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小小的团子眨眨眼看着殷风正。
看着那双清澈的双眸，殷风正脑中回想起幕僚的话。
“太子，七皇子自小聪慧，或许是个威胁，不如趁机铲除。”
可是看着这小小的白团子，年纪也就比自家那刚出生的麟儿大几岁，就要杀了他吗。
“你在干什么？”殷风正没有回答殷风玄的话，而是视线跳到对方捧到胸前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朵花。
见殷风正看过来，殷风玄笑弯了眼，双手捧着花献宝一样，“漂不漂亮。”
“你采花做什么？”殷风正看着那株根系包裹在泥土里的花，其实只是最普通的野花，却被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
“母妃身体不好，多种些不一样的花在院子里，母妃肯定很开心，”殷风玄笑着说道。
殷风正见小小的白团子傻笑，突然心中产生一个念头，“我知道哪里有好看的花，要不要和我去。”
“嗯嗯，”殷风玄忙不迭点头。
于是殷风正带着殷风玄躲避着巡逻的侍卫，来到了御花园的假山后。
“看，这些花好不好看，我们不采摘明面上的，容易被发现，但是假山后少有人来，可以采，”殷风正说道。
于是他就看见小小的殷风玄双眼亮了。
于是他们二人采了一下午的花，殷风正是第一次搞得浑身泥土地回了殿。
后来殷风正悄悄去找过很多次殷风玄，他也没有表露身份，只当自己是进宫述职的官员。
直到有一次，殷风正再次被劝谏，因为接到了消息，没有彻底扫除的敌对势力要扶持殷风玄，殷风正突然烦闷，他看着桌案上的信函，起身去外面散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逸羽殿。
自然没有看见殷风玄的身影，于是慢悠悠走到假山处，果然看见了一团熟悉的小小的背影。
听见脚步声，殷风玄回头，见是殷风正，眼睛一亮，起身和他坐在一旁。
“你是不是不开心？”殷风玄看着殷风正问道。
殷风正看着还是个稚童的殷风玄，心中无奈，难道真的要杀了他嘛。
看着那双从未变过的眼，殷风正沉思片刻突然开口，“如果有人要杀你，你会怎么办？”
殷风玄一愣。
殷风正无奈一笑，自己问这么一个小娃娃做什么，他这个时候懂什么呢。
“你要杀了我吗？二哥。”
殷风玄的一句话，让殷风正打了一个激灵，他看着殷风玄，微微蹙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殷风玄不闪不避直白开口。
“你以前见过我不成？”殷风正回忆着这几次碰面在心中思忖。
“没见过，但是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二哥，是那位太子殿下。”
殷风正看了眼殷风玄，突然很想问一问，“你既然知道我是你二哥，是太子，你为什么不躲着我，你应该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我杀了你。”
殷风玄歪歪头，眼神依然是那么清澈，“为什么要躲，你是我二哥。”
殷风正还想开口解释，突然一顿，看着那双眼，他恍然大悟，对于对方而言，他先是兄长，一个喜欢带着他玩、带着他采花的二哥，其次才是太子。
那自己是什么呢，自己先是一个什么人，再是一个什么人呢。
……
回忆渐渐消散，殷风正看着对面的殷风玄，那双眼好像多年没有变过，依然是一眼可以望到底，那里有一个碧潭，冰寒彻骨，可以照出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无处遁形、无路可逃。
“那明儿就交给七弟了，”殷风正说道。
“是。”殷风玄起身抱拳。
“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早些回府，花韬应该会去找你。”殷风正说道。
“花统领今日只是简单说了此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此事有些说来话长，你还是等花韬和你说吧。”殷风正起身准备走。
殷风玄开口，“皇兄，你最近，可有被人抽取血液的事情发生。”
正要离开的殷风正蹙眉回身，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什么？”
于是殷风玄将梦咒一事说了出来。
殷风正听后眉头紧锁，“朕知道了，朕会派人去查。”
殷风玄递给殷风正一个香囊，“这是游儿做的，可以保持灵台清明，不被妖魔近身。”
殷风正接过香囊点点头，“替我多谢昭姑娘。”
随后殷风正就离开了。
殷风玄回想着今日的一切，又抬头看了看天，夜色渐浓，一轮明月被遮挡，周遭更暗了。
等殷风玄回到逸羽殿，就看见叶澜坐在院中。
见到殷风玄，叶澜连忙起身相迎，“王爷，您回来了。”
“游儿呢？”殷风玄扫了眼院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一丝低落。
叶澜示意偏殿，“昭姑娘早就睡下了，可能是累了。”
他们早就发现了，昭游每日休息睡觉的时辰是变化的，若是今日做的事情多，睡得也多。
“嗯，你也早些休息，明日需要早些回府。”
“是。”
主殿。
殷风玄换下衣服洗漱，一阵声响过后，主殿内安静下来。
偏殿。
昭游费了些功夫才彻底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困倦，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随后一下坐起，“麻烦，”低估了几句后，随即穿上衣服出了门。
可是无论是外间的宵绯宵黛，还是院子里的暗卫，谁都没发现慢悠悠走着的昭游。
昭游边走边打哈欠，直到来到一处荒废的宫殿，周围杂草丛生，要不是她刚才去过冷宫，几乎以为这里是冷宫。
昭游推开门，外面的月光趁机洒了进来，照亮半边屋子，也照亮了盘腿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睁开眼，“你来了。”
昭游扭头找了个椅子坐下，努力压抑疲倦，“嗯，你有事吗？非要叫我来。”
“你也看见了，我快消散了。”男人身形笔直，样貌俊朗，气质独特，身穿一件白袍。只可惜俊郎的面容，只剩下一只眼，而左边的袖子和右边的裤腿都空荡荡的，很显然，对方没了一只眼、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昭游又打了个哈欠，她瞥了眼倒在地上碎裂不堪的盘龙柱，眼底闪过一抹叹息。
其实刚才她的确早早就睡下了，可是她听见了有人唤她，原本不想理，可是这呼唤声一声接一声，再加上本就答应了殷风玄会进宫查看宫内情况，于是只能无奈起身前来。
“你是盘龙柱上的神灵？”昭游起身来到盘龙柱上，素手摸过，只能摸到凹凸不平的裂纹和碎裂的金龙。
“我可不是什么神，我只是保卫皇家的灵罢了。”即使即将彻底消散身死，男人似乎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心态，语调轻松。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昭游蹙眉问道，她看着男人即将溃散的灵体，暗自思忖。
“我本是为了皇陵准备的盘龙柱，可惜多了我这一根，于是有人希望用我这根盘龙柱放在观星阁，当晚我发现阁底有妖，而我压不住它，最后两败俱伤，柱子也裂了，只好再度被扔回来。”男人叹了口气，身上显出一抹凄凉。
“你想要我做什么？”昭游问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是猜一猜也是可以的。你很强大，”男人看着昭游，“我希望你可以铲除观星阁底的妖，那个妖也很强大，我有预感，他虽然受了伤，但是并不严重，迟早会霍乱山河，必须铲除。可是没人看得见我，只有你。”
男人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昭游好奇看着他。
男人解释道：“你也不是唯一一个可以感知到我存在的，点犀宫的那位，倒是知道我的存在，她应该也是灵，只是她身上似乎有什么法宝，我呼唤不了她。”
“你希望我铲除观星阁的妖，而不是救你吗？”昭游好奇问道。
谁知道男人摇摇头，语气坦荡，“不必了，我该有此劫，既然即将身死，何求再生。若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已然死而无憾。”
男人的视线望向外面的月色，脸上带上些许温柔，“只可惜我无法再保护这片山河了。”
昭游看着临死依然坦荡无畏的男人，心底有些疑惑，有些好奇。
外公说过，自己出来走一走，总能遇见不懂的人和事，可是只要不断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人和事情的真正含义。
看来外公所言不假。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昭游沉默片刻说道。
男人侧头看了眼月色下美得好像不像人的昭游，暗自思忖，这女子是第一个可以彻底感知自己的强大存在，身上还有那位的气息，不知道到底是谁。
“如今山河将倾，妖魔横行，你可愿意试一试，重塑力量，继续保护这片天地，”昭游的话中好像带上了某些咒力，威压好像是屠云险峰，直直压向男人。
可是男人依然身形笔直、坚定不移，“我愿意。”
“好，”昭游右手一甩，白色透骨不见骰飞在空中快速旋转，将男人即将消散的灵体全部吸入其中。
“这不见骰可有机会让你重塑灵体，但是机会渺茫，若你愿意，可以争一争这天地间的一线生机。”昭游说道。
男人看着昭游的双眼，那双眼好像是神灵的眼，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强大。
“多谢。”男人起身拱手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昭游收回骰子，问着在骰子内打坐的男人。
“在下名唤深扉，”骰子内的力量滋润着深扉，虽不至于现在就恢复伤势，但是虚虚凝结出完整的灵体倒是轻而易举。..
“好，日后你就跟着我，我叫昭游。”昭游反手收了骰子迈出这不知名的宫殿，她抬头看着夜空，遮挡明月的云雾彻底消散，月色清冷。
昭游踏着这一地月光，回了逸羽殿。
……
第二日。
昭游躺在床上睡觉，耳边又响起深扉的声音，“昭姑娘，醒醒外面有人来了。”
昭游无声叹气，“不必昭姑娘昭姑娘地唤，唤我游儿就好，大家都这么叫。”她无奈起身。
宵绯宵黛进屋伺候昭游洗漱。
“王爷醒了吗？”昭游问道。
“王爷醒了，已经坐在院中等姑娘吃饭了。”宵绯手指灵活，边说边给昭游挽发。
昭游看着镜中的自己向宵绯道了声谢，不得不感叹，宵绯的手真灵巧。自己以往都是随意扎个头发，可是宵绯却轻易扎出各种发型，真是厉害。
出了偏殿，昭游就看见殷风玄已经坐在桌边，桌上早已经摆好了饭菜。
“王爷早啊，”昭游坐在桌边打了个哈欠，昨天大半夜出去跑了一趟，今天又起这么早，她好困。
“游儿还没睡醒？”殷风玄给昭游倒了杯茶，神色如常，“昨夜可是又出去了？”
昭游吃着糕点点点头，知道瞒不过殷风玄，昨日自己没有特地隐藏身形，殷风玄又突破武学桎梏，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发现也不足为奇。
而旁边伺候的叶澜看见却一惊，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此事，暗卫也没有报告。但是转头一想，倒也正常，毕竟是昭游嘛。
于是昭游将深扉一事说出。
殷风玄微微蹙眉，“灵？”
昭游点点头，一拂袖，一道流光从不见骰中出现落在地上，随即化为一名朗月清风的白衣男子，“拜见王爷。”
看着深扉，殷风玄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产生一抹莫名的危机感。
昭游又将深扉收了进去，毕竟现在对方还受着重伤，需要好好调理。
看着被昭游塞进袖口的不见骰，白色透骨的玲珑骰也没有对方的手腕白细，昭游的肤色近乎是白到透明，漂亮的似乎一碰即碎。
可是殷风玄知道对方的力量不在自己之下。
“王爷，”昭游在殷风玄眼前挥了挥手，为什么觉得今日的殷风玄傻呆呆的，是不是没睡醒。
果然，没睡醒人就是会呆，自己一会儿应该补一觉。
“灵妃是灵？观星阁下有妖？”殷风玄收回注意力总结了一下。
昭游点点头，随手拿出一本书，正是那本志怪神话，昨晚殷明和殷风玄走得快，她也没来得及还书，就拿过来了。
边看边吃早饭。
殷风玄早就发现了昭游的这个习惯，喜欢边看书边吃东西。
殷风玄给昭游倒茶，“游儿，你对这本书好像很在意。”昨夜他也看见了这本书，只是没来得及细问。
“你觉得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昭游头也没抬翻看着书中的内容说道。
“我派人查过，这是现在京都卖的最好的话本之一，里面写了不少志怪神话故事，而且文笔流畅，故事情节丰富曲折，非常受人欢迎。”
昭游闻言抬头看了眼殷风玄，听对方的话估计平日里没少看。
殷风玄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多解释了一句，“之前在明儿那发现不少，我随意翻了翻。”
“那你觉得这里面都是编撰的吗？”昭游将书放在桌上。
殷风玄看着桌上的书也没怎么说话，第一次看的时候确实是感觉很假，即使写的很传神，依然觉得是假的。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他自然不再笃定了。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昭游托着下巴，语调依然慢悠悠地。
殷风玄看着昭游的双眼，突然想起杀狼妖那一日，昭游的眼，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感情波动，一切于她都只是无所谓罢了。即便平日或平易近人、或可爱懵懂，都只是因为她无所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