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吾呜呜呜呜呜、千万不要尝试边吃龙虾边吃柿子自杀,一点都不合理呜呜哇哇哇,肚子好痛、头也好痛、织田作你在转吗?脑袋360°旋转好厉害,快教教我!”
太宰治瘫在吧台上,手指抓向织田作之助,却囫囵地抓了个空。
“不。只有你会。”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
织田作之助喝了一口蒸馏酒,认真解释道:“我没有转。”
“不过为什么是龙虾和柿子?”坂口安吾指出华点。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的确,太宰的话,一般来说是螃蟹才对。”
太宰治脸颊贴着吧台蹭了蹭,玻璃杯中气泡反射的光细碎的撒进他的眼里:“这个嘛、”
他半垂眼睑,含糊不清地嘟囔:“……谁叫他定了凉透的龙虾意面。”
面条冻得硬邦邦,难吃死了。
“什么?”织田作之助没有听清楚。
太宰治直起身,背挺了不到一秒,很快像煮熟的面条软了下去:“遇到了一个患有严重幻想症——”
指明明不认识,却用实在算不上清白的眼神盯着他。
“企图和我一起殉情的跟踪狂——”
有那么一刻,太宰治拿捏不定,神乐绮罗到底是笃定他不会开枪,还是不在乎他开不开枪,甚至希望开枪?
他的语调拖得长又散漫,坂口安吾一时间分不清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还是说是太宰治的胡诌。
瞅见织田作之助一脸“跟踪狂真可恶呀”的表情,坂口安吾欲言又止:“……”
虽说太宰治的皮相极具迷惑性,但一想到对方人嫌狗憎的性格、平均一周一次的跳河“漂流”行为、以及难以计数且千奇百怪的自杀方式——
如果这个人不是太宰治杜撰的话,狂热到想和太宰治殉情真是……
坂口安吾小酌一口杜松子酒:“果然距离产生美。”
“一起殉情吗?”织田作之助始终如一地顺着太宰治的话头思考,“照这么说,其实只要多去鹤见川下游碰碰运气,见太宰漂过来就跳进去——跳进同一条河流也算殉情了吧。”
“咳咳咳、”坂口安吾因他发散性的思维呛喉,“不,织田作,有一个很关键因素,不是每个人都和太宰治一样,生命力和小强一样顽强的。单方面的死亡不叫殉情。”
太宰治笑着举杯:“所以正确的殉情方式是杀了对方再自杀~”
坂口安吾矢口否认:“我没有这么说。”
太宰治凑过去挨个撞杯子,定下日程:“织田作提醒我了,我明天就跳鹤见川~”
坂口安吾:“……我会提醒你的副手提前捞你的。”
第二天。
太宰治的跳河计划不算顺利。
今天原本只需要执行一个简单的黑吃黑工作,然而黄雀之后更有老鹰,突然驶出来一片黑压压装载机枪的装甲车,看得副官傻眼。
不过,得益于太宰治提前备下的第二波伏兵和炸弹,任务仍旧不出差池地完成了。
除去太宰治身上多的两个弹孔、五处子弹擦伤。
事实上,如果太宰大人没有高喊着“呜哇哇哇竟然是超级过时的水冷式重机枪!!!”,头也不回地冲进枪林弹雨,他们能以0损伤取得胜利果实——
副官一边替太宰治取左臂里的子弹,一边暗暗吐槽。
太宰治用仅剩的完好右手撑住脑袋,副官替他做了局麻,但太宰治的药物滥用史过长,疼痛照旧细密地缠上骨髓。
包扎完毕,他隔着纱布和绷带扣了扣伤口,看得副官胆战心惊。
太宰治淡淡地开口:“停在这吧。”
副官看向窗外清澈的鹤见川,太宰大人眼中的三途川。
熟悉的河流、熟悉的河堤,以及即将漂浮到河流下游熟悉的湿淋淋的太宰大人——
等等、这座桥是不是高了点?
眼看太宰治走上桥梁高度20米的大桥,副官沉思一秒,扭头对司机道:“立刻赶回总部。”
他得禀报首领。
太宰治慢悠悠地踱上大桥,遥遥地,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杵在桥中间。
“果然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跳桥是个不错的点子——”
随着走近,太宰治忽然顿住自言自语,因为他认出了桥上的人。
是神乐绮罗。
“……”太宰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枪。
每每回想,他总觉得神乐绮罗那句“你可以开枪”听上去就像“你不会开枪”。
让他不开枪他竟然真的没开枪——拜托,听上去很逊诶。
好不甘心。
神乐绮罗没注意到百米外驻足的太宰治,他想着昨晚找情报贩子购买的履历……
虽然打定主意不干涉太宰治的生活,但关注太宰治早已成了他的习惯,除开这个,他不知道能做什么。
购买过程并不顺利,神乐绮罗连续找了三个情报贩子,然而他刚报出目标名字,他们不约而同地坚定回绝了他。
情报贩子:开玩笑,“太宰治的敌人的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治。”
——这句港口黑手党广为流传的话被每个从事灰色工作的个体户吸烟刻肺了好吗?
直到第三个同神乐绮罗打太极的情报贩子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卖给他。】
【开价三倍、不,十倍二十倍,越多越好!】
一时间,情报贩子陷入沉默……
最后神乐绮罗以市价一百倍买到了太宰治不算详尽的履历。
“仅官方记录的案件便超1000起。近两年港口黑手党所获利益半数由太宰治策划……”
说实话,神乐绮罗的心情起伏不算特别大。
如果不考虑动机,单单将他自己的“杀人履历”拉出来,死的人比起太宰治只多不少。
虽说他大多数时候没有自己的动机,只单单听从异能特务科的指令而已。
更别说他在自己的世界屠杀了不计其数的人。
神乐绮罗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是的,屠杀。
他已经知道从前的自己自始至终活在一个谎言里了。
他不是没想过能否留在这个世界,但系统创造的身体不会衰老,时刻提醒着神乐绮罗这十年都是系统的馈赠。
瞳孔映着桥下澄澈的河水,他脸上淡淡的没有神色。
“不跳的话麻烦让一让——”
一道懒散的声音松垮地拖长了音调。
治?
神乐绮罗诧异地回头,本能地掩饰了眼底的黯淡。
今天的太宰治和他昨天见到的又不一样了,河面的粼粼波光反射,重叠在太宰治意兴阑珊的鸢瞳里,奇异地增添了一抹生机。
随即,吊在胸前的左臂和染血的绷带吸引了神乐绮罗的视线。
“你……”
“如果想学森先生马后炮地说话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太宰治倚着栏杆,像是一块即将融化的黄油,越趴越低。
没有理睬神乐绮罗的反应,他撑住下巴,嘀咕道:“你的表情就和你的人生轨迹一样假。”
明明上一秒眼里冷凝的光尚未褪去,看到他的瞬间竟然条件反射地浮现出一种柔和——
太宰治撇撇嘴,又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枪。
神乐绮罗瞥了眼像块猫饼的太宰治:“你想跳河?”还是在一身伤的情况下。
听出他话里的迟疑,太宰治果断开始攀爬栏杆,因为怕痛,他特意避开用受伤的左手使劲儿,姿势不免显得怪异。
“……”神乐绮罗大概摸清了这个太宰治的行为模式,简单来说就是与一切背道而驰的反骨。
想了想,他单手撑着栏杆跳上去,在光滑圆润的栏杆上轻松地保持了平衡。
与此同时,正笨拙地努力将右腿够上栏杆的太宰治显得更奇妙了。
虽然神乐绮罗一个字也没说,但太宰治莫名感受到浓浓的嘲讽。
他仰头看去,神乐绮罗眼底近似光晕的柔和依旧在,只是变浅淡了,似乎意识到了太宰与太宰之间也是相互独立的个体。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磨磨蹭蹭地收回腿。
他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小声要求:“拉我一把。”
“抱歉,什么?”神乐绮罗平淡地反问,就好像他真的没听见一样。
而太宰治没有错过他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你应当对我们一视同仁!”太宰治嚷嚷着,小幅度挥了挥裹成粽子的左手。
很好,这时候的“太宰治们”又是同一个人了。
神乐绮罗弯了弯眼睛,像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过分专注的眼神叫太宰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宰治扭过头,鼻尖冒出一声小小的“哼”。
他自己也可以爬!
话说栏杆凭什么这么高?就没考虑过对跳桥人士造成了多大的阻碍吗?
太宰治决定自力更生的刹那,视野边缘多了一只手。
他往旁边蹭了一厘米,以彰显自己拒不接受迟来援助的决心。
下一秒,他被神乐绮罗提着后衣领,端端正正放在了栏杆上。
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神乐绮罗开口:“跳吧。”
太宰治眯了眯眼,你以为让我做我就会做吗?
——不,通过逆向思维,我偏要做!
像是被□□击中的小鸟,太宰治张着漆黑的翅膀从半空坠落
咚!
沉闷的落水声惊跑了鱼群。
湍急的水流里,太宰治睁眼,河水中的微量物质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结膜和角膜;伤口处,原本即将完成止血作用的血小板功亏一篑……
然而他顾不上这些。
因为当他像只断翅鸟落入水中时,他听到了第二声落水声。
生怕神乐绮罗多此一举地捞自己,太宰治甚至警惕地往后扑腾了两下,然而神乐绮罗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什么动作也没有。
神乐绮罗屏住呼吸,他看着血迹散在水中,看着太宰治的唇色被水流带走,渐渐变得惨白,手脚也冻得僵硬,但是对方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静,仿佛包裹着他的不是春潮冰凉的河水,而是温暖的羊水。
太宰治甚至孩子气地噗噗噗吐着泡泡,泡泡持续不断地从口鼻跃动着浮上水面。
——像一条欢快的小鱼。
于是神乐绮罗也像小鱼一样吐出了一串泡泡。
随着肺部氧气逐渐抽离,咕嘟咕嘟咕嘟、
小小的泡泡覆灭在汹涌的水流中。
他们顺流而下,一路擦过碎石沙砾,前后撞上不同的礁石。
神乐绮罗一度差点失去意识,他费力抬起眼皮捕捉太宰治的身影,才发现对方早就阖上眼,灵魂和身躯分开徜徉在水里。
很难说他拼命接近并拉住太宰治的动作有多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总之,当神乐绮罗用力抱住和自己一样高的太宰治时,他脑子里紧绷的弦忽地松懈了。
他不知道太宰治为何执着于死亡,但自己贫瘠又割裂的两段人生里真的找不到更多意义了。
神乐绮罗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识,而他怀里的太宰治略微动了动,抬起眼睑瞥了他一眼。
有那么一刹,太宰治觉得神乐绮罗抓着他的样子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真新奇,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救人的效用……
直到神乐绮罗后背撞上浅处的礁石,又被水流泥沙裹挟着冲上急转湾道的岸堤,太宰治挣开他的手,断断续续咳出好几口水,缓了好一会儿才病恹恹地站起来,朝前走出几步。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
他只是假装吐出氧气,实则给自己留了一口,但神乐绮罗似乎真的傻不愣登全吐了出去。
太宰治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退回去,蹲下,戳了戳神乐绮罗惨兮兮的苍白脸颊。
“死了吗?”
他屈指,像敲西瓜一样,咚咚敲了敲神乐绮罗的肺。
不会都是水吧?
太宰治侧耳听了听。
唔……听不出来。
太宰治想起情报贩子给出的履历,虽然他登记在册的谋杀案就有138起,但如果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多了一起,怎么想都很亏。
“明明是你自己跟着跳的嘛……”太宰治不满地咕哝,手指捻了捻神乐绮罗身下被血渗透的沙砾。
噫、脏了。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将沙土抹在昏迷人士的脸颊上。
还挺软,像刚烤出来的面包。
于是他又戳了两下。
眼皮下的眼球动了动。
太宰治咻地一下收回手,难道在装?
他狐疑地瞅了几眼。
呼吸微弱,唇色青白,确实不像没事的样子。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坏心思地想:要不做个心肺复苏?反正做CPR按断一两根肋骨是常有的事……
睡美人的卷翘长睫颤了颤。
“……”太宰治蹭地一下站起来。
溜了溜了。
五分钟后。
“咳咳咳、”神乐绮罗狼狈地伏在地上不断咳嗽。
他手里还攥着小半截水泡发的绷带,而太宰治早已不见人影。
瞥见一连串离开的脚印,神乐绮罗眼眸微黯,明明打定主意什么也不做,却一次又一次地干涉对方的生活,不管是谁都会厌烦吧?
神乐绮罗深吸一口气,随手把半截绷带揣进兜里,踉跄着爬起来。
讨厌他的话,如果任务进度能倒退就好了——
【目标好感度、】
神乐绮罗猛地睁大眼,真的倒退了?!
【+2,总计-100(97)/100。】
“……?”
等等、这两点怎么加在原本进度上?
也就是说,虽然平行时空降临,但不管太宰治外显为哪一个太宰治,壳子里的灵魂仍旧是——
神乐绮罗呼吸一窒,手不受控制地紧张到痉挛。
他拿出里袋的电话,拨通熟悉的号码。
滴——滴——滴,几十秒的等待宛若几个世纪。
终于,电话接通。
静谧的呼吸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
太宰治没有说话。
神乐绮罗的嗓子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出口的声音干涩又沙哑:“……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