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极仙崖,碧落川。

除了夕影的寝殿,极仙崖上并无禁地,被点召留下的弟子都可随意来去。

但他们不会来碧落川。

虽传闻碧落川自九天而来,具有洗经伐髓之效,但不是他们这种修为低下的人能受得住的。

包括苍舒镜。

他倒不是修为不济,而是因天生的魔息与碧落川相斥。

平日里,他也不会主动来这种地方。

碧落川对他而言,只会比黄泉水更毒辣,更折磨。

他还不想死那么早。

以前是只愿死在夕影手上。

后来,他嫉妒死沈悬衣了,这个人能陪在夕影身边,已经千千万万年,往后还有无数岁月,而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不甘心,不想死了。

这一夜,他却不得不来此处。

极仙崖上的冰霜已经无法缓解他体内瘾香的效用,他只能借碧落川水来压制那种失控。

碧落川神圣,能短暂压制瘾香。

瘾香发作起来,百蚁啃噬,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可精神上的失控是他难以把握的,他怕极了在夕影面前失态。

刚除去外衣,踏入川流,便腾起一股浓雾。

纯澈圣洁的碧落川水在与他体内的魔息对抗。

他咬牙收敛魔息,任由川水浸透灵脉,一寸寸洗刷干净他的脏污,就像烧红的烙铁被冷水冲刷一般,发出刺耳的声,将他的筋脉灼地体无完肤。

他太能忍了。

即便额上青筋暴起,即便疼到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却连一丝一毫的逃避念头都没有。

体表尚未痊愈的伤尽数皲裂,在川水周围漾开一片血红。

红与碧两相映衬,颜色瑰丽。

到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住。

牙龈咬出血,痉挛的手指探向岸边的衣裳,从里面摸出一件雪白的小衣。

他生怕将其跌入川流中,攥地死紧。

像个疯了的变态一样,将那小衣揪到鼻底深嗅。

熟悉的气息已成他的慰藉,他嗅着嗅着似乎就不那么疼了。

还能忍。

但他不敢将它弄湿,怕沾到水,怕水流涤净夕影的气息。

他就这么一件小衣,他要小心宝贝着。

三年前,夕影死在极刑台后,他第一时间去报复苍舒山庄,而后又去九荒黄泉边,寻觅夕影破碎的魂魄。

等他想起回竹涧小筑寻找夕影遗物时,那里早就化作火海。

他们认为夕影是邪祟,生怕沾染祟气,将夕影住过的,用过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苍舒镜只来得及抢出那把桐木琵琶。

夕影为他弹奏过,在他们共同的生辰那夜。

可那把桐木琵琶也燎焦了琴尾,他找了很多人修,才勉强修好。

其余的,关于夕影的一切都在火海中,化作虚无。

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苍舒镜越回忆,心口越痛。

他攥着小衣,只敢嗅一会儿,便规规整整地将其叠好,安放在岸边。

夕影焚毁了所有瘾香,连带唯一的配比方子。

苍舒镜被迫断香,他也没找别的克制办法,这是夕影的惩罚,也是夕影对他的恩赐,他必须受着。

他体能好,能忍。

当初夕影忍了四五日,受不住而产生幻觉,开始发癫。

苍舒镜已经忍了半月有余。

他不怕瘾香带来的疼痛,他只怕自己失控,让夕影更讨厌。

然而,这一夜,他还是失控了。

……

夕影比谁都明白瘾香的滋味。

原以为是用来助眠的香薰,到头来不过是苍舒家控制他的手段。

断香的那几日,他被关在天虞囚笼中,难受到连满身的伤口都算不得什么了,他陷入各种各样的幻觉,一会儿梦见阿娘,无论他怎么哭,阿娘都不带他走,一会儿梦见苍舒镜将他推入深渊,他的精神被一个又一个幻梦毁了,狼狈又难堪。

瘾香的可怕,他深有体会。

他确实没想到苍舒镜真会自用瘾香。

这算什么?

愧疚之后的补偿?

可夕影对折磨他真有那么大兴趣吗?

似乎是的。

他也晓得不对,就像师兄所说,他合该是九天神祇,不能被凡俗恶欲纠缠,不能失了本心,不能毁了神格。

可他……

他对报复苍舒镜这件事,有浓烈的欲望。

哪怕表面装作不在意,装作漫不经心,实际上每一个云淡风轻的举动,都在试图往苍舒镜心口扎刀子。

而且……他觉得很痛快。

师兄啊,对不起,我似乎将自己弄脏了。

夕影愧疚,可他还是想那么做。

他被苍舒镜拽下神坛,早就跌进泥淖中。

燃成烬,烧成灰,注定要与苍舒镜纠缠下去。

不死不休。

夕影看着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早就注视苍舒镜好几日了。

苍舒镜断了瘾香,一日比一日折磨,一天比一天痛苦。

他都看在眼里。

直到这一夜,他甚至为了欣赏苍舒镜的狼狈,早早支开师兄,哄走小兔妖,悄悄跟来碧落川畔。

如他所愿。

他看到了苍舒镜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直到瞧见苍舒镜拿起他的小衣前,他还觉得痛快无比。

那一刻,他面色骤崩。

苍舒镜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着他的面,卑微祈怜,背地里竟偷走他的……他的贴身衣物。

这种变态行径,让他想起一些不堪经历。

那些年,苍舒镜在外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唯独关上门,在他床上,便化作可耻下作的恶兽,怎么下流怎么来。

苍舒镜一直喜欢他主动,还喜欢看他情动求饶的模样。

拿腰带遮住他的眼,让被触碰的皮肤更敏`感,或是对未知行为的恐惧,早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会将沾满污秽,弄得腥`臊的小衣塞进他口中,对他说:“怕你声音太大,让人听见。”

夕影便只能乖乖地咽下泪。

他比苍舒镜更怕被人发现。

曾经有过几次,苍舒镜弄来了什么药,骗他服下,他浑身发烫,起了反应,苍舒镜却不急着弄,而是故意调`戏他,让他被欲折磨地受不了,连声求饶,说着羞耻难当的秽语,才肯给他。

那些脏污的,狎昵的过往,自记忆回归便无孔不入地钻进夕影脑海中。

他如今想忘都忘不掉。

夕影快气疯了。

装作不在意的时间长了,他都快被自己骗过去了。

他的不在意是演给师兄看的,怕师兄担心。

也是演给苍舒镜看的,怕苍舒镜以为他还记得,还在乎。

他怕自己在苍舒镜面前重新变得狼狈。

凡人夕影可以狼狈,极仙崖神尊不可以!

但是现在的夕影气昏了头。

甚至忘记隐藏,他怒不可遏地走过去,就要挑起那件小衣焚毁干净。

却被一只大手蓦然紧攥手腕。

只一瞬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只强有力的臂膀一揽,拖进烟云迷蒙的川流中。

他手臂被反握着,紧锢着,后背牢牢贴在喘息不止的胸膛前,浑身湿透。

同那些修为不济,承受不住碧落川的弟子不一样。

同天生体质问题,会被碧落川折磨身体侵蚀灵脉的苍舒镜也不一样。

夕影沐在碧落川中,只会觉得舒适无比。

可他现在舒服不起来,他愣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苍舒镜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敢拉他下水?

夕影怒不可遏,挣脱开苍舒镜颤抖痉挛的手臂,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

苍舒镜没清醒,反倒低垂着幽深泛紫的眼,带着沉醉与炽热的暧`昧,细细描摹着夕影的轮廓。

他瞧见了他的怒,也瞧见了那几分人气。

他的神祇,又被他拽下凡尘了。

他极兴奋,又颤抖。

手臂牢牢圈在夕影腰间,缀着湿润的眼睫温柔又炽热,再也瞧不见那些阴鸷狠戾,他还被碧落川的水折磨着,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只因眼前人,而从凶狠的兽,化作乖顺的犬。

“放……放开!”

夕影嗓都哑了,他不是怕苍舒镜,而是灵魂带来的恐惧,那些床笫上的经历与羞耻,让他对苍舒镜的靠近产生一种簌簌颤抖的本能。

他恨死了这种感受,却控制不了身体。

腿软打颤,他扼制不住啊!

大约是真被瘾香折腾糊涂了,误以为自己产生幻觉,栓在脖颈上的锁链滑落,卑微乞怜的犬疯了。

“是幻觉……是幻觉对不对?”

男人低浑炽热的嗓贴在夕影耳边,沉哑浅叹道:“是幻觉就没关系。”

他一手揽在夕影腰间,另一只手落在夕影喉结上,轻轻描摹着,粗砺的指腹摩挲过下颌,碰了碰夕影的脸,慢慢掐住了他的下颌。

“你……你滚!滚开!”

夕影的声也在颤,骂得怒,却没什么力气。

他不是反抗不过,可这样的状态他太熟悉了,熟悉到误以为自己还在那凡尘之梦中,还身陷囹圄,还不得不像一丛菟丝花,不得不缠缠绵绵地攀附在苍舒镜身上。

他忘了自己已经是神祇,忘了自己早就拿回了灵脉,忘了苍舒镜再也控制不了他。

魂灵觳觫,瑟缩颤抖。

叆叇云雾下,夕影睫毛都湿透了,他眼睛不太好,看不清周遭环境,不知身在何处,还以为沉溺在那个事后被苍舒镜抱进浴池的某一日。

视觉模糊,眼前只有苍舒镜幽沉的,炽热的眼。

感官却越来越清晰,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浑身发烫。

这是那些年,苍舒镜留在他身上的本能反应。

可耻又恶心。

湿热呼吸就在灼在耳边,苍舒镜喃声说:“小影,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脸埋在夕影颈窝间,声音闷闷的,有湿润滑落。

“我们回去吧,回到一开始好不好?”

苍舒镜在说胡话。

说什么他不会再算计夕影,他会一开始就去人间临安城将夕影从那座春楼带走,说他会陪着夕影长大,让他永远不要被苍舒家找到,说他会永远护着夕影……

可时间永不能回溯,他们谁也回不去当初。

所有的不可挽回早已发生,所有的错早已造就。

回不了头的……

回不了头了。

正是这种话,忽然惊醒夕影。

曾经……

那是曾经……

他再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谁都可欺的凡人夕影。

他是极仙崖上,万众匍匐脚下,无人不尊的九天神祇。

青年炙热滚烫的唇已落在夕影唇角,他陡然清醒,发了狠地推开苍舒镜。

神怒,则晴空淤云,凛风袭涌,川流沸腾。

落叶、凛风、水滴……都化作伤人利刃,袭向苍舒镜。

他就站在那,任由伤痕密布全身,啜泪的眼一瞬不移地凝着夕影。

甚至,还想靠近,还想重新将夕影抱回怀中,重新吻上那柔软温热的唇。

可夕影清醒了,他没机会了。

他却没醒。

他朝夕影走去,一步一蹒跚,一步一劫难,却固执地不肯停下。

夕影被气到失控。

他从卑微记忆中清醒,却陷入愤恨。

满身尘欲怨嗔,摘不干净了。

他被凡尘十九载弄脏了,被苍舒镜毁了。

他不无讥讽道:“一开始,我信过你,依赖过你,爱过你,可这一切都被你亲手掐灭了,被你毁了!”

“苍舒镜,我们回不去了。”

“不是——!”

苍舒镜声愈哽,几次想开口,都说不出话。

只能一遍又一遍念着:“不是……不是的……”

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直都是你,我不知道一开始就是你……”

夕影听不懂他稀里糊涂的鬼话。

他只目光凝着他,比冰冷,比霜寒:“那我问你,若回到最初,你真的不会伪装欺骗我吗?你真的不会拿走我的灵珠给玉挽吗?你真的不会图谋我灵脉吗?你拿我的灵脉是给谁?又是玉挽吗?你那么在意他,为他骗我心骗我身,他就不嫌你脏吗?”

苍舒镜崩溃至极,他捂着脸,连声嚎啕:“不是的…不是!我没有为了他,我从头到尾就是为了……”

“苍舒镜,你好脏啊。”

夕影忽然开口,打断了青年发疯的话。

“既然都做了那个恶人,何不贯彻到底?都做到那个程度了,还要假惺惺伪装深情,恶不恶心?”

“苍舒镜,你做的这一切,只感动了你自己。”

“你的深情,一、文、不、值!”

沉默……

风熄,云散,水静。

苍舒镜的辩解再也说不出口。

无论他解释什么都没意义。

一切早已发生,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一切都不可挽回。

夕影跃出水面,手背使劲地擦唇角,像是被极恶心的污渍沾染,他搓地唇都破了,还是觉得好恶心。

衣裳被灵力蒸干,他站在岸边。

极仙崖上硕大的圆月逆照他轮廓,皎皎如霜,神圣不可侵犯。

他离岸不算远,却是苍舒镜永远不能企及的距离。

十九载难忘,可夕影毕竟是神祇,他还有千千万万年的寿数。

遗忘,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清醒过来后依旧不忘重要的事。

那双生地极明媚,却清冷如寒霜的眼瞥向苍舒镜。

恶意刺激道:“你若真有愧疚之心,若真心想挽回些许什么,若真想祈求……他的原谅,何不拿玉挽谢罪?”

他没有说“我”,他故意说“他”。

就像是,要将曾经那个卑微至死的凡人夕影,彻底与自己割裂开。

他不要当苍舒夕影了。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玉挽更重要,还是他更重要?”

他讽刺地笑道:“也对,一个早就死透了,背负着污名死去,至今还在被红尘中人唾骂的‘邪祟’,连魂魄都碎成齑粉,他又怎么比得上天虞仙山的玉挽仙尊呢?”

夕影闭了闭眼,话在伤在苍舒镜,也将他自己割地鲜血淋漓。

他却偏要说。

“省省吧,苍舒镜,别装了,他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他死了就更什么也不是了,你不如去找你的玉挽,和你的好师尊甜甜蜜蜜,过日子得了。”

“何必伪装深情呢?令人作呕。”

“不是的——!”

碧落川流掀起一阵巨浪,苍舒镜内府紊乱,他早就被碧落川和瘾香折磨地神志不清,灵力暴走。

可这些比不上内心疼痛的万一。

他解释不清,可他还想解释:“我从没对玉挽有那样的心思,我……!”

可夕影不想听了。

他转身,猎猎红裳在月光下刺目地如鲜血,如一道永不消弭的疤痕,留在苍舒镜心头。

苍舒镜急于辩解,可没人听,他急昏了头,又被那些话引导着,忽然明白过来。

玉挽不死,夕影永远不会原谅他。

哪怕他再卑微,再乖顺听话,夕影也不会接纳他的,他只有杀了玉挽,将他的人头提到夕影面前,夕影才会多看他一眼。

他真的很想解释,他迟迟未动手不是护着玉挽。

他早就知道玉挽是个冒牌货,早就知道自己被利用多年,他不杀玉挽是有所顾忌,那枚灵珠还在玉挽体内,他贸然杀他,灵珠也会碎。

但夕影不想听他解释。

他走远了……

他的噩魇与美梦也彻底醒了。

夕影真的来过吗?

除了他身上遍布的新伤,似乎没有证据证明刚刚的一切。

可唇角明明残留着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他望了眼岸边叠地整整齐齐的小衣,心头苦涩。

或许真是错觉,他嗅到的气息只是那件贴身衣物带来的幻觉。

不管是真是假,他还是明白过来了。

玉挽不死,他永远都无法靠近夕影,也弥补不了夕影心底的创伤。

苍舒镜浸在川水中,双目紧阖,复又睁开。

氤氲散去,只余无穷的狠戾与血色。

他旋身站起,披上衣袍,连夜下了极仙崖。

云梯上,冰花树前,夕影望着他离开,踟蹰片刻,隐身跟上。

他被苍舒镜骗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信得过苍舒镜?

若苍舒镜亲自动手最好。

若他不下手,夕影就算拼个神格跌落,也会取回自己的灵核。

属于他的东西,被偷了一次又一次,他若还能忍,这九天神尊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玉挽不在霜华殿,也不在苍舒山庄,他竟去了九荒魔域。

挂满白色招魂幡的殿内。

玉挽泡在浴池中,他手腕连着一根纤细的灵线,线的另一头栓在“夕影”尸身上。

早夕影一步到的苍舒镜,没有杀玉挽,而是蹲在浴池边,割开自己的手腕,任由血液淌进浴池中,池中乍然生出血莲,尽数被玉挽吸收干净。

玉挽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他微掀眼睫,隔着云雾,带着说不清的暧昧,看向苍舒镜。

说了一句让夕影恶心不已,几欲作呕的话。

“阿镜,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舍不得我死。”

苍舒镜轻声:“……你没事就好。”

夕影:!!!

他知道!

他就知道!!

苍舒镜的情深不寿,他的卑微讨好都是假的!

夕影恨死了,恨疯了!

他为什么还要对苍舒镜留有期待,他为什么还要相信苍舒镜的鬼话?!

夕影恨苍舒镜,更恨自己不长记性!

他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寝殿内白幡涌动,一道道被切断,滑落。

落尽,遮蔽散绝。

便露出一袭红衣的夕影。

他脸上没有愤怒,心死到极致,怎么还会生气呢?

不会了。

永远不会了……

一截玉指从绯袖中探出,强悍的灵流直击向刚反应过来,回头看他的玉挽。

“苍舒镜救我——!!”

他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

灵流化作千万缕丝线,像是斩不断理还乱的青丝,直穿透胸腔。

苍舒镜唇边溢出猩红血痕,垂睫望着自己前胸。

他的手拨弄了下灵线。

“……小影。”

他一开口,血止不住地呼涌而出,点点滴滴洒在灵线上。

“还记得……还记得那年中秋夜的永宁城吗?”

“你第一次用灵力,化作了一条灵线,怕我们彼此走丢,你用线栓在我手指上,被红灯一映,漂亮地像……像是月老祠的姻缘红线。”

“那时候,没有这么红的……现在……现在好红啊,染红了……很好看……”

是染红了,都被苍舒镜的血染红的。

夕影无动于衷,不想看苍舒镜的脸。

他只冷笑。

在他要杀玉挽时,在他的灵流袭向玉挽心脏时,苍舒镜主动挡下那一击。

还说不在乎玉挽?

还说唯一的真心都给了夕影?

这话,鬼都不信。

夕影不相信了,永远不会相信了。

在灵流贯穿苍舒镜心脏那一刻,夕影顿了一下,位置偏了一寸,也在那一刻,他另一只手掣出更加强悍的灵力,化作密织的囚笼,将玉挽困住。

唯一能与夕影相抗的是原本就属于夕影的灵核。

上一次,被玉挽逃脱,就是他用了灵核的力量。

这一次,夕影不会手软,不会反应不及,不会再给机会了。

“一个都跑不掉……”

“都该死…都该死——!”

夕影唇角勾着笑,漂亮的眉眼却越变越古怪,琉璃瞳中的清澈不再,被一层红雾覆盖。

像是血映的,又像是从魂灵深处生出来的阴翳。

他反复地,喃声说:“跑不掉,一个都跑不掉!该死!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