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灏州边境。
两族之战斗得愈发激烈,多亏了投毒一计,破晓军势如破竹,打得中岐军防线在不断后撤,只需临门一脚,取下灏州刺史的头颅,灏州便是属于他们兽族的了。
这对抗战了接近十年之久的反抗军无疑是欣喜若狂的捷报,十年征战没有白费,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破晓总军营里来了一大批新兵,他们从泸州来,正是那群被人族苦役的年轻兽人。破晓军兵力不足,这也是破晓决定先在泸州开战的主要原因之一。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这群新兵才总算与总部队汇合。
夜晚,篝火燃烧得猛烈,于夜色中蹦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浩浩荡荡的人群接连涌进敞开的兵营大门,一张张灰头土脸的脸在见到穿戴着甲胄的同族时皆露出了激昂兴奋的表情。
“到了!终于到了!”
“一定要报仇……!”
这一路上,他们被中岐军追杀围捕,虽然最终还是成功逃脱,但也失去了许多伙伴。亲眼目睹同伴被杀,压抑了多年的不甘和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崩裂——他们也终于知道了,自己是有反抗的能力的。
他们等不及要上阵杀敌了!
“统领大人,副统大人在主帐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有士兵来到隼冀遥面前传话,语气虽然听着恭敬,可表情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隼冀遥颔首,淡淡道:“知道了。”这一路上几乎经历了腥风血雨才杀了一条血路出来的,此时他身上的衣服甲胄几乎都蒙上了一层血污,散发出恶臭血腥气,那头红发似乎都比平时更鲜红了一些。
看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夕猊干了很多见缝插针的事啊。
恐怕这所谓的接风洗尘也不过是“鸿门宴”罢了。
隼冀遥稍微梳洗了一下便来到了主帐,刚撩开帘子便听见内里传来低沉到如同天边闷雷的声音,光是听着便觉着不怀好意。
“隼统领,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受了不少苦,夕特设此宴迎接统领。”烛影摇曳,照不清坐在高座之上的男人,只见着其穿戴银甲的身姿如同一座山那般健壮,虎背熊腰,投在帐布上的影子几乎占据了一大半。他举起杯盏带起的风吹动了烛火,也终于让人看清他那灰白发丝下占据了半张脸的狰狞伤疤和邪佞微笑。
“辛苦你了,夕先敬你一杯。”
满身戾气浓烈如烈火,那是杀人无数才能炼成的可怖气场,宛若能够听到来自地狱的嘶吼嚎叫。
主将在场的场合,副将却仍居高座丝毫不动弹可谓是大不敬,但其余将士却不觉有任何问题,坐观两将相斗。
小将将酒盏呈到他手边,隼冀遥瞥了一眼,未拿起,而是径直走向高座,将桌上酒壶盖子取走,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
“副将有心了,只是仗关当临,如此寻欢作乐,怕不是会影响士气。”
他也同样微笑着,对上夕猊那双苍青色的眼瞳,似是一场无声战役。
只见夕猊嗤笑一声,满是不以为然的轻蔑之意:“这就无需统领担心,灏州已乃我军囊中之物。这可是将士们齐心协力打下来的战果,喝点小酒作乐又如何?统领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也是,隼统领未能见证这场战役的获胜自然没法感同身受。毕竟依您的性子,恐怕在最后一刻还想着要与人族谈和。”
这话一出,使得座下响起一片低笑,谁都知道这是在挖苦以隼冀遥为首的共存派兽人。隼冀遥淡淡扫了座下将士一圈,发现他之前的得力部下位置被安排在了最外侧。而那群正在哄笑的将士,他从未见过。
夕猊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向站在他正前方的红发统领:“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他说的,显然就是泸州那时的事,将杨二作为卧底潜伏在他的随行部队里,给人族通风报信——
见他的表情一瞬间沉了下去,夕猊笑得更加开怀:“喜欢就好,这下你们也能看清人族残恶的本性,该下定决心了吧?”
“……你疯了吗?”隼冀遥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那车上的也是兽族,是兽族的孩子啊?!”
“战争总是需要牺牲的。”夕猊一句话就堵了回来,“你也该知道,再保持你那天真的想法,别说那一车孩子了,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统领……我现在还愿意称你一声统领,是敬你救过我一次。”夕猊站起来,踱步至他身前。他比红发统领要高大一些,垂眸看向他,清浅眼眸却暗藏着波涛汹涌般的杀意,“望您早日看清如今的局势,如若再保持原样……休怪夕不念旧情了。”
“……”
隼冀遥沉默着,但并不代表他的理念会被说服——光凭他为了所谓的“拉帮结派”就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同族,牺牲孩子这一点来看,就足以证明此人为了复仇是没有底线的,他会为了达成目的牺牲一切可利用之物。
如此暴戾凶残之人,如何能统领军队?
但如今,大势已不在他身上,唯有忍辱负重,才会有以后的来日方长。
夕猊将他的沉默理解为默认,遂微微一笑,侧身让开路。
“这是您的位置,请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