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下来,余夏不觉得那时不时的阴毒视线是错觉,她怀疑破晓军里有心怀不轨的人在,但没有证据,所以没法直接跟隼冀遥或者任何破晓将士说,免得背上挑拨离间的罪名。
所以她只能小心,再小心一点,苍耳是他们所有人当中身手最好的,让他同行,好歹也能再添一份战力。
余夏找到了苍所说的那位满脸是疤痕的将士了,那将士看身形十分年轻,约莫不过十六岁,但那张面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宛如蜈蚣爬行的疤痕,看着十分骇人。余夏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与旁人合作着将车轮按上马车,还有说有笑的,实在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也有向其他人旁敲侧击他叫什么名字,隼冀遥说他叫杨二,起初是副统夕猊麾下的士兵,但因为做错了事被赶出来成了他麾下的人。虽说长相可怖,但也是个可怜孩子——听说,那脸上的疤全是旧时还为人奴仆时被硬生生剜出来的。
这般往事听着确实可怜,但余夏并没有因为可怜就放下戒心……不知怎的,她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杨二。
总之一切准备就绪,护送车队开始缓缓向着规划好的路线行驶。他们将会跨越一段山路,然后在夜晚的时候驶出泸州边境,只要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泸州,一切都好说。
所以,在离开泸州之前的这段路十分重要,为此,隼冀遥又调派了几位能够飞行的将士前去暗中护卫,直至他们离开泸州。
“我也去。”
余夏说道,它总觉得不放心,胸口闷得厉害,每当有这种感觉时,都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她还是想要亲自去看着。
“你去做什么?”隼冀遥蹙了蹙眉,“这段路程我已派人多次探查过了,若还有任何危险因素,我的部下会处理——”
“你就当我舍不得孩子们,想亲自送送他们吧。”余夏已经去意已决,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决,“朝曦苑这边就交给你们,中岐军很有可能近日卷土重来,若有任何不妥,随时发射信号弹。”..
她说着,走向那一列已经整装待发的飞禽将士们,理所当然的,她的目标是带着她飞过一次的辰砂。
“辰砂,可以再麻烦你一次吗?”
辰砂眼神闪烁,脸热热的:“啊……嗯。”
“等下,我也去。”无忧走出来道,目光灼灼,又重复了一遍,“我也要去。”
…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比寻常马车还要宽敞的马车内,一半挤满了惴惴不安的孩子们,一半则安置着重伤昏迷不醒的将士们。封闭空间内,空气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绝大部分都被草药味遮盖,也正是如此,闻得马车内的兽人们昏昏欲睡的。
苍耳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小豆丁们靠在他身上与他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低低的笑声勉强冲散了马车内凝重的氛围。但苍耳心中却始终沉重,他庆幸自己脸上长着绒毛,这才不至于让他现在沉重不安的表情暴露出去,惊动了余夏所怀疑的那个内鬼。
他也正在观察,观察那家伙的一举一动。从上车开始就……他正与其他士兵们混在一块,抱着自己的武器,昏昏欲睡,戴着头盔的脑袋总是因为颠簸而撞在墙壁上。
“咚!”
又是一次晃动剧烈的摇晃,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响声让所有人都惊醒,那杨二抱着自己被撞歪的头盔,面对所有人投过来的视线嘿嘿一笑:“抱,抱歉……”
“杨二你小心点!”坐在他旁边的同伴调笑着用手肘戳了戳他,“你这小身板,坐个车都能给你撞晕过去咯!”
“嘿嘿……”那杨二腼腆地笑了,似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了苍耳的视线。
“……”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也许是因为马车内本就无光,他的眼睛也黑得像一块墨,透不进任何一点的光……配上那张残破丑陋的脸,就连苍耳看了也忍不住心里一惊。
原本只有一丝丝的怀疑仿佛在此刻无限放大,苍耳摸了摸身旁孩子的脑袋,心渐渐地沉入最低点。
马车还在持续行驶中,往山上走的路要缓慢许多,马蹄像是轻缓沉稳的鼓声,始终回荡在马车内外。天色渐渐沉寂,如火一般的夕阳透过马车车窗的缝隙洒入车内,将一半的车厢染成了橘红,飞舞的星尘在光底下熠熠生辉,划出了光暗分明的分界线。
一整天的行驶让孩子们都陷入了浅眠,酣睡平稳的呼吸此起彼伏,竟意外地显得惬意和宁静。时不时有鸟雀在扑翅的声音也显得那么明显。
风静静地吹着,卷起了风沙和树叶。
“咯吱——”
似乎是车轮碾上了路上的碎石,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车轮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车身也跟着摇晃地厉害,孩子们统统被惊醒,惊恐万分,止不住地发出悲鸣。
“呜!怎么了!”
“好痛!!”
“苍,苍耳哥哥……!”
孩子们的惊叫和马儿们的啼叫打破了刚才的安静,苍耳用他的臂弯护住了挤在他身旁的小孩。
马车倾斜,斜得厉害,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朝墙上摔去,黑鹰立刻行动起来,大喊道:“保护好所有的伤者和小孩!!”
“轰隆——!!”
马车最终还是停下了,所有人都从倾斜的车内爬出来。
“大家都没事吧!?”
还好上山的车速够慢,车内的人员除了撞到头之外都没有受伤。黑鹰一一清点了人员后,带着一众士兵上前探查马车的情况。
他们赫然发现马车的前轮断了一个承重轴,重量压迫之下,导致整个车轮都断裂了——“该死的!”黑鹰狠狠锤了一下车门,视线在身后士兵身上扫了一圈,“这个部分是谁负责的!?”
“……”
士兵们面面相觑,正欲回答之时,却见远处升起一柱狼烟——那里正是他们出发的方向!
不安顿时如烟雾弹一般在人群中四处散开,侵入五脏六腑:“队长你看那边!”
“什——”
“小心!”
笃地,一支长箭从树林中掠风而来,刺耳的尖锐长鸣穿过人群,直冲目标!
“噗嗤!”
利箭直直刺入杨二的肩膀,使其高举长剑的右手一僵,咣当一声,重物砸入地面,其余人也纷纷望了过来。
那杨二趁着所有人都望向狼烟的空隙,不知什么时候偷溜到了黑鹰后方想要偷袭,剑刃掉在地上,反射出凌厉的寒芒,顿时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按住他!”
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苍耳,一道残影闪过,杨二便被按在地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张脸在满是石砾的地面摩擦出血痕。
“小夏姐姐!”
从天而降的几道人影将其包围,在一众惊奇的目光中,余夏悄然落地,将手上的弓往身后藏了藏,以免磕碰到扑上来的孩子们。
她摸了摸已经满脸泪痕的小脸:“别怕,我来了。”
“唔……!”
“夏夏说的没错,这家伙果然是内鬼!”
暴怒之下伸出的利爪已然抓破衣料,嵌进了叛徒的后背里。苍耳死死地按住了正在挣扎的人,肩膀箭伤顿时溢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那顶头盔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撞上来人的脚背。
无忧上前几步,视线落在了杨二那不再被任何事物遮挡的脑袋。
栗色的乱发中,藏着一对被砍断的残角……以及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无忧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