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信上写了什么?能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看完信上的内容以后,林星栩的表情也不是那么好看,无比凝重。
“信上说的是……时间到了,她得回去了。但是去哪里没有写。”信件的最后还很不着调地写了一些俏皮话,什么不要难过啊……他们的心情难道仅仅只是一句不要难过就能够抚平的吗?
林星栩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好不容易一起走到了最后,凭什么能够如此轻易地挥挥手道别,甚至说走就走,只留下这么一封不知所以的信件?
绝对不能接受。
“回去?”说到这两个字,隼冀遥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那日摘星台之上,余夏对澹台雁说出的那句“异世之人回家的方法就是死亡”。那时候的他单纯地以为这只是用来哄骗澹台雁的说辞。毕竟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死亡就是死亡,是再也无法动弹,无法与外界沟通的归终——可现在,这封信加上那日庆功宴上的痛哭,他不太确定了。
如果真按这封信所说,她要“回家”了,那是不是说明——
隼冀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一时之间,气氛又沉了几分。
“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找到她。”
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磨蹭了,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
众人整装待发,甚至调派了一整支兵队进行大范围搜索。他们驾马疾驰出城,原本是靠着气味追踪到半路,可进行至一半,天色忽然暗沉,天边乌云隐隐有闷雷之势,狂风吹散了气味,只剩下潮湿沉闷的空气——
被下了剂猛药的千予现在还是惨白着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残留的药性还是不安。他的呼吸很不平稳,眼睛死死盯着被乌云遮盖却依旧亮得刺眼的“太阳”。负责载他前行的穆则远听见他喃喃说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是它……又是它——”
“必须要快点……再快一点!!”
“千予!??”
他突然奋起,从马背上跌下,着实把穆则远吓了一跳。可下一秒,却看见千予这没有腿的家伙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窜到了他前方。穆则远瞳孔地震,并且大受震撼,他感觉自己赛马冠军的头衔摇摇欲坠。
他们跟随着千予的背影追去,可奈何他的速度太快,很快便没了影。气得后面追赶的人直骂人,直到视野中出现了一匹狂奔的……野马?不对,那不是野马,是——
“那是我们的马!”穆则远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旗云旗下的母马培育出来的小马。为了支撑钧州城百废待兴工程,他们给施工队和城内商队提供了很多人力物力资源,马匹也是其中之一——至于能认出来是自家的马,只能说是同族之间的特异功能了。
听见嘈杂的声响,那匹独自狂奔的小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它一个急刹,冲到穆则远面前哼唧哼唧几声,只见穆则远认真地点点头,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极为兴奋地朝身后兄弟们喊道:“知道她去了哪里了!花鼓山!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峡谷!”
…
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余夏只能见到一束恍若520万伏特的聚能大灯泡刺入眼帘,她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视物的能力,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唯有狂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格外明显。
狂风如同风刃,在皮肤上生生剜出一道道刺痛感,很痛,好似以前缺失的那些痛觉在这一刻通通找了回来。她无暇再去细想什么,光是稳住身子不被大风撕碎就用尽了全力。
这是已经……开始了吗?
为什么苍没有告诉她?而且怎么除了风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她仿佛被困进了被剥夺了五感的世界,只有彻骨的疼痛始终纠缠着她。
不只是来自表皮的疼,更多是来自体内的……大脑里——乃至更深层的……灵魂。
“苍!苍!”她捂着头拼命地大喊着,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这种超乎想象的疼痛折磨地眼泪哗哗直流,而同时,没由来的恐惧让她想要得到一个一直以来都陪伴在身边的回应。
“你在哪里?苍……!”
可是没有,她不在。
“呃——!”
疼痛更加剧烈了,钻心蚀骨,仿佛灵魂要被割裂一般——余夏无力地蜷缩着,浑身颤抖,压得身下花瓣零零落落散开大片,又被风吹起,盖在身上,如同一场盛大的葬礼。
眼前景象一时黑一时白,她扯着自己的头发,把嘴唇咬出了血痕——似乎疼到出现幻觉了。
“主人!!”
恍然之间,她好似听到了一声呼喊。抬眼望去,一缕带有苍翠的青丝被隔在狂风之外,他想要闯入这堵风墙,却被极其强烈的风刃割得面部、手臂、以及长发被割裂,渗出一连串的血珠。他的发在风中狂舞,将她挡在身下避免风刃的侵扰。望向她的绿眸溢满了破碎的碎光,风吹断了泪珠,充斥着绝望以及心碎。
“不要……不要!”
她也好想给他回应,想让他赶紧跑,让他别哭了,还有……很抱歉让他又经历了一次相同的场景。
可是余夏已经无力开口,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朝他伸出了手——
然后,无力地垂下。
“主人——!!”
…
风听了,余夏站在花丛中间,周围的一切平静依然,风和日丽,阳光落在身上,美好得只是一场外出郊游的旅行。
「小夏。」
她听见了苍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很缥缈,像是这风,这阳光。
「对不起,刚刚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没能陪你。但是……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余夏感觉身体很轻,莫名的恐惧在心底滋生,她不觉得接下来听到的会是什么好消息。
「……什么?」
「从阿尔法传输过来的能量丢失了具体坐标和信号,他们找不到我们了。」
「也就是说,你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她的声音显得很兴奋,可是余夏却捕捉到了其中的含义。
「只有我吗?那你呢?」
「我嘛……」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再开口事还是那副轻松的语气。
「其实刚刚你会这么痛,是因为我在切断我们之间的‘精神簇丛’。过程确实会很痛,但是只要切断了,主脑就再也找不到你的位置……小夏,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
「……那你呢?」
「我只要能看到你快乐地活着就——」
余夏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不要!不要这么做!你也说我们是双生不是吗?凭什么只有我能活着?!明明是我做的这一切我会自己承担起来的!不需要苍来帮我——!”
“笨蛋。”仿佛有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为她抹去眼泪,“可是你死了我也会死,那为什么不努力保一个下来呢?”
“可是……”余夏哽咽着,虽然看不见面前的人,但她还是定定地盯着“她”,“这不公平,苍。这对你不公平。”
“……救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公平的。就像以前,你把我藏起来躲过了一劫一样,现在轮到我了。
“我们是唯一的亲人,我是心甘情愿的。”
“苍……”她早已泪流满面。
“小夏,我的妹妹。以后我不在了,你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了,会困会累会受伤,也没法再徒手搓道具了……不过你应该能适应得很快,毕竟你身边还有那么多爱你的家人。他们都会陪着你,一起度过往后的日子。”
“啊,但是,选结婚对象的话可要擦亮眼睛,谨慎一点。可别被坏男人给忽悠走了。”
“苍……”
“哈哈,我开玩笑的。我知道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会好好珍惜你的。”
余夏感觉有人抱住了她,是风,是花香,是她。如云朵一般柔软轻盈,似春风一般和煦温暖,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苍就陪伴在身边,不是意识体,是真实存在世上的“人”。
“小夏,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在最后再跟你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想想……告别的话要说些什么好?按照我们以前看的电视剧,这个时候一般该说‘忘了我,去迎接你美好的未来吧’……”
“但是,但是——”
又是那股熟悉的撕裂感,伴随着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疼痛。
没有什么能比至亲分离还要疼痛的事情了。眼泪再一次无意识从眼眶掉落,四周的风再一次吹起,将那股熟悉的气息一同卷走。
“别忘了我,穹……小夏。别忘记我,我一直都是——最爱你的……苍。”
“苍——!!”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停止,连同颜色也一同褪去。眼前只剩下黑白两色以及朦胧的幻影。身体深处空落落的,比疼痛都还要难熬。她紧紧揪着胸口的衣物,大口喘气,在破碎的灵魂即将被拉入无尽黑暗前,她似乎听到了很多喊她的声音。
“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