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算是这段时日以来最为轻松的时间,泸州城门被破一事让中岐军没有空闲人马来管他们朝曦苑的事,正是重新整顿还能参战人口和加急医疗任务的时候。
朝曦苑已经暴露位置,让兽人们继续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必须转移到新的据点。
“去灏州吧。”余夏说道,“我在灏州有认识的人,以前托他在灏州帮我置办了一套房产,前几天也给他寄了封信去,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该有回信了。”
余夏说的这个认识的人正是旗云商会的少当家祁凌志,这三年间他们时不时会有书信往来。两年前祁凌志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灏州,想要给她寄点土特产来时,余夏灵机一动,突然起了想在灏州也买块地的念头。
她知道这仗迟早会打起来,只有一座据点的话怎么想都不太安全。而灏州地处偏远,如今陷入战乱,房价也便宜得惊人。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呢,在灏州买房有备无患。
中岐军在边境与破晓斗了三年,却越斗越处于颓势,竟开始节节败退,防线一退再退,已经快把灏州一半领地让给了破晓。灏州现今管控混乱,就算他们带着大批人马入境估计也不会遭人生疑,更何况还有旗云商会可以照应照应。
有破晓将士提出疑问:“可是这里人这么多,光是从泸州那逃过来就有上百人,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地抵达灏州吗?”
“能的,分批就好。更何况,我们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是孩子们……不是吗?”
朝曦苑收留的兽人孩子太多了,青年成年的兽人到还可以加入到破晓军里,但孩子们……她还是想要尽力保护好孩子们的童真。
“而且我们速度必须要快了,中岐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次攻过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兽人壮年们开始快马加鞭地造可以容纳更多人的坚固马车。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孩子们都好奇地探出了头。
“小夏姐姐,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有孩子扯了扯她的衣角,满目不舍:“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我们还要去哪里?”.
余夏蹲下来,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只是去第二个新家而已,那里也是我们的家。”
“可是,我更喜欢这里,我不想去新家。”
朝曦苑经过上次那一战之后,绝大部分的设施都被破坏了,无论是刚建好的牛棚还是葡萄藤架,通通都成了一片狼藉。即使如此,对于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凝聚在这块小天地中的孩子来说,这里就是无可替代的家园。
“小孩,灏州也很漂亮的哦!”穆则远不知道从哪里走来的,扛着一堆木材建料,路过哭唧唧的孩子身边时,弯下腰来一把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那里是我的家乡,有很大很大的草原,比这里要大很多很多倍,你们在那里跑到天黑都跑不完……对了,那里的水果也很好吃,又大又甜,咱们去到那儿以后可以再把葡萄种起来,肯定比这儿的好吃!”
“啊……我没有说这里不好的意思。只是——”穆则远让孩子坐在自己手臂上,笑容显得非常无奈且惆怅,“你看,这里都被砸成这样了,我们大人需要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你们去新家待上几个月,很快就又能回来了。”
“真的吗……”孩子的声音有些诺诺的,“我们还能再回来吗?”
“当然了。”这次是余夏接上的话,她笑得如以往一般灿烂,“我们当然还会回来的。”
安抚好孩子们的情绪以后,余夏朝穆则远道了谢,人马青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又重新扛起木材投入到工作当中。
余夏也打算回去照看伤者了,没走几步,她感觉身后有一道十分……锋利的视线投过来,可回过头去,却又只能看见正在忙着各种事务的兽人和破晓将士。
自从从侨州回来以后,余夏总能感觉到这样的一道视线,但一直没能找到源头在哪。
「苍,你能知道是谁一直在盯着我吗?」
「是那群兽人士兵里的一个,是……是脸上有很多疤的那位。」
苍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但余夏找了一圈,那些将士们带着头盔,且都在各忙各的,很难看得清脸。
那道视线怎么感觉都不像是善意的,余夏想,她要小心一点了。
怀着满腹心事,她回到院子里,迎面撞上一位少年,他一下子撞了上来,撞得身上甲胄哐哐响了两声,手上盛着血水的盆差点洒了出去。
“抱歉……啊,是辰砂啊。”
面前的少年正是被留在了破晓的辰砂,说起来,前几日劫刑场行动中正是他带着余夏从上空飞跃了城墙来了个突然袭击和一套从天而降的箭法——虽然合作了一次,但辰砂见到她时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那个……”辰砂见到是她,果然又变得慌张起来,低下头,双手端着盆不知所措,“见过余小姐……”
连余小姐这样的称呼都出来了,看来确实是慌得很。
“这盆水是从哪里端出来的?”
“是……那边——”
他抬头瞄了一眼左厢房,如果余夏没记错的话,那房间里躺着的是……
“他们怎么了?”余夏皱起了眉,“伤还没好又在闹了?”
辰砂没有回答,那应该就是默认了。余夏只觉得无奈极了,径直走过去:“我去看看他们。”
左厢房里躺着的是子鸢和尉央,昨晚醒来以后当场就要翻身下床为护卫不当请罪,然后伤口当场裂开,被按回床上躺了一晚。
结果今天又……!
她推开门时,小玉和另一位医师在里面为双子少年处理伤口,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们齐齐望过来,见到是她,蓝发少年第一个心虚地垂下了头。
“姐姐!你看他们俩!又把伤口挣裂了!”小玉见到她像是见到了家长,不满地打起小报告来,“再这样下去,这手臂怕是不想要了!”
“那个……我只是想要起床,不小心扯到了而已。”尉央盯着余夏,那头干净利落的蓝色短发如今凌乱得像个扫帚,少年身上缠满了绷带,左臂和肩膀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固定着无法动弹。他干笑着,挠挠头发这点小事都难以做到。
“真的,真的没想做什么!对吧子鸢?”
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子鸢倒显得安静许多,薄荷绿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方,躺姿安详又端庄,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懒懒地回道:“是,的确是没想做什么,只不过说想要出去飞两圈而已。”
“子鸢!!”
“飞两圈?”余夏笑眯眯的,“飞两圈可以啊,只不过这很可能就是你鸟生当中最后两圈了。”
“哈哈……我,我就是开玩笑的。”
那个总是温温和和的余医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可怕!
在余夏的监督下,尉央老老实实躺回床上盖好小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副“我已经躺好了你无话可说了吧”的小眼神。余夏只觉得好笑,给绷带绑上了个小蝴蝶结。
房间重新回归寂静,余夏收拾着工具,只觉得从床上那边刺来的视线灼热得可怕,她望过去,蓝毛少年正欲言又止,那双眼中闪烁着光。
“抱歉。”他说道,垂下眼眸,“我们没有保护好林小姐和……青燕小姐……”
提到青燕时,他有些哽咽:“一直都想要……跟林小姐谢罪。”
“对不起。”
“……”
少年紧紧咬着唇,那双溢着流转水光的眼眸总算是盛不住了,眼皮眨巴眨巴着,睫毛湿了,眼眶湿了,就连枕着的枕巾也洇出了一小片痕迹。
他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自己的没用,如果……如果他们在强一点,林小姐现在就不会还昏迷不醒,青燕小姐也不会死……他们这几年到底都做了什么……?怎么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到任何人?
子鸢听着兄弟压抑的哭声,拳头也不自觉握地很紧很紧,指甲镶进肉里,渗出了血也不自觉。
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一想到青燕那惨烈的死状,余夏也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太阳啊,它为什么还没法从漫天的雾霾中逃出来?没有阳光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又是一日后。
在兽人们不眠不休的赶工之下,一辆无比牢靠的马车在一个晚上之内就造了出来。他们商量着打算先让部分将士带着伤者和孩子们先行出发,这段路途非常远,负责安全的护卫需要武力高强的,几经商讨之下,隼冀遥还是决定让黑鹰和麾下几位身手了得的将士担任这次护卫的职责。
大大咧咧的黑鹰大汉拉了拉裤腰带,精神抖擞的,那不拘一格的笑容在这阴云密布的日子里显得尤为难得。
“放心好了!保证会安安全全地把人送到目的地!”
这条去往灏州的路径是他们这群人连夜讨论之后得出来的最安全的路线。虽说如此,但也不保证万无一失,也许是余夏担忧的神情过于明显,他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余夏扫了一圈准备和孩子们登上马车的将士们,突然转身扯了扯身后苍耳的衣角。
“苍耳,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什么?”
大狐狸显得有些蒙圈,耳朵垂了下来:“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余夏欲言又止的,抬起头来示意他蹲下来说悄悄话,苍耳眨了眨眼睛,还是乖巧地蹲下,耳朵凑了过去。
听完余夏说的话,苍耳眼睛微微瞪圆了些,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正在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你也跟着去吧?”
“……我知道了。”苍耳点了点头,面色略微有些凝重。
对于苍耳的加入,隼冀遥和黑鹰当然没有意见,不如说黑鹰大汉那是大大的欢迎。
“哟!狐小弟啊,有你在我们胜算又多了一重!”
“啊……嗯。”
他回答地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回荡着余夏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说,她怀疑破晓军里有内鬼。