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寝殿门被轻叩了下。

夕影从床上坐起,掀开床幔:“进来。”

小兔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侧身走入,眼眶红红的。

“神尊,我……我今晚能不能睡在殿内啊,您放心,我不会打扰到您,我就占一个小角落就行,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的。”

夕影朝他招招手,小兔妖拖着颤抖的腿靠近。

“再过来点。”夕影说。

小兔妖又挪了挪,乖乖巧巧地半跪在床榻边。

“眼睛怎么这么红?”

夕影伸指抹掉小兔妖眼尾被吓出的泪:“他吓着你了?”

兔妖犹豫了会儿,想忍,没忍住,眼睛一湿,点点头:“他以前也很凶,但……但我没亲眼见过这样子的,神殿偏舍塌了……”

夕影叹息一声,勾着小兔妖的下颌:“受伤了没?”

“没有,我跑的很快。”

小兔妖修为不怎么样,就连化形耳朵都收不起来,胆子又小,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跑路的功夫。

夕影安抚地揉了揉他脑袋:“没受伤就好,以后不让你去见他了,免得再吓到你。”

小兔妖甩了甩兔耳朵:“不不不,为神尊办事,我愿意的。”

“真乖。”

夕影笑着揉了揉兔耳朵:“今晚吓到你了,不敢一个人睡觉就和我一起睡吧,正好,我也有些睡不着。”

“神尊失眠了吗?”

“嗯,想了点事情,越想越兴奋。”

“兴奋?”小兔妖好奇地问:“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对啊。”夕影笑道:“很好玩的事。”

他随口答着,目光又飘渺起来,似还陷在深思中。

小兔妖也不打扰他,和前几日一样,乖乖地化作原形,变得毛茸茸,皮毛干净又雪白,一头扎进夕影怀里,夕影笑着揉两把,搂在怀里躺下,很暖和。

窗外花影簌簌,有人影晃动。

夕影瞥眸看了眼,便放下床幔隔绝从外窥来的视线。

胆子还真是大。

是当他没赶他走,还是没罚他?

夕影不喜欢惩罚他,只要夕影冒出这种琢磨着如何惩罚苍舒镜的念头,对方的眼眸转瞬亮起,死灰复燃般,似乎极期待夕影在他身上产生些什么情绪。

无视他,忽略他,让他只能看着却不能说,不能做,才是折磨人心。

最重要的是,夕影这种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处事恬淡,就像什么都没记起来,什么都不在意。

于苍舒镜而言:

可以被摧毁,被伤害,被折磨,被斩断。

他都甘之如饴。

唯独……被忽略,被遗忘,才是最让他痛苦的。

不得不说,曾经相处那么多年,床笫之畔,枕席之侧,夕影从未看透他。

如今,夕影还真是头一次懂了点苍舒镜。

却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境地。

……

苍舒镜发疯毁了偏舍,毁了个彻底,成了废墟。

却又像被拴着铁链的犬,再疯也要注意分寸,他不是追不上那只小兔子,却不敢伤他。

因为,那是夕影在意的小玩意儿。

他再嫉妒,再恼怒,也只能忍着。

偏舍连着神殿,他就连发疯都要收敛着,没敢毁神殿的一砖一瓦,因为那是夕影的神殿,他不能伤害夕影的一切。

他没地方住了,连个小窝都被自己发疯撕坏。

他无家可归。

深夜的极仙崖空空荡荡,寂寥孤静,神殿周围太冷了,他想找点暖。

他像个无处可归的孤魂,飘飘荡荡地游来后殿。

同前殿不同,这里四季如春,落英纷飞,他却暖不起来。

他看着小兔妖推开夕影的殿门,被夕影喊进去,又被夕影揉毛发,还抱在怀里睡觉……

苍舒镜只恨自己没有这样带皮毛的原形。

一只一无是处的小妖精都能有这待遇,唯独苍舒镜狼狈地像只弃犬,只能在暗处发疯发癫,还不能乱咬东西,只能将手臂塞进齿间,咬地鲜血淋漓,咬地没一块好肉,幽紫的瞳急地发红,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

最多……

最多只能做到偷偷看几眼。

看着那截雪白的手臂伸出锦被,反手落下床幔,遮去全部视线。

苍舒镜什么也看不见了。

搭在窗棱边的带血手指缓缓落下去。

他不能打扰他,不能招惹厌恶。

锦帐内,夕影搂着小兔妖睡得香甜温暖。

殿门外,苍舒镜屈膝蹲在窗棂下,揪着揉乱地不成样子的发,疯子一般。

一夜都在与发癫的本能作斗争。

天光乍亮时,小兔妖掀开锦被,乖乖巧巧地端着热水进殿,才发现墙根下不起眼角落里,那个内耗了一夜的男人。

小兔妖吓了一跳,本能发抖,端着的水盆跌落,眼看就要发出声响吵醒夕影,却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拿稳了,别吵到他。”

青年嗓音哑地不成样子,鼻音浓重。

偏偏半分狠戾也无,与昨晚那发癫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兔妖咽了咽喉咙,接好水盆,下意识后退两步,才抬眼打量苍舒镜。

他浑身狼狈,伤口又渗血了,发髻散乱,一双幽紫瞳眸蒙了一层灰雾,疲惫不堪,眼睑下还缀着乌青,像是一夜未眠。

像个被驯服,再也凶狠不起来的大型犬。

小兔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呐,魔主唉!

非要来这里受气做什么呢?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何必呢?

苍舒镜现在的模样,比在九荒魔域时更古怪,那时候他好歹还能自欺欺人,还能抱着一具被他拼拼凑凑勉强成形的尸体自我慰藉。

现在,他却连多看一眼夕影都没资格。

他嗓声低浑喑哑,半点凶悍气势也无,只垂着脑袋要死不活地问:“他……他昨晚睡得可好?”

小兔妖咽了咽喉咙:“嗯,神尊睡得很熟,晚上都没醒过。”

他知道……

苍舒镜想说,他守了一夜,自然知道夕影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

不像他,眼连片刻都闭不上。

整夜整夜地失眠……

一闭上眼,不是夕影与沈悬衣说笑谈天,对弈饮茶,就是夕影死前对他下的诅咒。

甚至……

甚至他还梦到过夕影与沈悬衣向全天下宣布,他们要合籍成婚……

他知道很荒唐,很荒谬。

但他就是梦见了。

夕影穿着一袭鲜红烫金的婚服,与沈悬衣并肩站在神殿上,接受所有人的恭贺祝福。

他们般配极了,双手交叠相握,共饮合卺,祷告天道。

而苍舒镜呢……

他想起来了,他也在场。

他在供奉的案桌上,他是魔主,是天下苍生的隐患,他被枭首示众,脑袋摆上案桌,死了都要睁着眼,看夕影和别人欢欢喜喜地成婚。

这样的梦魇,不胜枚举。

他一阖眼,就会陷入这种恐惧中。

他不敢睡了。

“谁在外面?”

殿内传出的熟悉声,都能让苍舒镜呼吸蓦滞。

小兔妖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端着水盆走进去。

“神尊,是…是魔,那个魔呃……”

哎呀,在这里叫魔主好像不合适,但小兔妖并不知这位魔主的名讳。

夕影明了,冲小兔妖笑了下。

窗棂半开,簌簌花瓣飘落进殿,他的笑温柔明媚,也落进苍舒镜眼底。

他会对任何人笑,哪怕是一只捡来没多久的小兔子。

唯独,眼底落不进苍舒镜。

夕影没看他,一边就着热水洗手,一边道:“叫他进来吧。”

这是苍舒镜第一次踏入夕影寝殿。

他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脚步踟蹰,而后又生出莫大的喜悦,好像这一脚踏入的不止是夕影的寝殿,而是摸到了夕影微敞的心门。

只开了一道狭窄缝隙。

可即便只是那么小的缝隙,也能给他不见光的阴暗带来明亮。

就算要他将自己碾碎,化作一缕烟,一道雾,他也要跻身进入。

可当他真的迈入这间寝殿时,才知这里等着他的从来不是光,而是一把把寒刃反射的亮。

夕影的寝殿不算大,他不喜奢华,布置地却极具雅致。

窗台青瓷中的白梅花枝,苍舒镜见过。

是沈悬衣亲手为夕影摘的。

镶着精致暗纹的床帐纱幔,苍舒镜见过。

是沈悬衣从凡俗归来,亲自替夕影选的花色。

穹顶上镶嵌的,数不胜数的皎皎明珠,苍舒镜也熟悉。

夕影初入苍舒山庄时,苍舒镜随意地戴着假面,维持好兄长该有的样子,随手将那枚玉挽仙尊不要的鲛珠打发给夕影。

所有人都在说,那鲛珠很珍贵,很稀有。

兄长送给他,是看得起他,而他配不上那珠子。

当时……夕影心底很难过吧?

苍舒镜不关心他难不难过,他确实是随手打发他。

如今,原来,这样的珠子夕影要多少有多少。

点缀着当夜灯用,随手拿了扔湖里当石头玩,也不会心疼,更不会有人说他不是。

还有那张宽敞的床榻,上面还沾了几根白色兔子毛。

原本会蜷缩在他怀里的夕影,如今会搂着化作原形的小兔妖共寝。

桌面上对弈到一半,还未收起的棋盘……

是夕影与沈悬衣促膝相谈到深夜的证据。

每一样都那么刺目,那么扎眼。

但苍舒镜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说,他像是咬着一枚口枷的犬,被迫闭嘴,吠不出声。

安安静静看着夕影在小兔妖的伺候下,穿上罩袍,净手沐面。

然后,沈悬衣来了。

他望了苍舒镜一眼,眉心微蹙,倒没多说什么,只提着锦盒在夕影面前打开。

喷香的热气腾出,好几道漂亮精致的点心一一摆开。

都是夕影熟悉并喜欢的口味。

苍舒镜越看面目越阴鸷。

早知道,他该先沈悬衣一步,去弄来这些讨好夕影。

他怎么就失策了呢!

夕影全当苍舒镜不存在,一边小口嚼着糕点,一边饮过小兔妖沏好递来的茶。

又笑着拽过沈悬衣的袖子:“昨夜的棋还未下完,师兄陪我继续吧。”

沈悬衣从来不会拒绝他,欣然乐意。

夕影什么样子都好看,凝神思考时的眉眼惊艳,微垂的眼睫纤长柔顺,墨色长发偶尔滑落肩膀,缠衬着雪肤脖颈,玉手执棋时,那黑玉棋子将他衬地比玉还白。

苍舒镜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看着看着,喉结微动,心底躁郁起来。

若夕影不是什么神尊,若夕影只是他名义上的那个弟弟,他此刻已将人拢进床榻,不至日暮床摇不歇。

欲`念晃过一瞬,他又蓦地愕住。

掐着掌心,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

他对夕影的身体上了瘾,可他要的从来不止是那些事,他喜欢夕影身体的温暖,更喜欢夕影这个人。

他怎么……到现在,还在被这些亵渎的念头纠缠呢?

可……

爱和欲,从不能完全割裂开来。

爱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地想要他的。

他爱他,所以想要他。

他不爱别人,所以对谁的身体都没兴趣。

这种念头,让他给自己的欲望找到蹩脚的借口理由,同时,也生出莫大的恐惧。

他多看一眼夕影,就生出欲。

那沈悬衣呢?

沈悬衣与夕影暮暮朝朝地相处,他若喜欢夕影,会不会也想……

不行!

不可以!

沈悬衣怎么能……怎么能臆欲他的人?!

苍舒镜的自我内耗陷入某种几乎疯魔的境地,他似乎完全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手指攥地咔嚓作响,面目也阴鸷起来,血色瞳仁微微上浮,露出下眼白。

被瞪着的沈悬衣一抬眼,便莫名其妙与他对视上。

夕影勾唇轻笑了下,探出玉指揭了沈悬衣一大片死棋:“师兄,你走神了,被我吃掉了。”

沈悬衣:“……”

夕影:“今日就到这儿吧,对了,师兄,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夕影目光越过窗棂,瞧见小兔妖在殿外的院里侍弄花草,便和煦地笑了笑。

“这小妖看不懂棋,觉得无聊,自己出去玩儿了。”

他目光扫到苍舒镜身上,故作看不明白对方阴郁的情绪。

只将苍舒镜当作一个卑微神侍。

对他说:“床榻边的柜子里有枚雕刻兰花纹案的匣子,你帮我取来。”

能碰夕影的东西,苍舒镜自然无有不从。

他甚至有些兴奋,一靠近床榻便能嗅到夕影身上一样的恬淡香气。

他打开柜门,那枚匣子明晃晃映入眼底。

他却没急着取,而是瞟了眼旁边挂起的衣裳,压在柜底的还有……夕影的贴身衣物。

苍舒镜从不知道自己会变态成这样。

他装君子装地太久了,甚至都快以为自己本来就是君子了。

可是,有哪个君子会干这种事?

他干了。

夕影那雪白的贴身小衣被他揣进胸前衣襟中。

他阴暗地兴奋着,甚至唇角渐扬。

但下一瞬,他笑不出来了。

他在那一堆衣服中发现了别的衣裳,熨贴地挂在那里,袖子衣摆都比夕影的长,很明显,那绝不是夕影的,只会是……沈悬衣的。

苍舒镜快疯了!

沈悬衣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夕影寝殿里?

怎么会出现在夕影衣柜里?!

怎么会啊?!!

除非……沈悬衣留宿过此处,他的换洗衣裳才会留在这里。

可这座寝殿只有一张床……

苍舒镜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眼眸充血,拳头攥地喀嚓作响。

他要杀了沈悬衣!

现在!

立刻!

马上!

他就杀了沈悬衣!!

“还没找到吗?”一扇屏风之隔外,夕影问道。

苍舒镜顿时蔫了,像鼓起的水面气泡,被夕影一句话戳破,水面涟漪荡了几下,瞬间恢复宁静。

他急喘着,紧抓心口,平复呼吸。

他或许有能力杀沈悬衣,哪怕拼地两败俱伤。

可夕影会生气的……

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苍舒镜睫毛湿润,他闭了闭眼,将瞳中猩红掩盖下去,闷闷地应了声:“嗯,找到了,就来。”

他捧着匣子递到夕影面前。

夕影说:“放下吧。”

他甚至不愿意从他手中接过。

因为上次他就借着递茶碰了下夕影手指,夕影眉头皱了很久,罚他在神殿前的雪地上跪了半个时辰。

他那时候没觉得难过。

指尖的触感,他能回味很久,安抚了好几个无眠的夜。

现在……

夕影没再给他任何眼神,只笑着对沈悬衣道:“师兄打开看看。”

雕琢兰花纹案的匣子掀开。

夕影眼底含着笑,沈悬衣眸中是惊喜。

只有苍舒镜如鲠在喉。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素玉,玉的品质很一般,但雕琢的图案精美绝伦。

光风霁月的白衣仙君在簌簌海棠花下挽剑,栩栩如生,雕工精细。

足见雕琢者的用心。

沈悬衣也愣住了:“什么时候做的?”

夕影笑道:“师兄带我去永宁城的那夜。本来早就该送你了,这些日子被很多事耽误,便拖到了现在。”

“师兄喜欢吗?”他问。

如夕影预料中的一样,沈悬衣道:“喜欢,夕影送的,师兄都喜欢。”

夕影:“那就好,师兄配上给我瞧瞧吧。”

说着,他取出玉玦,顺好绦穗,亲自为沈悬衣系在腰间。

沈悬衣一身素色,君子如玉,玉极衬他,玉玦尾端坠着的穗子鲜红,点缀其上更显沈悬衣俊美无俦,鲜活靓丽。

那端,师兄弟亲密无间。

这端,被忽略到几乎快成空气的苍舒镜嫉恨到咬碎牙龈。

直到沈悬衣离开,苍舒镜充血的眼都未从那玉玦上挪开。

殿内只剩他和夕影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可他只敢小声喃道:“我也想…我也想要……”

他也想!

他很想!

他疯狂地想要!

他与夕影相互为对方雕琢的玉玦还曾做了灵力关联,在夕影跌落殊命谷底,亲自捏碎自己那块时,苍舒镜的那块也顿时化作齑粉。

可苍舒镜没敢丢掉。

他狼狈地一寸寸捻起玉碎粉末,装在锦囊中,贴身带着。

却……再也挂不出来了。

他想要!

他想要夕影再给他雕刻一块玉玦!

不要给沈悬衣刻!!

可夕影只静静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你配吗?配几块?”

苍舒镜激动抬眼,急促地说:“配一块就好!要你亲手雕的,我……”

他看着夕影讥诮的笑,顿时才反应过来。

他理解错了。

“我……”

苍舒镜说不出话,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可他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他沉默地垂睫,刹那萎顿。

夕影轻哼一声:“没有哪个神侍够资格让我赠玉,除非……”

“除非什么?”

心绪起伏,大悲大喜,苍舒镜不记打,他心底还是升起期望的火苗。

夕影:“你得证明你够资格配得上我赐的东西。”

他在暗示他。

苍舒镜似乎明白了。

当天夜里,他又来了。

夕影刚准备宽衣就寝,就被敲响殿门,苍舒镜脸色似乎不太好,或许是伤又重了他又不处理。

他掏出一枚锦囊,将里面的东西堆满一整个桌子。

那东西……

夕影一看就眉头直皱,他压下起伏的心绪,故作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苍舒镜说:“这是……瘾香。”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瞧夕影的反应。

让他失望的是,夕影的眼中除了不明所以,并没有别的激动情绪。

他是真将那些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苍舒镜又失望又庆幸。

这样也好,至少那些痛苦的过往不会让夕影继续难过下去。

夕影这样无忧无虑,很好!

“什么东西?”夕影问他。

他道:“是致瘾物,会让人……依赖,上瘾,若没有续香,会浑身如百蚁啃食,水深火热,精神错乱,甚至疯癫……”

这些都是夕影经历过的。

苍舒家主为了控制夕影,为了防止夕影脱离掌控离开视线,故意遣人为夕影点上瘾香,日日不断。

一日不续,夕影便难以入眠。

多日不续,夕影就会失控癫狂,浑身疼痛。

天虞牢笼的那些日子,夕影断了瘾香,他疯疯癫癫,硬生生扛了过去,不得不硬撑过去。

然而,第一炉香,是苍舒镜亲自为夕影点上的。

在竹涧小筑,他哄着测灵石测不出灵力,而失落痛苦的夕影,一边为他磨破的掌心上药,一边点上瘾香。

夕影那时太难过了,根本注意不到瘾香。

直到回归神躯,夕影才反应过来。

测灵石测不出灵力,不是他愚笨不堪,毫无修为,而是测凡人修为的灵石,怎么可能测得出神的力量呢?那石头没炸裂就算能扛的了。

而瘾香……

那具凡人身躯就算最后没死,也被瘾香毁地差不多了。

夕影觉得极恶心。

那瘾香还未点燃,就已让他闻到作呕的气味。

夕影声音骤冷,强压着怒火:“你拿这种下作东西来做什么?”

苍舒镜说:“整个红尘中的瘾香都在这里了,配比的方子也在里面,我……我给自己用了瘾香,你可以用这个控制我。”

害怕被丢弃的犬,给自己脖颈拴上锁链,卑微地、可怜地将锁链叼到主人手里。

倒真是……

夕影忽然笑了。

“没有这种下作东西,我就控制不了你?凭什么?就凭你是九荒魔域之主?”

他是神。

是这凡俗红尘中唯一的神。

覆灭一个九荒魔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灵核找回,他怕什么啊?

灵核……

灵核…………

夕影一想就头疼。

一头疼,就忍不住发怒,他一挥袖,掣出一道玄火,将那些瘾香焚地渣滓都不剩,连带着那道唯一的方子……

苍舒镜瞳孔颤了一下,手指微抬,又落了下去。

没关系……

本来就是给他自己的惩罚。

早一日断了瘾香,他便能被夕影多罚一日。

多体验一次夕影曾受过的苦。

夕影音容冷淡:“你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表衷心是你这么表的吗?”

苍舒镜:“…………”

夕影道:“我要霜华殿玉挽,他偷了我的灵脉,合该来请罪,你若要表衷心,便将他带来极仙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