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眉来眼去的?”程熙之解释道:“我没有眉来眼去。”
刘觞摆摆手道:“你快点去准备,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太后钦赐的婚事,文武百官自然都要来参加,众人齐聚一堂,全都是欢声笑语,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
吉时马上便要到了,众人全都到齐,就连天子和王太后也到了,但是唯独金商防御使一家子迟迟不到。
王太后奇怪的道:“金商防御使怎么还没到?就连新妇也没有到,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是。”一个宫女应声,准备前去查看情况。
就在此时,“哈哈哈”的大笑声传来,伴随着跫音脚步声,有人施施然走了过来,且姗姗来迟,在众人的注目下,可谓是大摇大摆。
不正是金商防御使本人,和他的儿子罗公子么?
“哈哈哈哈!”金商防御使大笑着:“老夫来迟,老夫来迟,还请各位不要介意啊!”
王太后脸色很不好看,道:“金商防御使,吉时都到了,新妇在何处?别误了吉时,便不吉利了。”
金商防御使摆出奇怪的表情,道:“吉时?什么吉时?”
王太后道:“自然是成婚的吉时!你怕是糊涂了,怎么连这个都给忘了?”
“成婚?”金商防御使还是哈哈大笑,道:“哦是了是了,但今日不是成婚的吉时,反而是……”
他说到此处,突然高喝:“来人啊!”
踏踏踏踏——
一群士兵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直接将众人围在中间。
羣臣瞬间哗然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卫兵如何冲进来的?”
“这些卫兵竟然听从金商防御使调配?”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要造反么?”
“嘘……小声些!”
王太后立时慌了,道:“金商防御使,这是什么情况!?兵马为何会突然闯进来?”
金商防御使笑道:“兵马,自然是老夫叫进来的。”
“你……”王太后怒斥:“你叫兵马进来做什么?这些都是什么兵马?如何闯入大明宫的?你……你这是要造反么?!还不快快退下!”
金商防御使道:“太后娘娘,您一口气问这么多,要老夫如何回答啊?那老夫干脆就回答太后娘娘最后一个问题罢……老夫并不是要造反,老夫世代忠心于我大唐,乃是忠心耿耿的忠臣,奈何如今我朝奸臣当道,老夫自然是要清君侧,兵谏!”
“兵谏?”
“什么兵谏?分明就是造反!”
“金商防御使,你这是造反,还不速速退下!”
众人喧哗起来,金商防御使完全无所畏惧,负手而立,笑道:“今日我在此兵谏,乃是一颗拳拳之心,不瞒天子,也不瞒太后娘娘,还有各位在场的羣臣,除了这些包围大明宫的兵马之外,长安城也被老夫给包围了!”
“什么?长安城!”
“他带了多少兵马入城?”
“这不可能啊,节度使的兵马不允许带入长安,他是怎么做到的?”
“金商防御使,你就是危言耸听!”
“老夫危言耸听?”金商防御使哈哈大笑:“不信也可,不过区区一些兵马而已,长安城的防御又不严苛,难道老夫还无法带兵进入么?老夫是怎么带兵进入大明宫的,就是如何带兵进入长安城的!长安乃是我大唐的国都,如今国都都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被人攻陷,足见当今人主的无能!”
李谌眯了眯眼目,冷声道:“金商防御使,你是在责备于朕了?”
金商防御使道:“老夫责备天子又如何?如今朝廷佞臣当道,刘氏把持朝政,而天子呢?只知顽乐打毬,还知什么?整个朝廷被你搞的乌烟瘴气,老夫这才要顺应天意,前来兵谏!”
“金商防御使,你放肆!”刘觞走上前来道:“你对天子口出狂言,什么兵谏,如此假惺惺美化自己,分明便是造反。”
“造反?”金商防御使反问:“老夫今日就是真的造反,你们又能奈老夫何?”
“嗬!他承认了!”
“金商防御使造反了!”
羣臣喧哗,一个个交头接耳,金商防御使欣赏着他们惊恐的面相,似乎十分受用。
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站出来,冷声道:“金商贼子,你以为包围了大明宫,包围了长安,便可以造反窃取天下了么?天底下多少个节度使,兵力全都比你一个防御使要强得多,便算你今日能包围大明宫,那明日呢?只要你胆敢反叛,便会有更多的节度使入京讨伐你,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这个位置,不是你能坐的稳当的!”
“是么?”金商防御使满不在乎,闲庭信步的踱步到程熙之面前,拍着程熙之的肩膀道:“贤婿,你觉得程老将军的话说的对么?起码沧景便没有兵力来讨伐我了?还不快给程老将军看看他的兵符,现在何处?”
程老将军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话,程熙之眯了眯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
“是兵符!!”
“沧景节度使的兵符!”
“沧景的兵符,怎么会在程三公子手中?!”
程老将军也是后知后觉,瞪大眼睛怒吼:“孽子!!是你偷盗了兵符?!”
“哈哈哈哈!!”金商防御使大笑:“这可是我的贤婿,如今沧景节度使的兵符都在这里,还有谁敢与我作对?”
陆品先缓缓走上两步,冷声道:“你以为偷盗了一个节度使的兵符,还能偷盗所有节度使的兵符么?”
“自然不能。”金商防御使道:“老夫自然不能,这是做不到的事情,然……老夫可以做到,让所有的节度使有求于老夫!”
“无稽之谈!”
“简直笑话!”
“没错,笑话!小小一个防御使,竟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
金商防御使不在乎他们的冷嘲热讽:“诸位是否都饮过雉羹,且都觉得雉羹甘甜美味,人间绝无,天上仅有?”
众人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到吃食上面,雉羹再美味,也不是现在该拉家常的话题。
大家面面相觑,金商防御使道:“各位有没有想过,一碗区区雉羹,为何会如此美味?令人回味无穷,还想再饮?若是一日不见,挠心挠肺的想要再饮,牵肠挂肚,不能自已?”
在场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因着许多人都有如此想法,如今被金商防御使这么一剖析,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王太后满面惨白,摇摇晃晃的道:“为、为何?”
“自是因着上瘾了!”金商防御使志得意满的道:“这雉羹,可是我精心调配的妙物,其中加入了适量的阿芙蓉药散,只要食用,便会食髓知味,在不知不觉中上瘾,一日不饮便抓心挠肺,两日不饮令人心神不宁,三日不应愿自断双手!只要饮用过雉羹的人,往后里每日每日都要活在我的掌控之中,一旦断掉雉羹,便会生不如死!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节度使大人,你们之中有谁……没有饮用过雉羹?”
“什么!?”王太后身形摇晃,险些跌倒在地上:“你……你好歹毒的用心!连我也要害!我可是你的本家人!”
金商防御使笑道:“若是不用太后做引子,旁人又如何会趋之若鹜呢?”
“你!你!!”王太后愤怒非常:“你这个叛贼!”
金商防御使环视四周:“现在,还有哪个节度使想要与我为敌?与我为敌的下场,便只有一个,抓心挠肺的而死,我倒要看看,你们谁经得住阿芙蓉的折磨!”
节度使们当即有些退缩,金商的兵马已经混入了长安,甚至是大明宫,而各个节度使也中了金商精心调配的“毒药”,如此一来,便是从两个方面抓住了各个节度使,按压住他们。
金商防御使不可一世的气焰达到了顶点,对身边的程熙之道:“程三公子,贤婿,劳烦你手刃当朝奸佞!”
他说着,将一把短剑塞在程熙之掌中,道:“快,去罢,你看到了么,当朝的奸佞刘氏,就在你的面前,只要你杀了刘光和刘觞,便是为我大唐做的一件大善事!就连天子也会感激于你!”
“程熙之!你这个孽子!”程老将军气的捶胸顿足:“竟然与奸贼为伍!?”
程熙之眯着眼睛,紧了紧手中的短剑,他在程老将军的破口大骂声中,慢慢的,一点点的走向刘觞,逼近刘觞。
“对,无错……就是这样,走过去,手刃奸贼!”金商防御使仿佛在施展什么咒语,喋喋不休的说着。
程熙之一步步走过去,手掌中都是冷汗,又好似是热汗,让短剑的剑柄微微有些打滑,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
金商防御使令他手刃刘氏,无非就是让程熙之无法回头,彻彻底底的与他们登上一条贼船。
程熙之已然来到刘觞的面前,反复握着手中的短剑,口中喃喃的道:“你……你不要怪我!”
他说到此处,眼神突然狠厉起来,死死握住剑柄,突然大吼一声,程熙之的剑尖转向,没有刺向刘觞,反而一拐刺向了旁边的金商公子。
嗤——!!
金商公子还在看热闹,完全没想到这一剑是刺向自己的,一脸不可置信,捂住自己的伤口向后退了好几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嗬!!”金商防御使的脸上还挂着不可一世的笑意,笑意突然凝固,整张脸肌肉扭曲到了极点,瞠目结舌的大吼:“你……你在做什么?!!”
程熙之的脸上挂着薄汗,剑尖“滴答滴答”的滑下刺目泼辣的鲜血,他慢慢回过头去,幽幽的道:“斩杀……奸佞。”
金商防御使被这个变故吓到了,不管被刺的儿子,连连后退,大喊着:“快!杀了他!!我金商将士听令!给我杀了这个叛贼!杀了他!!别让他过来!”
包围大明宫的金商士兵听到金商防御使的命令,一个个却仿佛石雕,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金商防御使怒吼:“给我杀了他!!拦住他!抓住他啊!!把他给我扣起来!”
金商防御使发狠的指着执剑染血的程熙之,使劲去拨棱身边的士兵,但是那些士兵还是岿然不动,浑似没长耳朵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金商防御使崩溃的大吼着。
李谌站在人群之中,一直都未有开口,此时他终于开口了,淡淡的道:“金商贼子,是不是发号施令的人不对,要不然……朕换一个人来发号施令罢。”
他说着,转头对程怀瑾道:“程公子,替朕发号施令。”
“是,陛下!”
程怀瑾一向不怎么起眼,他在一群武将之中显得太过单薄,压根儿没有存在感,而如今,他站在人群的后方,一步步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程怀瑾在众目睽睽之下,平静的下令:“将士听令,将作乱叛上的金商贼子拿下。”
“是!”
“金商士兵”突然动了起来,将金商防御使瞬间扣押起来,金商防御使不可置信的大吼:“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金商的兵马,为何会听沧景一个竖子的命令?!”
“金商?”程怀瑾的面色还是如此平静,仿佛一潭止水,淡淡的道:“金商贼子,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兵马的确是你金商的兵马么?连自己的兵马都认不出,你还做什么防御使?”
金商防御使仔细去辨认,但是他的确没有认出什么,这些兵马,分明都穿着金商的兵服,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了?
金商防御使猛力挣扎,大喊着:“就算你们押解了我,也别想活着走出长安城!若是我死,也要拉你们陪葬!!陪葬——长安城中有整整一千金商将士,他们会将你、你、还有你,全都剁成肉泥,肉泥——!!!”
刘觞一笑:“金商防御使,我看你是想造反想疯了吧?如今大明宫中的金商贼子都被调换了,你觉得陛下可能没发现长安城中的金商贼子吗?”
“你……你说什么!?”
“报!”
郭郁臣大步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在地上拱手道:“回禀陛下,长安城中的金商贼子已经悉数被扣押。”
“不可能!”金商防御使怒吼:“不可能,你们骗我!一千兵马,足足一千兵马,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被扣押?!一定是你们骗我,不可能没有任何声息!”
刘觞好心解释道:“的确,扣押一千兵马不容易,必然会闹出一点声响来,但是……若你的兵马提前上吐下泻,毫无战斗力呢?”
金商防御使使劲摇头,不可置信的瞪着刘觞。
刘觞笑眯眯的道:“好心告诉你,你的兵马藏身位置,早就被天子发现了,提前给他们免费提供了一些泻药,泻药混合在粮食中,你的兵马根本无从发现,现在上吐下泻的失去所有战斗力,还不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想要抓他们还不容易?”
“你、你们……”金商防御使震惊:“你们早就发现了!一直……一直在骗我?!”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瞪着程熙之道:“是你!是你骗我?!”
程熙之冷声道:“骗你怎么样?老子就是想骗你!谁让你想利用老子?!”
他说完,这才发现是在御前,自己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咳嗽了两声。
刘觞拍拍手:“金商贼子,乖乖束手就擒吧!”
“不!”金商防御使眼睛中透露出最后的希冀光芒,大喊着:“我还有雉羹!雉羹!雉羹的配方,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如果你们杀了我,就再也饮不上雉羹!你们都会发疯,都会发疯!给我陪葬!”
王太后有些发慌:“谌儿,怎么办?不能杀了他,雉羹……雉羹啊!怪不得我觉得头疾都被治好了,原来那不是补药,是……是毒药啊!”
李谌冷笑一声,道:“雉羹?金商防御使,这一次,你的计谋怕是也要落空了……你的雉羹,早就被朕令程公子替换掉了。”
“什么!?”金商防御使不相信:“不可能!”
刘觞道:“千真万确,各位节度使也不必担心,雉羹中的阿芙蓉药散,早就被替换掉了。请各位节度使仔细想想看,这些日子以来,雉羹是不是不如之前好喝?滋味也有所改变,像是偷工减料,大不如从前?”
诸位节度使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就连太后也觉得是这样。王太后最近心情不好,大抵也是因为雉羹的缘故,他们不知阿芙蓉的药散会令人上瘾,也不知自己已经对阿芙蓉上瘾,有的时候“无知”的确是一种幸事。
因着王太后和节度使们并不知道阿芙蓉上瘾的存在,所以他们只是觉得最近心情不好,心神不宁,雉羹也偷工减料的不好喝了,因此对雉羹没有太大的依赖。
刘觞道:“雉羹中的阿芙蓉药散已经被替换成了补品,因此各位节度使并不必担心,且阿芙蓉的药散纯度很低,短时间饮用并不会上瘾太深,完全可以戒掉,宫中的御医崔岑便可以为大家诊治,如果有哪位身子不舒服,需要诊治的,大可以这边登记排队,等候崔御医诊治。”
他这么一说,无异于笼络了节度使们,节度使们多喝过雉羹,他们掌握着兵权,其实是最惜命的,立刻轰动起来,大喊着:“宣徽使,快给我上档子,给我登记!”
“我也需要诊治!”
“是了,老夫也需要,老夫也饮过雉羹!”
刘觞笑眯眯的道:“不要争抢,都可以诊治的,这边排队登记。”
金商防御使傻眼了,他的计谋天衣无缝,一方面用雉羹胁迫各地节度使为自己所用,另外一方面暗中收买程熙之,还用了半年时间,将金商的兵马一点一滴的渗透入长安城中,本应该天衣无缝!可是呢?却被不知不觉中一一化解!
金商防御使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计谋犹如一盘散沙,分崩离析,连渣子都不剩下。
“哈哈哈哈——”金商防御使突然大笑起来,几乎疯癫:“程怀瑾!原来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你手里竟然有兵马?这些兵马不是神策军罢?也不是羽林军!沧景的兵符在此,你也不可能调动沧景的兵马超过五十人,而大明宫里却有这么多兵马,你说,是谁的兵马!?”
程怀瑾眯起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在场的都是各地节度使,全都是领兵的将才,听金商防御使这么一说,登时反应过来,程怀瑾调动的,根本不是天子的军队,也不是节度使的军队,那是什么军队?如此训练有素,配置整齐,放眼望去,人数少说也有一千余人。
“程怀瑾!!”金商防御使哈哈大笑:“你豢养私兵!你才是最为包藏祸心的那一个!”
程怀瑾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众人全都注视着他,就连程轻裘,也死死的盯着他。
程怀瑾的呼吸突然有些凝滞,他手心里都是冷汗,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是金商防御使的话都是真的,自己才是最为包藏祸心的那一个……
就在此时,刘觞走出来道:“金商贼子,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本使便告诉你,程公子的兵马,都是陛下下令豢养的,命令程公子负责练兵,这些可都是陛下的亲兵心腹!”
他说着,给李谌打了两个眼色。
李谌瞬间便明白过来,表面上,刘觞似乎在替程怀瑾说话,在维护程怀瑾,但实际上,刘觞是借题发挥,如果程怀瑾承认这些兵马是替天子训练,那么一千五百兵马便会被李谌白嫖,一分不花,尽数收入囊中,这样的大好机会,大好便宜,不占白不占!
李谌当即笑道:“宣徽使所言甚是,程公子可是朕的心腹爱将,这些年来替朕训练亲兵,忠心耿耿,岂容得你这个贼子挑拨离间?”
程怀瑾紧紧握着双手,他此时已经进入两难的境地,如果承认,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千五百兵马,这些都是他的心血,但若是不承认,下场和金商防御使一样,甚至比他更惨。
程怀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目,随即睁开双眼,眼神又恢复了平静,拱手道:“正如陛下与宣徽使所言,卑将不过是为了陛下训练兵马,为大唐分忧,卑将的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鉴,誓死效忠陛下!”
“好。”李谌满意的一笑:“各位都听到了?程公子,并无反叛之意。”
罢了,换上一副阴冷的表情,沉声道:“将金商贼子收押,朕要亲自提审。”
“是!”
金商防御使大喊着:“不可能!我的计策天衣无缝!天衣无缝——怎么会输!不可能!我不服!!”
各地节度使哗然,没想到今日的婚宴变成了兵戈武场,而且风云旦夕变化,一切都超出他们的预料,年轻的天子竟然翻手云雨,胜券在握,让金商防御使毫无还手之力。
节度使们震惊之余,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小看了天子,天子只是年轻,但手腕已经相当狠辣。
刘觞笑眯眯的组织着人群道:“各位节度使,都在这里登记啊,登记好了就可以在驿馆里耐心等待了,崔御医会按照登记的顺序,一个一个给各位看诊的,不要着急,大家都能看诊的。”
节度使们现在有求于天子,不敢执拗什么,赶紧全都登记,然后纷纷退出了大明宫去。
刘觞登记完了,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李谌不见了,反而鱼之舟还在身边。
刘觞道:“小鱼公公,天子呢?”
鱼之舟回禀道:“天子去了神策军牢营,说是要亲自提审金商贼子,让小臣跟随宣徽使,听从宣徽使吩咐。”
“哦,”刘觞摸了摸下巴,挑眉道:“陛下让你听从我的吩咐。”
“是,”鱼之舟道:“不知宣徽使有什么吩咐?”
刘觞笑的更是“深沉”,让鱼之舟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
刘觞对鱼之舟招招手,两人跑到角落,悄悄的道:“小鱼公公,你看今日的婚礼也没结成,这些红烛啊,喜烛啊,酒杯啊,红绸布啊,好浪费啊!”
鱼之舟环视了四周,的确,这些都是为了让婚礼逼真,精心准备的,但是因着程熙之和金商之女并没有真正成婚,所以往后里也用不上了。
刘觞小心的道:“你帮我一起拾掇了,咱们带回去。”
“带、带回去?”鱼之舟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
“是啊!放在这里多浪费,虽然婚没结成,但都是用过的了,往后宫中再办喜宴,也不可能用二手的,不如带回去。”
鱼之舟眼皮狂跳啊:“宣徽使,这带回去……是带到宣徽院,还是……”
“当然是紫宸殿!”刘觞道:“咱们带回去,然后装饰一下紫宸殿。”
鱼之舟:“……”我就知道。
两个人开始搜刮婚宴上的用具,刘觞指挥着:“这个喜烛好漂亮!把这对都拿着,这对也要,还有这对!都要都要!”
鱼之舟尴尬的道:“宣徽使,这对喜烛都燃烧一半了,也要么?”
“当然要,别浪费,浪费可耻。”刘觞谆谆教导。
“……是。”
不只是喜烛,烛台、红绸、合卺酒的酒杯,还有各种小零碎全都拿走。
刘光见刘觞还没有离开,以为他在指挥着收拾婚宴现场,便走过来道:“觞儿,别忙了,一会子让手下的人收拾便好,不需要如此亲力亲为。”
刘觞一笑道:“阿爹,你误会了!”
“误会?”
刘觞将一对喜烛塞在刘光手中,道:“阿爹,这对红烛是全新的,你拿回去。”
“阿爹要这个做什么?”刘光好笑。
刘觞又塞给他一对合卺酒的酒杯,笑嘻嘻的道:“这个阿爹也拿回去,夜里头点着红烛,与小郭将军对酌,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与滋味儿?”
刘光的面色虽然还是很平静,但眼眸微微转动,脑海中不由想象了一下这番场景。
刘觞道:“是不是很好?”
“调皮。”刘光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收走了喜烛和酒杯,道:“忙了一日,别太累了,阿爹先回去了。”
“嗯嗯!”刘觞乖巧点头:“阿爹慢走。”
等刘光走了,刘觞继续搜刮,把喜宴上能用的都拿走,交给鱼之舟,道:“小鱼公公,你先回去罢,把这些都带回去,在紫宸殿里布置一下,把喜烛也都点起来。”
鱼之舟无奈的道:“是,宣徽使。”
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尴尬的道:“宣徽使,这……这喜服,只有一套,另外一套是女服,女服也要拿走么?”
女服自然是金商之女的,至于喜服,是程熙之备用的那套。匠人一共缝制了两套喜服,就是生怕有些变故,特意制备了一套备用的。
刘觞摸了摸下巴道:“另外一套喜服,应该还在程小三身上。”
他的眼睛一亮,对鱼之舟道:“小鱼公公,你先回去吧,我去把另外一套喜服抢回来!”
鱼之舟:“……”抢?
刘觞撒腿就跑,往大明宫丹凤门跑去,一路风风火火,果然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在黑夜中行走着。
“程三公子!程三公子!”
刘觞一路跑一路大喊,程熙之已然要登车出宫去了,听到动静站定下来,奇怪的道:“宣徽使,有事儿么?”
刘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分说,伸手去扒程熙之的喜袍,程熙之吓得双手捂住胸口:“宣、宣徽使,你这是做什么?”
刘觞道:“喜袍扒、扒下来!”
“什么?”程熙之震惊:“可……可喜服里面就是里衣了,我这样怎么出宫?”
春衫单薄,程熙之的喜服被扒掉,里面就是雪白的里衣,十足尴尬。
刘觞心满意足的拿着喜服,对程熙之慈眉善目的笑道:“没关系的程三公子,你上了车,一转眼就到馆驿了,天色这么黑,没人看你的。”
程熙之:“……”
李谌一个人离开了宴席,来到神策军牢营,郭郁臣为他引路,请李谌入内。
金商防御使就关押在这里,还在大喊大叫,见到李谌前来,立刻激动的冲到牢门门口,使劲晃着栅栏:“李谌小儿!!我不服气!我不服气!你凭什么做天子?!凭什么?只知吃喝玩乐!只知道打毬狩猎,不思进取!而我!而我图谋已久,我不服气!”
李谌目光平静,甚至是冰凉,幽幽的凝视着金商防御使:“是啊,在你们这些节度使、防御使的眼中,朕只知道吃喝玩乐,只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孩童,顺着你们的心思,你们便高高的捧起,一旦不顺着你们的心思,便会将朕拉下来,让朕体无完肤……然。”
李谌冷笑一声:“你们错了。朕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玩物丧志的孩童了,朕的天下,朕要自己守住!”
金商防御使哈哈大笑:“凭你?!”
“凭朕。”李谌道:“你或许心中看不起朕,无妨。”
他摆了摆手,几个士兵走进来,李谌展开自己的袖袍,将一个小布包放在那些士兵手中,幽幽的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金商防御使道:“李谌!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李谌道:“这是阿芙蓉药散,从你儿子那处,偷梁换柱而来。”
“你……”金商防御使下意识后退两步:“你要做什么?!”
李谌淡淡的道:“阿芙蓉药散的作用,想必你比朕更加清楚明白,也不必朕多费口舌了……将药散,给金商贼子服下。”
李谌的后半句,是对着身后的士兵说的。
“是!”
几个士兵进入牢中,金商防御使吓得惨叫出声,手舞足蹈的反抗:“放开!!放开我——不、不!”
李谌站在牢房门外,静静的看着疯狂的金商防御使,道:“听说阿芙蓉药散一次不可服用太多,否则轻则产生幻觉,重则立时毙命,也不知是真是假,朕倒是想要验证一番。”
“不!不!放开我!我不食!!我不食!!”金商防御使惨叫,但被士兵压住手脚,白色的药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洒进金商防御使的口中,还有不少洒入鼻腔之中,呛得他不断咳嗽,撕心裂肺。
金商防御使吓得面色惨白,捂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干咳,会伸手进去干呕,怒吼着:“你……你好狠心!!你竟如此毒害于我!”
“狠心?”李谌轻笑一声:“药散是你金商节度使提炼的,朕不过还给你,你便觉得朕狠心了?”
金商防御使“咳咳咳”的没命干咳干呕着,吐得稀里哗啦,李谌嫌弃的后退了几步,挑眉道:“金商贼子,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阿芙蓉的药散除了作为下三滥的瘾药之外,还可以入药治病,只是看用药的人心态如何。如此贵重且稀有的药材,朕才不忍心用在你一个叛贼身上,你不配。”
“你……你什么意思?!”金商防御使震惊的问。
李谌轻笑道:“方才你食下的,不过是面粉罢了。”
“你戏耍与我?!!”金商防御使后知后觉。
李谌耸了耸肩膀:“被你心中看不起的毛头小子戏耍,很不错罢?”
他说着,摆摆手,施施然向外走,淡淡的道:“朕有空会再来看你的。”
李谌出了神策军牢营,往紫宸殿走回去,宫人们都在紫宸殿外面伺候,鱼之舟也在外面,一看就知道刘觞在里面。
紫宸殿的大门紧闭,李谌有些奇怪,伸手推开殿门,刚一推开险些被里面的光线晃花了眼睛,灯火通明,照耀的犹如白昼一般。
大殿一进门,用红色的喜烛在地上摆了一个桃心,烛光粼粼,十足浪漫。
再往里走,内殿的墙壁上挂着红色的绸缎,就连龙榻上也铺着红色绸缎,撒着粉色的花瓣,还用花瓣围成了一个桃心的造型。
李谌吃惊的道:“阿觞?你在么?”
话音放落,刘觞便从扇屏后面转了出来,在喜烛的火光映照下,刘觞一声火红色的喜服,绸缎的质地犹如水光,又滑又软,衬托着刘觞白皙的皮肤。
李谌看傻了眼,呆呆的道:“阿觞?”
刘觞走过来,笑眯眯的道:“陛下,好看么?”
“好看!”李谌道:“你这样穿真好看,只是……衣裳好像有点大?”
当然大了,这是根据程熙之量体裁定的,程熙之好歹是个武将,可比刘觞高挑了不少,这喜服刘觞穿着稍微宽大了一些,袖摆和衣摆也有些邋遢。
刘觞把另外一套喜服也拿出来:“陛下,你穿。”
李谌笑了一声,道:“好。”
李谌转到扇屏后面,将喜服换上,刘觞穿着有些大,李谌穿着则是有些小,莫名变得紧巴巴的,但李谌是个衣服架子,虽然衣裳小了一号,照样很是好看。
有些人穿红色显老,但李谌完全不必担心,因着他的确是十足年轻,穿着大红色,显得异常鲜嫩,完完全全是一块香喷喷的小鲜肉!
李谌走出来,展开手臂道:“阿觞哥哥,谌儿好看么?”
“好看好看!”刘觞点头如捣蒜,推着李谌坐在榻边。
李谌指着榻上的花瓣桃心,“不耻下问”的道:“阿觞,这是什么?为何喜烛和花瓣,都要摆成这个形状?”
刘觞道:“这是心呐。”
“心?”李谌不明所以的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可是……不太像啊。”
刘觞:“……”自己和小奶狗果然是有代沟的!
刘觞干脆一扑,将李谌扑倒在榻上,用指尖在李谌滑溜溜的喜服上转圈圈,手指勾住喜服的衣带,笑眯眯的道:“陛下,你知道送别人衣裳的意义在于什么吗?”
李谌诚恳的摇头,道:“谌儿不知。”
“阿觞哥哥告诉你。”刘觞不怀好意的一笑,慢慢勾动李谌的衣带,一点点抽出,丝绸的衣带十分顺滑,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哗啦一声顺着榻边滑了下去,伴随着刘觞的嗓音:“送别人衣裳的意义,当然在于亲手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