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答案

雷勒修的学习能力很强,这点在他身上一直展现得很充分,给他一点养分,他能从一株幼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都不会太差,雷勒修就是对自己太狠得下心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哪一部分,是他的优势,他会利用这份优势,去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他没有纯净的血脉,但他在金缪看来,他比许多纯血族都要强悍。

“金缪,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难约了。”

林中风声灌耳,悄无声息,水中微波粼粼,金缪一头金发被风吹得凌乱,他微眯着眸子,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一支钓鱼竿,闻言笑了声:“忙嘛,怎么还有时间来这儿了?”

西瑞尔在他旁边坐下,叹息道:“最近我有点苦恼,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你绝对想象不到,她的眼睛有多漂亮,像星星一样会发光,还有她的头发,又长又滑……”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许久,话从金缪左边耳朵进去,又从右边出来,脑子半点没这些垃圾信息污染,在西瑞尔询问他怎么想的时,他“唔”了声,道:“你该问问她的想法。”

西瑞尔:“那这样她不就知道我喜欢她了?”

金缪:“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又怎么会考虑和你在一起。”

西瑞尔:“有道理,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喜欢女孩儿。”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金缪不想回答这个假设,纯粹因为懒,一个假设能蔓延出无数的问题。

“……”

湖泊风平浪静。

“金缪。”

“嗯。”

“你最近和雷勒修怎么样了?”

西瑞尔忽而问起他感情问题,金缪视线从湖面上收回来,往他看了眼,没有回答,“你很关心?”

西瑞尔又道:“我看他最近很活跃。”

“哦?”

西瑞尔等了又等,没等到他的下文,只好自顾自往下说:“你怎么放心一个半路出家的家伙插手你的产业,而且还是那么重要的——金缪,我不是挑拨离间,但你知道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并不在乎那些,我以为你知道。”金缪漫不经心道。

西瑞尔不懂金缪,他道:“可不要养虎为患,你都不知道他最近干了些什么,前几天我见到他,他和我上一次见到简直大变样了……他那狼子野心简直就是写在脸上了,你可得小心点。”

金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姿态闲散地握着鱼竿,望着湖面:“他干了什么?”

西瑞尔开始细数雷勒修的“罪行”,他作为金缪的玩物,却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更离谱的是那些人竟还真让他一个半血族指手画脚,实在是太嚣张,“他现在敢给我使绊子,以后就敢在你头上动土!”

金缪半扬的唇不禁发出了一声低笑。

西瑞尔:“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越说情绪越高昂的西瑞尔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_[(,

又听一旁传来窸窣声,转过头去,正正和走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金缪,西瑞尔先生。”雷勒修眸色不明,走到他们身前,看起来是没半点西瑞尔说的狼子野心。

金缪钓着鱼,“嗯”了声,西瑞尔脸再厚,多少也有点尴尬,“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出个声。”

雷勒修:“刚到。”

“哦。”西瑞尔也没法问他听没听见他的话,道他最近事多,“今天就忙完了?”

雷勒修:“嗯。”

又冷了场。

金缪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专心钓他的鱼,风吹起水面波澜,三人两坐一站,气氛莫名有几分诡异,静得叫人心里发麻,惶恐突然有什么事发生。

这种感觉无异于水里突然冒出一头鳄鱼,看似平静地栖息在水中,但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咬人。

西瑞尔又坐了会,实在坐不下去,起身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回头见。”金缪道。

雷勒修侧了侧身:“再见,西瑞尔先生。”

西瑞尔脚底抹油地跑了。

严格来说,现在难约的不是金缪,是雷勒修,经常忙得几天不见人影,新官上任还三把火,他硬是要做出一番成绩给金缪看。

金缪换了个姿势,手腕搭在了膝盖上。

雷勒修看了眼桶,桶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桶水,水中倒映着树影。

快入夏了,白天日头晒,下午这会才好些,金缪正好坐在树荫下,他道:“这儿的鱼被钓得多了,学精了,也就不咬钩了。”

“什么时候回去?”雷勒修问。

金缪沉吟:“嗯……等钓上来一条鱼吧。”

湖泊的水清澈的泛着绿,雷勒修蹲下身,手撑着地,在他身旁盘腿坐下,林间偶有鸟声,两人坐着没说话,又格外的和谐,背影都透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

雷勒修:“你在这儿坐多久了?”

“不久。”金缪想了想,“一个钟头?或许两个钟头?那会太阳很大,树影正好在我脚下。”

雷勒修:“……”

雷勒修觉得可能不止一两个钟头。

“这儿真的能钓到鱼吗?”雷勒修问。

金缪:“嗯,我以前钓到过。”

雷勒修:“以前?”

金缪:“大概是几年前吧。”

雷勒修:“……”

“呱、呱、呱”,他们身后,一只青蛙从草丛里跳走,叫声聒噪。

“别怀疑我的钓鱼技术,修。”金缪道,“我钓到过鱼的,你不是见到过吗。”

雷勒修沉默了会,“在塞尔小镇的时候,你的鱼是从菜市场钓的吧。”

塞尔小镇是他们和一群猎人居住的那会。

金缪挑眉,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

雷勒修:“……”居然半点也没反

驳。

两人相坐无言,半空有鸟扑腾着翅膀飞过,穿过丛林带起一阵树叶摩挲声,雷勒修怎么知道的,他没答,金缪也没问,金缪的钓鱼钩动了几下,他反应迅速地收起了钓鱼线,钓鱼线绷直了,水下波澜四起。

雷勒修坐直了。

细微破水声响起,鱼钩上空空荡荡,上面没钓到鱼,饵也没了。

金缪面不改色收回了钓鱼线,与其说他在钓鱼,不如说他在喂这一池子的鱼,雷勒修觉得他这么钓下去……

他看了眼天色。

天黑之前都回不了家。

雷勒修站起了身,金缪偏过头,只见雷勒修拉着衣摆,一扯,衣服从头顶摘下,凌乱了黑发,他把衣服扔在一边,脱裤子时,低头和金缪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正对上,犹豫了下,手从裤腰带边上拿开了。

“抓到一条鱼就回去。”他说。

金缪点了点头:“嗯。”

雷勒修走到岸边,一跃而下,噗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金缪眯了眯眸子,抹了下脸上的水花,水面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层层亮晶晶的光,雷勒修的身影在水中,游了一会,从水里钻出头。

一头黑色湿发顺垂,肌肉在阳光下也似发着光,他和这大自然融合得很好,似天生就该待在这儿,金缪一脚踩在岸边,一脚垂在水中,挑了一下水面,水花落在雷勒修四周。

雷勒修浮在水面,看了他一眼,又沉了下去。

雷勒修在水中起起伏伏几回,这回很久没浮上来,水下也看不到他踪影了。

“雷勒修。”他叫了声,又等了会,也没见雷勒修上来,他闭上眼,在那杂碎的声音里,捕捉属于雷勒修的心跳。

湖水是凉的,金缪脱了一身碍事的衣服,直接下了水,很快,他在水下找到了雷勒修的身影。

两人从水中出来。

雷勒修怀里抱了条鱼。

出水那一瞬,雷勒修手里的鱼猛烈挣扎摆尾,甩了金缪一脸水,金缪闭着眼,蹙了下眉头。

“没事吧。”雷勒修制止住鱼。

金缪盯着那鱼,道:“回去煮了它。”

雷勒修:“……”睚眦必报的家伙。

雷勒修把鱼给放进桶里,见金缪还没回来,“你……还好吗?”

金缪看着他,陡然沉下水去。

“金缪。”雷勒修倒不担心他出意外,只是下意识下水去找他,然后又在水下被戏弄了一回。

雷勒修好歹还穿了裤子,金缪一条底裤都没穿。

以至于浮上水,雷勒修面红耳赤,眼睛都没敢朝水下看,金缪不懂他害羞什么,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道:“湿了等会穿着不舒服。”

雷勒修“哦”了声。

金缪没他那么脸皮薄,上了岸,拿衣服垫在身下,屈腿随意坐着等风干身上的水,随口一问:“你怎么惹上西瑞尔了?”

雷勒修默了默,说:“正常生意,没针对他。”

他把事儿

经过说了一遍,他没针对西瑞尔,只是西瑞尔刚好是他的劲敌。

金缪:“哦?”

雷勒修:“你别信他的话,他就是见不得我跟你好。”

看来这段时间,雷勒修也不是没长进,至少以前雷勒修不会说出这种话,顶多只会阴森森的剜西瑞尔几眼,干不出这种上眼药水的事。

金缪哼笑了声。

雷勒修说这话他是信的,雷勒修不会参杂个人情绪在正事上——上眼药水这种就算不得正事了。

正事上,他顶多是参不透那套人情世故。

“你干得不错,不过不要把人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把人生意都抢了,人难免不会高兴。”金缪起了身,套上衣服,道,“凡事别做得太绝,差不多了就收手,这和做猎人吃干抹净不一样,一口可吃不干净。”

金缪没信雷勒修会“取而代之”的那些话,他要信了,就不会和他说这些了。

半晌,雷勒修轻“嗯”了声,“我知道了。”

金缪揉了下他的黑发,抬起他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很聪明。”

被夸了的人不自在地眼神漂移,闭上眼让金缪先把裤子穿上。

雷勒修需要养分,金缪不介意成为他的养分来以身饲狼,就让他看看,这颗“狼子野心”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而从始至终,雷勒修狼子野心的目标也只有一个。

他们才回到家,老管家就迎了上来:“雷勒修先生,有你的信。”

信是伊尔诺寄过来的,雷勒修拆开信封看了起来,金缪凑过去看了两眼,信上也提到了他,他道:“有几个月没见伊尔诺了,要回去看看吗?”

-

小镇和他们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半年时光,伊尔诺从白白嫩嫩的少年模样长成了清俊的青年,远远的,雷勒修就见家门口有站着两人。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伊尔诺挠着头道,“我家里还有吃的呢,这个你拿回去吧。”

“伊尔诺,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东西?”扎着麻花辫的姑娘道,“这些都是我今早摘的,很新鲜的。”

“我不爱吃蘑菇——”

“我看你是不爱吃我送的蘑菇!伊尔诺,你最近就是在躲着我!”

“我没……”

伊尔诺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视线越过了姑娘肩头,眸子霎时间睁大了,一脸惊喜不可置信的模样,那姑娘见他神色转变,狐疑地扭过脑袋。

赫然是镇上医生的女儿。

金缪也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出戏。

“嗨,伊尔诺,好久不见。”

“金缪,哥哥,你们回来了!”

门口姑娘没想到会被人碰见这一幕,霎时间脸一红,把篮子塞进伊尔诺手里,和金缪他们匆匆点头打过招呼,抬脚就跑了。

“唉——”伊尔诺伸手,没能把人拦下。

金缪揶揄地弯下腰:“蘑菇真新鲜。

这回伊尔诺的脸也红了。

雷勒修勾着金缪后颈衣领把他往后一提,道:“进去吧。”

金缪:“别这么粗鲁。”

雷勒修:“抱歉,万一蘑菇有毒,你闻了会中毒的。”

“闻闻也会?”

“会。”

两人进了屋。

伊尔诺:“……”

蘑菇才没毒,他心下嘟囔道。

关于之前那天晚上的事,三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没两天,雷勒修回来的事便传遍小镇了,时不时有人从他家门口经过,雷勒修早上去买个菜,那卖肉的屠夫都乐呵呵的和他打招呼。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买好了东西,提着往家里走,听到身后大婶和屠夫的议论声。

“你看,穿得都不一样了。”

“那可不,赚大钱了。”

“也不知道做的什么营生……”

路过一家店,雷勒修顿下脚步,望着橱窗里暗红色的宝石,让他想起了金缪兴奋时的瞳孔。

金缪应该会喜欢。

那颗蓝色的,不值钱的矿石,他都一直戴着没有摘下。

他回到家,就听家里有说话声。

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是农场的约里萨,他前两天都在跑货,消息滞后了点儿,今天才摸过来,雷勒修进门,就听到他怂恿着金缪和他一块儿去酒馆玩。

“大家一起聚聚,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是非常寂寞,现在你居然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金缪:“聚聚?”

约里萨:“是啊!就今天吧,大家都很想念你。”

雷勒修闷不吭声来回走动着,从厨房出来,又拿着锤子去稳固有些松动的窗户,咚咚咚的敲击声连续不断,约里萨这才留意到雷勒修,他和金缪聊了两句,还有事在身,道:“晚点我再来找你。”

“好,拜拜。”金缪抬手摆了下。

约里萨走了,没两分钟,雷勒修窗户也修好了,“你晚上要去酒馆?”

金缪:“怎么了?”

雷勒修:“酒馆前两天才有醉酒闹事的,不安全,一个醉鬼把另一个醉鬼头都打破了。”

金缪打了个哈欠,托腮道:“我在家都快憋坏了,修,你这么忙,我很无聊啊。”

雷勒修现在简直就是对工作走火入魔了,痴迷工作,连他都不放在眼里,都到了家里,他每天还习惯性的研究那些东西。

金缪让他回来可不是想让他当一头累死的驴的。

雷勒修想起约里萨嘴里一口一个“寂寞”“想念”,他就不想让金缪一个人独自外出,“我跟你一起。”

“一起?”

“嗯,你一个人不安全,我不喝酒,看着你。”

“那岂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会。”

金缪做考虑状:“嗯……”

“这个请求太过分了吗?”雷勒修垂下眼,

“你想一个人去也没关系,我会在家里等你的。”

“真心的?”

“嗯。”

“万一我喝醉了,也许就睡在……”

“不行。”

“嗯?”

“……”

晚上,约里萨在家里开派对,他今天过生日,邀请了许多关系好的朋友,金缪带上雷勒修他也没拒绝,人越多越热闹。

派对人多,总会有搭讪的人,喝过酒后玩得开,而等到派对结束,已经很晚,雷勒修说不喝酒,但还是喝了,喝完酒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坐在金缪身边,金缪和他说话,他反应也慢半拍。

“走吧。”金缪起身道。

客厅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堆人,雷勒修跟着他起身,两人出了门,就着月光走在路上,金缪忽而凑到雷勒修脸庞,问他是不是醉了,雷勒修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吞咽了下,说:“也许吧。”

“你口袋里是什么?”

“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雷勒修一时没跟上。

“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你一直摸你口袋。”金缪问,“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雷勒修说没有。

金缪:“那拿出来给我看看。”

雷勒修把手摊在他面前。

“我说你口袋里的东西。”

雷勒修这才把手放进口袋,慢吞吞地拿出了一颗红宝石。

“给约里萨的生日礼物?”金缪问。

“不是。”雷勒修一脸郁闷的握拳收了回去,闷头往前走。

“那宝石打算给谁的?”

“……给你的!”

金缪停住,新奇道:“雷勒修,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

雷勒修:“……”

金缪摊开手,雷勒修没反应,金缪抬了两下掌心:“不是给我的吗?”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投射进屋子,房间里敞亮了起来,雷勒修醒来的时候,浑身仿佛被千斤顶给压着,动弹不得,四肢慢慢恢复知觉,他睁开眼,恍了恍神,抬手压在了额间,有硬物砸在了额头上,他皱了下眉,抬起手,随后愣了一下。

一根红绳绕着红宝石戴在了他无名指指根上。

这颗红宝石有点眼熟。

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偏过头,看向了身旁,金缪面对着他,一条手臂搭在他身上,近到睫毛都很清晰,好一会儿,他视线落在了金缪颈间的那根红绳上,吊坠掉下去了,红绳上的结多了一个,他脖子上还有勒过的红痕没消。

他喝醉了真的会断片?

他把金缪脖子上红绳扯下来,给自己做了个戒指?

“看什么呢?”金缪轻哼着嗓音问。

雷勒修陡然回神,握拳把手放下:“我昨晚……干什么了?”

“昨晚啊……”金缪揉了揉头发,“可多了,让我想想,你想从哪儿听?”

雷勒修:“……你脖子怎么了?”

金缪又摸了摸脖子,意味深长:“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啊?”

雷勒修:“……”

“算了。”金缪道,“谁让你喝酒断片呢。”

雷勒修想问,又不敢问,自己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金缪找他要红宝石,然后呢?

“我弄的?”他问。

金缪:“昨晚你跟我求婚了。”

雷勒修:“……”

雷勒修:“那……你答应了吗?”

金缪盯着他看了几秒,雷勒修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热气上涌,面上不变的看着金缪,金缪偏头,握拳抵唇笑出了声,眉眼都染上了深深的笑意。

“那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

雷勒修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

“如果下一次,你真的跟我求婚的话,我就答应你。”金缪说。

雷勒修:“……”下一次?所以,昨晚——

“宝石很漂亮,戴在你手上也很好看。”金缪说,“回头让人镶嵌进戒指,应该会更适合你,你喜欢黄金吗?还是……”

“我喜欢你。”雷勒修说。

阳光晃眼,在被子上留下一片光晕。

“跟我求婚吧,修。”金缪慢条斯理道,“我永远会给你肯定答案,我保证。”

窗外晴空万里,又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