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两章 合一)

所谓纸刀子,就是现代人买的纸钱上面的红色印记。

现代是印刷上去的。

这里是用凿子一张张打上去的冥印。

传说还有真假纸张,价钱不一样。

真黄纸是九磨九晒制作而成,烧出来的是青烟,这才有了祖坟冒青烟的说法。假纸烧完冒出来的是黑烟,那假币不经花啊,哪里还有余力管别人,能保佑吗?

许老太开门进来,问孙女打完印子没?

又说:“这里的家人先不用管,你太奶和你婶娘也在家打印子,你把咱俩要用的凿完就行。”

她们祖孙俩要鸟悄走。

……

去往镇上最宽的一条路面上的十字道口处,这里没有大山遮挡四通八达。

每到这时,许田芯知道奶奶有些受不住。

所以由她在用树杈子画圈儿,圈儿上留个缺口。

果然,纸钱刚烧起来,许老太一声:儿啊,妈来给你送钱了,说完就落了泪。

“奶,咱不是说好了……”

“嗯,奶记得你叮嘱的,免得你爸惦记。而且今年不一样,有太多话要和你爸妈唠唠,让他们好放心。”

这次烧纸确实是说了好多心里话。

从远处看,火堆旁蹲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枣红色的牛车停在一旁,连老牛也似乎顺着风声认真听她们说话。

“……就这般错位时空了,妈只是可惜咱家那套老房子和门市房,还有全款给相依买的新房一天也没住过,再加上定期存款那么些钱,不知道这些会便宜给哪个。

我不希望给了亲戚,他们会用我的辛苦钱吃香喝辣,他们一天也没帮过我们祖孙俩。

要是相依的姥姥和舅舅能得着就好了。那些年店里有啥重活都是你小舅子伸手帮忙,还经常跑到学校给孩子塞钱。

其实要是得不着,充公盖大军舰也成。”

许老太眼泪又下来了:

“至于其他,再就没啥可惦记的,妈知道你过年并不孤单,过年过节会有人给你扫墓。

记得没来前,经常能刷到,有那些心善的孩子挺着大肚子说,英雄们,有谁想和我回家。我每次看得眼泪叭嚓还不忘给点赞。

不知道你有没有去了那些好人家,该念小学了吧。”

许田芯无奈地给许老太擦泪:“奶,一会儿脸该哭坏了,这里多冷啊……”

“这回的,这回指定不哭了。”

许老太急忙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是要笑笑。

因为她在这里又要住新房了。

在现代时,她是用一碗碗拉面钱,供孙女念书,给孙女买房,一天也没住上。

在这里,她孙女就用她一碗碗拉面供读出来的那些知识,挣回了银钱,要给她盖房。

虽然孙女从没说过非要盖房的原因,但是许老太知道其中一点,一定是孙女觉得:奶奶一辈子没住过什么新房。

在现代的老房子是早些年买的二手房,到了这里又等于是接手别人的房子。

孙女要给她从头到尾盖一个,一点一滴都要亲手操办。

“……所以儿啊,你放心吧,我们在这里过的挺好的。还比往年过年热闹。

因为你多了三个弟弟,巧得不行和咱是本家同姓,叫有粮有仓有银,你弟媳妇叫于芹娘。

妈的良心放正正的,对他们和对你一样。尤其是有仓,他有点像你,我有时候训他,就恍惚想起曾经训你,咋就没随我心眼子弯弯绕绕呢。

咱家还收了三个孙儿,一个孙女,一个侄女,一个老太太。你看看我们到这里没少往家划拉人吧。

年夜饭坐一桌要挤挤,再不是只有我们祖孙俩,包三盘饺子都吃不完。这些人都在帮你照顾我,也在替你陪伴你女儿。”

许老太不忘叮嘱儿子道:

“所以假如你要是还在那面的话,你帮妈找找郝香花和许田芯,我猜想我这里都错位时空了,你那里备不住也挺乱套。

要是能找到她们的话,一定也要当亲妈和亲闺女那么照顾。

就像有粮他们对我和你女儿那么好,成吗?

你放心,钱上你不用担心,妈早就有所准备,一会儿我就给郝香花和许田芯烧钱。

这家伙给我和你闺女忙的,一天天撒谎撂屁的找空档凿纸钱。

还不敢让人看见是给谁烧的,怕以为我们俩脑子有毛病……”

许田芯觉得画风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变的不再那么悲伤。

她奶有一种魔力,无论是挣钱、花钱还是烧纸钱,只要涉及到钱就会很走心。

许老太一边烧纸钱,一边确实有点闹心,这火苗子咋烧的不旺呢,就像是不接收似的:“嗳?儿,你倒是收钱啊,听妈话,大家大业也要多存些。大宝儿,你也嘱咐你爸收钱。”

大宝觉得她奶太神叨,不如去将牛车再扯远点儿,别挡住风口来得有用。

许田芯最后还给撒了酒,烧了一个石榴,撒了饼干和干果,以及写的一封信。

以前在现代时,许田芯就会每年写两封根本没有回应的信。

许老太习惯了,孩子不像她嘟嘟囔囔烧纸时念叨,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许老太捅着火苗子说:“都是你闺女亲手做的,在现代买什么都很方便,在这里全要自己动手做。往常觉得麻烦,今儿倒觉得也挺好。再就是你闺女靠本事得的。”

至于许田芯那封信里,与往年稍显不同的是,她有讲述刚来这里时既怕有父母,又怕没父母。

而信件的末位最终又和往年一样,变成同样的内容:爸爸妈妈,无论我在哪,都会让自己过的很好,不辜负你们生我时的期望,会快乐的过日子,我很想你们。

许田芯觉得这才是过年过节烧纸的意义,它不是迷信。

所有的仪式感都是诉说想念和缅怀,是告诉自己从哪里来,提醒自己并不是孤独的,更是让后辈子女知道长辈都有谁。

所以许田芯同样替原身,也是为现在的自己,在第二场烧纸时给古代的爹娘写了封信。

并且连许田芯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第二场落了泪。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场积攒的情绪,还是三位叔叔说的她太难过。

此时村道口,这里是许有田当年离家走的那条路。

许家仨有还记得他们大哥将行李捆得严严实实的背在身后,然后就是站在这里,扭身对他们笑着挥手说:“会回来的,回去吧。”

“大哥,为何我一次也没梦见过你。你跟我回家看看啊,咱家日子好起来了,用你埋在树根下的银钱。”许有粮说完就捂住脸哭了起来。

往常他不能哭,更不能提让家里人伤心的大哥。只有今天烧纸才能痛痛快快地想大哥。

许有仓这个一向少言寡语的人,突然说道:“大哥,往年村里人,都是看你过去的面子上,才会善待你女儿。”

不当面骂他侄女是无父无母的孩儿。也会约束家里孩子们不要说那些。说了就会动手打。只因替他们大哥可惜。

“眼下,大哥,村里人会看你女儿的面子上,善待别人。”

许有仓觉得这点才是最应该和许有田汇报的事,但是下一句还没问出来,眼圈儿就红了:

“大哥,你高兴不?

我听那些大掌柜们说过一句话,特意记下,叫作,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大哥,你的女儿一定会越来越好,有一天一定会让别人再提及你时说,你闺女都能那么出类拔萃,可想而知她的父亲只会更有本事。”

许有仓心想:而他和二哥还有四弟,就是那个会护着侄女越来越好的人。

许有银一边哭,一边听到这番话猛力点头,大哥和大嫂指定会高兴坏了,而且一定想象不出来,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孩子目下有多出息。

许有银往火堆里面扔一沓纸钱,就细数一条许田芯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告诉侄女正见识他大哥未见过的场面,正看那些大哥曾经买不起的书籍。

“除了做皂做药,她还会做饭了,只是大哥……我当小叔的都能吃到,你却从没吃过你闺女做的饭菜。”

许有银哭得不能自已道:“所以每次侄女做的咸了淡了不好吃,我就会想,大哥要是你吃田芯做的饭会说啥,你一定会说,真香啊,我闺女最好最厉害,谁都比不上。呜呜呜……我就这么说的,代入的是大哥。”

许老太在旁边立马唉了一声。

哎呀,这个小有银真讨厌。

你瞧瞧她孙女一向不爱哭,突然就哽咽起来。

无论哪面的父母,其实都没有吃过她孙女做过的饭。

这里的规矩,不让父母给子女烧纸,女的还不准去上祖坟。不过,像高满堂那种,包括现代的许家,哪能讲究那么多,可见凡是规矩都要因人而异。

好在古代许家还有这么人烧纸,许老太就没有动手,始终站在圈外儿看着。

这不嘛,她看这仨臭小子哭起来没完了,还给她孙女也惹哭,不得不提醒道:“行啦行啦,明天就过年,你没看这钱烧得都不旺嘛,别只顾得哭,快捅一捅,喊一喊收钱啦,别总聊那些不好的,净整没用的,说点喜庆的。”

这时的许老太心里真泛起嘀咕了。

咋整的呢?

今天两场给两面儿子烧纸都不像给别人送钱那么旺,又是赶巧了?只要给儿子们烧钱就正巧风往另一个方向吹,旁观又有柴火垛遮挡?

真是怪了事儿。

许老太伴着许有银给许有田报新年菜单的功夫,特意拽出些纸钱烧着往圈儿外扔扔,这就是民间讲的够路过小鬼收的,别抢正主钱财,免得火不旺。

而眼下火都要灭了,许有银还没有嘚嘚完:

“……锅包肉,大哥,你没吃过。其实俺们也没正经吃过,只在客人们吃完剩点儿菜汤,掰块馒头蘸点里面剩的胡萝卜丝和香菜蒜沫,味儿可好了,酸甜的。

倒是三哥不稀罕吃,说不喜甜口。

哎呦,大哥,你要是还在,一定会踢我三哥两脚。你说他是不是变了?以前咱哪里知晓饭菜有那些口味,终于知道甜味了吧,三哥还整个他更喜辣的。挑上口味了还。

这回娘说,年夜饭会正儿八经给家里做一回。所以大哥,刚刚二哥说的让你回来一趟,别找侄女和娘,她们一个身子弱一个岁数小会害怕,找我们哥仨上身。

我们当弟弟的就这时候能出点力,咱一起吃口锅包肉呗。你也尝尝,娘有了好食材后真正的手艺。

而且咱家就是靠这个,商队竟然舍近求远跑到咱屯子过年。”

许有银望着灰烬站起身,一点儿火光也没有了,可他还没有说完。

许老太瞪着他。

大伙要被冻透了,小有银,你要絮叨到天亮啊,你到底走不走?!

“娘,今年还有冻柿子没说呢。”

前不久他三哥在镇里买三十文一斤只有两个,他们特意到府城批发,二十文只能买两个也很贵。

侄女说,过年必须一人吃一个冻柿,还要一人吃个石榴。许有银寻思事无巨细要和大哥汇报。

许家一行人从村口往回走时,还遇到不少村里人在等待。

因为大伙要等许家的车辆一起去商铺洗个大澡。正好这时辰客人们不用澡堂子。

知道村里人是怎么形容许家烧纸的吗?

“艾玛,你们家比我们早到不少时候,可是连我们家都烧完了,还进院又是打水又是翻找灶王爷给摆出来,忙乎一溜十三招,你们家居然还没有烧完。”

服了。

要让有田在那面富得流油当大地主啊?这把老许家真是可着劲儿的给那面送钱。

整得大伙等待的功夫回家取笤帚,把村里路面清雪也给扫完了。

许老太匆忙间摆手说:“还要再等一小会儿,进屋喝口水,再嘱咐我们家老太太,今晚干点儿啥活就来。”

许田芯回家时,老老太和招娣,还有眼睛哭得有点儿肿的林月都在关心地看向她。

大月大鹏他们早在一个时辰前就烧完纸了,也没轻了哭,不停地磨叽现在的幸福生活,抓紧在火光最旺时让爹娘保佑许家。

而现在,大家是有点担心田芯会不会过年想爹娘。

许田芯挽尊:“谁哭啦?我是被我小叔气的,他竟然说我做饭不好吃。”

许有银被老老太拍了一巴掌:“那是不好吃吗?那是她做饭非常磨蹭。”

一家人拿好洗澡东西要赶车去铺子,许家人不知道的是,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远在乌拉部落,也就是现代俄东南部领土境内。

有一位左脚被砍断的锻奴,正在接过旁边人给他的饼子:

“头儿,发的终于不是黑面的干粮,也算是过年了。在咱们那里,明儿就是新年。听说他们这里人今日也很高兴,正燃起篝火讨论谁家有多少牛马羊用来互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