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被刘光乖乖的领回去,乖乖的睡觉,压根儿不知道李谌其实是在大明宫的另外一角清思殿等他。
李谌不到子时就在清思殿开始等人,一直等,一直等,等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陛下……”
“陛下?”
“陛下,快醒一醒!”
李谌“嗯?”了一声,揉揉眼睛,一股刺目的阳光泼洒下来,晒在李谌的眼皮上,他下意识闭起眼睛,用手遮挡。
“嘶……好晒眼睛。”
说着,这才反应过来,朕怎么睡在外头,这里不是紫宸殿寝殿呢?
李谌环视四周,赫然想起来,自己昨日约了刘觞子时“偷情”,足足等了一晚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哪知道一睁眼睛天亮了。
鱼之舟见他一晚上没回去,还以为天子是幽会忘了时辰,哪知道今日早上来寻,竟是看到天子抱着膝盖,歪头靠在清思殿的大门上,席地而坐的睡着了!
鱼之舟震惊的道:“陛下,您怎么歇息在这里?宣徽使呢?”
“宣徽使……”李谌垂头丧气的道:“阿觞根本就没来。”
鱼之舟:“……”
李谌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袍子,“阿嚏!”打了一声喷嚏,委委屈屈的道:“阿觞是不是不想跟朕偷情。”
鱼之舟:“……”
鱼之舟收起脸上的嫌弃,恭敬的道:“陛下,还是回紫宸殿罢,更衣沐浴一番。”
李谌叹了口气,道:“回去罢。”
二人往回走去,正在路上,远远的看到一行人走了过去,李谌定眼一看,可不是枢密使刘光么?
这个时辰,刘光应该是去枢密院了。
李谌眼眸一亮,道:“鱼之舟,朕先不回去了,朕要去宣徽院一趟。”
鱼之舟都不需要问他去宣徽院干什么,毕竟他们刚刚看到枢密使,枢密使这会子不在宣徽院,所以天子才想趁机跑过去。
鱼之舟知道劝不住,也不想劝,就跟着李谌来到宣徽院。
二人还是没有走正门,李谌让鱼之舟等着,自己翻墙而入,动作是那般的熟悉流畅,一个磕巴也不打。
刘觞昨日回了宣徽院,心里有些忐忑,天子不会在含光殿等自己罢?可自己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见到天子,说不定其实李谌回去了?
吱呀——
是户牖发出的响动,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随即有人从户牖钻了进来。
刘觞转头一看,惊喜的道:“陛下?”
李谌翻窗进来,将窗子轻轻的合好,道:“阿觞,朕可见到你了,你昨儿个怎么没来?”
“别提了,”刘觞道:“我昨日刚到含光殿,一进去就被阿爹抓包了!”
“含光殿?”李谌迷茫:“阿觞,你去含光殿做什么?”
“去见你啊。”刘觞道:“不是你约我子时,含光殿相见的吗?”
李谌更加奇怪:“朕约你子时相见不假,可是在清思殿。”
“什么?”刘觞与李谌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刘觞想起了什么,将那字条拿出来交给李谌:“你看,这明明写着含光殿。”
李谌头疼:“这字条被涂抹了,朕本来写的是清思殿。”
刘觞恍然大悟:“一定是阿爹!”
食合是鱼之舟送来的,他没有道理涂抹,来到宣徽院之后鱼之舟被拦在外面,所以经手食合的人,只能是刘光,上面的涂抹必然也是刘光干的。
刘觞去了含光殿,被刘光抓了一个正着,而李谌在清思殿足足等了一夜……
李谌心里头感叹着,得罪谁都行,绝对不能得罪了枢密使刘光!
刘觞眼皮狂跳:“陛下,你……在清思殿没等太久罢?”
李谌头顶上如果有耳朵,此时一定已经耷拉下来了,不过怕刘觞担心,道:“其实朕也没有等太久。”
刘觞挑眉,伸手拉住李谌的手,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了,但是李谌的手掌冰凉凉的,一看就是因为昨夜在外面等了一整晚的效果。
李谌见他看透了,笑道:“放心阿觞,朕的身体好着呢,往日里也经常彻夜打马球,无妨的。”
刘觞一笑,道:“原来陛下昨日没有爽约,还如此辛苦的等了我一晚上,这么乖呢。”
李谌道:“那——谌儿如此乖巧,阿觞哥哥可有奖励?”
刘觞对他勾了勾手指,李谌稍微凑过来一些,刘觞便双手环上他的肩背,仰头主动送上一吻。李谌简直受宠若惊,一把回拥住刘觞,二人急切的交换着吐息。
“陛下……”刘觞的吐息有些紊乱:“你的手好凉啊。”
李谌沙哑的道:“不如请阿觞哥哥,令谌儿温暖起来?”
李谌刚要趁着刘光不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哪知道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是枢密使刘光又回来了。
李谌吓得立刻道:“不好了阿觞,你阿爹又杀回来了,朕赶紧走了。”
刘觞:“……”
于是,小奶狗天子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拢共也没呆多少时间了,刘觞咂咂嘴,真的好像偷情啊……
李谌回了紫宸殿,一路上愁眉不展,虽背地里偷情,的确有一些别样的滋味儿,可是枢密使总是杀一个回马枪,李谌真的相当头疼。
如何才能让枢密使对朕放下成见,如何才能让枢密使成全朕与阿觞?如何才能讨好枢密使?
李谌回了寝殿,正巧郭郁臣有事儿来禀报,是关于神策军的事情,李谌听了回报,并没有让他立刻离开,而是道:“郭将军,朕……咳咳,朕有事儿请教你。”
“请陛下吩咐。”郭郁臣一板一眼的道:“郁臣一定知无不言。”
李谌又咳嗽了一声,道:“你素来与枢密使走得比较近,朕问问你……枢密使都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特别的……”郭郁臣奇怪:“喜好?”
李谌组织了一番语言:“平常喜欢什么口味?”
郭郁臣仿佛变成了复读机:“喜欢什么口味?”
李谌点点头,又道:“是喜欢清淡的,还是喜欢重口一些的?亦或者偏爱甜口?喜不喜欢饮酒?”
郭郁臣一脸迷茫:“这……郁臣不太清楚。”
李谌嫌弃的看了一眼郭郁臣,又道:“那旁的东西也行,不拘泥于吃喝,比如枢密使喜不喜欢绢帛?或者更喜欢丝绸?黄金?珊瑚?漆器?”
郭郁臣越听越是迷茫,怔怔的道:“郁臣……不太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李谌道。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郁臣不敢有瞒,真的……真的不太清楚。”
李谌嫌弃的道:“你不是与枢密使的干系很是亲厚么?怎么什么也不清楚,连枢密使平日里的口味,你都不清楚?”
郭郁臣尴尬的一笑,道:“枢密使平日里不谈及自己的喜好,郁臣也没有问,而且……而且枢密使与郁臣的公事都很繁忙,平日里也不怎么见面。”
李谌眼皮一跳,不怎么见面?郭郁臣也不熟悉枢密使的喜好,那刘光是如何待见这头笨牛的?这头笨牛到底是如何拿下枢密使的?
李谌问了等于白问,可是不通过郭郁臣,难道朕要自己去问枢密使么?枢密使如此不待见朕,肯定不会据实以告的。
李谌眼眸微微转动,道:“郭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郭郁臣咔嚓就给李谌跪下,拱手道:“不知郁臣何错之有,还请天子斧正!”
李谌振振有词:“你与枢密使的干系如此亲厚,你却不知枢密使的口味是淡是重,是喜欢锦帛还是喜欢丝绸,这成何体统?”
郭郁臣一愣。
李谌又道:“朕便责令你,好好儿的问一问,枢密使到底喜欢什么,中意什么,有什么偏好。”
“是,陛下!”郭郁臣道:“郁臣领命!”
郭郁臣迷迷糊糊离开紫宸殿,心里十足奇怪,不知为何天子突然这般在意枢密使的喜好。
但经过方才李谌的盘问,郭郁臣突然发觉,自己一点子也不了解枢密使。就像郭郁臣说的,他们平日里见面并不多,神策军很忙,枢密院更忙,郭郁臣值岗的时候,刘光正好散班,刘光忙碌的时候,郭郁臣又正好休沐,二人作息几乎是岔开的,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难得在一起的时候,刘光也不会与他闲聊,反而在抓紧时间做一些亲密的事情。
郭郁臣也不怎么在枢密院留宿,亲密之后便会离开,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枢密院便会送来机密文件,需要刘光加紧处理。还有好几次,两个人正在亲密之时,也被枢密院的加急公文打断,刘光都会第一时间去处理,好像被打断也完全不懊恼似的。
郭郁臣越想越觉得心里奇怪,自己太不了解枢密使了……
郭郁臣垂头走着,心窍里都是思虑,一时间竟是没有看到擦肩而过的枢密使刘光,刘光与他打招呼也没听见,直愣愣的走过去。
嘭!
郭郁臣一个没留心,一头撞在假山石上,撞得额头通红,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从紫宸殿出来,走反了方向,竟然来到了太液湖旁边,还撞到了石头。
郭郁臣揉着自己通红的额心,便听到轻微的笑声,回头一看,是枢密使刘光!
刘光笑道:“你这呆子,怎么走路还不看着?”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道:“是枢密使啊……”
刘光道:“要不要找御医来看看?”
“不、不必了!”郭郁臣实在不好意思,道:“只是稍微有点疼,一会子便好了。”
刘光点点头,便要转身离开,也不多寒暄。
“等等!”郭郁臣一步踏过去,拉住刘光的手。
刘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大将军还有事儿?”
“没事,没事。”郭郁臣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天子让他询问刘光的喜好,他其实自己也想询问,但这种话到底要如何问出口?
刘光见他说话期期艾艾的,虽平日里也十分笨拙,但今日不同。
刘光便道:“大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想问问你……”郭郁臣道:“你平日里喜欢清淡一些的菜色,还是重口一些的菜色,喜欢甜食,还是喜欢咸食?喜欢锦帛,还是喜欢丝绸?喜欢……”
刘光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大将军,你到底想问什么?”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
刘光挑了挑眉,目光平静的凝视着郭郁臣,突然探身过去,轻声在他耳边笑道:“本使自然是喜欢大将军。”
咚!郭郁臣的脸色登时涨红,艰涩的滚动着喉结。
刘光就知道他是这种反应,轻笑出声:“大将军怎么今日会想起问这些?”
“其实……”郭郁臣也不会说谎,便如实招来:“是陛下令郁臣询问的。”
“陛下?”刘光眯了眯眼睛,他何其敏锐聪明,一下子便明白了李谌的用意,他其实是想要讨好自己罢?
刘光道:“是陛下让你来问,你便来问,若是陛下不让你来问,大将军便不想知道本使的喜好了?”
“不不,”郭郁臣使劲摇手:“不是这样的,郁臣也想知道枢密使的喜好……只是枢密使平日里对这些都闭口不谈,我怕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惹得枢密使不欢心。”
刘光一笑,道:“若是大将军问的,本使自然会知无不言,为何不欢?”
郭郁臣有些惊喜:“当真?”
刘光道:“自然是真的,那大将军要听好。”
郭郁臣使劲点头,道:“枢密使请讲,郁臣一定全都背下来。”
刘光狡黠一笑,他与刘觞虽不是亲生父子,但笑起来的狡黠模样真是如出一辙。
“本使最喜欢姜味。”
郭郁臣点头:“喜欢食姜。”
刘光道:“越多越好,每道菜里不放姜就不能食。”
郭郁臣点头:“多放姜。”
刘光又道:“喜欢重口,越咸越好。”
郭郁臣点头,不过不是很赞同:“枢密使还是稍微食清淡一些,否则要得病的。”
刘光一笑:“呆子。”
郭郁臣也不知他为何要这么说,挠了挠后脑勺。
刘光道:“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
“那下次陛下再问你,”刘光道:“你便如实回答即可。”
郭郁臣老实的道:“好,郁臣知道了。”
刘光点点头,便转身离开,郭郁臣追上两步,道:“枢密使!”
刘光停顿下来:“大将军,还有何事?”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开口,最后还是道:“郁臣……今日可以去枢密院么?”说着,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脸色涨的通红。
刘光轻笑:“随大将军。”
李谌第二天果然再次询问了郭郁臣,郭郁臣是有所准备的,立刻将枢密使刘光喜欢食姜,还有重口味的事情告诉了天子。
李谌全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吩咐鱼之舟去通知膳房,今天的膳食都要按这个标准来准备,一定要咸,一定要辣,而且辣味要姜的辛辣!
刘觞修养了两日,风寒好的差不多了,天子还让人来通知传膳,请枢密使刘光和宣徽使刘觞一同去紫宸殿用膳。
天子传膳,是天大的恩宠,刘光和刘觞都不能拒绝,刘觞便去找了阿爹,二人一同往紫宸殿而去。
二人进了紫宸殿,天子李谌十足殷勤,笑着走过来迎接:“膳食都已经准备好了,快入席罢。”
众人都坐下来,李谌信心满满,轻轻抚掌,道:“布膳。”
鱼之舟带着宫女与内侍鱼贯而入,将菜色安置在桌案上,一股子辛辣的姜味扑鼻而来,刺激的刘觞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好呛!
刘觞瞪着眼睛去看,好家伙,放眼望去——姜、姜、姜!全都是姜!
姜末、姜丝、姜碎、姜段,还有整块的腌姜!五花八门,什么烹饪手段都有,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全姜宴呢!
刘觞呛得咳嗽起来,刘光则是平静的给他拍背。
不止如此,除了姜之外,就是一个字——咸!
因为是重油重盐重酱的菜色,满桌子都油乎乎、黏糊糊、黑乎乎,酱色包裹着姜丝,不知道是哪门子黑暗料理,这简直要逼死不吃姜的人。
李谌昂着下巴,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十分自豪的道:“枢密使,这菜色你可喜欢?”
刘觞瞪大了眼睛,在案几爹不吃姜!”
“嗯?”李谌迷茫,不吃姜?
不可能啊……
刘觞信誓旦旦:“我阿爹连姜丝儿都不吃,但凡事有姜的菜色,他一口都不碰。”
李谌:“……”
刘觞还有后话:“我阿爹喜欢清淡口味,重油重盐全都不吃,酱色太浓的他也不喜欢。”
李谌:“……”郭郁臣负朕!
李谌深知,郭郁臣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期待他说谎,还不如期待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因此问题绝对不是出在郭郁臣身上,而是……
刘光!
李谌看向刘光,正迎上刘光温柔亲和的笑容,心中登时明镜一般,瞬间明了,一定是刘光搞的鬼,枢密使真的不待见朕,不是朕的错觉……
刘光轻轻扇了扇风,施施然站起来,美人蹙眉,万千不胜,还微微咳嗽了两声,道:“陛下,小臣无法食姜,实在是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李谌干笑道:“这……是朕的疏忽,朕不知枢密使不能食姜。”
刘光道:“陛下的美意,只怪小臣没有福气,犬子也不食姜,小臣便与犬子先告退了。”
李谌:“……”
李谌眼睁睁看着刘光领着刘觞离开,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拍马屁真累了,还拍在马腿上了……
自从李谌与刘觞偷情之后,李谌才明白,偷情到底有多难,尤其是在枢密使刘光的眼皮子底下偷情,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李谌,李谌是当今天子,还有许多许多正经的借口可以见到刘觞。
算起来,马上便要到各地的节度使进京述职的日子,这可是每年的大日子。自从安史之乱之后,大唐日益衰落,皇家也在慢慢减弱,反而是各地的节度使兵权急剧膨胀,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场面。
各地的节度使手握重兵,按理来说每年都会进京述职,但是很多节度使仗着兵权在握,不听敕令,概不入京,拥兵在外做了土皇帝。还有的节度使进入京城,其实就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势力。
所以每逢节度使入京述职,天子都要带着各位节度使阅兵,展现皇家的威严,伸着这些远在各地的节度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关于兵权的事情,都是大事情,李谌便传令下去,让枢密使刘光、宣徽使刘觞,还有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到紫宸殿议事。
众人来到紫宸殿,天子负手而立站在大殿之上,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别看年纪轻轻,但的确有那么一些威严。
李谌道:“诸位来了,入座罢。”
众人坐下来,李谌故意安排了坐席,让刘觞坐在自己身边。
面前的案几上铺着大唐的地形图,上面插着很多小旗子,那便是大唐所有的藩镇,代表着所有的节度使地盘。
李谌道:“朕堪堪即位没有多久,此次节度使入京,这些老家伙们定然是想要给朕一些颜色看看,朕也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让他们也看到我大唐的国威才是。”
“是,陛下。”郭郁臣拱手道:“郁臣一定加紧训练神策军,定不辱命!”
李谌点点头,道:“神策军交给郁臣来训练,朕是十足安心的,等节度使入京,朕会带着那些老家伙亲自阅兵,届时,还需要大将军狠狠的震慑他们,叫他们合不拢嘴。”
“是!”
李谌又道:“这些节度使,说起来都是先皇时期的人,甚至还有资历更老的,都是朕的叔叔伯伯辈儿,朕虽然要震慑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说出闲话来,因此这礼仪是少不了的,还要劳烦枢密使与宣徽使二位。”
刘觞与刘光拱手道:“小臣愿为陛下分忧。”
李谌轻轻咳嗽一声,他今日在紫宸殿议事,一方面是为了节度使入京的事情,其实还有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借着廷议的借口,与刘觞多度亲近一番。
刘觞就在眼皮底下,李谌如何能放弃这大好机会,于是他把手悄悄的从案几
刘觞的双手也放在案几。
李谌心底里轻笑一声,阿觞哥哥也很镇定,看起来正经极了。
在枢密使刘光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偷偷摸摸牵手的小动作,简直便是一种挑战,李谌大为满足,不由握紧了刘觞的手,轻轻的揉捏。
李谌一边揉捏,一边观察着刘觞的动作。
身为神策军指挥使,郭郁臣正在介绍着各地的藩镇结构,刘觞听得很认真,目不斜视的盯着地形图,时不时还点点头,一脸认真听讲的乖宝宝模样。
李谌险些笑出来,阿觞哥哥真的好正经,一脸严肃。表面上如此严肃,背地里却和朕手拉手,这么一想起来,李谌更是大满足,且终于感受到了偷情的滋味儿,犹如隔靴搔痒,还不够。
李谌更加卖力,用指尖轻轻的勾了勾刘觞的手心,他素来知晓刘觞是最怕痒的,但凡这么轻轻一挠,阿觞哥哥绝对会破功,再也安耐不住,脸上那正经严肃的表情自然也会……
“嗯?”李谌歪了歪头,奇怪的发出一声单音。
朕都如此卖力的挠饬了,阿觞怎么完全没有反应?
刘觞还是专心的看着地形图,微微蹙眉,应和着郭郁臣的讲解。
李谌发出一声疑问的单音,郭郁臣立刻停下了讲解,道:“陛下,郁臣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没有。”李谌道:“朕方才嗓子有些瘙痒,稍微咳嗽一下,继续、继续。”
郭郁臣点点头,继续讲解下去。
李谌心中更是奇怪,阿觞不是最怕痒的么?为何不理会朕?一点子反应也没有,就好像……
好像朕牵的,不是阿觞对手一样?
李谌这般怀疑着,正巧了,刘觞把手抬了起来,指着案桌上的地形图道:“小郭将军你说的沧景节度使,管理的就是这一片吧?”
李谌:“……”阿觞的手指着地形图,那朕握着的,是谁的手?
李谌吓了一跳,“哐!”差点撞翻了案几,把手抬起来,顺着自己握着的手一看。
刘光!
李谌这么半天,竟然握着的是枢密使刘光的手!
怪不得阿觞不怕痒,怪不得阿觞一脸正经,他根本不是假正经,他是真的正经啊!
刘觞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惊讶的道:“陛下?阿爹?你们……怎么牵着手啊?”
李谌:“……”
刘光淡淡的挑眉道:“是啊,小臣也很奇怪,陛下为何牵着小臣的手,还……”
李谌头皮发麻,连忙打断:“没!没有!朕只是……”
郭郁臣狐疑的看着他们,不过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起来。
李谌赶紧松开,岔开话题道:“是了,说起沧景节度使!朕险些给忘了,前些日子沧景节度使上书,朕这里还有他的文书呢。”
李谌拿出文书给众人阅览,把这个话题直接岔开。
郭郁臣接过文书,道:“沧景节度使年迈,此次进京述职,是想要将自己的节度使兵权传给儿子?”
李谌点点头:“正是。”
说起这个正经事,众人似乎把刚才的意外揭了过去。
大唐后期,各地藩镇割据,节度使们拥兵自重,节度使的兵权也不是由天子来管理,而是他们自行管理,一般都是爹传儿子,当然了,也有节度使在地方选贤,将自己的兵权传给这个贤德之人。
因为涉及兵权问题,而且各地节度使混乱,所以每次节度使的兵权传授都会引起一番争夺。如果是爹传儿子,好几个儿子便会打起来,如果是传给贤能之人,儿子们也会不甘心,还是会打起来。
所以很多节度使为了能稳定兵权和民心,也会和历史上的皇帝们一样,选择传给嫡长子,这样一来,古人注重长幼有序,其他儿子就算想要闹,也没有一个正经的借口,大多是闹不起来的。
李谌道:“沧景节度使是个老将了,先皇还在的时候,他就是个老将,如今年迈,此次进京述职,他想要将自己的兵权传给儿子。”
枢密使刘光道:“但据小臣所知,程老将军的儿子可是一箩筐的。”
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有一篓筐的儿子,大儿子也就是他的嫡长子程轻裘,是公认的正人君子,颇有美名。程老将军除了这个嫡长子之外,便没有嫡子,正夫人去的早,其余都是小妾出的,这些年程老将军也没有扶正妾夫人的意思,所以嫡长子就这么一个。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道:“这……嫡长子就一个,不是很方便么,直接将兵权传给嫡长子便完了。”
“哪里有这么容易?”刘光道:“程老将军的嫡长子虽然只有一个,但坏事儿就坏事儿在程轻裘此人,太过正人君子了。”
想要在乱世做豪杰,正人君子是做不到的,反而死的最早的就是正人君子,只有伪君子能活到最后。
这个程轻裘过于正派,虽然沧景地界的子民十足爱戴,在当地颇有口碑,但是他的手段正直,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反而经常被兄弟们坑害,他的那些庶弟,一个比一个狠心,全都贼着这个位置。
李谌点点头,道:“所幸程老将军也是个有眼睛的人,所以他上书给朕,希望此次进京述职,朕可以做主,将兵权传授给他的嫡长子程轻裘。”
刘觞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程老将军是想要借着天子的威严,将兵权名正言顺的传给嫡长子,打消其他儿子不该有的念头。
李谌道:“沧景节度使有求于朕,应当会安分一些,其他节度使便不会如此了,这次是一番硬仗,搞不好还会被几头恶狼反咬一口,所以各位都需要小心谨慎。”
“是,陛下!”
众人商讨完毕,便纷纷离开了紫宸殿。
刘觞想要借口留下来,不过刘光还盯着他呢,自然是留不下来的,只好给李谌打了个眼色,然后离开了紫宸殿。
三个人走出来,郭郁臣始终沉默不言,刘光还以为他在想节度使的事情,这次节度使入京,对神策军是一大考验。
神策军是没上过战场的,虽然号称精锐,但和各地身经百战的节度使兵马绝对不能比拟,若是不想被节度使看扁,就要拿出真本事,因此郭郁臣的压力很大。
刘光以为他担心这些,出言安慰道:“大将军也不必如此介怀,各地的节度使虽然都十足油滑,但神策军经过大将军的调*教,颇有起色。”
郭郁臣道:“郁臣并非担心这些。”
“哦?”刘光奇怪道:“那大将军在思虑什么?”
郭郁臣看了一眼刘光,那眼神有些复杂,和平日里憨头憨脑的不一样。
刘光更加奇怪了,郭郁臣没说话,突然一眯眼睛,出手如电,一把搂住刘光,将人一带,转了半步,二人直接掩藏在紫宸殿旁边的延英殿背后。
刘觞走在最前面,走着走着一回头,“嗯?”了一声,惊讶的道:“人呢?阿爹?小郭将军?怎么全都走了,也不说一声……”
郭郁臣趁着刘觞不注意,将刘光带到拐角的地方,刘光后背靠着墙壁,有些吃惊。
郭郁臣的嗓音压得很低,沙哑的道:“郁臣……好像有点太小心眼子了。”
“大将军如何小心眼?”刘光饶有兴致的询问。
郭郁臣托起刘光的手,凝视着他的掌心,道:“方才在紫宸殿中,郁臣见到陛下牵着枢密使的手,我心里……不欢心。”
“嗤……”刘光轻笑了一声,似乎他说了什么逗趣的事儿。
郭郁臣严肃的道:“是真的,枢密使勿要嘲笑郁臣。”
刘光的手掌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与郭郁臣缓缓的十指相扣,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般,十指连心,指尖轻轻研磨让郭郁臣忍不住吐息紊乱起来。
刘光笑盈盈的道:“大将军小心眼子的样子,如此招人喜欢。”
刘觞回了宣徽院,好一阵子阿爹刘光才走进来,不见郭郁臣的影子。
刘觞道:“阿爹,你怎么才回来,我以为你丢了呢。”
他说着,便看到刘光的嘴唇红艳艳的,稍微还有些红肿,挑了挑眉,心说原来阿爹半路开小车,不,开小差去了。
刘光十足坦然的坐下来,道:“各地节度使入京,陛下令你准备接风洗尘的宴席,千万要谨慎,这些节度使都是不好惹的。”
“放心吧阿爹。”刘觞点头:“宴席我也是有经验的,准备的够不够了。”
“还有……”刘光的脸色严肃,道:“至于那个沧景节度使的大公子程轻裘。”
“他怎么?”刘觞奇怪的问。
刘光叹气道:“果然,你是不知情的。”
刘觞更加奇怪:“阿爹,到底知道什么?”
刘光道:“沧景节度使的大公子程轻裘,是你的结拜兄弟。”
“什么!?”刘觞差点一蹦三丈高,拍案而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刘光无奈的道:“就知你一定不知情。”
毕竟刘觞可不是以前的宣徽使刘觞,他是个“冒牌货”,根本没有以前的记忆,而且营销号也没有告诉刘觞,程轻裘是他的结拜兄弟。
刘觞拍着胸口道:“幸好幸好,还好阿爹你告诉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个结拜兄弟,岂不是要露馅儿?”
刘光道:“你且记好,阿爹给你讲一讲。”
刘觞乖巧坐好,认真点头:“好好,阿爹你说。”
程轻裘乃是沧景节度使的长子,喜好诗文,将门出身,武艺也不差,虽不及李涵那样才名天下,但的确是有名的正人君子,颇有君子之风。
因为行的端做得正,在当地十分受百姓爱戴,很多朝臣也十足看重程轻裘。
刘光又道:“程轻裘有一箩筐的庶弟,表面上自然十分亲和热络,但是内地里,这些庶弟都十分针对程轻裘,变着法子想要拉他下马。除此之外,程老将军还收了一个义子。”
刘觞头疼:“这程老将军那么多儿子,怎么还收儿子?”
刘光道:“你有所不知,程老将军这个义子,乃是他的部员之子,当年部员为了救他而死,而此子的母亲也悬梁而死,因着此子无人照应,程老将军便将他收成了养子,放在程家里。”
刘觞问道:“这个样子,需要注意什么吗?”
刘光道:“此子名唤程怀瑾,因为不是程家的正统血脉,连庶出都不算,并没有什么竞争力,而且他素来与长兄程轻裘干系亲厚,是程轻裘这个派系之人。”
刘光怕他露馅,将程轻裘的喜好和忌口全都数了一遍,道:“你与程轻裘是八拜之交,这次接风,一定要为程轻裘准备桂花酿,他喜爱桂花的香气,还有,程轻裘不吃鱼虾这类水产,切记。”
刘觞使劲点头:“阿爹,我都住了,放心好了,不会露馅儿的!”
只是有一点,刘觞十足想不通。这大宦官“刘觞”,是如何与正人君子程轻裘,八拜之交的?
各地节度使入京,有专门的人负责去迎接,这次并非是刘觞和刘光,自然也乐得清闲。
沧景节度使因为有求于天子,所以这次来的是最早的,程老将军带着长子程轻裘,义子程怀瑾,还有一堆的儿子进宫拜见。
刘觞从宣徽殿出来,正准备去检查一下宴席的准备情况,突听有人唤道:“阿觞?”
刘觞转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大帅哥站在自己背后,剑眉星目,五官不见得多俊美,但端正至极,充斥着一股凛然正气,满面欣喜的盯着自己,一脸准备认亲的模样。
“阿觞,真的是你!”那大帅哥惊喜十足,走上前来,十分热络的一把抱住刘觞,拍着刘觞后背道:“几年不见,怎么的,不识得我了?”
李谌在紫宸殿中等着接见沧景节度使,等了一会子,鱼之舟从殿外走了进来。
李谌随口道:“沧景节度使来了么?怎么还未进宫?”
“回陛下,”鱼之舟恭敬的回禀:“沧景节度使协长子程轻裘,义子程怀瑾,已然入宫了。”
“那就把他们宣进来。”
鱼之舟有些迟疑,道:“陛下,程轻裘在来谒见的路上,偶遇宣徽使,还在……还在寒暄。”
“寒暄?”李谌狐疑:“他们有什么可寒暄的?如何寒暄?”
鱼之舟组织了一番语言,道:“陛下有所不知,程轻裘与宣徽使曾惺惺相惜,结为八拜之交,这会子久别重逢……拥、拥抱了一记。”
嘭!李谌拍案而起,嘴里叨念着:“这个程轻裘,岂有此理,朕想抱阿觞还要偷偷摸摸,哪里轮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