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与刘觞二人回了大明宫,刘觞追在他后面,笑道:“陛下,还生气呢?”
李谌哼了一声,没说话,加快了脚步,仗着自己身量高大,步子也宽阔,大步走入紫宸殿之中。
他进了紫宸殿,气哼哼的坐在席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刘觞追进来,抱臂道:“这个刘觞,就不能再多哄哄朕么?就哄那么两句,也不追进来,朕才不稀罕。”
鱼之舟眼皮狂跳,道:“陛下您忘了?您日前才下旨,不让宣徽使进入紫宸殿,宣徽使眼下怕是被内侍们拦在殿外面了。”
李谌:“……”
李谌揉了揉额角,道:“朕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敕令?”
罢了又道:“快不快让宣徽使进来?”
鱼之舟:“……是。”
鱼之舟亲自出去,将敕令解除了,刘觞果然是被拦在门外了,跟着鱼之舟走进来,鱼之舟很有眼力见,带着其他宫人离开了紫宸殿,到外面去侍候。
刘觞眼看四周没有旁人,凑过去一些,道:“谌儿,还在生气么?生气不可爱了。”
李谌没好气的一把拦腰抱住刘觞,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道:“你可知错?”
刘觞:“……”
刘觞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我哪哪都错了。”
李谌听他明显是在敷衍,但说实在的,闹别扭这么些日子,李谌早就气儿消了,再者说当时程怀瑾自荐枕席,李谌就在场,也听到刘觞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对方。
因此这会子早就不气了,刘觞一认错,他便绷不住了,道:“那要阿觞哥哥亲亲。”
刘觞在心底里感叹,假奶狗真的好油啊,但是架不住颜值太高,还如此鲜嫩,还会撒娇,分明知道是人造油,还是好香!
刘觞主动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两下。
李谌一笑,道:“还要。”
刘觞又亲了两下,李谌再次道:“还要。”
刘觞又又亲了两下,李谌第三次道:“不够,还要。”
刘觞感觉自己化身啄木鸟,哆哆哆,这哪是玩亲亲呢,简直就是小鸡啄米,点得刘觞头都晕了。
李谌这才道:“差强人意。”
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两个人好几日都没有亲近的举动了,刘觞有些跃跃欲试,笑眯眯的道:“陛下,你看这天色正好,要不然咱们……”
李谌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摇头道:“不好。”
刘觞:“……”难得我主动一回,色令智昏呢!
李谌一脸为难的道:“虽然谌儿也想和阿觞哥哥亲近亲近,然……这是对阿觞哥哥的惩戒,今日阿觞哥哥只能抱着谌儿燕歇,谌儿是什么也不会做的。”
刘觞:“……”日了小奶狗了!但凡自己不是个太监,我行我上了!
李谌一把将刘觞抱起来,并不是打横公主抱,反而像是抱小孩子,让刘觞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肌肉当真是没白长,臂力堪称惊人。
李谌将刘觞抱到榻上,笑眯眯的道:“阿觞哥哥,今日便歇息罢。”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有的看没的吃……
各地的节度使到齐之后,最重要的便是阅兵了,李谌准备带着各方节度使到神策军右营阅兵,震慑节度使,让他们看到什么是天威,如此一来,各方节度使才不敢佣兵自重。
今日便是阅兵之日,刘觞身为宣徽使也会跟随扈行,天还未亮便起了,洗漱整齐,与其他扈行之人一同来到丹凤门前的空场等候御驾。
各地节度使已经入宫,因此列队整齐,除了节度使们,与节度使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各地节度使的继承人。
刘觞一眼就看到了程轻裘,程轻裘站在队伍之中,有些走神,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觞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程少将军?”
程轻裘吓了一跳,这才回神:“原来是宣徽使。”
刘觞左右看了看,道:“今天可是阅兵的大日子,程公子怎么没有来吗?”
程老将军前些日子病了,今日阅兵大典,他是一定要参加的,除了程老将军之外,程家的其他儿子也全都来了,一个打扮的比一个扎眼,全都想要在天子面前现弄一番,好脱颖而出,继承沧景地区的兵权。
这些人中,唯独没有程怀瑾。
据刘觞了解,程怀瑾可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无害,无欲无求,私底下可以跑到刘觞的房舍“自荐枕席”,不管是不是真的自荐,刘觞总觉得这个人不可小觑,而且绝对是野心勃勃之辈。
今日这么大的日子,旁人都上赶着现弄,程怀瑾却一反常态不在场,这着实令人奇怪。
“阿瑾他……”程轻裘脸色稍微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闪而逝,道:“顽疾复发,今日……可能无法到场,还请宣徽使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刘觞心想,来不了更好,免得小奶狗看到程怀瑾又要吃醋。
“圣人驾至——”
天子的金辂车粼粼而来,众人立刻跪下来拜见。
“诸位免礼。”李谌让鱼之舟打起车帘子,道:“启程罢。”
众人长身而起,纷纷跨上马背,准备前往神策军右营阅兵。
“宣徽使。”李谌还有后话,漫不经心的道:“前来参乘。”
刘觞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拱手道:“是,小臣遵旨。”
他提着绣裳的衣摆,踏着脚蹬子,一板一眼的登上金辂车。刘觞刚刚矮身进入金辂车,还未站定,便被一只大手抓过去,直接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刘觞轻声道:“陛下,帘子还没放好呢!”
李谌不以为然,道:“鱼之舟,快把帘子掖好。”
鱼之舟应了一声,垂着头把车帘子掖好。
刘觞:“……”小鱼公公还在车上呢!
李谌低头想亲刘觞,刘觞赶紧拦住,干笑道:“陛下。”说着看了两眼鱼之舟。
李谌并不在意,道:“放心,鱼之舟不会说出去的。”
鱼之舟垂头道:“请宣徽使当小臣不存在,便可。”
可什么可啊!刘觞可没有当着旁人面亲亲我我的癖好,说到底,刘觞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刘觞拒绝亲亲抱抱,更何况外面跟着的都是节度使,这些节度使全都是练家子,耳聪目明的,刘觞可不想被他们听到什么端倪,唯恐又是麻烦。
李谌只好和刘觞肩并肩坐着,拿起一只橘子,开始给他剥桔子。
“呲——”橘子汁水飞溅了刘觞一头一脸。
还是鱼之舟有眼力,递给刘觞一方帕子,淡淡的道:“宣徽使,擦一擦罢。”
刘觞干笑着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鬓发,真的好多橘子汁儿啊!
李谌哪里是剥橘子,分明就是“榨汁”,满手都是橘子汁,橘子汁还在疯狂的飞溅,好端端一只橘子,剥得大窟窿小眼睛,千疮百孔,不忍目睹。
李谌剥好橘子,献宝一样捧着递给刘觞,道:“阿觞,食橘子。”
刘觞接过来,稍微有些嫌弃,掰了一瓣,橘子已经烂糟糟的,掰出来的橘子瓣也烂糟糟的,他刚要放入口中,李谌突然探头过来,张嘴一衔,将那瓣橘子叼走,自己吃了。
李谌笑道:“嗯,好甜。就是……汁水有些少,少许干涩。”
刘觞:“……”剥橘子的时候汁水都被你榨干了,的确没剩下什么汁水了……
李谌笑眯眯的道:“阿觞,你也食啊,这是朕第一次剥橘子,虽有些不雅观,但下次一定好看一些。”
刘觞听了心里有些感动,天子第一次剥橘子,丑的确是丑了一些,但他往日里根本不需要给旁人剥橘子,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刘觞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咀嚼,李谌道:“好吃么?”
刘觞点点头:“好吃,陛下剥的橘子,都好吃。”
李谌登时被刘觞的甜言蜜语给哄住了,笑道:“阿觞哥哥,朕喂你。”
两个人你一瓣,我一瓣,一只橘子吃得亲亲我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刘觞才恍然想起来:“小鱼公公,你要不要也吃一瓣?”
鱼之舟眼皮狂跳:“……谢宣徽使,小臣便不必了。”
黏黏糊糊的才吃完了一只橘子,时辰过的如此之快,扈行队伍已经到了神策军右营大门口。
其实神策军右营就在大明宫的西侧,紧挨着大明宫,毕竟神策军是护佑皇宫之用,若是距离太远,便起不到这个作用了。
李谌有些遗憾,道:“这般快便到了,那回去的时候,朕再给阿觞哥哥剥橘子。”
刘觞整理了一下衣裳,衣冠楚楚的下了金辂车,和众人站在一起,恭迎天子下车。
神策军右军指挥使郭郁臣,带领神策军将领们列队在营门口,铿锵有力的道:“卑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一眼望过去,神策军将领的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且一个个高大勇猛,雄气俊杰,十足的震慑人心。
各地的节度使不由纷纷低语起来,他们早就听说了,天子新提拔的神策军右军指挥使,是个青瓜蛋子,往日里还是个文臣,因为文臣的路子走投无路,这才改了武行。
郭郁臣乃是半路出家,而各地的节度使们都是出自名门望族,一个个都是将门虎子,自然看不起郭郁臣。没曾想今日一见,愣是都被震慑住了。
李谌笑道:“不知道各位将军,还看不看的过眼去,朕这个神策军大将军,并非花把势罢?”
程老将军第一个拱手道:“陛下慧眼,乃天下之伯乐,郭将军雄气壮节,年少英勇,实在我是大唐社稷之福啊!”
程老将军混迹了这么多年,虽然是个武夫,但也变成了老油条,这次他想要卸下沧景节度使的兵权,其他节度使对沧景虎视眈眈,都想要分一杯羹,瓜分他的兵马,程老将军有意请天子做主,将兵权稳定的传给自己的儿子,以免肥水流了外人田,因此这言词之间,自然要恭敬好听一些。
李谌哈哈一笑,道:“程老将军您言重了,谁不知您当年的风采?便是先皇在世之时,也常常与朕提起程老将军的威名,其实朕仰慕已久……郁臣,你可要向程老将军多多讨教习学。”
“是,陛下!”
众人寒暄一阵,走入神策军大营,神策军士兵列队整齐,铿锵而立,众人一走进来,士兵们自动分成两列,向两边整齐散开,露出一条中路令众人通行。
所有士兵双目有神,动作整齐,一看便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李谌观察着各个节度使的脸色,不由有些得意,郭郁臣真是给朕长脸,没有丢了颜面。
“陛下。”郭郁臣拱手道:“请陛下上轺车,阅兵!”
李谌登上轺车,节度使们则是登上后面的轺车,驾士缓缓驾车,行驶在神策军大营之中,士兵们列队山呼:“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恭迎天子检阅!”
一声一声的山呼声,震彻云霄。
刘觞故意和李谌打配合,一脸浮夸的惊讶:“陛下,这神策军士兵的介胄,好似与小臣上次看到的不一样,也与各位节度使穿着的不一样。”
李谌道:“宣徽使的眼光,很是独到,连这些小小的区别,也分辨了出来。”
他这么一提醒,节度使们纷纷仔细去看,果然,神策军士兵的介胄和普通的介胄不太一样,看起来有略微的变化,更加轻便,用料也考究了很多,节度使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李谌开始自卖自夸:“这些都是工部尚书亲自修改的,经过改良的介胄,轻便省材,且更为结实,方便士兵们行动。”
节度使们平日将重点全都放在练兵上,自然对介胄颇有研究,仔细一看,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李谌立刻扬眉吐气起来,就好像自己拥有一件独特的玩具,而别的小朋友根本没有一样。
李谌端着架子,保持天子的威严,低声对刘觞道:“节度使们的表情如何?”
刘觞轻笑:“他们都要馋哭了!”
的确,对于节度使们来说,兵权大过一切,而促成兵权强大的条件,就是财币。制造介胄需要财币,如何能又坚硬,又省材,可是根本大问题,节度使们哪里能不眼馋呢?
严肃的阅兵之后,还有一些小节目缓和气氛,自然了,这里是军营,因此这些小节目,其实也和军队挂钩,缓和气氛的同时,也要暗搓搓的彰显皇家护卫的威严。
郭郁臣拟定的小节目,无非便是打马球、赛马、射箭等等。
不只是神策军出人,各地的节度使也会派出心腹来一决高下,虽然只是一些小小不言的比赛,但对于神策军和各地节度使来说,都是彰显威严的时刻。
打毬比赛没有例外,没庐赤赞领队,神策军大捷,完全没给各地节度使组成的队伍任何可乘之机。一来是神策军经常捧着天子和贵胄打毬,本身就熟悉马球,这二来各地节度使组成的队伍,也各有异心,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完全不会配合,而打马球是配合的运动,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
打毬比赛神策军完胜,各地节度使完全不放在眼中,觉得打马球只是玩物丧志的运动,并不能算正统,而接下来的比赛,无论是赛马,还是射箭,全都是手底下的真章,神策军那些新兵蛋子是比不得的。
李谌笑道:“今日诸位兴致如此高昂,朕也不能扫兴,朕打算参加赛马,与诸位将军一决高下。”
众人一听,天子要参加赛马,这可是现弄自己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报名赛马之人十分踊跃,一时间人数太多,还要自行筛选。
每个节度使最多出两个人选参赛,程老将军看向自己的儿子们,几个儿子全都跃跃欲试。
“阿爹!让我参加!”
“阿爹,我,我可以参加!我擅长马术,一定不会给程家丢人的!”
“我,阿爹我也想参加!”
大家跃跃欲试,唯独程轻裘似乎有些心事,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轻裘啊。”程老将军道:“你为何不言语,难道不想去赛马?”
程轻裘这才回过神来,道:“想必父亲已有主见,儿子听从安排便是。”
程老将军点点头,越发的看程轻裘顺眼起来。他这些儿子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全都贼着自己的兵权,程老将军看得十足通透,又怎么能发现不了呢?
程老将军不想让自己的兵权落在外人手里头,又唯恐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因此便一心想让大儿子,也就是嫡长子程轻裘继承自己的兵权。
说来程轻裘也是作劲儿,文能武得无一不精,为人也谦虚和善,老成持重,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太不争不抢了,对兄弟们也没有任何戒备,实在过于老实本分。
程老将军有意让程轻裘继承,自然要让他在天子面前多多表现,在各地节度使面前多多表现,往后他才能压住其他人的头等。
“轻裘,”程老将军道:“你来参加此次赛马。”
程轻裘道:“是,父亲。”
兄弟们一看,只剩下一个名额了,更是打破了脑袋争抢,就在此时,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因着匆忙,并未着介胄,正是程老将军的养子程怀瑾。
程怀瑾匆忙而来,脸面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跑过来,步子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阿瑾当心!”程轻裘下意识伸手去扶,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都像是被烫了一样。
其他几个兄弟冷嘲热讽的道:“阿瑾还真是清闲呢,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陛下阅兵的日子,你竟还能晚来,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没长心眼儿。”
程怀瑾垂着头,轻声道:“父亲,兄长,是怀瑾来晚了。”
一个兄弟似乎发现了什么,哈哈大笑道:“你昨儿夜里头怕是去哪里鬼混了罢?瞧瞧,什么娘子如此热情,看给阿瑾你咬的!”
说着,便要去摸程怀瑾的后颈,程怀瑾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
啪!
一声脆响,程轻裘眯着眼睛,一把打开对方的手,冷冷的凝视着对方。
对方哪里吃过这个亏,道:“阿爹,您看看,大兄还护着他,阿瑾可是咱们程家的养子,平日里蔫儿了吧唧,哪知道是个蔫儿坏的,跟到长安来,别是来败坏咱们程家的名声来的罢!我身为阿瑾的三兄,说两句还不行了?”
程老将军懒得听他们吵架,沉着脸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程老将军环视四周,他一心想要程轻裘继承自己的兵权,此次派遣了程轻裘出马,自然不会让其他儿子抢走程轻裘的风光,可是还需要第二人参赛。
程老将军最后把目光落在程怀瑾身上,他不是程家的血脉,加之程怀瑾身子柔弱,素来没什么习武的天分,此次天子参赛,总要有一个人给天子垫底儿才好,免得天子输了比赛,颜面无存。
程老将军考虑良多,道:“怀瑾,你便与轻裘一同参赛罢。”
“阿爹!”
“爹!”
其他兄弟完全不能理解程老将军的用意,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要派一个废物养子出征,完全无法彰显沧景的威严。
“好了!”程老将军道:“都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你们二人参赛。”
程怀瑾眯了眯眼目,他哪里能不知情,他比谁都聪明,立刻参透了程老将军的用意,程老将军就是想让自己来托底儿,免得天子输了比赛,下不来台。
各地节度使上报名单,刘觞拿过名单一看,道:“诶,沧景节度使竟然派了程怀瑾出赛?”
李谌立刻把名单抢过去,随即冷笑一声:“程怀瑾,好啊,朕正愁没机会捏咕他呢!”
刘觞眼皮狂跳,小奶狗还是个记仇的,连忙安抚道:“陛下,您可别太过火儿,程怀瑾好歹是程老将军的义子,你得给程老将军面子呢。”
“朕知道。”李谌咬着后槽牙:“朕自有分寸。”
刘觞干笑,心想着我怎么听你说完这话,心里更没底儿了?
赛马,顾名思义,参赛之人骑上自己的马匹,手执军旗,谁先抵达终点,将军旗插在牙旗基座上,谁便是胜出者,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赛马是武试,并非文试。
武试的意思就是,无论用什么办法,是偷袭也好,是明着使绊也好,率先抵达终点,将军旗插上之人便是胜出者,其间可以动武,也可以智取。
李谌换上一身介胄,黑色的军甲勾勒着他挺拔高大的身躯,平日里的宽袍难免衬托的李谌年轻俊逸一些,一股子脱不开的稚嫩之风,而如今换了介胄,李谌剑眉狼目,透露着一股狠戾的将才之风,他微微眯眼,手中握着赤红军旗,将军旗一挥,背在身后。
刘觞忍不住小声道:“陛下,真看好!”
李谌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容,道:“朕去了。”
参赛之人一字排开,刘觞作为裁判,一声令下,骏马犹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出,一时间尘土飒沓。
李谌的骏马,乃是太仆寺专门寻觅的宝马良驹,万里挑一,立刻一马当先,大有无人可挡的气焰。
李谌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扶着身后军旗,那动作洒脱干练,与平日里油里油气小奶狗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简直一秒去油,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野性气息。
刘觞看着李谌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由感叹起来,小奶狗化成大野狼的模样也很帅,不愧是我看上的小奶狗。
他这般想着,李谌的马匹突然降低了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刚开始的那些优势全都被追平了。
不止如此,李谌竟然转瞬落后,反而与跑在最后的程怀瑾并驾齐驱起来。
刘觞惊讶的道:“陛下的马怎么回事?刚跑这么一点就累了?”
刘光挑了挑眉,淡淡的道:“陛下的马没事,是陛下有事。”
似乎要验证刘光的话,“唰!”李谌背在身后扶着军旗的手突然一展,军旗迎风展开,旗杆的尖端直接扫向程怀瑾。
“阿瑾!”
驱马在前面的程轻裘也发现了天子的异常,他稍微一回头,正巧看到天子偷袭程怀瑾的一幕。
程怀瑾听到风声,猛地松开马缰,向后一仰,他体态柔软,一下倒在马背上,堪堪躲过天子的袭击。
刘觞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公报私仇?
小奶狗明明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一马当先,如果这样一直跑下去,别人拍马也赶不上,哪知道他此人心眼子如此之小,竟然故意落后去报复最后一名的程怀瑾。
李谌一击不中,也不气馁,丝毫没有什么天子架子,继续给程怀瑾使绊子,军旗一摆打向程怀瑾的马匹,想让他的马匹受惊。
程怀瑾立刻戒备,手腕一转,握住马缰一兜,卷住李谌的军旗。
李谌没有碰到程怀瑾的马匹,抽出军旗冷笑一声,这是开始明刀明抢的与程怀瑾过招。
各地节度使看在眼中,均是大惊失色。
“与天子过招之人是谁?”
“那不是沧景节度使的养子程怀瑾么?听说是个病秧子。”
“天子怎么会针对一个病秧子?”
“是啊是啊,太奇怪了。”
“难道……天子是针对沧景节度使,想要给姓程的一个下马威?”
刘觞听着他们众说纷纭,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颊,都别猜了,不要过度阅读理解,天子只是公报私仇而已,没有太多的缘故。
李谌处处针对程怀瑾,不只是明着过招,还勒马逼近过去,将程怀瑾压迫到跑道的边缘,险些挤出赛马场去。
对方是天子,程怀瑾只能见招拆招,也不能还手,他的脸色本就惨白,额角慢慢渗透出汗水,不停的流淌下来,脑海中也晕晕乎乎,大会有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程怀瑾眼眸微动,左右旁人都认为自己是个病秧子,如此被天子针对,还不如直接败下阵来,也能提前离场。
嘭——
程怀瑾故意双手一松,身子一歪,竟然直接从马背上坠落下来,一声重响,狠狠摔在地上。
“阿瑾!”
“不好!程公子坠马了!”
“程公子坠马了!”
驱马跑在前面的程轻裘听到响动,什么也不顾了,立刻翻身下马,冲过去抱起坠马的程怀瑾,程怀瑾浑身是土,紧紧闭着双目,额角上不断的滚下汗珠,脸色惨白。
因为程怀瑾突然昏厥坠马,比赛被临时打断,御医飞快冲来,程轻裘也不比赛了,打横抱起程怀瑾,一路飞奔,冲进营帐,将他放在榻上,赶紧让御医诊治。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刘觞赶紧挤过来,低声道:“陛下,你干什么了?”
李谌也低声道:“朕冤枉,朕什么也没干,分明是他自己落马,突然就掉下去了。”
程怀瑾那个脸色,可不像是伪装的,活脱脱的弱不禁风,而且楚楚可怜,饶是李谌别解说自己什么也没干,可能也无人相信。
比赛中断,节度使们都进入营帐歇息,刘觞拉着李谌进了御营大帐,李谌强调道:“朕真的什么也没干,而且你刚才看到了没有,那个程怀瑾是会功夫的。”
刘觞道:“程公子好歹是程老将军的养子,虽然身子弱一些,但会些功夫,也不足为奇吧?”
李谌摇头道:“可并非会一些,刚才朕与他交过手,虽然他的身子的确是弱了一些,但动作十足迅捷,程怀瑾的功夫应该不弱。”
刘觞眯起眼目,各地的节度使都听说过,程怀瑾是个病秧子,完全给将门之子丢脸,而李谌却说,程怀瑾的功夫底子不弱。
李谌抱怨道:“且这个程怀瑾,必然是装的,朕刚才都没有碰到他,说晕就晕,真是比朕上学堂装病糊弄师傅,还要得心应手。”
刘觞:“……”陛下上学的时候,又是传纸条,又是装病,好像还挺顽皮的。
“总之,”刘觞道:“程公子坠马是真的,无论如何,陛下您才即位不久,各地节度使都虎视眈眈的,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好歹是陛下您这头的人,今日陛下您却如此针对程公子,实在太偏颇了。”
李谌垂着头,可怜兮兮的揪着刘觞的袖子,道:“阿觞,你凶朕。”
刘觞狠下心来道:“陛下,撒娇也没用。”
李谌垂头丧气的道:“好罢,朕承认,朕就是稍微、略微、小小的报复了程怀瑾一下,谁让他窥伺朕的阿觞哥哥?”
刘觞抱臂叉腰:“陛下,下次绝对不可了,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好罢……”李谌撇了撇嘴巴,一脸不服气不甘心的小表情,却不得不认错:“朕错了。”下次还敢!
刘觞见他如此委屈,也不忍心责备,小奶狗嘛,难免熊一些,谁让他如此可爱呢,熊一些也好可爱。
刘觞叹气道:“一会儿我会以陛下的名义,前去探看慰问程公子。”
“朕也去。”
不等李谌说完,刘觞一票否决:“陛下还是老实呆在幕府之中,千万别惹事儿,小臣去去就回。”
“阿觞!阿觞……”李谌阻拦无效,眼睁睁看着刘觞离开了幕府营帐。
刘觞离开幕府,前往程怀瑾临时下榻的营帐,程轻裘正好与御医一同走出营帐,二人站在外面正在说话。
一个人影趁着二人不注意,钻入营帐之中,刘觞认得此人,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知道他是程老将军的第三子。
程家老三进入营帐,程怀瑾本就是装晕,故意摔倒,他一直便没有昏迷,此时早就醒了,轻轻咳嗽着:“三兄。”
“你别跟我装模作样!我可不吃这一套!”程家老三怒道:“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入京之前,你不是答应我要在父亲面前给我说好话,现在呢?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不举荐我参赛也就罢了,竟然还自己腆着脸上去现弄?!程怀瑾,你好啊!你怕是想要利用我们在父亲面前,在天子面前显摆自己罢!”
刘觞和程轻裘都在营帐外面不远,程家老三有些激动,声音难免大了一些,别说是刘觞了,程轻裘也立刻发现了端倪,赶回营帐中。
程家老三揪着程怀瑾的衣领,激动万分:“程怀瑾,你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
“其实你才是最有野心的那一个!你个狼子野心的白野狼,你想吞并我们程家,对不对?!”
程怀瑾眯着眼睛,本想掰开程家老三的桎梏,不过正巧了,刘觞与程轻裘闯了进来,程怀瑾掰开老三的动作立刻一顿,改为剧烈的咳嗽。
“三兄……”程怀瑾皱眉道:“三兄定然是误会怀瑾了,是父亲选择的怀瑾出赛,怀瑾也想举荐三兄……”
“你别说那些废话!”程家老三暴躁的道:“你便是故意的!”
对比程家老三的暴躁,程怀瑾一脸病弱,简直是弱不禁风,完完全全是被恶霸欺凌的模样。
“三弟!”程轻裘大步冲过去,拉住程家老三道:“你做什么,快放手!阿瑾还病着!”
“他病着?!”程家老三险些被气笑。
程轻裘又道:“而且阿瑾素来不争不抢,你也不是不知道,今儿个是父亲点名让他参赛,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程怀瑾低声道:“是啊,参赛也并非怀瑾所愿,三兄你真的错怪怀瑾了……”
他这么一说,程家老三的火气更是旺盛,又要去揪程怀瑾的衣领子,程轻裘出手阻止,一瞬间老三差点和程轻裘打了起来。
刘觞站在旁边围观,真恨不得手头有点瓜子花生橘子,精彩,实在太精彩了!程公子活脱脱一只小白花,三言两语便将程家老大和老三挑拨了,老三本是针对程怀瑾的,现在反而与程轻裘呛声起来。
程轻裘生怕打扰了程怀瑾的静养,拉着老三道:“三弟,不要让宣徽使笑话,咱们出去分说。”
程家老三被程轻裘带走,二人出了营帐,老三的声音十足刺耳,还大声分辨着。
一瞬间营帐中只剩下刘觞与程怀瑾二人。
程怀瑾温和一笑,歉意的道:“让宣徽使看笑话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无妨无妨,精彩,非常精彩。”
程怀瑾道:“宣徽使……此话何解呢?”
刘觞道:“其实,起初小臣只是觉得程公子生了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儿,比旁人聪敏通达一些,不过……现在发现。”
“发现什么?”程怀瑾眯了眯眼睛,眼神慢慢变得不太一样了,没有平日里的温柔柔弱,反而透露着一丝精明与锐利。
刘觞道:“发现程公子你真的是太会装了,三言两句便挑拨的兄弟不睦,小臣现在开始怀疑,程老将军的儿子们分外不和睦,兄弟阋墙的大戏,不会都是出自程公子您的手艺罢?”
“呵呵……”程怀瑾没有反驳,反而轻笑一声:“让宣徽使见笑了。”
刘觞挑眉:“程公子,您这是承认了?”
程怀瑾从榻上慢悠悠的长身而起,他的面容依然惨白,身材依然纤细,却没有那股子弱不禁风的柔弱,幽幽的道:“宣徽使如此通透,怀瑾若是再分辨,岂不是看不起宣徽使?”
“宣徽使,”程怀瑾走过去,凝视着刘觞道:“你这趟来,不会是来与怀瑾说些有的没的罢?”
刘觞道:“小臣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探看程公子的伤势。”
程怀瑾一笑:“哦?没有了么?怀瑾还以为……宣徽使是来与怀瑾叙旧的。”
刘觞眯了眯眼睛,上次程怀瑾突然前来自荐枕席之时,刘觞便发现了,原本的正主,似乎与程怀瑾认识,而且还颇有些牵连,但刘觞没有原主的记忆,因此不得而知。
程怀瑾一步步逼近刘觞,在他耳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暧昧道:“宣徽使,当真不识得怀瑾了?怎么,已然忘了当年立下的盟约?”
盟约?刘觞奇怪,这个原主到底都干了什么。
程怀瑾的言辞很是温柔,却带着毒刺:“宣徽使立下的书契还在怀瑾手中,若是想要反悔,已然来不及了,大不了,咱们便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