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谣言

“阿云,你很害怕吧?”

程璐云愣了一下,抓着裙子的手都不禁放松了点。程璐云眨了眨眼睛,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黄薇在说什么,等到她了解到黄薇的意思的时候。程璐云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的眼泪迅速在眼眶里积攒,在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就悄悄落下,沿着脸颊一路往下落。

黄薇伸出手,揩去她眼角的眼泪,但是根本来不及全部擦去。

她的眼泪来得汹涌,光靠手指已经没办法堵住。黄薇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唇印上了程璐云的眼角,吻去了一颗又一颗珍珠。程璐云就这么哭着,在月光下,在黄薇身前,任由眼泪滑落打湿自己的衣服。

程璐云都哭得这么凶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心中却急切的想着:自己必须给黄薇回应,什么都不回答的话,早晚有一天,黄薇会因为失望离开自己。她不能让看过了那样的自己的黄薇、不害怕自己真身的黄薇,因为失望而离开。

“嗯……我、我好怕,我害怕你会怕我……会离开我和澄澄……”

“不会的,我不会怕你的,也不会离开你和澄澄,我喜欢你,喜欢澄澄,我们三个是一家人,我不会离开这个家、离开我的家人。”和程璐云磕磕绊绊的回应不同,黄薇的回应是果断且坚毅的,她不停回应着程璐云,告诉着她自己的真心。

黄薇的话、黄薇的吻、黄薇的温暖,让程璐云不停掉落的眼泪慢慢停止下来。

她在眼泪停止之后,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作为一个鬼,程璐云是没有鼻涕的,连眼泪也是虚假的,但程璐云显然忘了这一点,她还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这一下吸鼻子却吸不出任何东西,让程璐云还愣了下。

程璐云现在表情呆呆的,看着还挺可爱。

黄薇等程璐云停下哭泣之后,再一次表白。她说:“阿云,我不会害怕,我只是觉得,在那个时候、你一定非常害怕。”

程璐云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其实还好。”

黄薇愣了下,她没搭话,等程璐云继续说下一段话。程璐云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不知道,那记忆是不是真实的。我有意识的时候,其实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等我醒来的一瞬间,大量的记忆填塞进脑海里,我好像经历了那些,但却没有实感。只是我的记忆里,关于自己丈夫、孩子的脸,都是黑色的,就像戴着面具一样,完全看不清长相。”

黄薇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却并没有发问,而是示意程璐云继续说。

“在我的记忆里,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包括我的丈夫对我和女儿进行殴打、ta离开黄家村后,我们娘俩又被黄家村的村民们欺负。”程璐云低下了头,开始诉说起自己记忆里的东西。

这种状况,真的很容易发生。在十几二十年前的年代,农村里这样的事情依旧比比皆是。那时候科技没那么发达,陆陆续续有人出去打工,但落后的村子还是滞留了大量农民。在农村里,能不能说上话,全看家里有没有劳动力,也就是——有没有青壮男人。十几二十年前其实已经好多了,再往前面数个几个年代,那时候村子里谁家里男人多、谁声音就大。

在系统塞给黄薇的记忆中,程璐云丈夫的设定是父母死的早、也没兄弟姐妹帮扶,等“黄薇”出去以后,家里只有程璐云和黄澄澄两个人,这种情况下,被欺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程璐云生的还是个女孩。

这种封闭的、落后的、愚昧的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黄薇”也是这样一个人,不管是塞给黄薇的记忆、还是程璐云的记忆里,她都是一个会进行家庭暴力、打骂妻女的人渣。

丈夫不喜,没有儿子连村里的族老都不会帮衬,这娘俩的日子过得自然惨不忍睹。

最可怕的是……后面村子里,发生了旱灾。

程璐云的声音带着迟疑:“那一年干旱严重,周围水都没法调过来,村子里面粮食眼看就要颗粒无收,不知道是谁在那说,要给山神举行祭祀。”

第一个提出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可考究,但后面这事传得风风火火的,如同一把火猛地就在村子里烧了起来,大家交头接耳,都说要办一场盛大的祭祀。听到这里,黄薇的心都收紧了些,她通过那个记忆碎片,很容易就联想到——程璐云被活祭了。

坐在黄薇对面的程璐云轻轻撩起自己的头发,声音不大,但在小小的卧室里却格外嘹亮:“其实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要把人活祭上去的,毕竟都什么年代了,不兴那套了。再者大家都知道要是杀了人,那是得坐牢的,也没人愿意动手。起初,大家想的都是普通祭祀,杀一头猪、宰一头牛,出点钱买点东西,大操大办就算祭祀过了。”

“其实”两个字一出来,已经代表着后面肯定要转折,而且程璐云那一句“把人活祭上去”,已经让黄薇知道,自己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程璐云的悲剧的的确确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

黄薇伸出手,放在了程璐云抓紧裙子的手背上面,程璐云这才有勇气,继续往下说。

事情的转折程璐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到来的,在记忆里,一些风言风语传到程璐云耳朵里的时候,早就在黄家村里转了个遍。她还记得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她扛着木桶去给家里的菜地浇水。丈夫外出打工,却没给家里寄来一分钱,为了养活她和黄澄澄,她只能天天下地干活、卖点菜钱度日。

她挑着水在田埂上走的时候,就听到在树荫地下乘凉的婶子刻薄的说着她的小话:“年轻的小娘皮子就是耐不住寂寞,不是我跟你说瞎话,这事村子里谁不知道啊?薇哥儿家的那个,喏,就她,老早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程璐云行进的动作一僵,在记忆中的她并没有勇气去找那些婶子议论,只是想往前面走去。记忆中的程璐云好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唯唯诺诺、面对家暴也没有勇气反抗,连女儿都跟着一起被打。

但她还没走,就听到另一个婶子跟之前议论她的婶子搭上了话:“谁啊?和哪个男人好上了?”

“嘿,这你问到我了,这哪个男人?指不定啊,村子里面那些个老鳏夫、没成亲的老光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跟她有一腿!”

哪个女人听了这话还能沉默?程璐云也不例外,她当即就放下了水桶,跑上去和那个婶子理会。没想到程璐云会到面前来的婶子脸色讪讪的,但她是长辈,被一个晚辈这么呛,不仅没道歉,反而态度强硬:“你给我唠唠个什么劲?!村子里面都这么说,你有本事把大家的嘴都缝上!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有脸跑来找我唠唠!”

婶子挽着她旁边的大娘,一边对程璐云指指点点,一边给她甩了个白眼,就从原地离开。

程璐云不知道,这个传言从开始兴起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到了后面愈演愈劣,程璐云一个没有倚仗的年轻女人,面对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办法处理。

她在大家吃完饭、都在老槐树底下乘凉的时候,来到村民们面前,大声说着:“我没有!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那些都不是真的!我没有!”

程璐云口口声声说着“我没有”,但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她说,只觉得她这人脏了面前的地。黄家村的男女老少,对她投去各种各样的鄙夷眼神,那当中,还掺杂着男人们隐晦的眼神。

说是隐晦,但这么多眼神投注在程璐云身上,一瞬间就变得灼热。然而这些眼神,却只让程璐云如坠冰窖。

她说“我没有”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程璐云相信着清者自清,也知道争辩没有用,渐渐就不在这种公开的场所里,对着别人说这样反驳的话。她的沉默并没有让村民们放过她,反而觉得她是真的承认了这件事。

有胆子大的男人信以为真——也可能并不是真的相信,但无论程璐云偷汉子的事是真是假他都会觉得有可乘之机,这人趁着夜黑风高的晚上,敲响了程璐云家的房门。

他口中说着污言碎语,肖想着程璐云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丰腴柔美的身子,隔着一道门,对着程璐云说:“云姐儿,好哥哥来了,快给哥哥开门。”

站在门后的程璐云目光中满是绝望,她怎么可能给他开门:“不管你是谁,你赶紧走,不然等薇哥儿回来了,她定要让你好看!”

那人哪里管什么薇哥儿?他被拒绝恼羞成怒,砰砰敲着门,过了一会儿隔壁翠姐家的男人被敲门声吵醒,骂骂咧咧吼了两句,男人自讨没趣,也就离开了。

程璐云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结束了。结果到了第二天,村子里面就传出了声音:“我昨个儿晚上看到有人上她家去了!之前还说什么没有,就是偷人了。啧啧,可怜薇哥儿,她跑到外面打工赚钱给娘俩花,自个儿女人却在家里给她戴绿帽子!”

正在叙述的程璐云顿了顿,她在讲述的时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面对婶子们的这番话,她只淡淡的发布评论:“到这块,她经历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