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排排站的几个人不禁都朝他看过来,降谷零顿了下,微妙的有些窘迫,“不……没什么。”
他看了眼照桥信,蓝发青年淡淡的垂着眸,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对此毫无反应。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致提起过去的经历,而无意间翻出某件私事可能对本人而言是禁忌,就此打住才是最合适的。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交换了个眼神,垂着头继续挨教官的骂。
说起来,今天教官的用词有点儿文绉绉的,语调也隐忍克制,这区别对待明显是因为这里有个人形灯泡。
照桥信坦然的承认了是他先动的手,于是教官梗了半天,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出来。
怎么,怎么能有人忍心责怪六神通呢(咏叹调)。
最后,几个人安安静静的打扫起浴室,照桥信被分去整理更衣室,相比较而言算是干净轻松的活。
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声音里都是委屈,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也要受罚啊,还有检讨,没有反省心的话要怎么编这几千字。”
“好了,我写完再替你写那份就好了,当你保护我的谢礼。”冲突的主角之一用力拿抹布摩擦着地板,“六神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话虽如此,还是我轻浮在先,他那个样子我都有些被吓到,待会儿得道个歉。”
“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上周啦,不过我们两个是合约关系,用来撑面子的……唉。”
他们聊他们的,这边松田阵平凑到降谷零身边,放缓清理速度问道,“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什么?”
“别装傻。”
“你在摸鱼,小心被教官发现。”
“这种时候你就别假兮兮的认真了。”松田阵平碰了碰他的手肘,“地窖是怎么回事?你们之前见过?”
“我也没听说过这件事。”伊达航也凑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他们头顶的墙壁,“景光知道吗?”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他的眸子因为地板的反光显得有些明亮,嗓音同样压低,“很早之前的事了,但查阅当年的报纸新闻的话应该还有记载的痕迹。”那段记忆清晰的印在诸伏景光的脑海,虽然经受了折磨,却并没有形成蒙灰一般难以触碰的心理伤害,“小学的我目睹了一场绑架案,因为地点太偏僻也太突然了,我跟了上去。”
萩原研二微蹙眉,“太鲁莽了吧。”
“的确鲁莽,但就结果而言,我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黑发青年将污水倒掉,“如果不是因为我失踪,让零找了三天发现了我们的话,我想象不到他会遭受什么。”诸伏景光抿了抿唇,犹豫着补充道,“绑架犯的行动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也不是勒索钱财,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很可爱。”
太恶劣了,对一个孩子而言。
几人微蹙起眉,“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
“现在也还在发生呢。”伊达航想起了无处不在的私生饭,还有针对照桥信的死亡宣言,“总感觉信,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而且他好像没有认出我。”诸伏景光有些郁闷,“明明我一眼就认出他了。”
“或者……他其实已经忘记我了,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很小。”
而有些孩子会因为身体的自动保护机能忘记对自己不利的记忆。
照桥信憋着一肚子火打扫好卫生,还觉得刚刚揍的那两拳不够,这种话就算是粉毛四眼说出来,他都能泰然的一笑处之,并站在优胜视角对他说:呵,承认了吧,其实你也喜欢我妹妹,没人不会喜欢心美!
但是人渣不可以!
想着,照桥信走到了镜子面前。
他盯着自己那张和照桥心美相像的脸——如今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见到她了。
看久了不免有些愣神,连其余几人什么时候出来了也没发现。
“六神……”他们刚下意识呼唤青年,忽然因不忍打扰什么而禁了声。
那个青年站在镜子前,深情的眸子里像溢满了水光一般湿润,眼底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失落和思念,他在伤心,在无需面对他人时尽情的散发着忧郁难过的气质。
这种情绪会传染,只要看着他,心脏都好像实质般痛苦起来了。
花心萝卜自动代入了自己:我真混蛋!让他露出这幅模样的不会是我吧!
“信,得快点儿准备了,待会儿上课要讲炸弹的基础类型呢。”萩原研二率先出声,果然,听到他声音的照桥信眨了眨眼,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头,立刻恢复了那股平静和冷淡。
“你们结束了啊。”
“走啦走啦,回去还要写检讨,需要我们给你模板吗?”
“这种事倒是熟练。”照桥信笑了一声,“航没少和我说过你们的事。”
青年朝这边走来,唇边的笑意浅淡。
但几人微微睁大眼,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那是致命的反差,像是刻意从寂寞的孤岛敞开心扉走向人间,去强迫自己接纳不感兴趣的事物,将悲伤的情绪尽数敛起,只展现给不会影响到他人的谦和有礼,是一种带着隐忍克制的温柔。
这一刻,他是温柔的。
这种完美,要用多大的自控力呢?
照桥信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有话,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太熟悉了,之前横滨的那次乌龙,他面对的就全是这种要说不说,震惊中带着了然和敬佩的神情。
他们到底脑补了什么?
算了,脑补了什么都不会比和黑手党搅合在一起麻烦,警察要可爱多了:)。
一路上又和几个来搭讪的学生耗了些时间,还好回到班里时没有迟到,照桥信刚一进教室,就有人扬起声音热情的说,“六神,有你的急送包裹。”
照桥信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四十厘米高的盒子,包装的很精致,彩带上挂着贺卡。
“不知道谁送来的,是粉丝吗?”
“真好啊,不会是教官给你放这的吧,我们的教规很森严,有东西只能固定时间去传达室取。”
照桥信走到桌前,捏着那张纸片看了看,上面写着普通的告白和祝福,笔触很细致,他当场打开了包裹,甜兮兮的香薰味道蔓延开来,里面是一个玩偶熊。
“果然是礼物啊……”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说道,“该不会是女生们偷偷来过了吧。”
这种可能性很大,照桥信拿着玩偶熊看了看,微皱了下眉。
他什么也没说,把玩偶放到一边便上起了课,说实话,这些跨专业知识照桥信听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虽然他来这里的前一天就通宵恶补了教科书,但仍然体会到了被天书般的文字支配的恐惧。
可恶,六神通绝对不能出错!
区区理论知识,用两周搞定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妹妹可是曾经为了某个目标苦战了好几个通宵,照桥信好奇去翻过她的笔记本(友情提示:这个行为很变态很讨人厌不可取),结果上面全是人名及其对应的特点,比如某某人用了香菊味的洗发水头发长度为五公分身高一米七二等等这种毫无营养的信息,而且还添添补补越来越完善,照桥信醋得一天没合眼,因为心美说不定都没关注过哥哥的香水味!
那是他的妹妹在为了完美而努力,幸好心美几天后就没再搞过这些东西,不然照桥信要冲到她的学校制止这场闹剧了。
近一个小时后,照桥信的CPU几乎快烧了。
他的眼神开始空茫,直到松田阵平主动唤他,“我们一组吧,通。”他的旁边站着萩原研二,照桥信才反应过来,他们要分组对模型炸弹进行实践。
“可恶啊萩原,你们竟然先下手了。”
“我也想和六神一组啊……”
“明明刚刚我都鼓起勇气打算邀请了……”
这样的情景立刻让照桥信想象到了心美的处境,他下意识模仿起心美说话,“抱歉,不过我早就和他们约好了,谢谢你们。”
适当的拒绝,让人生不出反感的有礼,同时又将真心的偏向掩盖为事先的约定。
萩原研二微微讶异,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漫上了笑意。
“那就快点儿准备好吧。”
练习用的模型很快摆上了桌,照桥信和萩原研二头挨着头,看在机械方面很擅长的松田阵平拿起了工具,大概是照桥信的目光太灼热了,松田阵平的手僵了一下。
“你们两个怎么看得这么认真?通就算了,萩你是怎么回事?”
萩原研二:“因为不看你的话,视线会不由自主的往通身上飘啊。”
照桥信就是单纯的不会拆弹,此时正疯狂的记着炸弹的构造,松田阵平在着手于眼下事的时候专注力极高,直到手背触到了轻柔的鼻息,他才发觉照桥信不知何时凑得近了些。
太,太近了。
松田阵平有些紧张的缩了缩手指,他的视线不自觉偏移,落在了照桥信的脸上,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照桥信问。
“不,只是……”
松田阵平僵硬的头皮发麻,他快速解决掉模型,然后拿出了备用的第二个道具,将位置让给了照桥信,“你来吧,我教你。”
照桥信没有异议,他坐到位置上,顺着松田阵平的话进行了几个步骤,忽然,卷发青年毫不迟疑的声音顿了一下,
“奇怪,里面怎么还有,这个型号和刚刚讲的不太一样,拿错了吗?”
照桥信眨了眨眼,“那还能继续吗?”
“你在小瞧我吗,这种难度的五分钟就能解决了,通,接下来分离出那根蓝色的线。”
照桥信照做,没几秒钟,他的鼻间忽的闻到了一缕异香。
同时,隔壁桌的人也发出了质疑声,“这是什么?教科书上没写这种型号啊?”他的组员也奇怪道,“为什么会亮起倒计时,我们拆除的不是含有时间限制的炸弹吧。”
电光火石间,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从照桥信的尾椎升起,他猛地起身,周围人因剧烈的动静朝这边望了过来,邻桌的学生还没看清什么,就见一个身影夺走了他们的道具飞快的往窗户那冲,他踩着其他人的桌子几个跳跃,那速度几乎要撞向玻璃。
“信!”
发觉不对劲的诸伏景光下意识跟了过来,照桥信大力拉开窗户,连手指被划伤的痛楚都难以顾及,他用了最大的力气将怀里的两枚炸弹丢掷了出去,然后回身厉声喝道,
“趴下!”
“砰——!”
几乎是话音刚落,强烈的冲击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屋外炸开,玻璃被震得粉碎,碎片飞扬在空中,照桥信没有回头,扑身把他后面的青年按倒在了地上。
那是炸弹的余波,是离死亡最近的距离。
青年们本能的护住身体蜷缩起来,直到硝烟的味道涌入鼻腔,令人毛骨悚然的爆破已然停息,他们才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多么危急可怕的事。
“怎么会……!”
“模型爆炸了?不对,谁换掉了模型!”
“景!通!”
离窗户最近的两人无疑最危险,锋利的碎片散了一地,而叠在上方的青年不知有没有受伤。
照桥信颤抖的撑起身,盯着诸伏景光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真是的,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又像从前那样跟在了我后面。”
他的嗓音含着一分埋怨,一分无奈,
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小心的移动,发觉腿部没有受伤后才站起了身,
几个人焦急的凑了过来,“通,你没事吗?”
照桥信摸了摸右肩,有些异样,但是暂时感觉不到疼痛,他径直走向被他摆放在一边的玩偶,那只模样可爱的卡通熊斜斜倚在墙壁上,因为照桥信不想闹出负面影响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处置他,但现在——
他拿起玩偶熊,用手把它的眼珠扣了下来。
里面连接着一个小型的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