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过敏锐,即使她已经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他也从中猜测到了一部分的真相。但是还好……他看起来暂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
“当然不是。”余夏说道,打算将错就错,“那个时候的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是我骗了你与我一起上山……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向你们坦白一切。”
“……”青年默了几秒,突然粲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幸好我们不是敌人。”
她也只能跟着陪笑:“……我们怎么会是敌人。”
“那你还会回来吗?”
“……嗯,当然了。”
虽然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林武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的神色,依旧是那副琢磨不清的眼神。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她一下。
“我会等你回来的。”
…
凝重,十分凝重的气氛。
无忧攥着她的手腕,从刚才开始就一副要杀人的阴沉表情,都已经离开乔屛寺好一段距离了仍旧生闷气似的一句话不说。
直到要上马了他才终于肯正眼看向她,张开了的眉眼要比以前狭长一些,一言不发盯着你的时候仿佛上位者的睥睨,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寒意,但深知其本性的余夏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寒意,反而是有些无奈。
“怎么了?一直臭着一张脸?”
“……”对方金眸闪了闪,沉声道,“为什么要抱他?”
果然是因为这个啊。
“他失忆了,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而且我们好歹也一起生活了两年……”她解释道,但很明显,这不是让他满意的答案。余夏观察着他的表情,顿了一顿,又说,“至少,在他还没有想起一切来的时候稳住他,最好能够就这样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这样我们就能少一个敌人——我这样说满意了吗?”
“……真的只是那样吗?”
无忧低眸看着这个好久好久未能好好正视过的脸,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哄着自己,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焦躁。
“真的只是那样。”她再一次点头,脸上柔柔的笑意变得有些苍凉,“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忘记过大家,我的心早就被你们填满啦,哪里还有空去想别的?”
这一番话无异于是对这两年未能见面的慰藉,从亲眼目睹坠崖那一天起就撕裂成血淋淋的心一直都未能愈合,每时每刻,恐惧、焦躁、不安、难过都化作条条枷锁缠住了他的灵魂,束缚住了他的身躯,积压沉重的情绪唯有上了战场才能彻底发泄出来——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对人族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怜悯,所以在战场上时才能像疯狗一样尽情厮杀。
副将夕猊很看好他,无数次说过要让他来到他麾下当副手,但无忧每一次都无视了。
他不否认自己是条疯狗,但跟那群激进派不同的是,他是条有主人的疯狗。
他的主人用爱意和温柔做成的项圈仍旧牢牢套在脖子上,时时刻刻提醒他绝不可突破理性的底线,也绝不能做出会让她失望伤心的事情。
为了这个教会他爱与被爱的人,他愿意做一只乖顺的忠犬。
“我也很想你。”最初那久别重逢的拥抱根本无法满足,无忧再一次抱住了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细细嗅着熟悉的气味,温暖得几乎都要眼眶发酸,“很想很想……”
“啊!!你们又背着我做这些事!”极光刚把马牵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急得眼泪又有些发红……兴许是夕阳照的。
“姐姐,我也要!”
“好好!都抱都抱!”
…
只有两匹马的原因,余夏是跟无忧同骑一匹回来的,她再一次意识到这兽人小伙子身高是真的长得快,怎么会有人在短短五年间就从比她矮半个头一路窜到目测一米八快一米九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种不可置信的心情在余夏准备下马时,无忧一个转身十分自然地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的动作后彻底裂开。
她幽幽问道:“你在干什么?”
“抱你下马。”无忧回答得十分干脆。
“我自己能下的。”
“这样更快。”
“……”余夏被放到地上,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了,“小心我跳起来打你膝盖。”
狼人青年愣了一下,没懂这个梗,但还是接了一句:“你想打哪里都可以。”
无忧和极光带着她来到的是共存派的生活营地,白色的营棚排列整齐,被一丛丛盛大燃烧的篝火照耀成了橙色。卸下了甲胄的士兵们在穿梭在其中,端着饭盆有说有笑聊着天,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望来,却赫然发现他们的突骑校尉身侧站着一位有些面熟的女子,面容柔和,笑容清润,只一眼,如沐春风——士兵们纷纷都愣住了,张大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是、是神女大人!”
“真的是神女大人!!”
余夏:“……?”
她勉强保持着笑容,问道:“你们认识我?”
“认识!认识认识!”这些士兵看上去像是刚入伍的,面容还很青涩,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给她看,“看!朝曦神女,不就是您吗!?”
余夏定睛一看,玉佩上雕刻着一位神女模样的女子……这是她?
“我们被朝曦救下以后,袁汜公子就给我们所有人都送了一块这样的玉牌,和我们说这玉牌上的神女大人是朝曦的创始人,是我们所有兽人的救世主!没想到今日能够亲眼见到神女大人——呜!这场仗绝对能打赢了!”年轻士兵激动得眼眶发红,还想要上前来触碰一下“神体”沾沾喜气,但被他们冷酷的校尉大人阻止,最终只能作罢。
但这份喜悦一定要传达给大家,于是他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兄弟们——!神女大人现世啦!神女大人回来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双双锐利的视线刺了过来。
“神女大人!!”
余夏懂了,她的朝曦苑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传销窝点,那个袁汜是谁啊!该死的传销头子!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余夏只感觉身心俱惫:“我为什么会变成什么神女啊……”
“因为我们说的都是事实。”无忧回答了他,“你的确救了我们,救了很多很多兽人。在这批新兵看来,你就是神女。”
“可是实际上救了他们的是你们——”
“我们只是延续了你一贯的做法。”
营帐的帘子被人撩开,从外面走进一道带着冰冷气息的身影,连带着灯火也随之摇晃。
红发的男人似乎刚驾马回来,高束的马尾恣意地飞舞,一袭锦织青灰斗篷裹挟着风的味道,身姿挺拔,步履闲雅,腰间佩剑啷当作响,配着面上从容优雅的微笑,自带着苍松翠柏的气质。
他从进来之时就好好地从头到脚观察了她一番,最终似安心下来,眼中的笑意愈深,同时还夹带着动容。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