,竟然还这么的不安生,还真是不服老啊!”
杨宪冷笑一声,随即也开始写起了折子。
就允许李善长弹劾他么?
他也能弹劾李善长!
自从上任右丞相以来,杨宪可没有少去找李善长违法犯罪的证据。
从杨宪进入中书省以来,他就一直把李善长当成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也从未放弃过针对李善长。
只不过之前一直都在隐忍而已。
而李善长能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也不是易与之辈。
即便是养病在家,对于朝堂的影响力依旧在,所以杨宪的调查,并没有调查出什么具有影响力的事情。
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不少,但想扳倒李善长根本没可能。
杨宪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在朱元璋面前诋毁李善长了。
写完折子,杨宪便让人把这些弹劾自己的折子全都扣下,然后将自己的折子递上去。
“等李善长倒台了,我再来好好对付你们!”
杨宪冷冷说了一句,然后直接去往了应天府大牢。
苏璟被关押也有几天了,他一直都没有去审过,主要还是在做网罗工部罪证的事情上。
他才刚出发,行踪便汇报到了朱元璋那里。
杨宪要去大牢提审苏璟,朱元璋一知道便直接让大牢放行,不再阻拦。
换个人审一审苏璟,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大牢内。
苏璟正在画着世界地图,此时大致的轮廓已经全部结束,只有每个区域的细节需要填充。
苏璟只记得上辈子的国家分布,明朝这会整个世界的国家到底是啥情况他并不清楚,所以现在苏璟填充的细节全是山脉河流这些地形信息。
只不过,这样一来,苏璟需要回忆的细节就有点多了,所以进展也是相当的缓慢。
咔嚓!
牢房被打开,两个狱卒走到了苏璟的身旁:“苏璟,快出来。”
苏璟依旧沉浸在画图之中,完全没有反应。
其中一个狱卒直接走到了苏璟的身边,一把抓住了苏璟的肩膀直接呵斥道:“画什么画,听不见……”
“哎!老孙,客气点!”
另一个狱卒赶忙喝止住这个老孙。
老孙偏头看道:“老陈,他都马上要被审了,估计没几天好活了,客气不客气的,有啥用?他还能出去不成?”
狱卒老陈说道:“这位可是太子的老师,你又不是没见到之前太子在这陪着,咱该客气还是客气点,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真是搞不懂你啊,老陈,就说这大牢里,你结善缘的犯人多了去了,有一个善缘有用吗?”
狱卒老孙摇摇头,似乎是在讥讽老陈,不过抓着苏璟肩膀的动作却是轻柔了许多。
显然,他听进去了。
狱卒老陈打了个哈哈道:“善缘么,何必求回报,就是心安而已。”
“随你吧。”
老孙随口道,然后朝着苏璟道:“犯人苏璟,跟我们走吧。”
此时苏璟已经回过神来,他看向狱卒老陈道:“这位牢头,你叫什么?多谢你的善缘了。”
狱卒老陈说道:“苏先生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狱卒,我叫陈大全。对了,他叫孙家兴,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苏先生别介意啊!”
“陈大全,孙家兴。”
苏璟重复了一遍,点头道:“我记住了。”
狱卒老孙看了苏璟一眼,毫不在意道:“你记住又能怎么样?快走吧,晚了我们可是要挨罚的。”
“好。”
苏璟笑笑,并未说什么。
这两个人狱卒,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大牢内,因为接触的都是犯人,环境都是阴暗潮湿,狱卒呆的时间长了,这心理上难免会有些极端或是不正常。
态度不好,甚至虐待犯人。
这样的狱卒并不少见。
反倒是陈大全和孙家兴这样的,很少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